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刑部大牢。

蕭潛望着手邊的毒酒,輕笑着道:“這兩年我為你東奔西跑,滅北蠻、戰狼夏。那群跟着我替你賣命的三十萬将士,大概和我一樣做夢都想不到,你蕭元齊竟是個過河拆橋,卸磨殺驢之人。”

“我也是沒有辦法……”原端王,當今聖上蕭元齊背着手,肅然道,“我只讓你交出北羽軍虎符令牌,你卻始終不肯,現如今群臣已對你頗有微詞!”

“狡兔死,走狗烹,皇兄又何須找理由,我便是交出了虎符令牌又如何……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說完蕭潛迅速端起了手邊的毒酒,一飲而盡。

蕭元齊驀然變色:“四弟,你!”

良久,蕭潛吐出一口鮮血,再沒了呼吸。

蕭潛死後,靈魂在皇城的上空飄蕩。

他看着自己親手培養起來的北羽軍因為自己的死而起兵造反,就算蕭元齊奪回了虎符令牌也沒有用。

蕭元齊對外宣稱蕭潛是病死的,但蕭潛被蕭元齊一杯毒酒賜死的事情卻不知道怎麽傳了出去。

人心都是肉長的。

北羽軍衆将士随蕭潛出生入死多年,蕭元齊此舉徹底寒了他們的心。

他們揭竿而起,将蕭元齊推翻,又另推了前宣成帝的第六子,年紀尚幼的康王為帝。

蕭潛大仇得報,卻實在高興不起來。

差不多半年前,他失去了自己的摯愛之人。

在那之前,蕭潛其實并不太知道自己的對蘇明墨心意。

兩人是皇帝賜婚,再加上蘇明墨又是一名男子,蕭潛出于君子道義,在王府裏一直和他保持着适當的距離。

這麽多年,他習慣了王府裏有這麽一個人,既不吵也不鬧,只會在蕭潛需要幫忙的時候适時出現,給他出個主意。

就連蕭潛手下的部将都說,以寧王妃之才華,當個謀士都可惜,他理應入朝為官,至少也能官至翰林。

現在想來,或許是蕭潛負了蘇明墨,如果不是他一直太過天真,又信錯了人,蘇明墨或許能另有一番天地。

可惜……

回想起蘇明墨擋在蕭潛的身前,替蕭潛擋去的那一刀。

蕭潛問他為何要救自己,他靠在蕭潛的懷裏,奄奄一息地道:“王爺,嫁雞随雞,嫁狗随狗,救了便是救了,哪還有為什麽?”

蕭潛當時不明白那句話的意思,直到蕭潛脫困後整理蘇明墨的遺物,才發現對方竟一直偷偷藏着自己曾不慎丢失的那枚玉佩。

那玉佩是蕭潛的娘留給他的,成色很差,不是什麽值錢的物件,只是上面刻着半個同心結。

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蕭潛這一生,除了那枚不值錢,丢失後他都懶得去找的玉佩,竟連一顆完整的同心結都沒能給他。

蕭潛一陣窒息,忽然睜開眼醒了過來。

他大口大口地喘氣,也許是因為許久未曾呼吸了,他的喉嚨裏發出破風箱般的聲音,然後他環顧四周。

這裏怎麽那麽像從前的寧王府?

難道他轉世了?

蕭潛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是實心的。

這雙手曾因舞刀弄槍,掌心布滿厚厚的硬繭,現在卻仍是幹淨青蔥的模樣。

他随手撈過床頭的一面銅鏡,發現鏡子裏的自己瞧來年輕了許多。

蕭潛不敢置信地對外喊道:“思賢?”

那是他的貼身随侍,從小陪他一起長大。

一張嘴,蕭潛發現自己聲音嘶啞,幾乎沒什麽力氣。

好在外面的人聽見了,一個藍眼黑發,皮膚黝黑的少年從外面匆匆跑了進來:“王爺您醒了?!”

蕭潛看着他同自己一樣重返年輕的模樣,皺了皺眉:“現在是何年月?”

“景和十二年壬寅,王爺,您睡糊塗了?”

景和十二年,他剛從四皇子被封為寧王。

當今聖上,也就是宣成帝欲将蘇二公子蘇明墨許配給蕭潛做男妻,蕭潛不從,在王府裏鬧了好長一段時間的絕食。

蕭潛擡起頭問他:“具體是什麽時辰?”

思賢奇怪地道:“甲子日午時三刻……”

蕭潛一骨碌從床上爬了起來,剛落地時他眼前一陣眩暈,差點摔到地上。

“王爺!”思賢忙過來扶他,“您已經好幾天沒吃東西了,不若我讓廚房給您送一碗粥過來……”

“不了!”蕭潛掙開他道,“我要進宮……”

思賢拗不過他,只好讓外頭備好了馬車。

馬車駛向皇宮,思賢坐在車外小心翼翼地問道:“王爺,您這是要進宮抗旨嗎?”

