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第 26 章
早上起來, 何玉燕還不太習慣上班這個件事情。
嚴格說來,兩輩子加起來她這是上的第二天班。好在,這工作不怎麽忙碌。昨天去了一天沒幹啥活, 就幫助整理了一些廢品進出記錄表。
今早去到回收站上班,依然沒啥事兒。
康大爺照舊抖動着他的寶貝報紙,見何玉燕沒啥活, 就說道:“上午沒啥事不用呆在這。要是擔心有事兒的話, 下午再過來瞧瞧。哦對了。中午的飯記得去供銷社食堂吃,別錯過了。”
他們的午飯、晚飯是單位免費提供的。不吃白不吃, 可不能就這樣白白錯過了。
何玉燕被對方的提醒給逗樂了。哈哈笑着說回去看看書, 中午回來喊康大爺一塊兒去吃飯。然後就朝家裏走去。
與此同時, 拎着幾個肉包子前往二號大雜院的賴哈平,總覺得事情有點不對勁。
等他走進大雜院遇到那個姓孔的瘦幹大媽, 對方像上次來時一樣,跟自己熱情打招呼後, 賴哈平提着的心稍稍放松了下來。
緊接着跨過垂花門進了二院, 遇到的大媽嬸子一個個都如同往常一樣熱情。甚至,還有人看到他拎着過來的肉包子打趣:“你這小夥子可真有心。這是知道清清生病了是嗎?你可得看好時間, 上班快要遲到了。”
沒錯, 一大早沈清清她媽範嬸子出來的時候,大夥兒就看到她的眼睛紅腫。加上昨天沈家時不時傳出來的争吵聲,大夥兒都知道沈家肯定是出啥事了。只不過因為沈家人吵架都下意識壓低聲音, 所以到了今天依然沒人知道他們是為了什麽争吵。
現在看到範嬸子這個當事人眼眶紅彤彤, 可不一個個都來詢問原因嘛!
不過,問出來的原因卻不是大夥兒所猜測的。範嬸子只說自家女兒生病發燒了, 昨兒個都是在說糊話呢!
無論相信還是不相信,範嬸子這個樣兒也沒人敢細問。
這不, 現在看到賴哈平一大早班也不上,就拎着肉包子來找沈清清,可真是個有心的小夥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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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心小夥子受到的熱情對待,很快就在老沈家碰壁了。
沈鐵生今天特意請假,就是為了等這個心機深沉的男人。
“沈同志,我家清清以後不跟你往來了。出了這個門,以後你們路上遇到就當不認識。其他的話就別說了,大家都是成年人,有些事情沒必要說出來。”
說到最後,沈鐵生的表情隐隐帶上了威脅。
他一個早早退伍的老兵,能在大廠機床廠當上保衛科科長,本身就不是個簡單人物。而且,他還有不少老朋友。要對付這麽一個沒根底的小子,沈鐵生自問還是有很多辦法的。
要不是這小子太過分,沈鐵生不會說出這種威脅的話。
賴哈平聽完後,心裏就是一個咯噔。
糟了,事情肯定被這老頭知道了。
“不是,伯父。這中間是不是有什麽誤會?我跟清清的感情是那麽得真摯。她怎麽會忽然要跟我分開?”
