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端王蕭元齊,乃宣成帝二子,其母舒妃。
舒妃出身低微,原本只是個宮女,在後宮中一生唯唯諾諾,生個兒子卻有着鴻鹄之志。
幾天後,蕭潛正在車裏閉眼琢磨着,忽然馬車停了下來,思青在旁低聲道:“王爺,禦史臺到了。”
蕭潛在外面等了一會兒,牢門打開,蘇家人被放了出來。
蘇家被關進大牢的有蘇大人蘇泊遠,他的正妻秋雲蓉,還有蘇二公子蘇明墨,以及蘇家的一些家眷和仆從。
蘇泊遠師從魏良,魏良原是太子太傅,後因與皇帝政見不合,辭官告老還鄉。
作為魏良的弟子,蘇泊遠本身就是清流派,因無法和魏良政見相左,在朝中不太好混。
一日蘇明墨在酒樓茶館外與吏部尚書之子懷陽秋産生口角,被懷陽秋記恨,回去告訴了他的老爹。
懷陽秋老爹懷尚書出了名的溺愛自己的兒子,而且他們是太子一黨,也是當朝臣相唐安和的弟子。
仗着這層關系,懷尚書找了個由頭,到禦前狀告禮部侍郎蘇泊遠貪污受賄,正好那段時間宣成帝對這事情格外敏感,稍查了查,就把蘇泊遠一家關進了大牢。
後來太子黨羽倒是查清楚貪污的是蘇泊遠的同僚,便找到蘇泊遠,許他官複原職,唯一要求是要他将蘇二公子嫁給蕭潛當王妃。
這也是懷陽秋的主意,他主意壞得很,想要蘇明墨難堪,便獻計讨好太子。
太子稍一深思,覺得此計甚妙,便向宣成帝提了這個建議。
蕭潛的生母是西域人,頭兩年西域各部安穩,對大晉朝構不成威脅,便一直相安無事。
近兩年狼夏和北蠻虎視眈眈,宣成帝擔心西域會趁此機會橫插一腳,當然,他更擔心蕭潛被西域人撺掇觊觎他的皇位。
于是,便有了這一次的賜婚。
宣成帝的幾個皇子當中,只蕭潛有此獨一份的待遇。
不過,宣成帝大概是深知打一悶棍給一顆甜棗的道理,這不,蕭潛答應之後立刻就把蘇家上下放了,還要熱心給他操辦婚禮。
蕭潛站在禦史臺大獄外,臉上始終籠着一層冰霜。
直到蘇明墨從裏面出來,蕭潛方才冰雪消融。
此時的蘇明墨才不過十九,臉上猶帶着一股少年般的青澀,與前世的俊秀清朗不同。雖然面色透着一股蒼白,一雙令人一見難忘的杏眼卻依舊有神。
蕭潛心頭顫動,不由自主迎了上去:“子遇,你受苦了。”
蘇明墨詫異地擡眼看他:“……寧王爺?”
蕭潛這才想起這時候他和蘇明墨還不太熟,忙轉頭對思青道:“去把我車裏的狐裘拿來。”
思青笨手笨腳的去車裏拿狐裘,他是蕭潛的侍衛,沒有思賢機靈,将狐裘遞到蕭潛手上時還抖了抖。
厚厚的狐裘掀起一陣風,将蘇明墨吹得眼睫輕顫,捂着嘴咳嗽了一聲。
“啧。”蕭潛責怪地看了思青一眼,親手解開狐裘的帶子披到蘇明墨身上。
蘇明墨比蕭潛稍矮半個頭,那身狐裘是照着蕭潛的尺寸量身定做的,一披到蘇明墨身上,厚厚的絨毛就将蘇明墨的下巴隐去,就連半張臉都埋在了狐毛裏。
“還冷嗎?”蕭潛問他。
蘇明墨又想咳嗽,想起此刻不能下了寧王的面子,生生忍住,呆呆地搖了搖頭。
一旁蘇泊遠和他秋雲蓉也都看呆了,趁着蕭潛不注意,秋雲蓉悄聲問蘇泊遠道:“老爺,這位是?”
