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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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澤鑫聽沈葭如此說,便知道沈葭定然在宮裏做好了萬全的準備,礙着蕭允昕的面子,自己又無憑無證,縱使懷疑,卻也無可奈何,便又說道:“端王爺,我侯府丢了一卷密卷,你讓我搜一搜這宮女的身子,便放她走。”

謝澤鑫說完,便指使一位婆子搜沈葭的身,沈葭的密卷在張掖手中,那婆子自然是一無所獲,謝澤鑫心有不甘,站在原地,蕭允昕面露不悅之色,“謝兄,難道你也想搜本王的身嗎?”

“臣不敢。”謝澤鑫只得讓出道來,蕭允昕畢竟是王爺,他得罪不起,謝澤鑫定定的看着沈葭,心裏滿是被玩弄之後的憤怒,“沈葭,你可真是不簡單,朱玠熙、江逐流、我,如今再加上個端王爺,這麽多人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間,咱們以後走着瞧!”

沈葭不理會謝澤鑫,跟着蕭允昕出了定國侯府,總算是松了口氣,今天總算是有驚無險,張掖武功那麽高強,應該也已經脫身了。

蕭允昕與沈葭同坐在馬車裏,淡淡地對車夫說了句“回宮”。他雖然救了沈葭,卻是滿腹的疑問,見沈葭低着頭不說話,便問道:“沈姑娘,你還要去別的地方嗎?”

沈葭自是輕輕一笑,“不用了,奴婢随王爺一起回宮。”

“是啊。”蕭允昕點點頭,“本王還要趕緊為你在內侍局裏添上一筆今日的出宮記錄。”

沈葭連忙謝道:“多謝端王爺救命之恩!”

蕭允昕微微笑笑,“本王今日救你,你可否告訴本王,你與定國侯府到底是何關系?”

沈葭低頭一想,今日欠了蕭允昕這麽大一個人情,若是什麽都不告訴他,實在是太不誠心,便說道:“我是梁國人,謝安霖當日攻破郢都時,曾殺了我全家,血海深仇,王爺說說,我該不該報?”

蕭允昕眉頭微微一動,似是受到了一絲觸動,還未開口,沈葭便又說道:“不過今日那侯府的刺客,卻是與我沒任何關系。”

“沒有就好,沈姑娘放心,今日之事,本王定會替你周全。”蕭允昕舒了口氣,“沈姑娘,容本王問最後一個問題,你……是朱玠熙的人吧?”

沈葭輕輕點了點頭,“今日之事,奴婢和玠熙公子都會謝過端王爺的。”

蕭允昕想起宋玉的那句話,不由得嘆了口氣,好不容易遇到一個喜歡的女子,這女子卻另有所愛,自己也終究是鼓不起勇氣來,便又對沈葭說道:“你還是快回到貴姬娘娘身邊吧,浸香宮近日好像也是不怎麽太平呢。”

第二十二章:椒房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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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沉,定國侯府裏天翻地覆,而浸香宮裏卻是一片靜谧,沈葭料想思柔已經睡了,便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卻沒有想到,思柔還拖着腦袋坐在桌前,一臉的愁容,沈葭連忙走了過去,輕聲問道:“公主,你這是怎麽了?”

朱思柔見到沈葭,立馬來了精神,握住沈葭的手說道:“姐姐,你總算是回來了!宮外的事情可都辦妥了?”

沈葭點點頭,“公主放心,都辦妥當了,公主怎麽一個人坐在這裏?卓蓉呢?怎麽沒見她侍奉?”

朱思柔輕嘆了口氣,“姐姐,卓蓉她被皇後娘娘帶走了。”

“皇後娘娘?”沈葭一驚,便連忙問道:“到底出了什麽事?卓蓉那麽小心謹慎的性子,她做什麽了?”

朱思柔一臉的難為情,緩緩說道:“也不知道該怎麽跟姐姐說,姐姐,你聽了可別生氣,孫卓蓉她也不知怎麽的,與哥哥有私信來往,今天早上……被人發現了。”

“怎麽可能!”沈葭實在是不能信,“私自與外臣來往,乃是後宮大忌,平日裏我們和熙哥哥書信往來,都是通過小青轉手,出不了一絲的纰漏,怎麽會出這樣的事情?”

朱思柔也搖搖頭,“我也是這樣想,那書信我也看了,雖然是哥哥的字跡,但文風卻與哥哥大相徑庭,定是有人想借此陷害哥哥與我,才給卓蓉設了圈套,只是,卓蓉一向謹慎,怎麽就着了道呢?”

“有道是關心則亂,卓蓉心裏怕是一直惦念着熙哥哥罷。”沈葭微微一想,便說道:“公主,就算卓蓉挂念熙哥哥,又怎會被他人知曉?如此一想,這局棋怕是熟人布的吧。”

朱思柔對沈葭的話很是贊同,“明日皇後娘娘會在椒房殿審理此事,姐姐,我們該如何應對?”

沈葭輕嘆了口氣,“敵暗我明,只能随機應變了,公主,葭兒求你一件事,您是主子,看在卓蓉這三年來不離不棄、盡心服侍的份上,無論如何,還請公主盡力保住卓蓉!”

朱思柔自是點了點頭,“姐姐放心,我想好了,大不了我便拼盡全力去求皇上。只是,卓蓉知道葭兒姐姐與哥哥的關系,還要做這種暗地來往之事,實在是令人心疼不起來。”

“好啦,你不心疼我心疼!”沈葭輕輕一笑,“明□□堂上也怕是不得安寧呢!”

第二日一早,皇後娘娘便派人把朱思柔請進了椒房殿,皇後娘娘王氏與蕭允恪同歲所生,二十七歲的年紀雖然不算老,在一衆妃嫔裏卻也算是年長,雖不怎麽受蕭允恪寵愛,卻仍然舉止端莊。

王皇後見朱思柔進來,便指了指一旁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又對衆人說道:“今日除了蘭貴妃身體抱恙,各位姐妹都來了,後宮多少年沒有出過私通外臣之事,咱們且等着皇上下早朝,一會兒太皇太後也要過來,大家都看着,也別叫人委屈了貴姬妹妹不是?”

朱思柔盈盈一笑,起來對王皇後行了一禮,“臣妾謝過皇後娘娘!”

沈葭悄悄對朱思柔說道:“好大的陣勢!公主還謝恩,這架勢分明就是朝公主來的!”

朱思柔再沒說什麽,不一會兒,蕭允恪與太皇太後幾乎是同時進到殿中,衆位妃嫔行過禮後,蕭允恪便坐到了王皇後身旁,他一早便聽皇後的人說了個大概,便不由得先看向朱思柔,原本他以為,哪個妃子宮裏出了這樣的事,都會是滿臉的委屈之情,卻沒有想到,朱思柔一臉的氣定神閑,仿佛她是局外人一般。蕭允恪心裏對朱思柔立馬多了份肯定,到底是梁國公主,這樣的場面,只怕她自小在梁宮裏便是見過的。

人已經到齊,王皇後便派人将孫卓蓉帶了出來,對孫卓蓉一旁的老宮女說道:“劉嬷嬷,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先說來聽聽。”

那劉嬷嬷朝着皇上、皇後磕了個頭,便走上前來,說道:“昨日奴婢途徑禦花園時,不小心與這宮女撞了個滿懷,奴婢認得她是浸香宮的人,浸香宮離禦花園甚遠,奴婢又見這宮女一臉的慌張,便上去搜尋了一番,誰知道,竟然發現她與原梁國皇子朱玠熙的書信。”

孫卓蓉臉色慘白,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既不為自己辯解,也不擡頭看自己的主子,看樣子受驚不淺,沈葭看着孫卓蓉的樣子,不由得有些心疼,孫卓蓉也是昔日梁國的貴女,哪裏受過這樣的氣。

王皇後舉起兩封書信,對孫卓蓉說道:“孫卓蓉,本宮這裏一封朱玠熙寫給你的書信,一封你寫給朱玠熙的書信,你看看,是昨日劉嬷嬷從你身上搜出的吧?”

