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疑

第29章 不疑

朱绛哼哼唧唧着, 看到雲祯來忍不住撒嬌抱怨:“我聽說你日日聽曲兒,竟忘了我麽,也不來瞧瞧我, 你知道我有多無聊嗎?”

雲祯只覺得好笑, 細細看了下他的腿, 果然好了許多:“我以為你溫香軟玉,有美相伴, 可不敢來擾你。”他惡意想着,也不知道瘸着腿,能如何行那般事, 算起來當初那突然冒出來的孩子的年齡, 可不就是這時候該懷上了?當初朱绛母親來自己跟前又哭又鬧, 求自己認下那孩兒的面容, 還歷歷在目,真叫人惡心。

朱绛心裏警鐘大作:“什麽有美相伴?我這幾個婢子你從小見到大,都是相貌平平, 不過是從小伺候着罷了。”

雲祯似笑非笑:“你那表妹呢?”

果然!朱绛只覺得頭發都立了起來,才見了一次,怎就如此惦念!美色果然誤人!他也沒想到若是雲祯看上了這表妹, 合該日日來看他才對,一心只忙着抹:“胡說什麽呢, 那是我母親遠房姨妹的孩子,還在孝中,不過是正好來看我撞上了罷了, 如今也快出孝了, 已回家裏等家裏議親呢。”

雲祯臉色涼薄:“知道了。”關我屁事。

這臉色絕算不上親切,朱绛卻越發覺得好兄弟被美色給引誘了, 這可萬萬不能,須得讓好兄弟知道,這世上好玩的多着呢,哪樣都比女人好!他連忙親親熱熱擁着雲祯的手:“你天天去聽曲兒,其實是備着聖壽的禮吧?”

雲祯淡淡道:“算是吧。”關你屁事。

粗線條的朱绛可一點沒覺察道:“明兒我就可以下夾板了,到時候我和你去湖邊看角鬥去,那邊聽說出來個新童兒,全身繡滿牡丹,我看西津侯家的老五說了,那童兒皮膚白,繡着粉紅牡丹,真是遍身錦繡,上場摔角,極是好看,人人都誇極好的!聽說是出來的新刺青藥水,顏色極好,咱們去看看。”

雲祯意興寥落:“行吧。”

朱绛還在極力撺掇:“你不是想要給聖壽獻節目嗎?這個倒新巧呢。民間百戲獻壽,一貫都是我們勳貴府上各出奇招,今年聽說我們府上獻的是頌聖的戲,太沒新意了,但是我家國公爺爺就是萬事求穩,哎!”

雲祯敷衍:“好吧好吧,給你帶了好些時興的畫本子,你無聊可以看看,我忽然想起明兒又要進學了,前兒梅大學士布置的大字還沒寫,我趕緊回去寫一寫,過兩天再和你一起去看戲去。”

朱绛有些不滿:“你才過來一會兒,不是有令狐翊幫你寫作業嗎?”他看到雲祯給他懷裏塞的小包裹,打開果然看到好些畫得極精美的畫本子,都是新出買看過的,不由又回嗔作喜:“真是畫得好!正好這些日子無聊,原來那幾本畫本子都翻得要黴爛了,你這是南邊才進來的吧?看這畫風,果然纏綿,多虧你費心了!”

雲祯起來随口應了句,起身就走,他可沒那耐心去找,不過是随口讓書童出去搜刮好看又好賣的的新巧畫本子罷了,再帶了些新奇吃的,也就算盡了兄弟情誼了。

雲祯走後,朱绛喜滋滋拿着那疊本子翻着挑揀,忽然臉色一變,卻是拿到了一本極精美的冊子,冊子面上一個女子身披輕紗,赫然正在水中沐浴,水中薄霧藹然,女子玲珑身段若隐若現——赫然正是一本香豔春情畫本子。

吉祥兒果然開始對女人有興趣了!朱绛憂心忡忡,将冊子攏好,意興全無,想起從小玩到大的好兄弟,若是開始納妾,也和家裏那些表兄纨绔子一般,留連青樓,沉迷美色可怎麽得了,他又沒有長輩管束,再被些閑人瞎帶去些髒地方,一不小心可不是被那些人給帶歪了?

自己可得趕緊好好陪着吉祥兒,不許別人把他給帶歪了,自覺責任重大的朱绛坐了起來,嚴肅想到,自己得趕緊好起來了。

文心殿內,姬冰原将軍機處呈上來再次修改過的條陳再次看過後,點了點頭,松了口氣,批了個朱紅的“準”字,垂頭看向站在下邊恭恭敬敬的章琰,丁岱正捧着條陳送回給他。

他笑道:“章愛卿這些日子不眠不休的,辛苦了,今日這條策下去,待道頒旨後,又要好些日子辛勞,這兩日章愛卿可松散松散,朕吩咐下去,給你幾日假日。”

章琰看到皇上終于準了,也松了口氣,臉上露出了一絲激動,這些日子他帶着軍機處的人,日夜不息,反複修改條陳,總算将這軍制給改了出來,好不容易終于得了聖上準了,心上一顆大石落下,連忙跪下謝恩:“臣不敢當。”

