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晉江獨家

第27章 晉江獨家

蘇明墨養傷這幾天,蕭潛沒有去上朝。

一則是宣成帝準許,二則是蕭潛也想偷懶。

朗宇已經被蕭潛引薦去了北羽軍大營,臨行前還特地書了一封信感謝蕭潛。

不知不覺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即将入夏。

初夏宮裏舉辦了一次宮宴,宣成帝宴請了王公大臣們。

一來是适當放松,二來是集思廣益。

北蠻和狼夏最近有異動,似乎要聯合起來對付大晉。

自從上回行刺的事情發生後,宣成帝對入京的北蠻人趕盡殺絕,甚至在要道設了關卡,禁止北蠻人入京。

這等于斷了之前商量好的商路。

北蠻對此大為不滿,派了人前來說談,宣成帝雖未把話說絕,卻也擺明了自己的态度,是不想讓他們進京行商了。

被斷了商路,那便只有打仗一條路可走。

對此宣成帝早有了心理準備,趁着這次設宴召集了衆大臣們,商量計策。

“陛下,”戶部的老臣站出來,言辭懇切地對宣成帝道,“眼下南方災害嚴重,百姓流離失所,好多赈災銀兩撥下去都聽不見響動,當是休生養息的時機,實是撥不出軍饷來了。”

“是啊,”兵部的年輕侍郎也道,“陛下,将士們的吃穿用度一再縮減,這個時候打仗,怕将士們士氣低落。”

“蘇泊遠,你有何見解?”

蘇泊遠本不欲發言,只在一旁聽着,見宣成帝叫他,忙忙站出來道:“臣以為,可以用短兵之計,盡量縮短兩軍對戰的時間。”

“哦?”宣成帝揚了揚眉,“蘇愛卿可詳細說說。”

蘇泊遠對用兵打仗的事情不太了解,但因為先前在家中問過蘇明琛,就是為了防止被宣成帝點到名後無話可說,眼下他将蘇明琛對他提過的計策如實告訴了宣成帝。

“此一仗在所難免,與其坐等北蠻和狼夏聯合突襲,我大晉處于被動弱勢,不如主動出擊,反客為主,殺他們個措手不及。”

宣成帝的眉目間漸漸露出了感興趣的神情。

“軍饷不夠那便破釜沉舟,我大晉北有鎮遠,西有北羽軍,陛下可委任一名擅長用兵的将士帶領,力求一月拿下狼夏,兩個月收服北蠻。”

“輕狂!”一名朝中元老道,“便是羅将軍在此,也無法誇下此等海口,蘇大人怕是書讀傻了吧?”

蘇泊遠擡袖擦了擦額頭上冒出來的汗,退了回去。

他無意與他們争執,确實再多的他也說不出所以然來,心裏甚至有點後悔,剛才不應該如此多言。

宣成帝又問其他人:“諸位愛卿還有沒有其他想說的?”

沒想到曾經領兵打過仗的孟閣老站出來道:“陛下,臣以為蘇大人此言有理,北蠻和狼夏實則不足為懼,如果我們派兵奇襲,搶占先機,定能殺他們個措手不及,雖則休養生息對目前來說乃是上策,但他日若他們舉兵來犯,對我大晉來說情況将更為不利,這一仗是不得不打。”

“奇襲和短兵之戰重在用計,老臣願自請前往,為大晉打下這兩場勝仗。”

“孟閣老,萬萬不可啊,你年事已高,若去了前線有個三長兩短,誰來為陛下分憂?”有人勸道。

“陛下!”孟閣老又道,“此一戰,需要有個善謀略善用兵之人指揮坐鎮,老臣這多年帶兵的經驗,總還派得上用場,老臣願為陛下分憂。”

