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章

第 49 章

何玉燕在娘家一直呆到半下午才回去。

午飯吃的餃子。一家人坐一起吃飯時, 何母都忍不住在心裏感慨。女兒這出嫁後，居然還能在節假日回娘家吃飯。這可算是另外的一種幸福了。

這一頓餃子除了慶祝臘八節之外，就是為了慶祝何二哥的工作終于轉正。

沒錯, 在農副産品收購站當了五年臨時收購員的何二哥，終于轉正了。轉正後工資待遇提高了，還可以申請單位福利房。

這對于普通的工人家庭來說, 是一件相當值得驕傲的事情。

回家的路上, 何玉燕就一直琢磨着，她二哥這個職位, 只要耐心等到市場開放後。憑着多年工作積累的人脈。到時候專門去鄉下收購農戶産品。然後在城裏開個糧油店, 就足夠他發家致富了。

至于大哥, 因為是在糕點車間工作。以後其實可以從事糕點開發、生産這方面的工作。

而三哥，公職單位。自然有自己工作升職的路徑。體制內的工作就是這點好, 上升的方向相當明确。

當然，這些都是何玉燕自己想的。等到了那個時候, 她也就提個建議。具體要做什麽, 自然是哥哥自己抓主意。

帶着這樣美好的心情，何玉燕跟顧立冬一起回到了大雜院。

——

剛進門, 就看到二院的院子裏鋪滿了陽光。三點鐘的太陽, 十分溫暖不刺眼。

幾個大媽、嬸子、小媳婦湊到一會兒閑聊，手裏不是織毛衣，就是納鞋底。

這些人看到他們夫妻進來, 特別是顧立冬手裏還提着個籃子。紛紛打趣道：“喲, 這打娘家回來啦！”

“哈哈，這回娘家是又吃又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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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立冬算是感受到啥叫爹媽的疼愛了……”

……

對于這些個聲音, 夫妻兩人都是一副照單全收的樣子。畢竟，何玉燕看了看自家男人手裏提着的籃子。裏面翻了五十個餃子。另外還有二十個雞蛋。她媽偷摸着跟人去鄉下換來的。

林荷香罕見地也在這些人群中。

剛何玉燕夫妻兩沒進來的時候, 她正挺着已經鼓起來的肚皮，眉飛色舞地跟人說着怎麽養孩子。

現在見何玉燕夫妻一進來，就搶走了自己的風頭，瞬間臉就垮了下來。

心裏嘀咕何玉燕跟顧立冬真沒出息。回個娘家有啥好拿出來炫耀的。

接着，她的視線又看向何玉燕那沒什麽變化的肚皮。琢磨着最好懷的是女兒，生一個又一個女兒。

何玉燕感受到對方那刺目的視線，不客氣地瞪了回去。接着拉着男人先回家去了。

“哎，這小夫妻就是感情好。”朱大媽抱着自己的孫女，摸了摸她的腦袋。心想自家孫女這麽乖，以後鐵定要找個好女婿才成。

其他人一聽，紛紛加入了這個話題。

林荷香見話題變成這樣，也沒了說話的心思。冷哼一聲轉頭準備回家。結果董建民忽然從家裏沖了出來，嚎叫着往外頭沖去。

很快，胡同那就傳來孩子打雪仗的笑鬧聲。

“這該死的臭小子，差點把我給撞到了。真是不像樣。這樣的臭小子，就得有人收拾。”

林荷香伸手感受着心髒劇烈的跳動。只覺得剛剛董建民那忽然跑出來的動作，吓得她肚子都不舒服了。

于是，她深呼吸兩口氣，這才慢慢地進了家門。臉上表情開始緩和，心裏想的卻是要想辦法給董建民這臭小子點顏色瞧瞧。

剛好，下周就輪到她去拜老神婆了。聽說那老神婆不止會看女人病。這孩子調理起來也有一手。哼，到時候，她就求老神婆給點符水。讓董建民這臭小子改改他的那些臭毛病。

免得哪天連累了她家男人，還有未出生的寶貝兒子。

——

臘八節一過，就代表着春節也不遠了。

回到家裏休息了一晚上過後，何玉燕開始了上一天班，休息一天，再上一天的日子。在休息的第一天，她拿出了本子，開始在上面寫下過年可能會用到的東西。

沒錯，這年頭的物資不豐富。為了能過一個好年，何玉燕從現在開始就準備起年貨來。

糖果、瓜子、花生、餅幹這些肯定是要準備的。

另外，大米、白面、各種肉類是越多越好。昨天回娘家的時候，何玉燕問了她媽。這才知道，按照習慣，過年前她還得做三百個包子、饅頭、以及數量不等的餃子。這些食物做好後凍上，整個新年就不用擔心沒吃的了。