孫卓蓉擡頭一看,并未做聲。

王皇後輕輕一笑,“朱玠熙這信裏讓你留意貴姬娘娘的舉動,你便真的一五一十的将貴姬娘娘的行蹤回信給朱玠熙,孫卓蓉,你眼裏可有宮規?”

孫卓蓉低頭伏在地上,顫抖着說道:“奴婢知錯,奴婢一人做事一人當,任憑皇後娘娘與皇上處置!”

王皇後笑着看了一眼蕭允恪,“既然這奴婢認罪,朱玠熙要怎麽處置,還請皇上定奪,這奴婢私通外臣,擾亂宮規,即刻拉出去亂棍打死!”

朱思柔強壓着心裏的怒火站起來,對蕭允恪福了福身,說道:“皇上,臣妾替自己的兄長和卓蓉喊冤,那兩封書信我也看過,的确是我兄長的字跡無疑,可誰都知道,臣妾的兄長是譽滿天下的玠熙公子,有人若是想模仿他的筆跡,簡直易如反掌,皇上不妨拿來臣妾兄長的文案加以對比,再做定奪。”

蕭允恪眯着眼睛,對朱思柔說道:“既然愛妃心中有疑,便照愛妃所說來辦,只是柔兒,你告訴朕,誰會費力氣去陷害你的一個宮女呢?”

朱思柔轉過頭看着一旁的劉嬷嬷,冷冷說道:“劉嬷嬷,你也是宮女,品級怕是還沒有本宮的貼身宮女卓蓉高,本宮只想問你一句,你哪裏來的膽量,居然敢去搜卓蓉的身?皇上,臣妾也是不明白,為什麽有人要去陷害卓蓉,還請皇上明察。”

“貴姬妹妹這話說的可就不對了。”王皇後輕輕一笑,“朱玠熙是否受到陷害有待查證,可孫卓蓉這一封信卻是她自己寫的,信封上還寫着‘七皇子親啓’,孫卓蓉,你當這裏還是梁國嗎?”

朱思柔愣了愣神,正想着該如何為孫卓蓉争辯,卻不知該怎麽開口。沈葭撲通地跪了下來,對蕭允恪和王皇後說道:“奴婢替卓蓉喊冤,奴婢與卓蓉都是貴姬娘娘從梁國帶來的,按照我們梁國宮裏的習俗,公主出嫁半年之內,陪嫁侍女是要挑一日公主的瑣事,寫信給娘家以示生活無憂的。皇上如今臨幸娘娘已經快有半年,本來,這信應當由奴婢來寫,可奴婢近日接連生病,便拜托給了卓蓉,卓蓉一定是心急了,才會誤入了別人的圈套。”

沈葭一席話盡是胡言亂語,可在座的妃嫔大多為齊國人,梁國宮裏的習俗是什麽樣子,她們卻是多不了一句口舌。眼見衆人一副疑慮的神情,這時,麗媛娘娘朱思喬緩緩站起身來,說道:“臣妾可以作證,這宮女并非胡言亂語,的确是梁宮裏習俗如此。”

蕭允恪輕輕一笑,他也是不希望浸香宮出事的,便說道:“麗媛娘娘原本是梁國郡主,看來,是我們錯怪浸香宮了。不過孫卓蓉,你如今已是齊宮之人,卻仍是稱那朱玠熙‘七皇子’,你可知錯?”

孫卓蓉仍是緊張地一句也說不出來,沈葭便又朝着蕭允恪拜了拜,說道:“回皇上,奴婢和卓蓉自幼長在齊宮,平日裏叫慣了七皇子,又有多年未曾與朱玠熙聯系,這一下子便改不過口來,就比如,有時候我們在私下裏,也會叫貴姬娘娘公主一般,這些都是人之天性,皇上仁慈,奴婢們知錯,日後定不會再如此稱呼了!”

“好一個人之天性!”蕭允恪聽沈葭一席話句句在理,又在暗中提醒在座諸人,朱思柔是公主,身份尊貴,不由得便起了興致,又對沈葭說道:“若是朕沒有記錯,你叫沈葭?是皇祖母壽辰上跳舞的那個?”

沈葭低着頭,輕輕說道:“正是奴婢。”

本來沈葭蒙着臉,就算是出風頭也不怎麽擔心,這時,太皇太後卻對沈葭說道:“這沈丫頭是個心思玲珑的孩子,只是,為什麽一直用紗布蒙着臉呢?”

沈葭緩緩答道:“奴婢面容醜陋,難以示衆。”

“看你的身形模樣,應當是個清秀的姑娘。”太皇太後不知為何對沈葭的容貌起了興致,便說道:“好孩子,你放下紗布叫哀家看看。”

一時之間,衆人都看着沈葭,沈葭推辭不過,只能摘下了紗布,畢竟,她圖過了藥粉,自然是不擔心的。

蕭允恪乍然看着沈葭臉上的紅斑,不由得一驚,“沈葭,你這臉上是怎麽回事?”

“回皇上,奴婢自小便長着這些斑,奴婢也不清楚。”沈葭緩緩答道。

蕭允恪整日在美人堆裏游戲,沈葭臉上雖長着紅斑,卻有種難掩的逼人氣質,蕭允恪見沈葭眉清目秀,不由得嘆息道:“本來如此美貌佳人,真是可惜了!”

太皇太後也點點頭,一臉和善地說道:“是啊,若是沒有這些紅斑,只怕是為傾國佳人呢!”

沈葭見蕭允恪的反應,不由得額頭冒出一層細汗,第一次,她在這齊宮裏有了害怕的感覺。

蕭允恪将頭轉向朱思柔,溫和地說道:“柔兒,你不用等着自己的宮女給娘家寫信,昨天定國侯遭了刺客,你哥哥也身陷其中,今日下午正德殿庭審,你随朕去,順道可以見見你哥哥!你們兄妹,怕是有三年多未見了吧!”

朱思柔一聽哥哥身陷其中,不由得捏了把汗,又聽蕭允恪說他們兄妹三年未見,便知道蕭允恪沒有惡意,只是想成全她見一見朱玠熙的心思,鼻子不由得一酸,“臣妾謝過皇上!”

第二十三章:出手相助

蕭允恪還有些事情要辦,朱思柔便先帶着沈葭和孫卓蓉去禦花園裏轉悠,孫卓蓉剛剛經歷了一番生死,神情仍是恍惚,思柔也不忍說她什麽,正走着,卻聽幾個宮女迎面走來,興高采烈地說着些什麽。

“你們可聽說了?今日皇上要在正德殿審理定國侯府刺客一事呢!”

“怎麽沒聽說,阖宮都傳遍了,聽說,皇上為了查清此事,今日的庭審交給了王公子主持呢!”

有個宮女問了句,“哪個王公子啊?”

其他幾個宮女一臉鄙視的神情,“這你都不知道!自然是學富五車的王澹軒公子!咱齊國人誰不知道他!”

“是啊是啊,王公子雖然還未致仕,卻已揚名天下,又是皇後娘娘家裏的人,今日庭審,好像一睹王公子的風采啊!”