“孟愛卿……”宣成帝也是頭疼,孟閣老兩朝重臣,都已七老八十,還将他派上戰場,就算宣成帝舍得,怕是百姓也頗有微詞,現如今确實需要一個鎮得住的人上前線坐鎮。

既是要打破釜沉舟之戰,起碼要能替宣成帝定一定軍心。

“父皇,兒臣自請前往。”蕭潛忽然在一旁道。

他本是安靜在一旁站着,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望向了他。

“潛兒,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宣成帝淡淡道。

“父皇是需要個人穩定軍心,兒臣自認最适合不過,雖則領兵打仗兒臣是沒什麽經驗,但不論鎮遠軍還是北羽軍,個個都是骁勇善戰之輩,計謀方面,封将軍和黃将軍足矣。不如就讓兒臣替父皇走這一趟。”

宣成帝沉默不語。

确實,蕭潛還真說到了宣成帝心裏。

孟閣老确實是名老将,也深谙用兵之道,但他畢竟年紀大了,若上了前線,與前線将領意見産生分歧,屆時該聽誰的?

不是宣成帝信不過孟閣老,戰場上局勢千變萬化,還是聽年輕将士更有利一些。

如若蕭潛去就不一樣了。

這事情最适合的人選其實是太子,但如今太子已然被廢,端王……

端王還是留在京中為好,一方面出于為他安全考慮,另一方面,宣成帝也怕蕭元齊在軍中結黨營私,步上太子的後塵。

有蕭潛坐陣軍中,便是替宣成帝鼓舞士氣,領兵打仗之事反倒用不着他去做了。

宣成帝同意道:“那邊如此,照你說的辦。”

“陛下……”端王上前一步,想到了什麽,也想試着請命。

宣成帝擺了擺手:“朕意已決,不用再勸。”

端王将未說出口的話咽了回去。

衆大臣散去後,蕭潛特意留了下來,向宣成帝請旨,讓蘇明琛随他一同前往西北,做他的參謀。

宣成帝同意了,蕭潛便從議事閣裏退了出來。

走到太和殿,殿裏歌舞升平,衆人一派和氣的景象。

蘇明墨在位置上等他良久,見他歸來,問他道:“王爺,怎去了那麽久?”

蕭潛還來不及回答,周圍的朝臣和王公們全都湧上來敬酒:“恭喜寧王,賀喜寧王!”

蘇明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等到朝臣們圍得多了,才從他們的話語中聽了個大概。

蘇明墨抿了抿嘴,沒有多說什麽。

直到從皇宮裏出來,蘇明墨問蕭潛道:“王爺,為何突然想要去前線?”

蕭潛坐在馬車中,道:“本王孑然一身,自比不得端王那般受盡朝臣擁戴。”

“但子遇你想,本王若什麽都不做,或許有一天,等到端王真得了勢,我們如何還能有立足之地。”

“萬頃波中得自由,這條路勢必要走。”

蘇明墨喃喃道:“萬頃波中得自由……”

蕭潛笑了一笑道:“不過子遇放心,本王此次定能全須全尾地回來。”

這一路回王府,再到夜裏就寝,蘇明墨一直在想。

等到蕭潛吹滅了蠟燭,坐到床邊,蘇明墨才坐起來道:“王爺,不如讓子遇同您一起去吧。”

蕭潛回過頭看他。

“子遇不是女子……”蘇明墨想着道,“或許真有那個機會,也想去軍中歷練一番。”

他紅着臉,想了想,又道:“是有點強人所難了。”

“現在北羽軍征兵,不也只要适齡、四肢健全的男子即可,只要是個人,就能上陣打仗。王爺就當行個方便,子遇在軍中保證一切都會聽大哥的,也不透露向他人自己的身份,絕不給王爺添亂。”

這倒不是走後門的問題……

蕭潛下意識要拒絕。

但轉念一想,把蘇明墨留在京中,真的安全嗎?

豈不說蘇明墨那愛找麻煩的大娘,三天兩頭往王府裏塞人,不夠讓蘇明墨煩的,就說蕭元齊……

若蕭潛遠在西北,蕭元齊動了什麽歪心思,扣了蘇明墨以威脅他,到時候蕭潛該怎麽辦?

這麽一想,确實還是帶在身邊安全。

但,怎麽才能讓他更好地留在自己身邊?

