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我跟你們說, 這家飯店的大廚據說祖上都是幹這行的。那手藝是沒得說的。一道簡簡單單的水煮大白菜,愣是做得比旁人多了不少滋味。”

老馬說着,跟顧立冬擠擠眼:“待會兒記得給你媳婦多夾菜。咱都是粗人, 怕她一個女同志不好意思。”

說完這話,老馬就帶着兩個人先去櫃臺點菜。而何玉燕跟顧立冬則是負責找位置。

晚飯的點,加上飯店的名氣, 這座位特別難找。最終, 在大堂角落找到一張空着的四方桌。也沒嫌棄這桌子油乎乎。兩人坐下就開始打量起這個飯店。

飯店的面積不大,人是真多。他們都找到位置了, 老馬還帶着人在排隊。

“我們不跟着一起排隊, 到時候這錢票怎麽算?”

這個時候的國營飯店, 每天供應什麽夥食,都是在牆上的黑板寫清楚的。菜名、菜價明碼标價。

“私下裏老馬會算好, 再跟我要就是了。等吃完飯,我們直接回去洗漱休息。明天早點起床。這邊的狗不理包子很出名, 來了肯定得嘗一嘗。”

津市狗不理包子, 那是全國都有名氣的。何玉燕在後世吃過。不過現在的味道,可能會更加正宗。

夫妻兩人聊了好一會兒, 老馬帶着人端着飯菜過來了。

其實他們下單後可以坐着等。但人這麽多, 如果不在出菜口那守着,怕還要等更久。在後世這樣的服務模式,可能會讓很多人覺得不行。

但在現在, 能在國營飯店吃上一頓飯, 就已經足夠讓人滿足。自然,不會有人去嫌棄服務員的服務。

飯桌上, 這些人擔心何玉燕不自在。一個個用筷子夾自己跟前菜。何玉燕也怕他們不自在。索性就讓顧立冬給自己夾了些菜。然後就埋頭吃飯不說話。

漸漸地,大家熟絡起來, 開始了吹牛聊天。

飯後,兩人沒有耽擱,直接回了招待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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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門前,何玉燕注意到那四個脫離隊伍的人,還在外頭沒有回來。

顧立冬看出了媳婦兒的想法,好笑地把人推進屋裏。

何玉燕見狀,給了男人一個白眼。接着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屋裏的陳設十分具有年代感。老式木架床,簡單粗糙的鋪蓋。床邊擺放着一個木質臉盆架,上頭放着一個大紅花搪瓷盆。床對面則是一面半身鏡子。

除了這些基本的東西,其他啥都沒有。

“需要熱水的話怎麽辦?”

夫妻兩人出來,就帶了一個軍用水壺。這水壺是顧立冬出車用的。除此之外,還帶了一個大的玻璃罐頭瓶專門用來裝涼白開。

顧立冬直接翻了翻行李,把水壺跟罐頭瓶拿了出來:“熱水要去鍋爐房那邊裝。我去裝水,你先別出去。洗漱等我回來帶你去。”

上樓的時候,何玉燕已經觀察過,這招待所跟筒子樓有點像。洗澡跟廁所都是在樓梯兩邊的水房。

有點不方便,但也還成吧!

顧立冬回來得很快,表情卻不太好看。

“是那些人還沒回來嗎?”何玉燕敏銳地察覺到對方的不快。

“對。”

——

在陌生的地方洗澡,何玉燕的動作是很快的。招待所的人不多,也不用排隊。進入就沖水出來。顧立冬那邊動作就更加快了。

反正兩人回到屋裏,時間還沒到晚上八點。顧立冬本來想把明天要用的票據再清點一遍。結果就看到媳婦兒那亮晶晶的眼神。寵溺笑笑,直接就把人摟進懷中,坐在床邊開始說起運輸科的事情。

目前,市裏很多國營工廠沒有單獨的運輸隊伍。這些工廠有運輸任務,會直接給專門的運輸公司下單。運輸公司接單再運輸。

但大型國有廠子,以及依賴運輸的廠子,都會配備專門的運輸部門。

第八機床廠名字前有個第八,是因為他還有別的兄弟單位。這些兄弟廠都直接隸屬于國家冶金部。上下游工廠都是冶金部管轄的。

為了方便原材料跟成品運輸,他們這些兄弟單位都設立了運輸科。科裏的司機沒有專門的運輸公司那麽多。但常駐的司機也有十號人。這十號人,一半是廠裏職工子弟出身。一半則是從其他單位調進來。