在家裏鬧鬧絕食也就得了,真要進了宮,王府上下的命可全都拴在蕭潛的褲腰上了。

“不,”蕭潛在車裏閉着眼睛,沉聲道,“我要進宮謝恩。”

思賢:“……”

馬車在宮門外停下,宮人一路看着蕭潛從馬車上下來,被思賢攙扶着進了宮。

蕭潛走得艱難。

思賢低聲埋怨:“王爺,早知如此,何不墊墊肚子再來呢?”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餓了幾天,蕭潛都快虛脫了。

“來不及了,”蕭潛靠着他喘息,“我一刻也等不及了。”

艱難走到明心殿外,宣成帝的貼身太監李有德得知緣由後進殿通傳。蕭潛站在殿外,接受一衆來往宮人的目光洗禮。

皇帝剛開完議會,幾個王公大臣正好從明心殿裏出來,看見蕭潛,議論紛紛。

“寧王這是來抗旨的?”

“不至于吧?”

“怎麽不至于,他都絕食好幾天了。”

“也是,聽說蘇大人一家已經被關進刑部大牢了,要這蘇二公子真當不成寧王妃,他們一家怕都要被殺頭咯!”

蕭潛垂在身側的手漸漸擰成了拳。

等了足足有兩個時辰,李有德才出來道:“寧王爺,皇上宣您進去。”

蕭潛被寒風吹得頭疼,他将披風解下交給思賢,自己邁步進去。

一進殿門,一陣暖流撲面而來,內外溫差讓蕭潛打了個寒噤,他走到禦前跪下,對宣成帝道:“參見父皇。”

宣成帝坐在書桌後的禦座上,低頭看他:“潛兒此次進宮所為何事?”

他這是明知故問。

讓蕭潛在外面等了那麽久,宣成帝神色如常,似乎就等着蕭潛自己開口。

蕭潛道:“兒臣前來謝恩。”

“哦?”宣成帝揚起眉頭。

“關于迎娶寧王妃一事,一切但憑父皇做主。”

宣成帝臉上的表情終于有所變化,他自禦座前站起,走過來攙扶起蕭潛道:“快起來說話,瞧你,這兩天都瘦了。”

蕭潛被宣成帝扶起,垂着眼睫道:“思及父皇教誨,兒臣夜不能昧,先前未能體會父皇良苦用心,是兒臣不孝。”

宣成帝嘆息,臉上閃過一絲感慨:“讓你娶一個男妻,是委屈你了,往後若是看上哪家賢良淑德的女子,父皇為你做主,定不會阻撓。”

蕭潛在心中冷笑。

莫說他往後根本不會納妾,宣成帝看似大方,實則真等他納了妾,宣成帝也不可能允許他有自己的骨肉。

說白了,宣成帝就是想讓蕭潛絕後。

“那麽,下月初一是個好日子,”宣成帝回到座上,翻了翻欽天監送來的冊子,“潛兒自回府上去休養,婚禮之事便不用操心了,一切交由李有德去替你置辦。”

由大太監總管親自操辦婚禮,這可是莫大恩寵,蕭潛跪下謝恩,真心實意磕了個響頭。

半個時辰後,蕭潛從明心殿裏出來。

與剛才進去時不同,此刻的蕭潛嘴角微微上揚,似乎是碰上了什麽高興的事。

“王爺,”思賢迎上來道,“皇上說了什麽?”

蕭潛失笑,道:“父皇說,由李有德親自操辦我與未來寧王妃的婚禮。”

上輩子,他的婚禮幾乎無人問津,只在王府拜了個堂草草了事,一點排面都沒有。

思賢:“……”他看蕭潛這表情,還以為是蕭潛抗旨成功了。

蕭潛這才覺得自己餓得狠了,上了馬車,經過西華門,他看見一輛熟悉的車駕從對面駛來。

那是端王蕭元齊的馬車。

看見寧王府的車子,對面停下車,掀開簾子,露出了蕭元齊一張憂心忡忡的臉。

“四弟,”蕭元齊看着蕭潛,擔憂地道,“聽聞你今日進宮抗旨,我擔心你與父皇起了争執,特意趕來看看,怎麽樣了?父皇沒罰你吧?”

蕭潛倚在車邊,輕笑着道:“二哥,你多慮了,我怎麽可能是來抗旨的呢?謝恩還來不及,哦對了,下個月初一,記得來我府上喝酒。”

說完他放下簾子,讓思賢趕着馬車絕塵而去。

蕭元齊:“……”

他望着寧王府馬車遠去的背影,心裏兀自琢磨着,他這四弟,莫不是這兩天餓壞了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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