蕭潛知道蘇明墨是怎麽想的。

蘇明琛就同他說過,在朝中想晉升,想證明自己,掙軍功是最快的途徑,他也想幫到蕭潛,并不想只做一個養在寧王府裏的王妃。

這是蘇明墨對蕭潛說過的。

假若有一天,蕭潛真與端王對上,最終走上那個位置,蘇明墨也想能有機會和蕭潛比肩。

蕭潛最終道:“可以,但你須得保護好自己。”

蘇明墨笑道:“一定。”

蕭潛琢磨着,不如就讓蘇明墨跟着自己,當個随侍,這樣也不會透露了身份。

到時候在軍中,出了蘇明琛,和跟着蕭潛的思青思賢,大概也不會有人認得蘇明墨是誰。

這樣穩妥一點,要不然蕭潛實在是不放心。

這樣想着,蕭潛暗自做了決定,躺了下來。

“王爺近來還做噩夢嗎?”蘇明墨問他。

最近蘇明墨替他請了宮裏的太醫看,還讓太醫開了些安神助眠的藥,每天敦促蕭潛喝。

以往蕭潛總覺得那些藥沒用,喝了幾次便不能堅持,現在天天被蘇明墨催着,喝完還往他嘴裏塞一顆甜味的桂花糕。

一段時間下來,還真起了些作用。

起碼這段時間,蕭潛真沒做過什麽噩夢了。

蕭潛想了想,道:“偶爾還是會做,有時候會做一些怪吓人的夢,子遇聽說過無頭鬼的故事嗎?”

蕭潛還想吓一吓蘇明墨,卻沒想到蘇明墨伸出了一只手,輕輕地在蕭潛的胸口拍了拍:“既然還是會做,睡前就不要說這些了,王爺,不如子遇給你哼首歌兒吧……”

蕭潛安靜了下來。

幽靜的夜裏響起了蘇明墨輕輕的哼唱聲。

蕭潛笑了。

也沒什麽,反正方才說那話就是為了吓子遇,好讓他主動撲到自己懷裏來。

既然沒吓成,蕭潛也不會就此罷了,一伸手,好整以暇地直接把蘇明墨摟進了自己懷裏。

“還是這樣睡得安穩些。”蕭潛低聲道。

蘇明墨的哼歌聲停了。

他整個人僵硬了一會兒,将臉埋進了蕭潛的衣領裏。

“好吧……”他有些幹巴巴地道,“既然王爺覺得這樣更好,那就這樣吧。”

說完他便不再說話。

不一會兒,蕭潛感受到他的呼吸變得清淺而平穩。

他睡着了。

睡得可真快。

蕭潛笑了笑,又忍不住将他更摟緊了些。

28.

既事情已定,出發時間也便在即。

蕭潛琢磨着,現如今端王風頭正勁,他并不擔心和端王對上。

但他要謹慎。

端王和太子不同,一個是笑面虎,一個實是草包。

他大可以兵行險招,如同端王扳倒太子一般,再用計将端王扳倒。

但然後呢?

宣成帝并不會認可他,可能他最後會落得和太子一樣的下場,再者,萬一端王來陰的……

他蕭潛現在可是有軟肋的。

需得有計劃一步步來。

蕭潛回頭看了看跟在身後的蘇明墨。

蘇明墨換了一身樸素的衣衫,不再是蕭潛給他準備的那些綢面緞料的衣衫了,反而比先前看起來更清澈秀氣得多。

就像個單純的少年。

蕭潛的計劃是先去西北,從西北方面入手,制定詳細的計劃,潛入狼夏後突襲,如果遇到困難或人手不足,再找鎮遠軍調取部分兵力。

當然,也有蕭潛對北羽軍相對比較熟悉的因素在裏面。

蘇明琛聽完蕭潛的計劃後沒有異議,往北疆鎮遠軍大營書信一封,闡明了蕭潛的計劃,便跟着蕭潛上路。

此去軍營辛苦,并不是在路上享福的,因此蘇明琛快馬先行。

但蕭潛代表的是宣成帝,馬車還是要備上的。

蘇明琛騎在馬上,回頭看着站在馬車邊的蘇明墨道:“路上莫要嬌慣,若那寧王在路上磨磨蹭蹭,定要記得替大哥催一催他,沒得讓人笑話。”

