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59章

“太後, 太尉大人方才遣人來報,說是不勝酒力,想留在宮中借宿一晚, 又恐不合禮數, 是以特來向太後請個恩典。”

賀蘭霜問道:“遣的什麽人來傳話?可是平日裏寸步不離跟在他身邊的那個侍衛?”

宮人答道:“回太後,不是祁侍衛, 是一個臉生的小太監。”

賀蘭霜眉頭微蹙:“一無憑證, 二無親信,你們如何就認準是太尉遣人來報的?”

“這……”

“你親自帶人過去看一看, 就說是哀家不放心太尉醉酒,因此特地派人前去服侍。若有異常之處,立刻來報。”

宮人領命而去, 太後身邊的女官才道:“太尉方才離席時确實有了醉态, 此事應當無誤。”

賀蘭霜揉了揉眉心:“皇帝及冠在即, 前朝蠢蠢欲動, 修兒又剛得了高位, 正是最招人恨的時候。這段時日, 必有大事發生,不可不防。”

女官道:“太尉大人武藝高強, 等閑人近不得身的, 智謀更是不輸那些個朝臣,定然不會着了他們的道, 太後還請寬心, 莫要思慮過重了。”

“這倒也是。”賀蘭霜臉上的神情松快了些,“修兒文武兼備, 行事也端穩,最難得的就是這份心境, 居高位而不驕矜,握重權而不恣肆。若非如此,我又哪裏敢将這般重要的位置交予他手上?”

她哪裏知道,此刻她口中“行事端穩”的賀蘭修,卻正極為放肆地冒犯着當今天子。

偏偏這天子一向怯懦軟弱,遭此禍事,不僅不敢呵斥這膽大包天、蔑視君威的賊子,竟然還十分主動地環住了對方勁瘦的腰背,邊眼神迷離地念着“喜歡”,邊氣喘微微地求着那逆臣再輕一些。

就在他最為沉溺之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響動,賀蘭修驀然停下動作,警覺地望了過去。

他素來耳力過人,輕松便能聽見祁飛羽正冷冰冰道:“主子已經歇下,有什麽事明日再說。”

另一道女聲不慌不忙地說:“大人既是醉酒,更應盡心服侍,我等都是在宮中侍奉慣了的,只要放輕手腳,必不會驚擾了太尉大人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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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飛羽微微擡高了聲音,道:“主子不慣女子近身服侍,若有所需,自會喚我。”

那宮人道:“可太後憂心大人醉酒,必要我等瞧上一瞧才肯放心。祁侍衛今日若執意不肯放我進去,那可是駁了太後的面子。太尉大人乃太後親侄,素與太後一心,若是聽聞今夜之事,說不定也會怪罪祁侍衛。”

祁飛羽依舊不近人情地守着門:“明日主子醒來,我自會禀報此事。若有怪罪,我認打認罰。只是此刻,沒有主子的允準,哪怕是太後和皇上親自駕臨,我也不會放行。”

那宮人簡直拿這木頭樁子毫無辦法:“你……”

正僵持着,卻聽門內突然響起了賀蘭修的聲音:“飛羽,既是太後的關懷,便放她們進來吧。”

祁飛羽得了令,果斷閃身讓出了路:“請。”

幾名宮人果然輕手輕腳,連聲音也放得極輕極柔:“打擾太尉大人歇息,奴婢等實在該死。只是太後不放心大人醉酒,一定要奴婢等前來侍奉着大人才能安心。”

賀蘭修語氣慵懶,果然比平時多了些醉意:“貪杯令姑母挂懷,這是我的過失。不過侍奉就不必了,飛羽說得不錯,我不習慣女子近身服侍。去回禀太後,就說我只是有些昏沉欲睡,但并無大礙,還請姑母放心。”

那宮人聽他雖有醉态,但神思清明,的确沒有異常之處,便準備回去複命。

豈料就在此時,帳內忽然響起一聲不大不小的驚呼。

為首的宮人立刻警惕地上前幾步:“太尉大人?”

“無事。”賀蘭修的聲音比方才粗重了些許,“出去。”

“……奴婢告退。”

那宮人猶豫着行了禮,低下頭往門口後退了兩步,卻在衆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之際,猛地沖上前去,一把拉開了床上的帳幔。

只往裏面瞧了一眼,她就大驚失色地跪地請罪道:“奴婢該死,因擔心太尉被賊人挾持,這才沖動之下冒犯了太尉,請太尉饒恕!”

方才她拉開床幔,入目便是一張瘦削雪白的脊背,上頭烏發散落,腰間還印着星星點點的紅痕,一看就是剛同男人颠鸾倒鳳過的模樣。

此刻她雖然正跪地求饒,一雙眼卻隐蔽地向上窺探,只見那影影綽綽的羅帳之後,那人正因受了驚,瑟瑟發抖地伏在太尉懷中,約摸着就是這副楚楚動人的模樣惹了太尉憐惜,才讓向來傳聞不近美色的太尉大人破了例。

“出去。”賀蘭修語氣冷硬,“需要我說第三遍嗎?”