蘇泊遠在牢裏也感染了些微風寒,聽見秋雲蓉這麽問,才回過神來,一邊咳嗽一邊道:“這是寧王。”
說完便帶着蘇家衆人跪了下來:“見過寧王。”
蘇明墨忙也跟着跪下。
“蘇大人無需多禮,”蕭潛只扶起蘇明墨,淡淡道,“下月初一是本王與蘇二公子的婚禮,蘇大人,望回去好生将養,屆時還盼您和您夫人能坐在王府堂前受禮呢。”
蘇泊遠聞言神色驟變,忙道:“不敢不敢……”
“蘇大人不必客氣,以後您就是本王的老丈人了,這是您該受的,”蕭潛又加重了語氣道,“思青。”
思青便又去車裏,取了好幾盒補藥和補品過來,雙手遞給蘇明墨道:“蘇二公子,這是王爺特意為您準備的,望您保重身體。”
蘇明墨不敢推拒,伸手接過。結果那份量出人意料地沉,他竟然一下子沒接住,還是思青在旁托了一下才穩住。
“如此,便不打擾蘇大人一家團聚了,”等蘇明墨謝過他之後,蕭潛也沒看其他人是什麽臉色,回過身道,“思青,我們回去吧。”
他本是想将蘇明墨接回府上休養,但一想到蘇明墨現在的處境,自己如此操之過急,還不知道外人會怎麽說他。
蕭潛是不畏人言,但他怕蘇明墨傷心。
那些不該他受的,還是別讓他受了。
蕭潛領着思青往回走了幾步,頓了頓,還是忍不住,又回過頭道:“蘇二公子,初一貴府上見。”
蘇明墨愣了一下,明白過來蕭潛是什麽意思。
初一,寧王爺作為新郎官,要來蘇府迎親……
和思青一起上了馬車,駛出一段距離,蕭潛才對思青道:“帶你認了人,你這兩天便去跟着那蘇二公子,記得務必确保他的安全,順便看看他在蘇府可有受什麽委屈,如果有,盡快回來告訴我。”
“……是。”思青有些匪夷所思,欲言又止,但想想這是寧王的命令,最終還是跳下馬車離開了。
大婚當天。
蘇明墨坐在自己的房裏,身邊是蘇夫人請來的兩個侍女,一人幫他束發,一人手裏拿着脂粉胭脂,便要往他的臉上塗抹。
“下去吧,”蘇明墨躲開那把沾着脂粉的刷子,擺手道,“我讓嘉易來伺候我就行。”
“可是二少爺……”那侍女道,“這是新娘妝,女子出閣前都要如此裝扮……”
“我又非女子,計較這些做什麽,”蘇明墨猶帶着少年氣的臉上閃過一絲不耐,“你自去便是,若是大娘問起,你就說是我的主意。”
“是。”兩名侍女福了福身,這才從蘇明墨的房裏退了出來。
“少爺!”
不一會兒嘉易從外面進來:“我出去探查過了,上回跟着寧王一起去大獄接我們的那個侍從,這兩天一直蹲在我們府外,他武功高強,我起初沒能發現。不過他好像并不避着我,幾次見我在找他,竟都出來跟我打招呼。”
蘇明墨輕皺眉:“寧王此為何意?”
嘉易當然不知道,無法回答他。
蘇明墨又想起那天在大獄外,蕭潛對他如此關心的态度,竟又覺得寧王派個侍從來蘇府外守着,不像是有什麽惡意。
蘇明墨想不明白,索性不想,舒展開眉頭,對嘉易道:“替我更衣吧。”
“好。”嘉易拿起了一旁疊好的喜服。
換上喜服,蘇明墨整個人都明媚了許多。
他平日素來愛穿淺灰和淺青色的衣服,那些衣服顏色質樸,并不引人注目,乍然換上這身鮮豔的紅色,連嘉易都覺得有些驚豔。
“少爺……”嘉易眼睛有些發直。
“好看?”蘇明墨低頭看了看。
嘉易連連點頭:“好看好看!”
大紅色的衣袍襯得他膚色更白,同色系的發帶将長發簡單束起,露出他細瘦的臉和一雙漂亮的杏眼。
蘇明墨平日裏恬淡素淨,這顏色倒使他看起來有幾分難得的豔麗。
蘇明墨淡淡笑了笑,心裏卻并不覺得輕松,他擡頭看了看天色,緩緩道:“時辰應該快到了。”
在蘇明墨的印象裏,寧王應該和傳聞中的一樣,面冷嚴肅,對誰都無好臉色。
聽說他母親是西域人,八歲那年被聖上接進宮,在宮裏頗不受寵愛。
後來還是宣成帝将蕭潛托給皇後照料,皇後推脫不得,才處理了一幹在宮裏膽敢欺負蕭潛的奴才,自此身為四皇子的蕭潛才在宮裏慢慢成長起來。
去歲蘇明墨上街為大娘購置壽禮,碰上了偶然出宮的蕭潛。
那時候寧王府快建好了,蕭潛大概是出來為遷府做準備,蘇明墨起初不認識他,直到聽見周圍人都說他是四皇子。
蘇明墨見他氣宇軒昂,一身氣度不凡。
也許是因為有一部分的西域血統,蕭潛鼻梁高挺,眼睛卻是純正的黑色,只能說寧王爺太會長,樣貌看起來和漢人無差,卻吸取了西域人五官精刻的特點,每一分都恰到好處,多一分都顯得多餘。
蘇明墨自此對他印象深刻。
正想着,外面有人喊:“吉時到!”
便有兩個侍女進來,在蘇明墨的頭上蓋上蓋頭,接着有人将一個繡球塞到蘇明墨手裏,讓他牽着一頭,過了一會兒,有一人過來牽起了另一頭。
透過蓋頭,蘇明墨只能隐約看到對方挺拔的身型,以及……那十指纖長,牽着繡球另一端的雙手。
跨過火盆,蘇明墨被送進了轎子裏。
外面爆竹聲響起,他感覺到轎子被人擡起,一起一伏,帶着他往未知的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