“王公子的風采,也是咱想睹便睹的?”

“不如這樣,我們一會兒悄悄守在正德殿外,王公子進出殿門時,我們總能看到吧?”

“還是你有辦法,趁着現在沒事,我們快走吧。”

這幾個宮女說着,便朝着正德殿的方向跑去了,朱思柔看着她們的背影,對沈葭笑道:“真是沒想到,王澹軒雖不是張揚之人,竟如此受人歡迎,連後宮宮女都如此追捧他,姐姐你說,這樣的場景要是被江逐流知道,他會不會羞死?”

沈葭也輕輕一笑,“公主這話可是說錯了,當日在梁國時,江逐流和熙哥哥是齊名的,梁宮裏已經有熙哥哥,公主才未見宮女如此追捧江逐流的場景,可如今江逐流來齊國不過三載,只怕這上京城裏,沒人能比他更有名了。”

“是啊,江逐流整日風花雪月,我都聽說了,自他來齊國後,上京人都以追逐江氏的詩詞曲作為風,一時之間洛陽紙貴呢。”朱思柔又附和道。

“這樣的場景,我可是在青樓裏親眼見過的。”沈葭不由得嘆了口氣,“也不知今日的庭審會是什麽樣子,我和張掖昨日在定國侯府并未有什麽纰漏,熙哥哥應當不會有事吧。”

朱思柔輕輕一笑,“姐姐放心,以哥哥的才智,不會有什麽問題的,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去正德殿瞧瞧吧。”

庭審還未開始,蕭允恪卻沒有閑着,仍坐在龍椅上批閱奏章,蘭貴妃一身濃妝豔抹,盛勢逼人,坐在蕭允恪一側,頗有為謝家增勢的意思。常總管見朱思柔進來,輕輕咳了一聲,蕭允恪擡起頭來,便示意朱思柔坐在蘭貴妃身後一側。

蘭貴妃看到朱思柔,臉上隐隐有些不悅之色,朱思柔只當視而不見,端端坐好,謝氏父子、端王蕭允昕以及其他幾個齊國重臣也坐在殿中,謝安霖雖然是事主,卻神色如故,謝澤鑫卻是修養還不夠,一副受不得一絲委屈,非要讨個說法的神情。

“王公子到!安南侯世子到!”

殿外侍衛聲音剛落,王澹軒與朱玠熙便一同走入正德殿中,朱玠熙一身月白色的長袍,頭頂墨玉發簪将頭發簪地一絲不亂,多年來養成的皇子氣質,舉手投足間都是超脫衆人的貴氣,而王澹軒同樣的清瘦俊逸,他因着自小書讀的太多,又秉承禮法之教,卻是另一副儒雅得體之态。這兩人一齊進得殿來,便如兩股清風一般,在場之人莫不感慨,二人的确是不負四大公子之名啊。

等二人行過禮,蕭允恪便放下手中的奏章,聲音裏透着絲威嚴,“既然都來了,那就開始庭審吧。”

王澹軒既是主審,便站到殿中,先對謝安霖行了一禮,說道:“定國侯,昨日侯府的刺客何時出現,共有幾人,目的是為何,還請侯爺再告知殿內衆人。”

謝安霖點點頭,卻是看着蕭允恪說道:“回皇上,昨日老臣大壽,侯府書房裏卻是遭遇了刺客,那刺客武功高強,連殺老臣書房四名侍衛,卻也在搏鬥中受傷而死,那刺客既然奔着書房而去,老臣便派人仔細核查了書房物品,發現少了一卷《景元四年滅梁密卷》,老臣實在是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人要對這密卷下手。”

吏部尚書陳光耀立馬接着說道:“想打這滅梁密卷主意的,自然是梁國舊人,而且,恐怕是心存不軌的梁國舊人。”

蕭允恪身子微微前傾,問朱玠熙道:“朱玠熙,你是梁國皇子,你跟朕說說,如今在上京的梁國人裏,誰最有這個可能?”

朱思柔和沈葭都屏着一口氣,今日這局勢分明就是沖着朱玠熙而來的,朱玠熙卻是一臉的鎮定,對蕭允恪行了一禮,緩緩答道:“臣自來上京之後,便鮮少與外人接觸,實在想不出誰最有可能。不過臣覺得,滅梁密卷丢失乃是關系齊、梁的大事,皇上若是只着眼于梁國舊人,恐怕會有失偏頗,臣素聞齊國律法森嚴,今日既是庭審,想必皇上不會使得任何人蒙冤吧?”

“那是自然。”蕭允恪冷冷一笑,又問王澹軒道:“王愛卿,朕命你做主審,你可有查到什麽?”

王澹軒點點頭,卻是微微頓了頓,“回皇上,臣今日一早便去侯府書房驗了那名刺客,那刺客殺死四位侍衛的手法快準狠,我請教過習武之人,那刺客使的分明是齊宮裏禦林軍的飛流劍法。”

蕭允昕不由得皺了皺眉,“澹軒,你的意思,那刺客是宮裏的人?”

“端王爺莫急。”王澹軒先朝蕭允昕行了一禮,又繼續說道:“這刺客年紀有四十歲左右,手法又很老練,且其身上遍布着舊傷,不是訓練刻苦,便是實戰頗多,臣調查了之前禦林軍的名冊,終于查實了刺客的身份,這名刺客,乃是微臣的義母,幽寧長郡主的侍從。”

王澹軒話音剛落,與坐之人都一片嘩然,蕭允恪更是沉着臉,對他這位姑母,蕭允恪實在是無可奈何,可畢竟是庭審,又不能公然袒護,便冷冷說道:“來人啊,派人請幽寧長郡主入宮!”

“不用了。”王澹軒連忙說道:“臣在進宮時已經派人請了長郡主,這會兒長郡主應該就在殿外了。”

蕭允恪點點頭,“宣!”

正德殿殿門打開,幽寧長郡主緩緩走來,仍是一臉的孤傲之态,仿佛自己并沒有做錯什麽。

衆人還未說什麽,幽寧長郡主自己便對謝安霖說道:“謝侯爺,昨日那刺客是我派去的,擾了您的壽辰,實在是對不住了。”

謝安霖見幽寧長郡主沒有一絲的悔過之意,不由得怒火中燒,便問道:“既是如此,還請長郡主把密卷還給本侯,昨日之事,本侯便不再計較。”

幽寧長郡主輕哼了一聲,“什麽密卷,本郡主并不知曉。”

謝安霖正欲發火,王澹軒卻在一旁問道:“長郡主,那密卷果真不在你手上?”

幽寧長郡主冷冷說道:“人都被你們殺了,還跟我要什麽密卷?”

“皇上,這便是本案的疑難之處,偷走密卷的,怕是另有他人。”王澹軒朝着蕭允恪揖了一揖,繼續說道:“臣調查過刺客的背景,那刺客習武多年,是齊國一等一的高手,臣也查過刺客的傷口,刺客背部一刀致命,由傷口便可看出,是盡全力所為。定國侯府的四名侍衛完全不是這刺客的對手,那四名侍衛受的也都是致命傷,有能力在死前放出信號彈已是勉強,哪裏有可能殺死那刺客?所以,定是有人躲在書房門後,等那刺客進門時給其致命一擊,再造成了刺客與侯府侍衛火拼的假象。”

沈葭額頭上不禁冒出一層細細的冷汗,照着王澹軒這麽個分析法,只要再多向謝澤鑫問幾句,自己與朱玠熙、江逐流怕是都逃不過了,蕭允恪眉頭微皺,又問道:“王愛卿,你可查出誰是那偷襲之人?”