說完這句話,不等沈鐵生反應,站在堂屋的賴哈平已經跑出堂屋,到了沈清清的屋門前,大聲嚷嚷:“清清,清清。你不跟我好了嗎?你忘了我們的那些……”
話還沒說完,就直接被跟着過來的沈鐵生給打斷了。
——
而沈清清的屋裏,沈母正拼命地拉着女兒,求女兒不要回應。
“這個男人有問題,你爸看人不會錯的。不單單你爸,你爸的朋友,還有咱院子的立冬,大夥兒都去打聽過了。這個賴哈平不是個好東西。”
沈清清自從昨晚回來後,就被父母輪番勸阻,要她跟賴哈平分開。
這讓她覺得十分痛苦。這種痛苦比上一次自己無端被對象抛棄更加嚴重。
上一個對象跟自己是同學,她更多的是覺得對方跟自己志同道合。當時的想法是兩人可以一起努力,共同進步。
但是,賴哈平是不同的。對方的學識比自己更強。見識也更多。說話做事都有一種成熟男人的魅力。明明他跟自己同齡,但沈清清覺得在對方面前,自己就稚嫩得如同一個少女。
這種男人讓一直慕強的她傾心不已。她相信,賴哈平這樣的人物,總有一飛沖天的一天。
跟這種男人在一起,自己不止可以跟着一起進步。也能跟着一起領略更多不一樣的風景。
這些,都是父母所給不了的。
但是,父母一直對她都很好。就她一個女兒,也不會嫌棄她。面對父母的阻撓,她不敢怨恨。
當聽到她媽說,顧立冬有份去打聽賴哈平的時候。這股憤懑怨恨忽然就有了出處。
沈母一直處于一種心情緊張的狀态,完全忘了沈父的叮囑,直接把顧立冬打聽的事情,一禿嚕嘴就說了出來。
而外頭的沈父,在阻止賴哈平繼續說出更加難聽的話時,已經從對方眼中的威脅,看出了他的意思。
如果他不同意這兩人繼續往來,他就要把跟沈清清的那些事兒都揚出去。
周圍圍觀的大媽們不清楚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但是,大家都不是小年輕了。自然能夠看到裏頭肯定有什麽門道。
——
就在這個時候,沈清清的屋門被打開,她直接跑到了賴哈平面前。一副飽受相思之苦的模樣。
圍觀的鄰居們一個個見狀都忍不住嘀咕起來。
“咋覺得這像是在演電影呢?”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小賴這小夥子不挺好的嗎?怎麽老沈家居然不滿足?”
何玉燕回來的時候,正好就看到大媽嬸子們嘀嘀咕咕。而不遠處的正房廊下,沈清清正站在賴哈平身邊,跟她父母對峙。
氣氛比較緊張,很多人都沒注意到何玉燕的到來。
但是,剛剛從親媽那得知事情緣由的沈清清,一直關注着顧家。現在何玉燕回來了。她擔心受怕一個晚上的情緒,終于有了發洩的渠道。
只見她撥開衆人,沖到何玉燕跟前,揚手就想給她一巴掌。
何玉燕是那種站在那等着人打的人嗎?
不是。
雖然驚訝于沈清清的瘋狂舉動,但何玉燕閃躲的動作相當快。躲開的同時,不忘回了對方一腳。
于是,等衆人反應過來的時候,沈清清已經噗通一聲摔在地上,痛得她龇牙咧嘴。
——
平白無故受着無妄之災,何玉燕是不肯的。她剛準備直接去找沈家人理論。就看到被自己打開的廚房門,一只大鵝動作迅速地撲騰翅膀,從廚房裏面飛撲而出。直接撲到躺倒在地的沈清清身上,給她頭上身上叨了好幾口。
何玉燕有點驚訝于這大鵝的動作,心裏嘀咕這大鵝不會是在給自己報仇吧!
手上的動作卻一點都不慢。上去就把大鵝給抱起來。養了兩天,她也不怕這小動物了。
大鵝見何玉燕來抱自己,也不掙紮。只是在被何玉燕抱起來前。屁股一扭一抖,一坨混合着黃金液體的黃金,遵循自由落體的規律,直直掉到沈清清的臉蛋上。
何玉燕看到後忍不住直接噗呲笑了出來。更是伸手拍了拍懷裏抱着的大鵝:“好鵝,好鵝。待會兒獎勵你吃一顆青菜。”
回答她的是一陣帶着得意的鵝鵝鵝叫聲。
——
第一時間趕過來的不是別人,居然是那個賴哈平。
只見這家夥不嫌髒,跑到沈清清身邊就蹲下。直接上手就把對方臉上的鵝黃金給抹掉。接着一臉深情地把人擁進懷裏。擡頭看向慢一步過來的沈家父母,一臉堅毅。
周圍一直看熱鬧的衆人,只覺得這個場景真滴好眼熟啊!
“這……這好像那天公廁裏,董建設跟他媳婦兒呢?”
這話不知道是誰的。但很多人立馬就回想起那個偉大的場景。
上一次是董建設公主抱林荷香,一坨人黃金從天而降。
這一次是賴哈平坐在地上,抱着躺倒在地的沈清清,伸手抹掉鵝黃金。
孔大媽這個最喜歡看熱鬧的人都忍不住感嘆:“咋覺得真跟看電影似的?”