“太尉大人息怒,奴婢這就告退。”

房門被森*晚*整*理掩上,賀蘭修這才松開了遮擋容慎面龐的手,不陰不陽道:“陛下可真是膽量過人。今日若被人發現了你的身份,你我恐怕都要留名于史冊了。”

容慎神情無辜:“分明是你突然……我才沒有控制住聲音的。”

“那難道不是你挑逗在先?”

“……好吧,是我。”容慎小聲嘟囔道,“我就是見不得你那副冷靜自持,淡定自若的樣子,總想看你為我慌亂一回,冒險一回。”

說着,他就将臉頰貼在了賀蘭修的掌心,愛寵一般蹭來蹭去:“太尉大人別生氣,我任你處置就是了。”

“既然如此。”賀蘭修輕輕捏住他的臉頰,十分冷酷道,“那陛下這便回寝宮去吧。”

容慎動作一僵:“你趕我走?”

“不是說任我處置?莫非是诓我的?”

容慎:“……”

他說的“處置”又不是這種處置!

賀蘭修欣賞夠了他臉上變幻莫測的表情,才說:“那宮人去回禀了太後,太後必然會派人前來探查,究竟是什麽人爬上了我的床,又會不會是哪一方勢力有所圖謀,為此特地設下的陷阱。陛下若現在不走,之後可就沒那麽容易脫身了。”

容慎不甘道:“那我這豈不是,豈不是偷雞不着反蝕把米?”

賀蘭修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直把他看得臉色漲紅:“我走了。你……你記得多進宮來陪陪我。”

“臣遵旨。”

容慎見他神情松弛,便知上次之事算是揭過去了,不由暗自松了口氣,這才重新穿上內侍的衣服,靜悄悄地離開了這裏。

翌日,太後果然将賀蘭修喚去,似是不經意間提及了此事。

賀蘭修露出懊惱的神情:“昨夜侄兒喝多了些,見那侍奉更衣的小太監有幾分可憐可愛,一個沒忍住,就犯了宮規,還請姑母治罪。”

賀蘭太後隐去臉上的驚詫,嗔道:“你這孩子,哪裏都好,就是太守規矩了些。莫說如今這宮中是咱們賀蘭家說了算,即便不是,難道姑母這個當太後的,還能護不住自家的子侄?不過一個小太監而已,能入了你的眼,那是他的福分。”

嘴上如此說着,她心中卻是松了一口氣。

若真是有心人安排的,那也只會安排貌美的宮女,不會安排一個小太監來,畢竟賀蘭修從未有過好南風的傳聞。再加上他昨夜醉酒留宿宮中也是偶然,外人無從提前計劃安排,看來真是巧合罷了。

只不過……

“若非昨夜巧合,姑母竟未能想起,你也早到了該成婚的年紀。先前同你提起,你只推說要待到建功立業才好娶親。如今你已官至太尉,位列三公,這功業已成,正該成家了。”

賀蘭修頓了一下,才道:“姑母,此事不急。”

賀蘭霜的眼神變得探究起來:“怎麽,這回你又有什麽借口?”

“我——”

賀蘭修正要答話,外頭卻突然跑進來一個內侍,慌慌張張道:“太後,不好了,出大事了!”

太後身旁的女官斥道:“何事如此慌張,連禮節都忘了!”

那內侍從小跑轉為疾步,又近前來行了禮,才盡力鎮定道:“穆太傅昨夜在府上突然昏厥,請了大夫去看,竟是中毒,至今尚未轉醒。現在宮外頭都已經傳開了,說……”

賀蘭修目光一凝:“說什麽?”

“說穆太傅中毒是太後及賀蘭家在鏟除異己,阻撓皇帝及冠親政,還說穆太傅此事只是個開始,若不及時投靠外戚一黨,只怕……只怕朝中人人都會是下一個穆太傅!”

傳完這大不敬的話,內侍便戰戰兢兢地伏在地上,等待着太後與太尉的暴怒。

誰料,太後只是語氣淡淡道:“終究還是來了。”

太尉起身道:“姑母,此事便交由侄兒去查吧?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從宮中延請禦醫前去給穆太傅診治。比起外頭的大夫,還是禦醫的醫術和口風更為可靠。”

太後點點頭:“此事你去辦,哀家放心。只是你要記得一點,我賀蘭家絕不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刻,寧可攬下暴虐之名,也絕不能給自己留下後患。”

“侄兒明白。”

出了宮門,賀蘭修便對身後的祁飛羽道:“去查一下,昨夜皇帝回了寝宮之後,都有什麽動靜。還有,穆太傅的家眷、親友、門生、下人,最近都在跟什麽人往來,特別是有無跟宮中聯絡。凡有異動者,悉數上報。”

祁飛羽領命,又問:“主子懷疑,這是小皇帝設的局?”

“這毒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我被他絆住了腳步的昨夜來。”賀蘭修閉了閉眼,“若事發時我不在宮中,又豈會坐視流言傳遍京中。”

祁飛羽在心中嘆了口氣。

分明勢不兩立,偏要糾纏不清。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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