“所以,雖然咱都是運輸科的司機,但因為出身不同,大夥兒還是會有抱團的現象。”

顧立冬說道這個情緒并沒有任何起伏。別以為男人就不抱團。男人抱團起來,那是女人無法想象的。

就說他是自家爺爺一手一腳帶出來的司機。剛進運輸科的時候,也以為大家以後都是好兄弟。

結果,就被人坑了一把。

——

運輸科的大型運輸貨車一共四臺,大夥兒輪流出車輪流開。沒有固定車輛固定司機一說。

那一次是他第一次出車。出車前司機需要對車況進行檢查。如果有問題就要上報。之後是維修還是追責前一個用車司機,都是有固定章程的。

顧立冬那會兒剛進運輸科,還是一腔熱血的小夥子。結果,老牛這人就把一臺破車塞給自己。當時的自己也蠢,居然就信了人家的話。傻乎乎沒檢查就直接開走。

最後自然是車子半道上發動機直接就廢了。

“那之後怎麽辦?”

貨車司機半路上車子廢了,那就等于求助無門。

顧立冬嘆了口氣:“幸好當時是短途車。找了兩個老鄉幫忙,最後給廠裏打了電話。又找了維修公司的人過來。反正一番折騰,我那一年別說轉正,差點連工作都丢了。”

這個教訓讓顧立冬印象相當深刻。事後他也沒找老牛算賬什麽的。因為這是他自己的疏忽。人家要坑他,他可以不掉坑的。

當然,不久之後,他也狠狠地坑了老牛一回就是了。也是那次之後,老牛才不敢欺負自己。

這些個事兒聽着特別不積極向上,顧立冬還真不想讓媳婦兒聽到這種糟心事。

——

何玉燕的關注點則是一直在安全這方面。

要知道,現在的貨車司機跟後世的完全不同。現在的司機出車遇上故障,只能靠自己維修。維修的時候,如果遇上劫道的,那小命很容易就沒了。

出車危險不危險,看顧立冬臉上那道傷疤就知道了。

而那什麽老牛,居然下這樣的狠手,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女人的職場争鬥,她知道會有扯頭花的事兒。但男人這樣的争鬥,那感覺就是拿命出來拼。

“那跟着老牛離開的那三個人呢?”

顧立冬:“那三個人跟他一樣是其他地方調進來。自然也就一塊兒瞎混。”

說起來,老牛之所以對他下手這麽狠,還有他爺爺的原因。

他爺爺是第八機床廠成立後,第一批入職的司機。後來爺爺從一名普通司機成為了運輸科的科長。之後政策不斷變動,運輸科的管理自然要跟着變動。

比如,五十年代前期還能自由運輸的貨物。到了六十年代中期,不按計劃運輸的貨物就是投機倒把。

作為運輸科的科長,他爺爺管理這方面十分嚴格。可能就觸動了某些人的利益。他們不好對付爺爺,就只能找他來撒撒氣。

這些個争鬥顧立冬沒跟何玉燕說太多,免得敗壞了她的心情。只撿了些事情舉例。然後說道:

“他們一來就走,到現在還沒回來。應該是找津市這邊的黑市。跟黑市的人交易一批稀罕貨。然後拉回北城的黑市。來回這樣一倒騰,千把塊輕輕松松。”

——

看年代文小說的時候,何玉燕就大概清楚這個時候的司機是怎麽賺外快的。

一個是幫親朋好友帶貨。從外地買了東西帶回本地。中間會賺些辛苦費。

第二個則是賺頭更大的黑市交易。

結婚後,顧立冬這個司機也跟她提了些這方面的事情。

“他們不怕被抓嗎?”