何玉燕以為沈家父母會對自己說什麽難聽的話。她也做好了準備。
誰知道這兩位長輩滿臉羞愧,對着自己就彎腰道歉:“立冬他媳婦,這個事兒是我們家清清不對。我們當父母的沒教好這孩子。讓你受驚了。”
這種道歉何玉燕還是第一次遇到。她有點驚訝,接着搖頭表示這次事情就算了。
然後,不等衆人說啥。就抱着大鵝進了耳房,接着就把門給拴上了。
拴上門後,她剛剛急速的心跳終于緩和下來。
別看她剛剛那麽威武鎮定,但心裏其實慌得一批。在現代,誰有見過這種陣仗。也就是穿越到這裏後,何玉燕才發現自己真的是缺少見識。
至于外頭的人要搞啥,她覺得當不知道了。沈清清剛剛那怨恨的目光,她是看得清楚明白的。沈家父母的表情也讓她大概猜出是為了什麽。
這個女孩初見時還是個開朗熱情的姑娘。現在卻變得讓人那麽陌生。難道,這就是所謂的愛情使人盲目?
不懂,不懂。
何玉燕搖搖頭,把注意力放到眼前這大鵝。
“大鵝啊,大鵝,你是成精了嗎?”
回答她的是灰色的鵝腦袋歪着看向她,那雙黑豆一般的小眼睛,閃爍着無語的光芒。
早聽說過,厲害的大鵝能夠護家,是連狗都怕的主兒。沒想到居然被自己遇到了。
這大鵝她是不打算吃了。還得準備給它取個名字才成。
取名字等顧立冬下班回來後,一起商量就好。現在先給這大功臣獎勵一顆嫩嫩的青菜才成。
——
屋外,沈鐵生看着地上坐着的兩人,忽然就覺得心好累。
他擡頭望了望天,閉上眼睛好一會兒。等再睜開的時候,先是看向身邊滿臉焦急的愛人。再轉頭看看圍着他們看熱鬧的鄰居。最後低頭瞧瞧自己的女兒跟賴哈平。
呵呵的笑聲從他嘴裏發出。讓本來志得意滿的賴哈平打了個冷顫。
“你們兩要結婚可以?”
“當家的?”沈母疑惑的聲音。
“爸……”沈清清驚喜的聲音。
“伯父……”賴哈平興奮的聲音。
沈父卻像是沒聽到這些人的聲音那般,直接把自己的要求說了出來。
“賴同志,你不是說很喜歡我家清清,想要娶她嗎?”
沈父說這話的時候,聲音充滿了高高在上的意味。這讓賴哈平剛剛高興起來的心情瞬間落了下去。
沈父卻像沒看到那般,繼續道:“我也不是個苛刻的人。高彩禮的我們家也不會要。”
這話讓賴哈平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這種家裏只有一個女兒的,是最好拿捏的。瞅瞅,瞅瞅。只要把女兒拿下,這當爹媽的就沒有不同意的。他們可害怕女兒沒了,以後沒人養老送終。
嘿嘿。
很快,賴哈平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了。
耳邊是沈父的那句:“既然你那麽喜歡我們家清清。我們家又只有那麽一個孩子。你之前也答應婚後住到我們這了。索性,入贅算了……”
入贅……
入贅……
賴海平的腦海中循環播放着這兩個字。入贅,要他嫁進沈家。這不是完全剝奪了他身為男人的尊嚴嗎?
他是答應住到沈家,但前提是孩子以後都姓賴。這不是入贅,頂多讓人羨慕他娶了個得力的岳家。但是,入贅的話,他的臉往哪裏擱啊!
沈父見他的臉色如同調色盤那般,從紅色變成綠色再變成黑色,心裏冷笑。
他就看看這小子怎麽選。
不要入贅,那就滾蛋。
入贅,可以。以後就生活在他眼皮子底下。
周圍圍觀的人再一次發出“哇哦”的驚呼聲。
天啊!瞅瞅他們這是聽到啥來着。
這事情變得也太快了些。他們這些老家夥都差點沒能反應過來。
有眼尖的人已經從賴哈平那變來變去的臉色中,看出了他的不樂意。這幾個人之前還對他印象挺好的。現在忽然就覺得這小夥子不太靠譜。
不同于周圍人的驚訝,賴哈平的心這會兒已經開始拉扯起來。
一邊是入贅的恥辱,加上得力的岳家,以後可以繼承的兩間正房屋子。
一邊是忍痛分開,寄希望下一次再遇到這種家庭條件好,又是獨生的女同志。這有點太難了些。
何玉燕給大鵝剝了些新鮮蔬菜後,轉頭朝外頭望去。正好就看到了這一幕。
嘿,入贅。這一招可真是算不得是好招啊!