蘇明墨點頭道:“大哥,王爺知道的,我們備了兩匹好馬,還有路上替換的兩匹,沒想真的坐馬車,你放心,王爺和我很快就會趕上的。”

蘇明琛面無表情地“嗯”了一聲,心道是他這弟弟,說什麽話都要向着寧王,實是勸不得。無法溝通,索性罷了,蘇明琛打算到了軍營,再找個無外人的時機和蘇明墨好好聊聊。

他囑咐完便上馬離開,一騎絕塵,只留潇灑的背影,往城外漸行漸遠。

他需要在前頭給蕭潛的人馬開路,順便提前通知北羽軍寧王将至。

思青将蘇明墨的馬牽來,等一切準備妥當後,蘇明墨也跟在蕭潛身後翻身上馬。

城牆上站着兩個人,是蘇泊遠和秋雲蓉。

蘇泊遠還好,方才特意過來囑咐了蘇明墨幾句,秋雲蓉理也沒理蘇明墨,眼睛只盯着蘇明琛遠去的背影。

蘇明墨低下頭,眼睛盡量不去往牆頭的方向看。

“走吧,”蕭潛道,“再晚來不及了。”

他一揚鞭子,當先往前疾馳。

蘇明墨急忙跟上。

他知道,蕭潛是想讓盡快從蘇家夫婦的視線裏離開,只要看不到,便不會再想了。

趕路辛苦,這一路過來,從還算能看到人煙的商道到越往西北去,越是沙漠和戈壁。

中間除了在驿站夜宿,蕭潛幾乎沒怎麽停下來休息。他照顧到蘇明墨,幾次停下來看看他是不是累了,渴不渴,餓不餓,卻看見蘇明墨一直緊緊地跟着自己,眼神明亮,眸光清晰。

蕭潛笑了一下,心想自己是過于擔憂了。

蘇明墨其實比他想象得要更堅韌。

雖然他一直在京城,在蘇府飽讀詩書,但他實際上心裏仿佛住着一只關不住的鳥兒,也許更向往那廣闊的天地。

一路疾行五日,蕭潛終于到了西北大營。

蕭潛對西北大營再熟悉不過,可那些人卻不熟悉他,蕭潛到大營外時,便被人攔了下來,說要進去通傳。

蕭潛便站着等。

他這次帶來的人除了思青和思賢,還有另一個宣成帝派來的參謀,姓曹,兵部曹大人。

此人說白了,就是宣成帝派來的眼線。

他不幹涉蕭潛和軍營裏的決策,卻要在一旁監督,以達到三方的制衡。

什麽事情一沾上政治,許多東西就會變味。

可是沒辦法,宣成帝對這一仗格外重視,多派個人盯着也情有可原。

曹大人就是個文弱書生,身邊也帶着兩個随侍,但他比蘇明墨可差得遠,一路坐着馬車,追着他們緊趕慢趕。

要不是蕭潛中途沒怎麽停下休息,依照這個曹大人的意思來,可能再多個幾天也到不了。

差不多等了将近兩柱香時間,那去通傳的人才姍姍來遲,對蕭潛道:“得罪了,王爺,将軍方才在練兵,眼下剛下了校場,請随我來。”

蕭潛便跟着進去。

西北大營條件十分艱苦簡陋,但士兵們個個都能耐寒吃苦,蕭潛沿路看到不少值崗操練的士兵們,跟着那引路的來到封将軍的營帳。

封将軍全名封寒,自狼夏和北蠻蠢蠢欲動以來便一直駐守西北,沒回過家,也沒回過京,是一個老光棍了。

他倒是不像營地外守衛的士兵那樣擺架子,一見蕭潛進來,便上前跪下道:“參見王爺。”

“封将軍不必多禮,”蕭潛忙将他攙扶起來,“您駐守大營,确實辛苦,此番前來,我還替陛下帶來了些賞賜,都是些禦署的軍備和物資,眼看就要入夏了,漠北這個時候夜裏天冷,白日又熱,一會兒讓人煮些養身湯給将士們分下去。”