這問題問出來後,何玉燕自己先搖頭失笑。

如果真的有膽子搞大宗貨物黑市運輸,那麽就不止老牛這樣的司機參與進來。

“現在我們的科長沒管這些,老牛就跟人重新拉起這門生意。投機倒把,被抓到會很嚴重。而且,他們走貨的數量太多了。這一次回程是空車,我估摸他們不把車鬥裝滿不罷休。”

更深一層的是,本來這次出車的司機是沒有老牛的。老牛估計是跟人打聽他們會空車回來。所以就起了心思,跟人換了排班。他們那一夥四個人,就老牛膽子大。

要是顧立冬事先知道老牛會出這一趟車,就不會把媳婦兒帶出來了。畢竟,那三個人膽子不大。最多就帶點手表啥的回去。

何玉燕不知道顧立冬想什麽。這會兒她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投機倒把上來。

——

她開始回憶這本小說的故事梗概。

當時,她覺得貼主寫的故事梗概萬把字太長了些。現在卻覺得太短了。短得她沒法兒具體确定顧立冬的死因。

沒錯,顧立冬以後會因為出車捎帶東西而死。而且是被人誣陷,背負污名而死去的。具體的時間她不知道,大概應該是市場開放以後。

劇情梗概描述中,那個時候的顧立冬雖然單身,但已經依靠努力開始創業掙錢了。

該死的,故事梗概到了這裏,顧立冬就下線了。再之後就是董建設在他的基礎上開始發家致富。

顧立冬正說着車隊的時候,冷不丁看到媳婦兒氣得牙癢癢的模樣。立刻安慰道:“沒事,我沒事。這不是以前小很多事情不懂,這才被人欺負嗎?現在我可是很厲害的。”

這溫柔的聲音讓何玉燕回神。

她擡頭看着男人那關切的目光,只覺得渾身的怒意慢慢被安撫了下來。她不是為了顧立冬以前被欺負而生氣。而是為了他未來被誣陷致死難過。

距離市場開放還有好幾年,她會繼續努力。到了那個時候,幫助男人躲過這個劫難。

——

這一晚何玉燕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着的了。

反正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她躺在男人溫暖的懷中,耳邊是男人那熟悉的心跳聲。

兩人并沒有睡懶覺,六點半準時起床收拾好東西,七點就去附近的飯店準備吃狗不理包子。

上午是自由時間,大家已經約好十二點過後直接招待所門前等。

走在大街上,聽着帶着當地口音的普通話,何玉燕覺得還挺特別的。狗不理包子自然很好吃。而且這包子的餡料給得足,後世的連鎖店售賣的,跟這根本沒法比。

吃了包子,又去買了煎餅果子。兩人吃得肚子飽飽的,就直接前往市區最大的百貨商店。

跟北城相比,這裏的百貨大樓沒差多少。兩人先去看了售賣大件物品的櫃臺。

自行車票還沒換到,而且換到了也不準備在這裏買。所以兩人只是看看價格,看看品牌尺寸。先做到心裏有數。

何玉燕算了算,一臺自行車加上票,還得搭上将近兩百塊才能拿下。

自行車邊上的櫃臺,擺着幾臺熊貓牌的黑白電視機。上面大大的标價更加吓人。四百五一臺,還得要一張電視機票。

這東西不是普通人能消費得起的。

光是電視機票,市面上就很難見到。一般單位發放,也是發給領導級別的人物。

“想要電視機?”