當時何玉燕聽到這麽大的數量，都給吓了一跳。這年頭的春節就只放假三天。三天的時間居然要準備那麽多東西。可不就有點吓人了嗎？

這個時候，外頭漸漸熱鬧了起來。

最近經常下雪，大夥兒聊天的地方已經從廊下搬到了馮大媽家。

何玉燕拿着本子過去的時候，就聽到大媽們正聊着誰家孩子結婚的事兒。

因為之前黃海霞鬧的那一出，最近丁香胡同沒人辦喜事。但其他地方還是有的。聊着結婚的事情，不免就聊到孩子。

看到何玉燕進來，大家也沒留意，而是拉着沈小妹問起她最近的情況。

——

沈小妹是很少跟大媽們湊一塊兒的。不過她這藥一喝就是一個多月，大雜院的人一句閑話都沒說。這讓她知道了大家的善意。這才跟大媽們熟絡起來。

“我覺得最近精力充沛。好像還胖了點。”

提到這個，沈小妹自己都很高興。因為是食堂的洗菜工，到了冬天洗菜的時候，她都覺得冷到骨頭縫裏面。

喝了一個多月的藥以後，現在洗菜雖然冷。但是沒有以前那種骨頭都疼的感覺了。

程主任讓她盡量看看能不能換個工作。不然這藥還要繼續吃下去。所以，這段時間她忙着找人換工作的事情。

大家不知道內情，看着沈小妹那紅撲撲的臉蛋，都覺得那位程主任真是位厲害的醫生。

提到程醫生，大夥兒不免就想到了蔡招娣。當初蔡招娣那孩子聽說保胎艱難，但多虧了這位程主任。這才把孩子給保了下來。

左看右看沒瞧到蔡招娣，就有人問朱大媽：“你家招娣咋不出來唠嗑。看人家燕子都出來走走。這懷孩子可不能窩在家裏不動彈。”

有人問，朱大媽的臉色也跟着沉重起來。

“這招娣最近不知道為什麽，吃什麽都沒用。人瘦巴巴的，就是肚子也沒多少。我瞅着有點害怕，想帶她去醫院看看。”

蔡招娣好像聽到了朱大媽的話，從屋外慢慢走了進來。

何玉燕定睛一看，好家夥。這人怎麽瞅着好像瘦了個七八斤的樣子。

——

“媽，我沒事。你別多想。”

蔡招娣是過來喊朱大媽回去準備無法的。并沒有多留就走了。但那瘦巴巴的樣子确實有點吓人。

“要我說，還是得去看看醫生。瞅瞅燕子跟建設媳婦兒，懷個孩子應該都是他們白胖才對。”

蔡招娣回到家裏，回想起剛剛大夥兒的議論，就覺得很傷心。

她也想長胖點，但是心裏不得勁。吃什麽都不長肉。

家裏人問她為啥發愁，蔡招娣又說不出來。總不能說她這是擔心自己再生一個女兒。把老朱家的香火給斷了吧！

這些個煩惱，她根本不敢跟家裏任何人說。本來想跟何玉燕說的。但剛看到對方那副幸福的樣子，她忽然就不想把自己這點糟心事透露出來。

——

蔡招娣的這些小心思，何玉燕是不知道的。

上午跟大媽們聊了一會兒，又打聽了這邊過年的一些準備後。她就抱着自己的小本本回家去了。

直到晚上顧立冬回來，就跟對方簡單說了說自己今天做的事情。

年底沒有出車任務，顧立冬開始忙碌招收新司機的章程設計。見媳婦兒一個人在家沒遇到什麽問題，心也安了不少。

“年貨的單子準備好後就給我。東西我去準備就是了。你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別跑外頭去知道嗎？”