“多謝陛下。”封寒又向着京城方向行了一禮。

客氣話說完,就該談正事了。

先前蘇明琛先到,已經将一些相關的事項和計劃告知了封将軍,具體的如何操作,還要商量着來。

封寒在行兵打仗方面頗有謀略,善于用兵。

蕭潛前世在北羽軍中,封寒便是他得力助手,再加上蕭潛也有不少經驗,二人相談甚歡,不出半個時辰便已經制定好了初步的計劃,剩下的只待拟定出詳細的方案就可以實行。

蕭潛到的時候已時候不早,聊着聊着,天都已經黑了,封寒見蕭潛一臉風塵仆仆,衣衫上俱是泥沙,才反應過來蕭潛一路奔波還沒有休息過,連忙道:“王爺先回去洗個澡,休息一下吧,一路過來辛苦,屬下已為您安排了營帳,西北沒什麽可以吃的東西,就是野味多,一會兒屬下可以讓人宰上一只烤了,給王爺送去。”

“封将軍客氣了,條件有限,一切從簡,将士們吃什麽本王便吃什麽,不用特地為本王另行準備。”

封寒答應了,不過還是吩咐了手下去準備,又送了蕭潛去營帳。

到了營帳,蕭潛并沒有松懈下來的感覺,反而一直在不住地思考。

蘇明墨掀開簾子進來,手裏拿着換洗的衣物,對蕭潛道:“王爺,幹淨的衣服放在這裏了,熱水快燒好了,一會兒就送進來。”

蕭潛回過神,對蘇明墨道:“怎的讓你幹這些雜活?思賢呢?”

“在外面,”蘇明墨不好意思地道,“子遇不想讓人看了笑話,既然眼下是王爺的随侍,總要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蕭潛想起來,他原本帶蘇明墨來西北大營,是想讓蘇明琛帶着他,随軍歷練一下。

蕭潛問道:“你大哥呢?來營地後可有見到他?”

蘇明墨回答:“找人打聽過了,大哥不在這兒,随軍去了校場,大概夜裏才會回來。”

蕭潛便不急于這一時,到時候再見到封将軍再提起此事也不遲。

很快思賢把熱水捧了進來。

營地裏資源有限,水都要拿着桶去幾裏地外的泉眼邊打回來。

一到夜晚士兵們結束操練,那裏能排起長龍。

眼下時間未到,取水倒是方便,但來來回回的也費力氣。

蕭潛軍營裏呆慣了,冷水什麽的都能受得住,蘇明墨卻不一樣,蕭潛怕他凍着,對他道:“你先洗,趁着水還熱,一會兒你洗完了本王用剩下的水沖一下就行。”

“王爺,這怎麽行!”蘇明墨吓了一跳。

哪有讓他先洗的道理。

“聽話,”蕭潛道,“本王再去帳外逛逛,跟這裏的士兵們熟悉熟悉,很快就回來,你若洗好了記得叫思賢就行。”

說完蕭潛便掀簾出去,将營帳留給了蘇明墨。

西北的天,白日裏熱得人渾身是汗,晚上卻又能凍得人發抖,蕭潛特意多加了一件衣服,在營帳外走了幾圈。

有些輪值的士兵已經回來了,幾個營帳外在派發幹糧,大家排着隊等吃的,蕭潛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陣争吵聲。

“軍令如山,怎可在軍營中私自飲酒!”

“封将軍都沒管,你管得着嗎?”

“我記得他,寧王塞來的人,先前在宮裏當侍衛來着,聽說和太子在一張床上睡過,不知那滋味如何?”

“哈哈哈!”周圍傳來一陣笑聲。

“宮裏的侍衛是不是都和你一樣皮膚細嫩得不得了?沒真刀真槍打過仗果然不一樣啊,小子,你能在我手底下撐過三招嗎?”

最後說話的那人伸出手在面前一個少年臉上拍了拍,十足挑釁。

那少年不服提高聲音道:“來就來啊,怕你?”

“好啊,怕你?”