顧立冬詢問的語氣,立刻讓何玉燕搖頭。

這個時候的電視機估計也就能收到三兩個電視臺。而且還是定點才有信號,其他時候是花屏的那種。

有那450塊錢幹啥不好,買電視機太浪費了。再過幾年,等電視機的産能上來了,娛樂節目多了。那時候看電視才有味道。

——

看完大件商品後,頂着售貨員那一臉窮鬼的眼神,夫妻兩人直接去到售賣餅幹糖果的地方。

這裏的餅幹跟北城沒多大區別。何玉燕就買了兩斤砂糖餅幹,用掉一些糧票。糖果這塊,何玉燕找了不少糖票出來。一出手就是五斤大白兔奶糖。

在售貨員跟其他顧客驚訝的眼神中,何玉燕又跑到賣紅糖的櫃臺,直接買了十斤紅糖。至此,手裏的糖票就用得差不多了。

買完這些,兩人直奔下一個櫃臺買布。

上一次顧立冬托人弄來十斤棉花,這棉花暫時還沒用絮到棉被裏面。前段時間何玉燕收拾顧立冬的舊衣服。發現這人就兩件外出的軍大衣棉襖。家常的襖子一件都沒有。

雖然還有兩個月才到冬天,但何玉燕決定先給他做件襖子。襖子用的布面要求比較厚實耐髒。最終還帶點防水的效果。

這年頭能防水的只有油布。但這布料顯然不适合做衣服。

何玉燕站在布料櫃臺前,看着櫃臺上面擺放各種不同顏色的布料。再看看櫃臺後面展示櫃上堆疊的各種布料。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麽選得好。

于是,她掏出了一小把剛剛買的大白兔奶糖。直接走到櫃臺那個售貨員跟前:“姐,我想買個做襖子布面的。能幫忙推薦一下嗎?”

售貨員哪裏見過這個陣仗,剛想呵斥兩句。就被何玉燕塞到手裏的大白兔奶糖給震驚了。

接着就是眉開眼笑。

當下毛衣也不織了,直接從身後的展示櫃給何玉燕扯了一塊樣品布出來。

“這布做襖子最好了。你是給你男人做的對吧!”大姐說着,朝身後拎着一堆東西的顧立冬擠眉弄眼。

當看清顧立冬提着的東西時,這大姐的臉色一變,語氣更加熱絡:“妹子,這布看中不?沒看中的話我這還有些內部貨。”

——

何玉燕沒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在七十年代跟私人買東西。

事情看着很奇妙,甚至她跟顧立冬一開始還挺抗拒的。但最終還是因為對方帶他們去地方,就在百貨大樓的倉庫附近。

開闊地的地方,讓兩人放下了很多戒備。

事實證明,兩人的做法是正确的。

“妹子,這是我一個親戚廠裏分的瑕疵布。他一個大男人,用不了這麽多布。所以就讓拿出來換些能用東西。”

何玉燕直接從那匹布中扯開一點摸了摸。

布料很厚實,有點像後世的牛仔布。而且顏色是深藍色,很耐髒。十分适合給男人做衣服。

當然,那大姐眼中的急切她也看明白了。

“妹子,這可真是好東西。錯過這次,下次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有了。我親戚說了,這布是紡織廠新研發的料子。市面上可是找不到的。”何玉燕看出對方眼中的閃躲,知道這布料估計不符合當下人的審美。這布輪硬度比不上勞動布。論好看輕薄比不上的确良。而且價格肯定不便宜。

可不,大姐見何玉燕沒有拒絕,立刻就報了一個價格:“一尺只要6毛錢。”

何玉燕一聽就皺眉。

這個時候,普通的棉布一尺加上布票大概要3-4毛錢左右。她這布料比別人的要貴上差不多一半。

“這不貴了,這可是不要票的內部貨。”

何玉燕手頭上的錢不少,但并不準備當這個冤大頭。

“一尺四毛錢,我全都要了。”

聽到四毛錢,大姐差點要跳起來罵娘。但後面那句又讓她硬生生把話給吞咽了回去。

天知道,這布到手後,可是壓在她這裏快半年了。再不出手,都怕要褪色了。

女人咬咬牙:“行,但這布我那還有一匹。兩匹布你都帶走,四毛錢一尺。”

“成交……”

——

兩匹布确定交易後,何玉燕表情放松下來。等待對方取貨的間隙,拉着顧立冬商量:“我覺得這人手裏可能有些渠道。”

顧立冬出門在外,見多這種倒騰貨物的人,聞言點點頭。

于是,等這大姐推着個小推車,把布都帶過來後。何玉燕直接上去就問:“大姐,能幫忙淘換自行車票麽?”

大姐一愣,看向何玉燕的目光立更亮了。

只見她不着痕跡地掃視周圍一圈,接着點頭。

“真不跟我一起去?一起過去比較快?”

何玉燕搖頭:“我們在這裏等就成。大姐,相信你從我們的口音聽出了我們是外地人,這才放心跟我們交易的,對吧!”