“暫時還沒有。”王澹軒頓了頓,又答道:“那偷襲之人既能成功,武功也定然在刺客之上,陛下再給臣些時日,定能水落石出。”

謝澤鑫此刻卻是沉不住氣,說道:“還查什麽,定然是朱玠熙,這上京城裏想要得到破梁密卷之人,除了朱玠熙不會有第二個,況且,誰不知道他手裏有通天營特使,這些人是孟撫清一手調教出來的,除了他們,還有誰有這樣的武功?”

蕭允恪本來便心疑朱玠熙,謝澤鑫的一席話他再贊同不過,便對朱玠熙說道:“玠熙公子,朕覺得定國侯世子的話很有道理呢,你放心,朕會讓王愛卿繼續查,一定不會平白叫你蒙冤。”

朱玠熙也覺得不妙,畢竟昨日多了一個刺客之事已經夠煩心,誰知又遇上個料事如神的王澹軒,朱玠熙正在飛快想着應對之策,這時,卻聽幽寧長郡主忽然笑道:“你們都別費力氣了,那密卷就在我手中,王澹軒口中的偷襲之人也是我的人。”

衆人又是一驚,蕭允恪冷冷說道:“姑母,怎麽會都是你的人?這說不通吶。”

幽寧長郡主微微嘆了口氣,“原本我也是不能理解,不過聽王澹軒這麽一說,我算是明白了,不過是兩個替我辦事的人想在我面前争功勞,便自己個兒內鬥了起來。我也不瞞着各位,我派了刺客到定國侯府,為的就是這破梁密卷,我就是想看看,孟撫清将軍那神勇蓋世的忠勇軍,是怎麽落入別人的圈套中的。”

蕭允恪沉着臉,一副大不悅的表情,“姑母,您這三番五次的替孟撫清那亂臣賊子說話,怕是不妥吧?”

幽寧長郡主卻是一番淩然正氣,直直的看着蕭允恪說道:“皇上,在您眼裏,什麽叫亂臣賊子?孟撫清身為梁國将軍,護衛梁國,有什麽錯?”

“別說了!”蕭允恪已是勃然大怒,“那密卷既然在姑母手中,還請姑母将密卷早日歸還。”

“那密卷被我燒了。”幽寧長郡主看着蕭允恪與謝安霖,緩緩說道:“臣有罪,還請皇上責罰。”

蕭允恪默不作聲,只是看着謝安霖,畢竟……他若是真的處罰了幽寧長郡主,太皇太後那一關是怎麽都過不去的,謝安霖也是識眼色的人,便輕輕一笑,“既然密卷是被長郡主拿走了,那也沒什麽大不了的,燒了便燒了吧,總比落入某些不懷好意之人手中強。”

“既然如此,那就罰幽寧長郡主俸祿一年,定國侯此次受驚,朕自當盡力安撫,賜定國侯府黃金百兩,俸米百石,其子謝澤鑫官升一級,也算是朕替姑母為定國侯賠個不是。”蕭允恪說完,便看着衆人反應。

謝安霖父子自然是千恩萬謝,蘭貴妃也抿嘴一笑,似是對蕭允恪的賞賜頗為滿意。

“今日庭審便到此吧。”蕭允恪站起身來,對衆人說道:“各位愛卿都散了吧,蘭貴妃,你也先回翠華宮,朱玠熙,你随朕到後殿來。”

第二十四章:兄妹情深

朱玠熙自打一進正德殿,便看到了妹妹思柔,此刻見蕭允恪單獨留下他,又沒有支走思柔,心裏微微一喜,對蕭允恪行禮問道:“不知皇上想問什麽?”

蕭允恪靜默了片刻,便說道:“朱玠熙,那密卷果真不在你手上?”

朱玠熙早就料到蕭允恪不會全信,便也只是微微一笑,“不在。”

蕭允恪點了點頭,“朕累了,你難得進一次宮,替朕将貴姬娘娘送回浸香宮吧。”

朱玠熙原本以為,蕭允恪只是讓他們兄妹在正德殿裏說說話,卻沒想到,蕭允恪竟然會讓他親自送思柔回宮,謝過恩後,便和朱思柔、沈葭一并出門了。

蕭允恪靠在龍椅之上,他确實是累了,朝堂上總有處理不完的事,他整日還要關心這些瑣事,常總管在一旁看着,小聲問道:“皇上,今日椒房殿裏僞造朱玠熙書信之事,可還要再查下去?”

“查,不查清楚這件事,朕如何給柔兒一個交代?”想起朱思柔,蕭允恪不由得又嘆了口氣,這梁國公主看似性子柔和,可剛剛走時看都沒有看他一眼,怕是眼見庭審的經過,不怎麽領自己的情呢,蕭允恪又對常總管說道:“常義,這件事畢竟我們出在內宮,就讓允昕去查吧,朕倒要看看,是誰別有居心。”

思柔坐在轎子中,恨不得立馬便回到浸香宮,能與哥哥說些體己的話,朱玠熙心裏也是百感交集,畢竟,太久沒有見到自己的親妹妹了。

回到自己的寝殿,朱思柔再也忍不住,小鳥一般撲到朱玠熙身上,哭着喊道:“哥哥!”

朱玠熙強忍着眼淚,拍了拍思柔的背,說道:“柔兒,你長大了!哥哥都要不認識你了!”

朱思柔躺在哥哥懷裏,便卸下了一切僞裝,仿佛自己又是那個愛撒嬌的小公主,哽咽着說道:“哥哥,你平日裏最疼我,可如今柔兒身在深宮,見你一面實在是比登天還要難吶!”

朱玠熙見思柔這麽副傷心的模樣,不由得覺得痛心,便說道:“只要皇上能對你好,我們兄妹總還是能見到的。”

“蕭允恪若是真對我好,剛剛在正德殿裏,他又怎麽會如此待哥哥?”朱思柔話裏帶着一絲火氣,剛剛在正德殿裏,她确實是為哥哥受到衆人毫無憑據的質疑而委屈的。

朱玠熙輕輕一笑,便安慰道:“一碼歸一碼,我看蕭允恪這個人,理智與情感分得很清,何況那密卷本來便是我拿的,他們懷疑我,我也不算委屈。”

朱思柔總算是露出了個笑來,“哥哥,我這裏有些皇上賞的上好桂花蜜,還有些糕點,母妃最愛吃甜食,哥哥一會兒給母妃帶回去。”

朱玠熙只覺得鼻子一酸,曾幾何時,思柔還是那個什麽東西都要最好的,有事沒事都要發脾氣的小公主,如今,她也會關心人了,便說道:“好,母妃見了你的東西,一定很高興,柔兒,只要你在這宮裏好好的,我們便能放心了。”

朱思柔低頭沉默了片刻,又小聲問道:“那父皇呢?他還是和孫皇後住在一起嗎?”

朱玠熙點點頭,“是啊,父皇如今衆叛親離,我和母妃住在自己置辦的宅子裏,已經好久沒見到父皇了。”

朱思柔嘆了口氣,不管世人如何評價朱桢,她只記得,這個男人是把她當眼珠子般疼愛的,又對朱玠熙說道:“也罷,這也是他自己要的結局,哥哥,蕭允恪對你處處戒備,今天若是沒有幽寧長郡主相助,難保那王澹軒不會查到你頭上,哥哥務必要保全自己!”