兩人衣袖一卷,打了起來。

或許是惦記着自己說的“撐不過三招”,那看起來十分老油條的士兵手上下了狠勁,那少年也不甘示弱。

二人大概是過了六七招,少年一個轉身,過肩摔将老兵掼在地上。

“你輸了。”那少年一張皮膚黝黑的臉,圓溜溜的眼睛,看起來骨瘦如柴。

是朗宇。

“你!”老兵不服氣地道,“再來!”

周圍人也被激起了勝負欲,紛紛圍過去道:“老蔣,幹他的!一個京城來的嫩豆腐,怕他不成!”

那老兵翻身而起,兩人就要接着來,蕭潛在後面沉聲道:“夠了!”

他走過去,環顧了一圈四周,問那群人道:“聽聞有人私自飲酒,是誰,把酒交出來。”

衆人沉默。

有人認出了他。

聽說今天寧王帶着他的參謀來了軍營。

其中一個老兵道:“憑什麽,我們只聽封将軍的。”

“交出來!”蕭潛一字一句地道,“本王不想說第二遍。”

有一個人終于上前一步,交出了一壇酒。

“還有嗎?”蕭潛烏黑的眼睛環視衆人,臉上的表情看起來像結了層千年冰霜。

他面容冷下來的時候,實讓人覺得不怒自威。

甚至,有點像從地獄走來的修羅。

“沒有了是吧?”蕭潛冷笑了一聲。

他回過頭,見一名老兵身上帶着刀,揮手拔了過來。

那動作太快,那名老兵都來不及反應。

蕭潛臉如寒霜,揮手飛快地斬下那名私自藏酒的老兵的頭顱。

刀是上過戰場開過刃的,十分鋒利,再加上蕭潛速度夠快,那頭顱落地,甚至都沒有噴出多少血跡。

失去頭顱的身軀“撲通”倒在地上,再沒了聲息。

周圍鴉雀無聲,只留下空氣裏淡淡的血腥味。

“誰再有違軍令,下場便如此人。”

蕭潛将刀遞給旁人,将手中酒壇砸碎,這才道:“散了!”

圍觀的士兵們紛紛散去。

大家都是見慣了血的,同伴剛被就地格殺,該吃飯的也只能繼續吃飯。

蕭潛回身,打算回營帳,朗宇卻從後面跟了上來。

“你跟着本王幹什麽?“蕭潛的腳步頓了頓。

朗宇怔了一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跟着蕭潛,只好向蕭潛行了一禮,道:“多謝王爺。”

“你做得對。”蕭潛沒說什麽,扔下這句話後便甩下他離開了。

29.

回到營帳,蘇明墨已經梳洗幹淨并換上了新的衣衫,見蕭潛進來,身上還帶着點血跡,問道:“方才為何聽見外面有吵鬧聲?”

他擔憂地道:“王爺,沒出什麽事吧?”

“無妨,”蕭潛将外衣脫下,“看見了幾個人鬧事。”

他一脫衣服,蘇明墨就臉紅,轉過身去,道:“我去外面看看還有沒有熱水。”

蕭潛一笑,就着蘇明墨洗剩下,已經變得半涼的水沖洗了一下。

未想到來到了軍營裏,蕭潛的思維反而清晰了很多。

他以為做了那麽多天的噩夢,會分外抗拒面對軍營裏的這些将士們,卻沒想到預料當中的那些反應根本就沒有發生。

他的心裏反而像是有什麽擔子暫時卸下了。

蕭潛閉着眼睛認真思考。

軍營裏的士兵們還暫時不能接受他,他不能輕易把蘇明墨放到軍營裏。

想到朗宇在那些老兵當中受到排擠的樣子,蕭潛就不能忍。

既然都已經是走了個後門進來,那不如就貫徹到底,直接讓子遇跟着自己好了。

蕭潛心裏想着,反正他也有帶兵經驗,這軍營裏,整日忙碌的事情不也就是騎射和操練?

這麽想着,蕭潛正盤算着如何和蘇明墨說這件事,蘇明墨忽然端着一桶水進來了。

“王爺,還是讓思賢另外燒了一桶熱水,不如再給您添點兒……”

他一進營帳,看見蕭潛又在穿衣裳,吓了一跳,連忙轉過身,道:“您……您這就洗好了?”