大姐看到何玉燕說話時,嘴角露出的自信笑容。知道自己這是遇到聰明人了。

她丢掉那副緊張的面孔,十分淡定地點頭:“沒錯。要不是你們是從外地來的。我也不會跟你們交易那麽多布料。自行車票有,但要換可沒那麽便宜。”

黑市的自行車票,光是一張票的價格就要幾十上百。而且他們要得着急,必須一個小時內換到。加急就得加錢。

“大姐,放心,我們的實力你應該心裏有數。”

大姐看向顧立冬手裏的大包小包點頭。之後不再磨叽,放下話就馬上離開。

這一等就等了大概半小時。

然後,何玉燕看到這大姐帶着個老頭急匆匆過來。老頭背着個背簍,一副着急的模樣。

顧立冬立刻抓住何玉燕的手,示意對方小心點。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妹子,東西我弄回來了。”

見何玉燕沒有理會自己,而是盯着那老頭。大姐立馬讪笑道:“這是曲老頭,家裏出了點事情。手頭上錢不夠。反正剛好遇到他,就把他帶過來。他手裏有點東西,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興趣。”

說是剛好,但何玉燕确定這人是故意把老頭帶到她跟前的。

不過,這老頭看樣子确實是家裏出了事情。表情看起來相當凄苦,身上的衣服也是亂糟糟的。

老頭聽完老鄰居的話,立刻讨好朝何玉燕笑笑。何玉燕盡量板着臉,不準備給個好臉色。

那大姐估計有點理虧,立刻讓曲老頭把背簍裏的東西拿出來。

好家夥,陽光下,一個深棕色的雕花嵌螺钿仕女圖官皮箱出現在眼前。這東西叫官皮箱,是因為這東西一開始設計出來,是放在讀書人的書房,裝筆墨紙硯使用的。

到了後期發展成為女性裝載首飾用的首飾盒。

這東西觀看實用性,其實并不太值錢。但這做工,這木料,這雕花,保存完好。表面沒有一絲劃痕。裏面有三層小抽屜,抽屜打開後又有小抽屜。類似俄羅斯套娃那樣,十分別致。

“這東西多少錢出?”

看出何玉燕喜歡,大姐剛開口想喊個高價,就被曲老頭打斷了。

“這東西是我祖爺爺傳下來的,用的都是好料子。工藝是江浙那邊的大師傅做的。外頭風聲緊張的時候,這東西都是藏起來的。要不是家裏老婆子病得實在厲害,我也舍不得拿出來。”

曲老頭說這話的時候,看着官皮箱的表情相當不舍。

何玉燕不是趁火打劫的性格,加上上次白得的一千三百多塊錢。心裏估摸着官皮箱的價格。然後就聽到老頭說:“我就要五十塊。”

這價格跟她估算的差不多,何玉燕也沒跟他多說什麽。給對方遞了五十塊。然後就看向那大姐。

大姐被她這豪爽的交易給震驚了。這不當吃不當喝的破木頭箱子。就是拿去燒火,她都嫌棄箱子太小。結果換了五張大團結。

“大姐,時間不早了。票拿出來,按照之前說的那樣來換。”

之前雙方确定過,用一百斤的糧票交換一張自行車票。雙方都覺得自己占了便宜。交易很快就達成了。

大姐看着何玉燕夫妻兩人拎着大包小包,扛着兩匹布飛快離開的背影。剛想誇對方真是大方,就看到手裏的全國糧票上,都給人标了個統一的記號。

這種做法是他們這種人才會弄的。瞬間,大姐就開始發散思維,覺得何玉燕他們夫妻兩是從北城來黑市大頭目。畢竟,顧立冬臉上的拿到刀疤還是挺唬人的。大姐就是被這刀疤吓得不敢搞任何小動手。

——

“黑市大頭目”夫妻兩,一臉笑容的扛着東西直接就朝招待所跑。因為東西太多,甚至連之後吃飯都顧不得。

到了招待所門口,其他人還沒過來。夫妻兩人找了個角落放下東西,開始休息喝水。

他們這次帶的行李就一套衣服,早上退房的時候就已經帶了出來。加上買的餅幹、糖果、紅糖以及後面的兩匹厚布。再之後買到的官皮箱。滿滿當當放在地上,何玉燕看着十分有成就感。