朱玠熙點點頭,轉而又對沈葭說道:“葭兒,那日定國侯府的事,張掖都跟我講過了,謝澤鑫既已經注意到你,你在宮裏便要格外注意蘭貴妃,這些天裏,你也不要與任何人接觸了。”

沈葭自是應了下來,想着早上時蕭允恪看着自己的神情,沈葭心裏很是不安,想讓朱玠熙帶她離開,卻又害怕思柔驀然不能接受,便輕聲說道:“我都懂,熙哥哥放心吧。”

朱玠熙身為外男,畢竟不能在浸香宮久待,時候差不多了,朱玠熙跟思柔、沈葭話別後,正欲出門,卻是迎面撞上了端着茶水進來的孫卓蓉,朱玠熙并不知曉早上椒房殿之事,乍然見到孫卓蓉,也是一眼便認了出來,微微笑道:“卓蓉?”

孫卓蓉本來便悔恨地很,這時乍然看到朱玠熙,更是羞愧難當,什麽也不說便跑了出去,思柔和沈葭也沒說什麽,送走朱玠熙後,朱思柔便對沈葭說道:“姐姐,你該去看一看孫卓蓉了。”

孫卓蓉正伏在床上掉眼淚,沈葭走進房中,坐到她身旁,輕輕理了理她的頭發,笑着問道:“卓蓉妹妹,你這是怎麽了?”

孫卓蓉見沈葭一臉溫和的笑意,心裏更是發慌,雖說素日裏與沈葭還算親近,可做了這種好似要在沈葭和朱玠熙之間橫插一腳的事情,又險些釀成大錯,除了自責與悔恨,便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沈葭看出孫卓蓉的心思,倒也沒有一絲的生氣,端端坐在她的身邊,就像個大姐姐一般,“卓蓉,你喜歡熙哥哥,是嗎?”

“我……”孫卓蓉一時語塞,心亂如麻,底氣非常不足地說道:“沈姐姐,我錯了,我并非故意要給姐姐添堵的……”

沈葭輕輕一笑,“卓蓉說的這是什麽話,什麽添不添堵,妹妹,如果真要說你做錯了什麽,那也是你有些事情總藏在心裏,你、我還有思柔公主三人,也算是同甘共苦了三年多,卓蓉,以後不論如何,有什麽話不能對我們說呢?”

孫卓蓉輕嘆了口氣,“卓蓉這些年深受公主和沈姐姐照拂,心裏感激萬分,可卓蓉既沒有公主般身份高貴,又沒有姐姐般的美貌智慧,雖與公主和姐姐相處,卻是自覺卑微,總是和公主、沈姐姐隔着距離。有些話,不是卓蓉不願意說,而是不敢。”

沈葭只當孫卓蓉素日裏性子軟弱乖巧,卻沒想到,她心裏卻是這般自卑,便連忙安慰道:“卓蓉,你怎麽能這麽想,孫氏一族怎麽着也是郢都名門,何況,卓蓉妹妹的長相也一點兒都不差,妹妹如何這般看輕自己?我和公主,都是一直把你當作妹妹一樣看的!”

孫卓蓉低着頭,“沈姐姐,你放心,我以後定不會對七皇子有什麽非分之想了!”

沈葭不由得笑出聲來,對孫卓蓉說道:“卓蓉妹妹,你可知道,上次我出宮去找熙哥哥,還跟他說過,再等些時候,便叫熙哥哥将我們一齊接出齊宮,日後,我們便一起服侍熙哥哥。”

孫卓蓉一臉的難以置信,說道:“這……這怎麽可以?沈姐姐,我若是能照顧七皇子的起居,已是得上天的垂憐,如何還能……和姐姐一同去服侍七皇子呢?何況,七皇子那麽的愛沈姐姐,又如何會答應?”

“如何不能?”沈葭輕輕一笑,“梁國若是未滅,熙哥哥便是要做皇帝的,卓蓉妹妹,你看從古至今,哪個皇帝後宮不是妻妾成群的?我實在是很喜歡你的性子,你日後定不能在齊宮久待,若是放出宮去,在這上京城裏又沒什麽親故,早就為你做了打算,以後我們在一起相互扶持的地方,怕是還多着呢!”

孫卓蓉心理又是震驚,又是感動,又是羞愧,便說道:“卓蓉萬萬沒想到,姐姐待我如此之心!以後卓蓉必當對姐姐盡心盡力,不會有半絲的隐瞞!”

沈葭點點頭,又問道:“卓蓉,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給你熙哥哥假信之人,到底是誰?他又是從何時開始與你聯系的?”

孫卓蓉皺了皺眉頭,“我只知道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太監,左邊脖子上有一顆紅痣,他大約在十日前偷偷把信給我,我一看是七皇子的筆跡,便信以為真,跟這小太監來往了起來,誰知道……”

沈葭略略一想,不由得輕輕一笑,“想必他們派一個孩子來,就是為了放松你的戒心,卓蓉,我猜這件事情,皇上一定會為公主做主的,你今天也受了驚,早些歇息了吧。”

江逐流正焦急地等在宮外,見朱玠熙出來,連忙迎了過去,問道:“蕭允恪沒有為難你吧?”

“他不能把我怎麽樣。”朱玠熙輕輕一笑,“定國侯府刺客一事,便算是過去了。”

江逐流見朱玠熙安然無恙,便松了口氣,“沒事就好,我們快回府去,我為你接風!”

朱玠熙剛坐上馬車,便又掀開車簾,對江逐流說道:“逐流,我們去趟桃源山吧。”

“去那兒做什麽?”江逐流微微側着頭問道。

“我們去拜訪下幽寧長郡主。”朱玠熙說完,又問道:“逐流,你可帶了些能拿出手的東西?我剛剛可是欠了她好大的一個人情。”

江逐流搖了搖頭,“你想送禮,就得投其所好,這幽寧長郡主說起來也算是我的表姨母,據說性子很是孤傲,我們不如便空手而去,陪老人家聊聊天吧。”

第二十五章:長郡主府

朱玠熙默許了江逐流的意見,幽寧長郡主的府邸在桃源山頂,兩人到了桃源山,又是一路爬了上去,等到達山頂,已是氣息不勻,朱玠熙輕輕扣開了郡主府的大門,報上了自己和江逐流的名字,只見一個仕女模樣的女子打開府門,恭恭敬敬地說道:“朱公子快請進,長郡主等候你多時了。”

朱玠熙輕輕一笑,這幽寧長郡主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便在仕女的帶領下走進府中,長郡主的府邸樸實無華,卻別有一番自然的清新,江逐流通曉藝術,對府邸的格局布景也很是感興趣,穿過走廊,便搖了搖朱玠熙的胳膊,說道:“玠熙你看,這郡主府裏竟然種着好多的蒹葭!”

朱玠熙擡頭一看,走廊兩側的池塘邊上,确實是長着好多蒹葭,如今正是暮春時節,滿眼都是一片郁郁蔥蔥的綠,朱玠熙一時望着蒹葭出神,對江逐流說道:“逐流,此情此景,好似身在郢都啊!”

“是啊,蒹葭這種草植在北國與南國都很常見。”江逐流又說道:“我們快走吧,長郡主已經在等着了。”

幽寧長郡主正坐在殿中彈琴,見朱玠熙和江逐流進來,便站起身來,等二人行過禮,便笑着先問江逐流道:“江逐流,你母親是立寧長郡主吧?”

江逐流點點頭,“正是家母。”

“你母親當日出嫁梁國,我還去送過,一晃二十多年,你都這麽大了!”幽寧長郡主一臉溫和的笑意,并不向傳言般的冷酷,又對朱玠熙說道:“我便知道,玠熙公子今日一定會來,二位先坐!”