被無端遷怒,何玉燕是徹底把這當戲看了。還別說,賴哈平這會兒的表現,跟董建設還真有得一拼,演技都能上八點檔狗血劇場。以後要是這兩人對上,估計就更好玩了。
——
沈清清窩在賴哈平懷中,感動着對方居然不嫌棄那惡心的鵝黃金。之後又聽她爸說同意兩人的婚事。她提着的心是徹底放了下來。
如果親爹到最後都不同意她跟賴哈平結婚的話,沈清清有考慮過要去舉報對方阻礙婚姻自由。只是,舉報親爹的壓力太大了。她實在承受不住。
現在好了,她爸同意她跟賴哈平結婚。再也沒有比這更加美好的結局了。
“趕緊答應啊!”
沈清清高興完,見賴哈平還沒有動作,立刻推了推他。
賴哈平被推得心煩意亂。也是第一次在這段關系中感覺到不耐煩。
答應或者不答應,都會讓他失去一些東西。
沈父可沒有那麽好心,還給時間對方思考。只聽得他冷冷地說道:“答應還是不答應,馬上給個答案。不是說很喜歡我們清清,一定要娶她嗎?”
“你……”
賴哈平沖動開口,馬上又深呼吸一下。盡量把自己的表情整理好。這才扯出一抹笑容:“伯父,我這是高興過頭了。現在才反應過來。當然是答應的。反正只要跟清清在一起,其他我并不在乎。”
“好……”
沈父忽然大喝一聲,拍掌叫好。丢下一句:“明天上賴家提親”的話,就直接拉着媳婦兒回屋了。
留在原地的衆人被這個結果給震驚了。
“這……”
馮大媽一直沒怎麽吭聲,因為這是老沈家的事兒。但剛那些事兒,一路看下來她多少有點明白事情不對勁。
孔大媽則是更加直接,雙眼放光地看向賴哈平:“小賴啊小賴!你有福喽。嫁到沈家,以後有老沈幫忙。日子可不越過越好。”
“老沈這人規矩好,居然還要上門提親。小賴,說好了。你那麽喜歡咱清清,到時候彩禮可不能多要。”
一句一個“嫁進來”、“彩禮”,讓賴哈平的胸膛起伏不定。他拼命忍耐住胸中快要溢出的屈辱。轉身抱起沈清清,一副深情模樣:“清清,你放心。我不會辜負你的。我先去上班,有事兒中午國營飯店見面再說……”
“哎哎哎,這就走呢?小賴,彩禮的事情還沒說完呢?”
孔大媽專挑人痛腳踩,說出來的話就跟針一樣戳得賴哈平面容扭曲。
坐在廚房門口的何玉燕,聽着這些話,配上賴哈平的表情,樂得不行。
——
等到晚上顧立冬出車回來,何玉燕邊說這些事兒,邊笑個不停。
但顧立冬的表情卻相當難看。
“沈清清憑什麽對你動手?”
顧立冬當下飯也不吃了,丢下碗筷就想去沈家找沈清清算賬。當然,洩露消息的一定就是沈父或者沈母。他們不過是做了一件有良知的人都會做的事情。沒得兩句好就算了,居然還敢對他媳婦兒動手!
豈有此理。
見顧立冬那口氣沒法兒下來,何玉燕也不阻止了。關上門,拉着對方直接就敲開了沈家的大門。
既然男人覺得憋屈,那她就跟對方去要回這個理兒。
——
見他們夫妻兩人到來,沈父立馬意識到他們的來意。
從椅子上坐起來,對着顧立冬就準備彎腰道歉。
但馬上就被顧立冬擡手阻止了。
“沈叔,事情過去了我也不想多說其他。你跟嬸子上午已經跟我媳婦道歉了。罪魁禍首卻還沒有一點動靜。我們過來,就是想要她一句道歉而已。”
這事兒說到底是女兒的錯,沈父也沒啰嗦。對着依然坐在椅子上的女兒說道:“道歉,趕緊跟人道歉。”
沈清清覺得自己沒錯。這個事情就是顧立冬挑起來的。當時找不到顧立冬麻煩,她一時激動才會找何玉燕的麻煩。
最終自己都沒能讨得了好,白白被畜生欺負。
這些憋屈她還沒地兒找呢。
但父親眼神中的嚴厲讓她害怕。于是,只能不情不願地說道:“對不起。”
得到想要的道歉,夫妻兩人一秒鐘都沒停留,直接回家繼續吃飯。
“你剛剛為我出頭的樣子可真帥。”
出了這麽一口惡氣,她說話的聲音就更加輕快起來。
顧立冬無奈地看了媳婦兒一眼:“你啊你。你說今天上午,要是沒有咱家的大鵝,是不是就要吃虧?”