官皮箱她不敢直接放出來,還是放在曲老頭帶過來的背簍裏。這東西回去後有時間再慢慢欣賞。

倒是這布料,回去後裁出能做兩身衣服的布料。到時候給她爸媽送過去。

她媽還好,兩三年會做一套新衣服。她爸因為是廠裏的正式工,有工作服可以穿。十多年沒做過一件新衣服。要給他做還不讓,說不要費錢。就連她結婚的時候,她爸身上穿的衣服還是跟人借的。

這種省錢的方式何玉燕不太贊同,卻很尊重。

在這個年代,何父能夠以一己之力,從農村到城裏成為一名正式工人。雖然不是什麽大領導,也不是管理層。但這個鐵飯碗對于大字不識的他來說已經足夠驕傲。

而且,他還跟妻子一起努力養活了三個孩子。三個孩子中有兩個都是高中生。

其他的何玉燕可能做不到,但給父母買塊布做衣服的能力還是有的。

當然,何玉燕還有一個計劃。暫時看不出效果,就看看順利的話。等市場開放後,說不定家裏能有一番新氣象。

——

這頭夫妻兩人快快樂樂地在招待所門口等着。那頭,一道匆忙的身影直接朝附近最大的醫院奔去。

來人是一個年輕的女人,看年紀估計就二十出頭的樣子。

女人雖然行色匆匆,但是行動相當迅速。一看就是有目标地在尋找什麽東西。

很快,女人來到了一間病房,找到了一個老頭子。

“大爺,你是不是有個東西要出手?”

女人問得隐晦,但大爺卻立刻明白對方的來意。

這段時間,家裏老婆子得了急病。手頭的錢很快就花光了。他托了幾個老友幫忙牽線,好把家裏那個祖傳的官皮箱賣個好點的價錢。

之前一直沒人來問。這東西剛賣出去沒等多久,倒是有人來問了。

這大爺不是別人,正是那位剛賣官皮箱給何玉燕的曲大爺。

“東西啊!東西都沒喽。沒喽。”剛給老伴交了治療費,曲大爺的心情很好。

他心情好,對面的女人心情就糟糕透了。

“賣呢?賣給誰呢?什麽時候賣的?”

噼裏啪啦的話如同炮仗一般扔出,炸得人耳朵生疼。

曲大爺連忙伸手給老伴捂住耳朵。滿臉不高興地對着女人說道:“哎,我說你這女同志就很奇怪。我賣不賣跟你有啥關系?去去去,趕緊走。不然我喊人了。”

女人被趕出病房,只想尖叫出聲。這該死的老頭,跟回收站那個老頭一樣可惡。

為什麽?為什麽又被人搶先一步?

女人實在想不明白,到底老天爺為什麽要這樣對自己。

每次給自己提示,提示哪裏可以撿漏。但等自己真去撿漏的時候,寶物總是被人先一步弄走。

在北城好幾次都這樣,寶物被人捷足先登。

于是,當前天晚上她睡覺的時候,做夢夢到一個津市的木頭箱子時,女人以為自己的機會終于來了。

在北城總是錯過,那到了津市總不會錯過了吧!

為了這一趟津市之行,她跟人借了一百塊錢。辛辛苦苦扒火車才過來的。

結果,結果又晚了一步。女人覺得自己要崩潰了。

——

時間很快就接近中午12點。中間顧立冬去了一趟國營飯店,買了幾個包子饅頭回來。夫妻兩人就着水也吃得津津有味。

東西買得太多了些,兩人都不想去國營飯店招人眼。

“怎麽這麽早啊你們。”

老馬領着兩個司機從前頭大馬路走了過來。三人各自扛了個大麻袋。顯然這一次收獲頗豐。

顧立冬這邊除了那兩匹布太大了些,不好遮掩。其他東西都用籮筐裝好了。

大家不會去打聽對方弄到什麽好東西。十分默契地對視一眼,就準備等老牛那些人過來。再一起去螺絲廠提車。

幾人沒等多久,老牛他們也過來了。

何玉燕詫異老牛這四個人都是兩手空空的。不是說這幾個人專門幹投機倒把的嗎?怎麽兩手空空啥東西都沒有?