朱玠熙笑着又對幽寧長郡主行了個禮,“長郡主,可否告訴在下,今日在正德殿中,長郡主為何要對在下出手相助?”

幽寧長郡主聽朱玠熙這麽一問,便問道:“玠熙公子如此說,那密卷便是真的在公子手上了?”

“今日承蒙長郡主的大恩,在下也不掩飾什麽,那密卷确實是在我手上。”朱玠熙很坦誠地說道:“不知長郡主可否讓在下知道,公主要這密卷做什麽?”

幽寧長郡主拂了拂衣袖,舉手投足間都是極好的皇家涵養,她輕輕一笑,對朱玠熙說道:“玠熙公子是梁國皇子,要這密卷怕是用處頗多,而我要這密卷,無非是想查清楚,當年是誰害了孟撫清将軍,好為他報仇。玠熙公子,我幫你并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親眼看一看這個密卷,不知公子答應否?”

朱玠熙自是答應了下來,“他日在下定會派人将密卷送到郡主府上,不過如今孟撫清将軍是齊國的罪臣,郡主這樣正大光明的為孟将軍報仇,怕是不妥。在下自幼受孟将軍教導,待之如父如友,長郡主若是信得過,這複仇之事,便交與在下完成吧。”

幽寧長郡主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只覺得他一片赤誠之心,便點點頭,“我知道,撫清他待你極好,他信得過的孩子,我也是信得過的。孩子,那就煩勞你了!”

朱玠熙點點頭,江逐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茂盛的蒹葭,對幽寧長郡主說道:“表姨母,我這二十多年裏,見過在庭院裏種植蒹葭的,只有你和孟撫清将軍,表姨母這裏蒹葭如此青青,不如我為你這葭草作幅畫吧。”

“孟将軍也在庭院裏種了蒹葭?”幽寧長郡主眉心微微一動,“素聞侄兒才藝過人,來人,趕緊拿筆墨和宣紙來。”

朱玠熙跟江逐流對視了一眼,心裏不由得一驚,原本他以為,孟将軍在府裏種植葭草,是為了女兒沈葭名字裏的那個“葭”字,難道……孟将軍竟是和幽寧長郡主有什麽約定,便又問道:“長郡主,冒昧的問一句,孟将軍當年來上京時,也只有十八歲左右的年紀,三十多年了,難道長郡主還放不下嗎?”

幽寧長郡主望着窗外,眼神裏哀而不傷,對朱玠熙說道:“三十六年了,撫清他當年走的時候,曾跟我說過,蒹葭不分南北,若是想念他,便來這桃源山谷看看河邊的葭草,這桃源山是我們初次相遇的地方,撫清走的時候,我便知道此生再難相見,于是我便把家安在這裏,又在庭院裏種滿蒹葭,就好像撫清從未離開過一樣。玠熙公子,撫清他……從來都有跟人提起過我嗎?”

朱玠熙沉默了片刻,他不知道孟撫清和幽寧長郡主曾經經歷過什麽,可今日一見,幽寧長郡主實在是個癡情的女子,不由得為之動容,輕點了點頭道:“孟将軍之前曾跟我說過,人一輩子,恐怕除了聖賢,沒人能做到誰也不負,孟将軍那麽光明磊落的人,想來,他心裏是有愧于長郡主吧。”

幽寧長郡主輕輕一笑,“我們當年也算是生死之交,撫清他離開事出有因,我并不怨他,這些年裏,聽聞他娶妻生子,加官晉爵,我是實在為他高興,他的夫人柳氏,定然是比我更加貼心之人。”

朱玠熙低着頭,說道:“孟将軍夫婦,确實三十多年裏,一直琴瑟和諧。”

“玠熙公子,聽聞撫清有一幼子下落不明,你可知道他的行蹤?”幽寧長郡主突然想到孟元庭,便問道。

朱玠熙并不想告訴他人元庭的下落,便只是說道:“長郡主放心,小公子在安全之處。”

幽寧長郡主也便沒再多問,這時,江逐流的畫就要畫完了,寫完落款,江逐流嘴角浮出一個笑來,“表姨母,這幅拙作不成敬意,改天逐流必定備好厚禮,再來拜訪!”

幽寧長郡主看着畫兒,表情似是很喜悅,便說道:“逐流,你這畫雖然簡單,卻是越看越精妙,假以時日,你的水準,怕是要超過陳國的林風大師了!”

“表姨母謬贊。”江逐流笑着問道:“今日正德殿庭審時表姨母也在,逐流有一事不明,表姨母應該沒比朱玠熙早出來多少,可我們登了好久才到桃源山頂,為何表姨母卻比我們這麽快就到了,難道……這山上有捷徑?”

幽寧長郡主輕輕一笑,“你呀,倒是什麽都能發現,時候不早了,我便親自送你們下山去,叫你們見一見我這捷徑。”

朱玠熙和江逐流跟在幽寧長郡主身後,走到後院之中,只見一個巨大的輪盤,立在假山一側,幾個仆人見主人來,便将假山上一塊圓形的小石頭推進去,那輪盤立馬轉了起來,幾塊石頭緩緩移開,裏面竟是一個洞。幽寧長郡主帶着二人走了進去,仆人便開始搖起輪盤來,江逐流和朱玠熙一驚,這地怎麽竟緩緩下降起來,他們頭頂點着好些燭火,裏面亮如白晝,朱玠熙看着四周随着他們下降而緩緩上升的結實鐵繩,還有磨的光滑的石壁,不由得問道:“長郡主便是由此上山的吧,如此精妙的裝置,怕是除了王澹軒,不會再有人設計的出來了吧!”

幽寧長郡主點點頭,“澹軒通曉機巧之術,他體念我上山艱辛,便造了這樣一套裝置來,假山一旁的輪盤帶動我們所在的這個籠子上下,倒是省了不少的力。”

江逐流也不禁問道:“那搖繩的仆人怎會知曉我們到山頂沒?”

“這鐵繩子的長度有限,到了山下,山頂的仆人自然就搖不動了。”幽寧長郡主笑着答道。

不一會兒,籠子便停了下來,長郡主伸手按了按石壁上的開關,石壁一側的門也徐徐打開,山下也有仆人把守,見長郡主帶了人下來,連忙将門打了開來,朱玠熙和江逐流拜別幽寧長郡主,便轉身朝山谷外走去。

天色已近黃昏,這桃源山離上京城中還是甚遠,江逐流便叫車夫快些趕起路來,朱玠熙不知在想些什麽,略微的有些心神不定,叫江逐流看在眼裏,不由得問道:“玠熙,怎麽了?”

朱玠熙眉頭微微一皺,說道:“我在想劉廷宜,按理說,劉廷宜也該露面了,可幾個月過去,也不見他派那唐風與葭兒見面,我實在是擔心,情勢可能要變吶。”

江逐流不解地看着朱玠熙,“那密卷上寫的清楚,劉廷宜當日身為忠勇軍總兵校尉,統領三萬守軍鎮守在城東,孟将軍北門告急,他卻暗中早被謝安霖收買,對孟将軍置之不理,郢都城坡時也拒不發兵,導致三萬守軍不戰而敗,就地被屠殺,劉廷宜叛國鐵證如山,他應當是害怕,躲到什麽地方去了吧?”