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禀道:“臣前些日子置了處宅子,這幾日正好搬出昭信侯府。”他如今在軍機處,又是身負重任,回去昭信侯府,少不得和昭信侯來往,到時候被小人攻讦他與昭信侯勾結,倒不好,倒不如先和皇上禀明了搬出,也免了這嫌疑。

姬冰原臉上笑意收了收:“仍住昭信侯府吧,雲祯還需你教導。”

章琰道:“臣如今既有差使,不好再住昭信侯府。”

姬冰原撂下筆,淡淡道:“你這是要做純臣了?朕卻看不得背主之人。”

章琰吃了一驚,連忙磕頭道:“臣不敢有貳心。”背上卻已起了一身白毛汗。

姬冰原聲音倒也溫和:“朕說的主是長公主。你一貫眼裏只她一個主子,她不在了,你守着舊主的孩子扶到出孝,也算盡了心,原本也該走了。朕原本以為,你不會答應進軍機處的——若要高官厚祿,你早就該得了,忽然改了主意,是忽然覺得小昭信侯值得你襄助守望了吧?朕知道你也疑心朕要捧殺養廢他……倒也不必在朕面前裝純臣假撇清,朕要你本就是為了吉祥兒。”

章琰将額頭觸地,知道自己瞞不過這少年領軍,登基多年統禦八方的皇帝,過了一會兒才道:“臣當初對雲探花有些成見,因此對小侯爺有些不待見,因此才想着出孝後還鄉。但如今入軍機閣,也是希望能襄助陛下,行一番大事,不白走這世上一遭,不敢瞞陛下。”

姬冰原笑了下:“雲慎微有些文人的酸毛病,但他識時務,倒也知道皇姐是他的倚仗,也算溫存小意,既不會也無膽幹涉軍務,又身家單薄,不會因此坐大。他借着皇姐之勢,也過了不少年風花雪月,吃穿不愁只管做文章的好日子,當然最大的好處就是長得好,夫妻各取所需,妥當得很。皇姐看得明白,你倒看不明白了?”

他站了起來,語氣帶了些譏诮:“你後悔了?”

當初是你看不上,只願報恩,如今做出這麽一派忠貞的樣子,又是演給誰看呢?

倒還不如貌美多才識時務的雲探花,至少踏踏實實給了義姐一個家庭,給了個可愛孩子。想起吉祥兒,他從前對雲探花的那點不滿也消散了些,從前覺得唯唯諾諾的雲探花配不上長公主,但長公主取中了,也就随她了。如今看到吉祥兒頗有心氣,罷了,勉勉強強過得去吧。

他冷眼看着下邊匍匐跪着的人,昔日青衣軍師,俾睨天下,心高氣傲,原來不過是失去了又後悔的庸人罷了。

定襄長公主求不得,便幹脆放下,斬斷情絲,轉頭嫁人,不曾再有一絲牽絆,這才是幹脆利落的豁達人。

章琰低頭:“臣不悔。”那些少年時不知天高地厚的氣盛,都過去了,如今他心如古井。

姬冰原凝視了他一會兒:“往事不可追,朕知道你來軍機處的意思。你是發現吉祥兒并非從前認為的廢物,擔心朕要對他下手,索性到朕身邊做朕的刀子,也好将來照應……”

他語氣帶了些森然:“這些日子朕把你要到軍機處,這傳說朕斬了昭信侯羽翼,只等着捧殺的流言蜚語不少。”他忽然卻又笑了:“但小吉祥兒天天聽曲玩樂,心無挂礙,全無嫌隙。”

“他不疑朕,朕也不疑他。”

“你只管住在昭信侯府——朕就是要讓朝堂上下都知道,朕不疑他。”

章琰什麽話都不再說,而是恭恭敬敬磕了個頭,退下去了。

姬冰原往身後靠了靠,龍椅太深,坐在上頭,總是四面不靠,便是宮裏精心制作了軟袱靠枕,仍然并不舒适,他原本精于弓馬,久坐保持端肅儀态原本也是皇家自幼刻在骨子裏頭的,但這些天,他确實有些累了。

總算完成一樁事,他想起吉祥兒,轉頭問道:“這些日子忙,似乎好些日子沒看上書房那邊送來的功課了,看時辰這會子也該收了這月的策論作吧?讓人送來朕看看,有長進了些沒。”

一旁伺候着的青松臉色微變,但仍然低了頭連忙小跑着過去。

果然不多時幾個內侍一溜煙捧着送了各位宗室子的功課來,姬冰原也不看其他,只低頭将粘着着昭信侯名簽的取了來展開,才展開,眉心就又跳了跳,忍不住氣笑了。

并不是寫得不好,相反,寫得滿紙錦繡雲煙,意态風骨無不上佳,立論辭藻更是斐然燦爛。

好得一看就知道是別人代筆的。

姬冰原嘴角含了笑:“幾日不見,朕的吉祥兒這懶可偷得光明正大坦坦蕩蕩的。”他又看了眼縮着肩膀站在下邊的青松:“也難為你們替他遮掩,每次送來都是朕最忙的時候,朕只以為你們體貼。”

青松五體投地趴伏着請罪,一字不敢辯。

姬冰原将紙擲回:“這是那令狐家的神童寫的吧,他倒是打的好主意,找到這麽個人來代寫功課,傳昭信侯,讓朕好好看看他這些日子,可長進了甚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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