很快,何玉燕就知道自己實在太天真了。

四臺大貨車停在螺絲廠倉庫門口。昨天卸貨後已經是空車的大貨車。這會兒有兩臺車鬥塞滿了東西。

車鬥被軍綠色的油布遮蓋得嚴嚴實實,外人沒辦法看清裏面放了什麽東西。

但是,光是從這滿滿當當的樣子,就能看出老牛他們帶了不少東西。

“老牛,你們這是瘋了嗎?”

老馬看出了這些貨大概是啥,氣得臉紅脖子粗。

老牛很淡定地瞥了他一眼:“貨是裝在我們這兩臺車的。你們的車鬥空空的,我沒占用已經很給面子了。閑事別管那麽多。”

“好好好。不管是吧!那你們自己走,別跟我們一塊兒。免得被你們帶累了。”

這個時候開車在路上跑,是沒有交警或者其他官方人員來查的。

但有一種情況,比如突發事件的攔車檢查。又或者有人朝糾察隊舉報。

無論是哪種情況,按照老牛他們這樣的貨量,說不得馬上就要被抓去勞改。

老牛顯然不太在意老馬的看法。聽他這樣一說,臉上的表情沒有一點變化。

“那更好,不用跟你們這些人走。我們還能跑快一點。”

看着老牛他們開着兩臺大貨車先一步離開,被留在原地的衆人面面相觑。

有眼尖的人直接說道:“老牛這是瘋了嗎?他那車鬥裝的可都是自行車。”

自行車應該是剛出廠還沒組裝的,但輪胎的形狀很明顯。就是蓋着油布也能看得出來。

“另外一臺車放的好像是電視機。”

兩種貨物都是這個年代的貴重物品。何玉燕上午那會兒更是去百貨商店親自看了價格。

投機倒把搞這種貨值高的商品,顯然賺頭不小。但風險也特別大。

“這個事情回去後,我會跟科長說。你們一個個小心點不要漏了口風。”

能做這樣大的生意,又這樣明目張膽。顯然有不少人給老牛行了方便。

老馬只能吩咐大家閉上嘴巴,免得真出事被人找麻煩。

顧立冬接收到老馬的眼神,微微點頭:“我媳婦兒也不會說的。”

大家上車後,何玉燕跟顧立冬坐在車鬥。身邊放着他們買的那一堆東西。之前何玉燕覺得自己買了很多東西。但是看到老牛那個陣仗,覺得自己真是弱爆了。

“他就不怕被人抓了嗎?”

那麽多自行車跟電視機,光是本錢就吓死人。

“他應該只負責運輸。”顧立冬結合自己的經驗,十分準确地說出了老牛這人的主要作用。

“回去後記得小心點。”

何玉燕就怕老牛那夥人要幹什麽缺德事。或者因為被抓,帶累顧立冬。

想了想,何玉燕又開口:“不行,回去後,咱買的東西得藏起來一些。我怕他們哪天栽跟頭了,就把你攀扯進去。到時候家裏這麽多東西,有些還真不好說。”

顧立冬聽罷覺得這事兒有道理。

“家裏之前刷牆漆,修洗澡間的時候,留了些水泥磚頭。等回去後看看在耳房那挖個小地窖出來。”

大雜院以前是大戶人家的院落,自然是有地窖的。但這地窖秀在院子底下。是一個大型公共地窖。一般到了冬天,各家各戶的冬菜會儲存到裏面。這種公共地方,顯然不适合存放私人財物。

——

回程一路十分順利,兩人在下午五點多順利回到大雜院。

扛着那麽多東西,自然被大媽嬸子們拉着問了很多。何玉燕攔住大媽們進門的動作,示意顧立冬先扛着東西進去放好。

而她則是跟大媽們打起了太極,東拉西扯,愣是不讓她們有打聽的機會。就那兩匹粗布,太顯眼了些。好幾個大媽湊過來就問能不能把這布料讓一些給他們。

“這布看着多,但我娘家那邊人多。如果是我跟立冬的那還好。但這布本來就是我娘家托我們弄來的。現在可不能就分出去。”

何玉燕說完,見大媽們的表情各異。又樂呵呵地說道:“那布有多的話,我鐵定來問問大夥兒誰要。”