“不然呢?”蕭潛忍不住笑,“條件簡陋,湊合着洗。”

蘇明墨把木桶放下,不敢動了,這時候進進出出的好像不好,外面的風兜進來,蕭潛可能會着涼。

他面對着營帳,聽着窸窸窣窣的響動,估計蕭潛穿得差不多了,才敢回過身:“去外面打聽過了,說是您剛處罰了一個士兵……”

“這西北大營,咱們剛來,也不熟悉,會不會得罪封将軍?”

蘇明墨的顧慮有道理,軍營當中,通常是令牌在誰的手上,士兵就聽誰的,更何況蕭潛不過是個“京城來的王爺”,和封寒駐守西北多年,與士兵們同吃同住這種的情感不能相比。

但軍營裏,便是紀律大于山,容不得一點縱容,而且蕭潛剛來,如果在士兵面前但凡表現得有一絲退卻和忍讓,以後便再無。

蕭潛洗完澡,擦幹了頭發,和蘇明墨一起吃了點幹糧,又去見了封寒。

封寒本想着等蕭潛休息夠了,該是自己主動去他的營帳裏找他,沒想到蕭潛這麽快又自己來了,分外意外,忙道:“王爺可還習慣?”

除了送去的那只野味,基本上軍營裏就只剩下幹糧。

西北大漠,也沒什麽山珍海味可以吃,幹糧就着水能咽下去就不錯了,他故意這麽問蕭潛,想看看蕭潛是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種嬌慣皇子。

如果是,那便絕不能讓此人參與決策,行兵打仗,動辄死傷無數,大營裏幾十萬将士的性命都握在他手裏,絕不能草率。

沒想到蕭潛似乎并不以為意:“倒還習慣,封将軍,不如來聊一聊接下來的用兵計劃?”

封寒表情一凝,收起了其他心思,和蕭潛聊了起來。

封寒很快改變了對蕭潛的看法。

他覺得蕭潛思路清晰,說出來的各種方法也切實可行,絕不是空談。

甚至有些計策和事項封寒都沒有想到,蕭潛卻已經當先提了出來。

不得不讓封寒對他刮目相看。

他方才已經聽說了營帳外發生的事,有士兵私自藏酒,還聚在一起偷飲。

軍營當中不許藏酒、偷飲酒是鐵律,如果讓封寒知道了,那士兵也會是一樣的下場。

那幫老油條,以為是京中來的王爺便不以為意,卻沒想到寧王如此殺伐果斷。

若蕭潛極力讨好,賣那幫老兵一個面子,封寒或許還會覺得他多少有些官僚氣息,與他說不到一道去。

可如今,綜合觀察了蕭潛的談吐、見解等等各方面,封寒在心中提醒自己,這寧王可不可小觑。

“既然如此,”封寒道,“時間緊迫,我們便趁着這幾日悄悄布防,再派一隊騎兵前去狼夏營中刺探,殺他個措手不及。”

蕭潛一點面前沙盤上的方位,道:“狼夏已與北蠻聯合,一旦遭遇突襲,定有人馬從此地經過,前往北蠻求助。”

“屆時再命人在此處設下埋伏,這裏兩邊都是高地,是偷襲的好地方,我先前已去信鎮遠軍大營,若北蠻有異動,應當先防止他們派兵往西北方向支援。”

“有鎮遠軍攪擾他們,北蠻自顧不暇,定能斷了狼夏求援的希望,等我們迅速拿下狼夏,再與鎮遠軍裏應外合,收服北蠻。”

“妙計!”封寒禁不住撫掌贊嘆,“寧王這般見識,卑職自愧不如,不知寧王這排兵布陣的方法師出何人?”