外頭天冷下雪地滑，顧立冬是真的不放心媳婦兒一個人出門。

何玉燕當然也沒有出門的想法。她一個靈魂來自南方的人，在北城的冬天，雖然衣服被子炭盆樣樣齊全。但在室外心理上還是覺得冷。

夫妻兩人聊天的當口，就聽到有人敲門。開門一看是馮大媽，對方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說話：“沈清清那對象弄了幾頭羊。老沈讓我過來問你家要不要一些？”

關于沈清清的對象，他們多少是知道的。

國營飯店的經理，肯定有自己的門路。這羊多半是內蒙那邊弄過來的。北城所有的國營飯店，基本上羊肉的來源就是內蒙那邊。

一般是那邊發一車羊過來。送到指定的屠宰場宰殺後，供銷公司按照計劃分配到不同的單位。比如國營飯店、副食品商店、以及部分單位食堂等這些供銷公司下屬單位。

當下，顧立冬立刻點頭同意。豬他能通過老羅的關系弄到。這羊還真的要碰運氣。

——

除了通知顧家，馮大媽還挨家挨戶問了大雜院其他住戶。自然，跟他們就不會提到沈清清的對象。只說沈鐵生那有門路，能弄到羊肉。問他們要不要。

到最後，家家戶戶果然都要羊肉。

确定要肉之後，就開始安排人去接。

隔天晚上，何玉燕就目送着大雜院的男人們，在沈鐵生帶領下出去了。一直到晚上十點左右，大家背着滿滿當當的羊肉回來。

羊是在那邊殺好後拿回來的。錢按照各自要的肉部位不同，分派下來。

何玉燕家直接要了整羊。所以一回到大雜院，顧立冬就直接把肉背到廚房。不用在院子裏，跟其他人掰扯錢的問題。

這種私下裏買羊的事情，自然是要偷偷摸摸進行的。所以，就是在院子裏掰扯，大夥兒都知道壓低聲音。

何玉燕見自家男人進門，就趕緊給他準備了熱毛巾擦洗。一切弄完之後，顧立冬這才說道：“羊雜那些都沒清理。我帶回來了。你也別沾手。明天我下班回來後再弄。其他的肉跟骨頭我都分好了，丢在小後院那。等上凍後，再放缸裏。”

小後院就是他們用來蓋廁所的後牆區域。這塊區域狹長，一小半裝了廁所。剩下的地方就堆着酸菜缸子、放肉的缸子，還有一些冬菜。

當初開辟這個地方的時候，何玉燕都沒想到居然能夠放那麽多東西。不像其他人家，這些東西只能堆在自家門口廊檐下。不好看不說，走動都容易絆倒了。

——

前一晚弄了那麽多肉，第二天自然家家戶戶都喜氣洋洋。這肉家家都有買，有人買得多，有人買得少。但中午的時候，大夥兒都準備煮一頓羊肉來吃。

羊雜這些顧立冬晚上收拾，何玉燕就準備中午給自己來一份羊肉焖土豆。

就在她轉身準備去後院，拿一塊羊肉出來的時候。就聽到院子裏傳來幾道罵罵咧咧的聲音。何玉燕集中精神一聽，居然是有人偷羊肉了。

這……這個事情可真是……

她轉頭看了看好好呆在後院的羊肉，覺得自家還真是聰明。把肉都放這裏，平時廚房的門上鎖。除非有人嘴饞到爬牆，不然肯定偷不到肉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年頭大雜院的住戶，一般冬天存放食物。包括肉類、冬菜以及自家做的包子饅頭餃子，統統都是放在門外上凍的。屋裏有炭盆會回暖，不利于食物的保存。

所以，大家昨晚得了那麽多羊肉。基本上家家戶戶都習慣性地放在自家門口。

現在有人喊肉少了，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冒煙的幹的。

外頭，叫罵聲還在繼續。

何玉燕出來一看，是朱大媽在那大罵：“是哪個嘴饞的，連我家給大肚婆吃的東西都要偷。你家窮的沒米下鍋了嗎？”

隔壁江嬸子也在罵：“我家也被人偷了一塊。虧得我家老邱昨晚把大部分肉都丢後院去了。我圖省事兒，就說把今天要吃的留了出來。免得跟其他肉一起凍上。”