何玉燕搖頭:“其實我早就準備好踢她幾腳的。要是沒有大鵝出手,我也不會被人欺負的。”
不過,這樣糟心的人,何玉燕暫時是真不想瞧見。
顧立冬仿佛知道她的想法一般,忽然來了一句:“要跟我一起出車嗎?”
——
何玉燕沒想到自己居然會在七十年代,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在顧立冬提議後的第二天,她就跟康大爺那邊請了假。隔天一早五點鐘起床,洗漱吃過早飯後,就跟着顧立冬來到機床廠的倉庫區。
倉庫門前這會兒停着四臺大貨車,都是執行這一次出車任務的車輛。
這一次的任務是從廠裏拉一臺大型機床,前往隔壁津市螺絲廠。這是一次單程任務,回程沒有載貨任務。
因着這個,加上津市就在隔壁,開車只需要六個小時就能抵達目的地。卸貨後,在當地休息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再開車回來。廠裏給的時間足足有兩天。足夠卸完貨後,他們在津市呆上大半天。
看着眼前完全依靠人力裝載貨物的景象,何玉燕十分佩服這個時候人的吃苦耐勞。
到了後世,這些貨都是靠叉車或者吊臂來裝卸的。但是現在,缺乏足夠的機械,全都靠人力來完成。
聽說這機床安裝的部分螺絲,靠的就是高級鍛工手工敲打出來的。
科學機械不夠的時候,我國依然能夠靠着每個人的努力,在各行各業獲得成功。
“這次出車算是長途,我跟老馬搭班。他是我爺爺的徒弟,到時候我開車,他會在車鬥的空位呆着。等他開車的時候,咱兩就去車鬥那呆着。”
這個時候的大貨車,以解放牌為主。駕駛室只有兩個硬板座位。基本沒有配備安全帶這東西。也不像後世的大貨車那搬,前座設有兩排座位。自然,也沒有車鬥不能裝人,不能超過運營範圍等等的規定。
——
知道是一回事,等何玉燕跟顧立冬一起坐上貨車車鬥時,她人還有點恍惚。
這次運輸的機床,除了主體部位,其他都是可以拆卸的。
他們坐的這臺車,車鬥裝的全部是用木框打包固定的各種機械零件。零件角落特意空出了一個位置給他們兩人坐下來。
“坐穩喽,要開車啦!”
駕駛座上的老馬把腦袋伸出車窗,朝着車鬥那喊道。他們這些老司機,哪個沒試過開車的時候,順路捎帶親戚朋友走一程。
顧立冬這小子平時看他說話做事果斷得很。老馬還以為這小子娶了媳婦兒,估計也是那種大老爺們樣兒。每想到出趟車還要帶媳婦兒散心。啧啧,這小子這樣疼媳婦兒,可真是出乎他們的意料。
車鬥裏,小夫妻可不管老馬怎麽想。
貨車剛從廠裏出發,道路很平順,坐起來并不颠簸。何玉燕擡頭四處看看了,天這會兒蒙蒙亮。路上的行人不多,店鋪更是很多沒有開門。倒是國營飯店那亮起了燈光。
“等車子開到郊區,路就不好走了。到時候就抓着我。等出了京市後,車子換我開。到時候咱就一起去駕駛室。”
這一次出行,雖然是臨時決定的。但顧立冬已經充分考慮過安全系數。
他們走的這條路是熟路,一路上經過的地方都不是那種貧窮的山區。從北城市區出發,一路經過北城郊區多個生産大隊。然後就直接進入津市。
津市沒有北城這樣熱鬧,但兩個城市間的駐軍不少。是顧立冬走過的最安全的路了。
——
“我還沒坐過大貨車的副駕駛呢!”何玉燕笑着應了聲,把顧立冬的思緒拉了回來。
“對了,我們到了津市住是直接住招待所嗎?”