“只是偶爾有興趣,在府上翻閱兵書,推演沙盤,不足挂齒,一切最終還是要聽封将軍的。”

封寒拱了拱手,收起了別的心思,與蕭潛商談妥當後,便決定知會那曹大人一聲,明日便開始準備布陣。

蕭潛回到營帳裏,思賢睡在外面,蘇明墨也在角落裏搭了張床睡。

大漠夜晚是真的冷,一下子降下溫來,哈氣都能出白霧。

臨時搭的小床特別小,蘇明墨蜷縮在床上,似乎已經睡着了。

蕭潛悄悄過去,借着月光蹲在他床邊看他。

本不預吵醒蘇明墨,蕭潛還想着要不要趁他睡着把他抱到自己床上去,卻沒想到蘇明墨像是有感應似的,慢慢睜開眼睛。

他回過頭,看見蹲在床邊的蕭潛,道:“王爺回來了?和封将軍商談得如何?”

“與封将軍一合計,此事宜早不宜遲,大營裏有占星官,封将軍也對漠北的氣候頗有研究,他說趁着這幾日吹東南風,我們出兵夜襲,用火攻方式能更快拿下狼夏的幾個營地,本王覺得有理,這幾日便要行動。”

蕭潛伸出手,輕輕放在他的被子上:“行兵打仗,講求天時地利人和,本還想帶你在軍營中歷練幾天,怕是沒那時間了。”

被子下是蘇明墨的手臂,雖然隔着厚厚被褥,蘇明墨卻覺得他掌心的溫度隔着被子源源不斷傳到自己的手臂上,熱得他整條手臂發燙。

蘇明墨紅着臉道:“王爺不需說這些,子遇自會照料自己,若陣後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子遇義無反顧,絕不會給王爺丢人添亂的。”

“你自不會給本王丢人。”蕭潛微俯下身,似乎想親吻他額頭,想了想,又退了回去。

蕭潛玩笑道:“子遇睡這兒委屈嗎?要不要與本王同眠?”

蘇明墨心說幸好天黑,臉紅了蕭潛也看不到:“王爺若睡不着,叫我就行,大營裏那麽多人,說不定還有人盯着王爺的一言一行,還是不要太出格的好。”

蕭潛伸手,在他的鼻子上輕輕一刮,回自己的床上去睡了。

他總覺得,他該想盡辦法給蘇明墨更好的生活,在一切都還沒有定論之前,所有的承諾都是空談。

這也是為什麽他一直克制着與蘇明墨保持一點距離的原因。

萬一……真有萬一,他遇到了什麽危險,這次不能再讓蘇明墨擋在他身前了。

或者,如果蘇明墨真有什麽萬一,他願意與對方一同赴死。

蕭潛閉上眼睛,又想,反正他活過一世,該看清的都已經看清了。

至後半夜,蕭潛一直在淺眠當中,忽然聽見有人在營帳外疾呼:“有人偷襲!有人偷襲!”

蕭潛驀然坐了起來。

“思青!”蕭潛喚道。

思青及時出現,進帳道:“王爺,正要向您禀告,出事了!”

“出了什麽事?”蘇明墨也被吵醒,下意識問。

“狼夏派兵突襲大營,在後方糧草營裏先行點火,現火順着東南風往大營裏吹,幾個營帳都燒起來了,事發突然,已經有不少士兵自發救火,還有人組隊去追殺偷襲的狼夏人,王爺,現在該怎麽辦?”

“他們派了多少人?”蕭潛問。

“目前不知,應該是一小隊人。”

“神不知鬼不覺……”蕭潛低聲琢磨,“先發制人,還用的是本王剛與封将軍商量好的計策,莫非是北羽軍營中有內鬼?”

思青問道:“請王爺示下。”

思青只聽命于蕭潛,軍令對他來說不好使,他只等着蕭潛的下一步指示。

“守着這裏,別讓任何人闖進來。”他的言外之意是保護好蘇明墨。

思青應了一聲,蕭潛裹上外套便往封寒的營帳而去。

路上蕭潛和封寒碰了個照面。

對方似乎也是從營帳裏出來,頭發都亂糟糟的,和蕭潛的視線對上,封寒立刻道:“王爺,來不及了,既然敵人已殺上門來,不如我們即刻行動。”

蕭潛急匆匆地和他并肩:“不,煩請封将軍先點兩隊人馬跟着本王,馬廄在哪兒?”

封寒指了指,道:“王爺何意?”

“封将軍,戰馬借本王一用,既然他們趁夜點了我們的糧草營,本王必得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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