“逐流,這件事情怕是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朱玠熙又對江逐流說道:“劉廷宜如今已無藏身之處,他還不浮出來,定是又發生了什麽,我現在好生擔心葭兒,暗中盯着她的人,不知道有多少呢。”

這時,馬車明顯地震了一下,江逐流掀開車簾連忙問怎麽了,車夫下車看了看,對江逐流說道:“公子,車轱辘不知怎的壞了,二位公子怕是要下車走進城裏了。”

第二十六章:天降之喜

朱玠熙心裏一疑,這好端端的車怎麽會壞掉,下車只看了一眼,便連忙抓住江逐流的手,一邊向前走着,一邊低低地說道:“逐流,握好你的佩劍,車轱辘是被人用石塊打掉的,看來有人已經等不及了,我們快走,前面就是官道了。”

江逐流驟然一聽,心裏不免有些害怕,卻馬上平複下來,還沒走幾步,便沖出兩個蒙面黑衣人來,為首的那個惡狠狠地對江逐流說道:“江公子,你最好閃開,不然,我們連你的命一起要!”

朱玠熙此刻也拔出了劍來,又對江逐流說道:“逐流,你劍術不好,他們的目的不是你,你快閃開!”

“是朋友便不會看你獨自迎戰。”江逐流潇灑地拔出佩劍,朝着那兩個黑衣人輕輕一笑,“我的劍術再差,也是受孟将軍指點過的,放馬過來吧!”

兩個黑衣人便不再客氣,揮劍便殺了過來,朱玠熙畢竟受孟撫清多年的教導,這兩個黑衣人武功雖高,他卻能應付自如,有時還能轉守為攻,而江逐流明顯就差了一截,只是守着,便越來越感到吃力,但好歹也算能幫趁着些。為首的黑衣人見不能速戰速決,便拼上了死力,朱玠熙的精力也便集中起來,幾個回合後,終于将其一劍斃命,自己的精力卻也差不多損耗殆盡,而正當他稍作放松時,另一名黑衣人見同伴已死,便騰起身來,一劍向江逐流飛速刺去,江逐流本來便應接不暇,身上有了幾處小傷,這時利劍就要刺來,卻是一時失神愣在原地,不知該如何去擋。

朱玠熙見形勢不妙,連忙将江逐流一拉,眼見來不及,心急之下,便只好擋在了江逐流前,利劍從朱玠熙左肩骨的位置刺穿了進去,而朱玠熙的劍,也同時刺入了黑衣人體內。

巨大的疼痛襲來,朱玠熙只覺得眼前一黑,便要倒地,江逐流萬萬沒想到,朱玠熙會舍了命來救自己,便連忙将他扶起。看着朱玠熙胸前觸目驚心的紅,顫抖着說道:“玠熙,你的命比我珍貴不知多少,你為什麽要替我擋這一劍?”

“虧你還是宋玉親自挑選的逐日營軍師,你的武功還能再差些嗎?”朱玠熙說完,便暈了過去。

第二天中午,沈葭不知從哪裏找來一只小白貓,估計剛出生才幾天,全身雪白雪白,朱思柔将它捧在手裏,小白貓也不跑不鬧,甚是可愛,思柔一邊逗着小貓,一邊笑着對沈葭說道:“姐姐,你幫我聽聽,這小貓‘喵喵喵’的在說些什麽?”

沈葭見思柔這麽一副歡喜的樣子,便說道:“這小東西呀,剛剛告訴我,抱着她的這個姐姐好美麗,它好喜歡這個新主人呢!”

“姐姐,你呀!就知道說好話!”朱思柔一嗔,這時,孫卓蓉也走到旁邊,思柔連忙笑着将她招呼到身邊問道:“卓蓉,端王爺的問話都問完了?”

孫卓蓉點點頭,“公主放心,事情的經過,我都詳盡地跟端王爺講了,公主哪裏找來的小白貓,這麽的可愛!”

“是姐姐送的。”朱思柔低頭笑着說道,轉而又想起沈葭昨晚跟她說起,要對卓蓉多些關愛,便又笑着對孫卓蓉說道:“卓蓉,你要是喜歡,這小白貓便送你吧!”

孫卓蓉哪裏會要,心裏卻覺得一暖,“我定然不會比公主養的更好,這小貓這麽白,我們叫它小雪球可好?”

“好呀,小雪球,我的小雪球!”朱思柔正逗着,蕭允恪卻走了進來,浸香宮裏其樂融融的氛圍,他心裏很是歡喜,朱思柔見蕭允恪進來,連忙站起身來行禮,蕭允恪卻微微皺着眉頭,話堵在嗓子口,似是不願打破這份平靜。

思柔見蕭允恪半天不出聲,便笑着問道:“皇上,怎麽了?”

蕭允恪終于還是說了出來,“思柔,你哥哥他昨天傍晚遇刺了。”

“什麽?哥哥怎麽會?遇刺?”朱思柔只覺得一陣急火攻心,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

沈葭本來也是愣在原地,思柔突然昏倒,她也是下意識地去扶,蕭允恪怎會料到朱思柔有這麽大的反應,連忙從沈葭手裏将思柔抱起,一邊往內殿走去,一邊大聲喊道:“來人啊!快傳太醫!要太醫令劉太醫!”

蕭允恪在內殿裏走來走去,心裏很是焦躁,沈葭略略通曉些醫理,不等太醫來,便拿了熱毛巾敷在思柔的頭上,劉太醫火速趕來,替朱思柔細細把過脈後,便對蕭允恪說道:“回禀皇上,貴姬娘娘并無大礙,突然暈倒,乃是急火攻心所致,貴姬娘娘原本體寒,臣開副藥房,娘娘很快便能醒了。”

蕭允恪總算放下心來,又問道:“你剛說貴姬娘娘體寒,朕倒是總覺得,柔兒的手腳有些涼,劉太醫,你再開些暖體的方子來吧。”

“臣遵旨!”劉太醫緩緩跪倒地上,對蕭允恪說道:“微臣恭喜皇上!貴姬娘娘有喜了!”

蕭允恪一聽,突然間大喜過望,他雖然已經二十七歲,膝下卻只有一子兩女,乍然聽到朱思柔有了孩子,心裏對這一胎很是看重,便連忙問道:“真的麽?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劉太醫仍是跪着答道:“娘娘的身孕已有近兩個月,只是娘娘體性偏寒,孕中要好好調理一番。”

蕭允恪點點頭,又對劉太醫說道:“宮中皇子、公主不多,劉太醫,貴姬娘娘的這一胎你務必要替朕看好,這是聖旨,不得有一絲的差池!”

劉太醫自是應了下來,這時,朱思柔漸漸地醒了過來,才剛恢複意識,便要掙紮着坐起來,對蕭允恪說道:“皇上!皇上!我哥哥他怎麽樣了?”

蕭允恪連忙坐到床邊,握住思柔的手說道:“你哥哥并無大礙,朕派太醫去瞧過了,等調養幾日,他便能好了。柔兒,我們有孩子了。”

朱思柔眉頭微蹙,半天才反應過來,卻是一臉的不敢相信,“孩子?”

蕭允恪一臉的愛憐之情,輕輕将手放在思柔平坦的腹部,說道:“是啊,它如今有兩個月了,柔兒,你要做母妃了!”

乍然聽到這個喜訊,思柔竟一時不知該如何面對,腦袋裏只覺得一片混亂,思柔抓住蕭允恪的手,眼淚汪汪地說道:“皇上,以前臣妾不受寵愛的時候,娘家人都相安無事,可如今臣妾自覺并未得皇上獨寵,哥哥卻先是遭人陷害,又被人刺殺,柔兒心裏實在是好怕!”

蕭允恪連忙抱住朱思柔,“陷害之事,朕已經叫端王爺去查了,至于刺殺一事,朕也會給你哥哥一個交代,柔兒,你安心養好胎,別的事情,朕自會替你打算。”

朱思柔浮出一個甜甜的笑意,對蕭允恪說道:“臣妾謝過皇上!”