顧立冬:“對,螺絲廠有附屬招待所。”
到時候夫妻兩人單獨開一個房間,自己出錢就好。
何玉燕耳邊聽着顧立冬講述一路上可能會遇到的問題。心裏很是高興可以出來走走。
這年頭出行十分不容易,不止要介紹信這些。出行的費用對于城裏人都是一筆大開銷。
他們這次出來除了散心,主要的目的是把前幾天在收音機得到的錢票花掉。
第一次撿漏的狗頭金,暫時是用不了的。但錢票就可以使勁兒花。
“我都想好了,到時候把布票、糖票、工業票這些都用完。糧票看看要不要到了那跟人換一下。”
回程的車雖然是空車,但在外地買糧食帶回去還是太紮眼了。
顧立冬想了想,小聲道:“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換個自行車票回來。”
沒結婚前,他基本上用不上自行車。而且自行車的票不好弄,一直也就沒有買。但有了媳婦兒就不一樣了。
從家裏到回收站,走路都得快二十分鐘。現在夏天熱就不說了,冬天下雪的時候走路可太冷了。有公交車也難等。還是弄一臺自行車比較劃算。
更何況,顧立冬可不止一次在大雜院聽到大媽們嘀咕。說何玉燕的命沒有林荷香那麽好。人家光是陪嫁就兩臺自行車。而何玉燕除了幾床被子,一些鍋碗瓢盆,其他啥都沒有。
其實,這年頭普通女人的嫁妝,就是這些。像林荷香這樣的,十分少見。
但顧立冬還是不樂意自家媳婦被人說嘴。
結婚這一個月,他都有找人幫忙淘換自行車票。不過這票在北城特別緊俏。暫時還沒能換到。現在幹脆去津市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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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中午,車子就已經開到北城跟津市的交界處。
找了一個公社的國營飯店停了下來,準備吃個飯,補充完熱水,一股腦就開到目的地。
四臺大貨車,一共有八位司機,加上何玉燕九個人從車上下來,那陣仗還是有點大的。
不過這個公社平常很多貨車會停留,所以這些人主要的目光都盯着何玉燕。
被這麽多陌生人盯着,何玉燕沒有半點反應。
就站在那看顧立冬他們幾個排班。一半的人去吃飯,順便打好飯菜給外頭看車的人吃。
出車每次都是去陌生的地方,無論車輛還是車上裝載的貨物都需要人盯着。這也是出長途車為什麽安排兩個司機的另外一個原因。
——
“待會兒吃完飯就輪到我開車。車上我要看路,可能不怎麽跟你說話……”
何玉燕正聽着顧立冬說待會兒開車的事情。結果,一擡頭就正好看到飯店拐角處,有兩個人在那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邊看邊把手裏的東西拿出來遞給對方瞅瞅。對方搖頭擺手,然後比劃了幾個手勢。
一番你來我往之後,最終完成交易。整個過程聽着好像很久。但實際上不超過兩分鐘。
眼神很好的何玉燕更看清了兩人交易的物品。
“怎麽呢?”顧立冬見媳婦的頭一直盯着那邊,立刻問道。
何玉燕搖頭,看着那兩個人分別朝不同方向離開的背影。心中只覺得這個時候還挺神奇的。幾十年後對這個年代的評價,是飯都沒法兒吃飽的年代。
在這個年代,一個金戒指不如一根紅薯。
但實際上,這個時候金戒指、金條、銀元這些是可以拿去銀行進行兌換的。兌換的價格比黑市低很多。但盛在安全合法。
有買賣就有市場。
剛何玉燕目睹了一場十分倉促的私下黃金交易。準備來說,是金戒指交易。
那金戒指看着個頭不小,不然她也不會看得清楚。結果就換了五塊錢。
沒錯,就是五塊錢。何玉燕看到對方數過的。
心中有點震驚于這樣的明目張膽交易。但聯想到這裏畢竟是郊區一個小小的公社。估計這方面的事兒管得松。又想到剛剛那人五塊錢就買個大金戒指。詫異于這物價的便宜。