孔大媽嗓門最大,立刻嚷嚷:“到時候一定得先給我。那布是我先瞧中的。”

“哎,你住在前院,不能就這麽算。”

就在大媽們吵吵嚷嚷的時候,何玉燕居然看到沈清清朝這裏走了過來。她蹙眉看向對方,等着看這人想做什麽。

“立冬他媳婦,你回來啦!”對方這沒事人一樣的招呼,讓大夥兒都安靜了下來。

大媽們可都記得前兩天沈清清才跟顧家小兩口撕破臉。沒想到那麽快就當沒事了。現在的小年輕臉皮還挺厚的。

大媽們心裏嘀咕,面上卻看向何玉燕,一副等着看她回答的模樣。

何玉燕面對這個情況,挑挑眉,并不準備理會沈清清。

沈清清見狀跺跺腳,咬牙還是把自己的打算說出來:“我想問你借衣服,就你結婚時候穿的那件大紅色裙子。”

何玉燕被這人的厚臉皮給震驚住了。

天啊!

難道沈清清還以為上次那件事情之後,自己還會跟她有任何往來嗎?

“不借。”

何玉燕堅定地丢出這兩個字,也不跟大媽們拉扯了。直接轉身朝家門走去。

“你這人也太小氣了。上次的事情不是道歉了嗎?要不是婚事太倉促,我也不會跟你借衣服。”

說起這個,沈清清不免有點埋怨親爹定的婚期太倉促了些。

昨天去阿平家提親,然後婚期就在後天。就這麽兩天時間,什麽準備都來不及。特別是結婚要穿的嫁衣,兩天的時間根本弄不來大紅色的布料。

她扒拉了一下親朋好友,就何玉燕這個鄰居,穿的嫁衣是大紅色連衣裙。

那裙子她看過了,紅豔豔的十分好看。

所以,自認為道歉後事情就過去了的沈清清,理直氣壯地上門來借衣服。

何玉燕并不理會身後的叫嚣,直接回到家裏把門一關,就跟自家男人一起收拾東西。

屋外,本來還在跟何玉燕套近乎的大媽們,一個個看向沈清清的表情如同見了鬼那般。

“我滴那個乖乖喲。這清清平時瞅着還挺懂事的。咋說出來的話我聽着就不是那麽一回事?”

孔大媽拉着邊上的鄭大媽嘀咕起來。

鄭大媽嘿嘿冷笑:“管她們呢!顧立冬那個小媳婦就不是個好的。你還像個傻子似的巴巴去讨好。要啥布料你不會問我兒媳婦嗎?”

周圍幾個想要布的大媽一聽,這才想起林荷香的親媽,可不就是紡織廠的廠辦幹部嗎?這職位也能弄些瑕疵布。

這樣一想,大媽們立刻圍着鄭大媽恭維起來。話裏話外是拜托她幫忙弄些瑕疵布、碎布頭啥的。

而沈清清被人這樣直白拒絕,只能氣呼呼往家裏跑。邊跑邊罵何玉燕個小氣鬼。

——

何玉燕在屋裏跟顧立冬說了外頭的事情。引來了顧立冬驚訝的目光。

顯然,對方也覺得沈清清好像變得不認識一般。

“反正我是不準備理會這個人的。還有,我剛在院子聽說她這個周末就結婚。你去不去我不管,我可不去。”

剛好買了布料,何玉燕準備明天上班,後天放假就拿着布料回娘家。至于沈清清的婚事,她可不參加。剛大媽們拉着她瞎扯的時候,提了幾句說周末那天,沈家會在院子擺幾桌,請大雜院的鄰居一起吃飯慶祝他們家娶了個女婿回來。

顧立冬見何玉燕那副氣鼓鼓的模樣,笑着揉了一把她的臉蛋:“放心,我也不去就是了。相信沈叔不會責怪我們什麽。”

兩人就這樣收拾起帶回來的東西。晚飯也沒出去吃,簡單地煮了個面條。飯後夫妻兩人一人一根津市特産大麻花。

一天就這麽過去了。

第二天一早,何玉燕拎着兩條大麻花就去上班。

結果,就看到有個年輕女人站在回收站的大門口。正在跟康大爺對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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