“時候不早了,正德殿裏還有好多事,朕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蕭允恪站起身來,又看到一旁的沈葭,便說道:“沈葭,你的心很細,好好替朕照顧好你主子,朕自會厚待于你!”

沈葭低着頭,對蕭允恪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禮,見蕭允恪走開,便連忙蹲在朱思柔身邊,一臉的欣喜,“公主,這個孩子真是天降之喜,恭喜公主!”

朱思柔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般,憐愛地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對沈葭說道:“我還沒有做母親的準備,這小家夥就這麽着急地來了。有了這孩子,我在這齊宮的地位也算是穩了。”

沈葭是真的為朱思柔欣喜,便又說道:“皇上本來就看重公主,瞧皇上剛剛的樣子,真是高興地不得了呢!”

朱思柔輕輕嘆了口氣,又擡眼望着沈葭,“皇上慣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我從不奢求蕭允恪的真心,只要平安生下這個孩兒,餘生有所倚靠,我便知足了。”

朱思柔頓了頓,又握起沈葭的手,說道:“姐姐,等我生下這個孩子,姐姐便出宮去吧,我知道,姐姐如今待在這齊宮裏,是恐我孤立無援,要護我周全,柔兒不能一味自私,誤了姐姐的終身!”

“公主這是哪裏話!”沈葭連忙說道:“如今我在公主身邊,也是熙哥哥的意思,只要能守護公主平安,姐姐出宮晚些,便是值得的。公主如今懷着皇嗣,最是能招惹起這齊宮裏的歪心,我們必當提起十二分的精神,不叫人有機可乘。”

朱思柔點點頭,“姐姐放心,我從小在梁宮裏長大,宮中女人的手段,我心裏都清楚。”

二人正說着話,常義常公公便帶着人走入殿中,對朱思柔福了福身,說道:“貴姬娘娘,皇上特地派奴才過來,将這千年人參十兩、東阿阿膠十斤、血燕十斤賜予娘娘,望娘娘貴體安康!”

沈葭輕輕一笑,“皇上這是将半個太醫院的家底都賜給娘娘了!”

“可不是麽!”常公公附和着笑道:“老奴在皇上身邊服侍多年,皇上對娘娘這些賞賜,當年蘭貴妃生公主、麗貴人生皇子的時候都不曾見過呢!”

朱思柔嘴角浮出一個淺淺的笑意,“謝過皇上!”

常公公點點頭,又說道:“娘娘若是真想謝皇上,再過兩日便是皇上的誕辰,娘娘可要細心準備一番吶。”

“多謝常公公提點。”朱思柔一個示意,沈葭連忙拿起桌上一盒精致的茶葉遞到常公公手中,“今年剛摘的西湖龍井,整個皇宮就這麽一點兒,皇上全賜給娘娘了,如今娘娘有孕,怕是也不願意喝,還望公公不嫌棄。”

常義自是沒有推辭,沈葭等他走掉,便不由得問朱思柔道:“公主,皇上的誕辰,不知公主是作何打算的?”

“以我的性子,若是真準備了什麽意外之喜,難免太過刻意。”朱思柔一副慵懶之态,“什麽都不打算,便是最好的打算了。”

第二十七章:

朱思柔的身孕很快便傳遍了齊宮,各宮嫔妃都來浸香宮道喜,可朱思柔和沈葭都看得清楚,真正為思柔這一胎高興的人卻沒有多少,蕭允恪的壽宴馬上就要開始了,沈葭正在為思柔挑選衣物,孫卓蓉從外面回來,卻是一臉的悶悶不樂。

朱思柔見孫卓蓉這幅神情,不由的笑着問道:“卓蓉,讓你去給麗媛娘娘送東西,這一路上不知是誰惹你了?”

孫卓蓉實在是忍不住,便對朱思柔說道:“娘娘,您真是得讓皇上治一治這宮裏的風氣,您都不知道外人怎麽說我們浸香宮呢!”

“怎麽說?無非是說我狐媚惑主、蠱惑聖心罷了。”朱思柔微微一笑,她可不在乎這些,便又對卓蓉說道:“卓蓉,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們對于那些齊國的妃嫔而言是外人,如今我這異國女子有孕在身,她們自然是要吃醋的。”

孫卓蓉皺了皺眉,“可是她們還說,皇上說若是娘娘生下皇子,定要将其立為太子,娘娘,這話也不知是誰說的,這不明顯叫娘娘樹敵更多麽!”

“是啊,這樣的話,實在是與娘娘沒有半分益處。”沈葭略略一想,又對朱思柔說道:“一會兒在宴席之上,娘娘可要借機問問皇上,到底是誰在散播謠言。”

蕭允恪早早的便到了宴席中央,見朱思柔一來,便連忙叫她坐在自己的身邊,這日陽光甚好,初夏時節也不算太熱,蕭允恪坐在水池旁,涼亭蔽日,清風送爽,蕭允恪的心情也甚是好,便對朱思柔說道:“愛妃,這地方可是朕特意為你選的,你可滿意?”

朱思柔自是暖暖一笑,“皇上選的自然是好,只是……這位置本該是皇後娘娘的,臣妾只是貴姬,如何配坐在皇上身邊?叫臺下的姐妹們看着,怕也是沒規矩呢!”

蕭允恪一臉的滿不在乎,“今日朕過生辰,講什麽規不規矩,真想讓你坐在這裏,看誰敢說啥!”

朱思柔眉心微微一動,輕嘆口氣道:“也不只是誰在宮裏亂說話,剛剛我還聽卓蓉說,若是臣妾生下皇子,便會被皇上立為太子,如今這孩子還沒個影兒,真是不知誰這麽大膽。”

蕭允恪瞧着朱思柔,只覺她分明是一張半真半假的神情,卻仍是對她不自主的寵愛,說道:“這話是朕對允昕說的,今天朕便當着你的面再說一次,柔兒,你若是生下皇子,朕便将皇兒立為太子。”

朱思柔實在是沒有想到,這話居然真是蕭允恪自己說的,心裏不覺大驚,“皇上,這可萬萬使不得!”

“有什麽使不得的?柔兒是梁國公主,如今齊梁一家親,我們的孩子繼承大統,是再合适不過的。”蕭允恪微微一笑,“你放心,朕既然敢說出這話來,便必定會保護你和孩子的安康,朕就不信,有朕在,誰敢對你和皇兒下手!”

朱思柔心頭不覺得一熱,她之前設想過好多種遭其他嫔妃暗算的可能性,可卻唯獨沒有想到,蕭允恪會護她和孩子的周全,這時聽着蕭允恪這話,她心裏驀然升起一種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眼前的這個男人,不僅僅是她為了名譽、地位而去強裝讨好的對象,更是她可以去依賴的人,可是為什麽自己之前卻沒有意識到,有他在自己身邊……朱思柔露出一絲淺笑,“臣妾什麽也不要,皇子也好、公主也罷,只要我們的孩子平安健康,臣妾便知足了!”

按照齊國的風俗,皇帝的生辰,百官都是要入宮向皇帝獻禮的,蕭允恪坐在臺上,尋常臣子的壽禮只是由內侍報個名字而已,等報到安南侯,朱思柔不由得朝着臺下看了一眼,對蕭允恪說道:“也不知道父親給皇上送了什麽禮。”

蕭允恪見朱思柔的神情,知道她思念自己的父母,便對內侍說道:“叫安南侯帶着獻禮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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