雖然心動,但人生地不熟,她可不敢真去黑市或者找私人買賣黃金。
哎,何玉燕忍不住期待幾年後那個活力四射的市場經濟了。
——
午飯吃得很快,大家都不願意在這逗留太久。匆匆吃過後就立馬上車出發。
車子啓動後,何玉燕坐在這陌生的駕駛室裏,只覺得一切都很神奇。
這個時候的大貨車,座位都是硬邦邦沒有海綿的。坐一會兒應該還好,常年累月開車坐下來會特別辛苦。
這樣想着,何玉燕看着在身邊啓動車子準備出發的男人,就覺得心裏一陣心疼。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眼角的餘光忽然捕捉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她剛想說什麽,就聽到男人小聲說道:“居然在這裏看到包力。”
可不是嘛!包力站在一個平房門口,正在跟一個男人說話。這平房距離他們剛剛吃飯的國營飯店不超過一百米。
“那個男人我認識。”何玉燕輕聲說着剛剛在國營飯店門口拐角處看到的那一幕。
“那男人是買金戒指的那個。”
夫妻兩人正說着,就看到包力跟着那個男人走進了平房。于此同時,大貨車的速度也提了上來。顧立冬不可能在這裏耽擱時間,只把平房的位置記住。就跟着隊伍繼續行程。
——
離開京郊進入津市,道路依然颠簸。坐在車鬥還好,坐着的地方墊着些稻草,并不會很難受。
但坐在副駕駛,何玉燕就只能承受硬凳子颠簸帶來的難受了。
她難受但邊上開車的男人卻一副習以為常的樣子。
甚至,車子經過一個凹陷坑的時候,男人提前給了她提示。但何玉燕依然沒能穩住重心,只能扒拉着扶手那不放。
而抓着方向盤的顧立冬則是完全不一樣。
就好像這個坑不存在一般,重心穩穩地黏在椅子上。
要有這個能力,需要很強烈的腰腹力量。
何玉燕不由地把視線看向男人的下1腹部。那腹肌、人魚肌的力量,她深有體會。然後接收到男人那低低的笑聲:“看哪兒呢?擡頭看看外面。”
被人當場抓包,何玉燕臉紅了。她強作鎮定,擡頭從駕駛室朝外一看。
天啊!可真是漂亮。
現在是下午一點半左右,他們經過的地方居然有一片向日葵田。田地占地面積不大,但在一片綠油油的麥苗中,顯得相當顯眼好看。
“好看吧!”
顧立冬嘴角含笑地盯着前方路段開車,心裏很高興帶媳婦兒出來走走。他想好了,以後周末都要帶媳婦兒出門走走。短期計劃是兩年內,把整個北城走一遍。
何玉燕還不知道男人居然有了這麽一個計劃。有了向日葵的好開頭,接下來一路上她都在欣賞路上的風景。
從田園風光一路過渡到平房居住區,再到城市裏面的工廠區。筒子樓、廠房、樓房這些,都跟北城有着不一樣的風貌。
到了目的地卸貨後,大貨車暫時停在螺絲廠這邊。
一行人去招待所登記完入住信息,就準備去吃飯。
“老馬,我跟老侯他們有事兒。就不跟你們一起吃飯。”
大夥兒正熱熱鬧鬧說着要去附近的國營飯店吃頓好的。就聽到車隊一個叫老牛丢下這句話。然後領着三個司機一起朝外頭走去。
老馬見狀,呸了一聲。
“不管他們了,走。咱一起去吃飯。那飯店大廚的手藝可真是……”
老馬轉移話題,拉着兩個司機邊走邊聊。
何玉燕疑惑地看着那四個司機離開的身影。
那四人分別是兩臺貨車自己的搭班司機。出發的時候,中途下車休息的時候,看他們跟這邊司機的相處,并沒有什麽異常的地方。
沒想到到了這裏,對方忽然就來了這麽一出。
這讓何玉燕有點摸不着頭腦。
“別管他們。”
顧立冬小聲在媳婦耳邊說道:“這裏頭有些事兒,等吃完飯回去後我再跟你說。”
他也沒想到,老牛他們居然那麽猖狂。一晚上都等不及,就朝外頭跑。
說實在話,顧立冬真不想跟他們一起組隊出車。可惜,運輸科的司機就那麽幾個。只要是長途車,基本上繞不開那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