對面曲大媽也在那罵。她家買的肉比較少，這會兒罵得更加難聽。

這年頭肉很金貴，就是這肉不要票，通過沈鐵生的關系買回來的，但也很金貴。大家也就罵罵，也沒人說去找公安查。畢竟這頭來歷不好說，說出來就連累其他人了。

但白白沒了肉，大家都不甘心。

——

最後，是林老爺子聽到動靜，從家裏出來。然後在被偷的幾家人那轉悠了幾圈。接着說道：

“你們看看這腳印，我發現你們幾家人門口都有這印子。”

何玉燕這會兒是顧不上做飯了。直接站在附近看熱鬧。

林大爺指出來的腳印，正好是一個完整的灰撲撲鞋印子。這玩意兒印在幹淨的雪堆上，特別明顯。

大夥兒都認出了這樣的腳印，可不就是小孩子的腳印嗎？

大雜院就那麽些孩子，腳印這般大小的，也就那麽幾個。

剛好孩子們也放寒假了，這腳印的主人就很容易找了。

不到一個小時的功夫，幾個孩子被馮大媽帶人找了回來。

“你們是不知道，我們過去的時候，這幾個臭小子，居然在前頭死胡同那破房子裏燒火烤羊肉。”

何玉燕看着前頭站着的幾個小孩。領頭的人有董建民、趙二寶、趙三寶，還有兩個胡同的孩子。

孩子腳邊，放着一個菜籃子。籃子裏面只是幾塊黑不溜秋的東西。

“這幾個熊娃子，直接把你們挂在門口的肉都給拿走了。”

想到過去抓人時看到的畫面，馮大媽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天寒地凍的，這些熊娃子居然在那烤羊肉。還把羊肉給烤糊了。

偷羊肉的人抓到了，接下來就是賠償了。

幾個孩子的家長，賠錢的賠錢，賠肉的賠肉。接着回去就被家長揍得嗷嗷叫。

但董建民這裏卻沒人揍他。

——

董建設下班回來聽到這件事情，雖然覺得弟弟這樣做不太行。但也沒打人，而是拎着弟弟口頭教訓了幾句。後頭還給他塞了好幾口羊肉。

看得林荷香十分不高興。

這董建民就是老董家的一顆老鼠屎。

調皮搗蛋，不學無術。

平時上學也沒學好，回到家裏還到處鬧騰。今天這偷羊肉，就是他帶的頭。小時偷肉，大了還不知道要偷什麽呢！

當初就敢害得自己掉進糞缸。前幾天又在家裏橫沖直撞，吓得自己肚子疼了好幾天。

這樣的禍害，等董建設發達後，肯定是個拖後腿的。甚至，等自己的兒子長大後，有個這樣的小叔，也是抹黑兒子的存在。

這種禍頭子就該狠狠教訓一頓。偏自家男人疼孩子，不肯教訓孩子。

那她這個當大嫂的，就只能費心教訓一下對方了。

幸好明天就是拜神婆的日子了。

——

另一頭，何玉燕在家裏也跟顧立冬聊着這個事情。

但他們的關注點，并不在這幾個偷拿肉的小孩子身上。而是在讨論趙大寶這孩子的去處。

沒錯，最近一個月，好像在大雜院就再也沒見到趙大寶的身影了。

幾個月前那次事件後，趙大寶身上就打下了害死太奶的嫌疑。

他跟趙大牛兩人，成為大雜院人人拒絕來往的對象。

趙大牛一個老頭子還好，畢竟都不能動了。平時吃喝拉撒都在床上解決。大家最多就聽到他那些罵聲。

但這趙大寶是個活生生的九歲少年。學校剛剛放寒假沒兩天。但這孩子已經很久沒見到人影了。

“可能被送回鄉下了。”這是顧立冬所能想到的。

因為昨晚聊了這個，第二天白天的時候，何玉燕就有點在意趙家的行動。

但趙家沒什麽奇怪的，反而是中午的時候，林荷香一副興高采烈回來的樣子，引起她的注意。

林荷香回來的時候，何玉燕正好去水槽那接水。對方跨過垂花門走進來時，寒風帶來了她身上的味道。

那種味道何玉燕很陌生，但她認得。很像香燭燃燒的味道。而這種東西，在這年頭可算得是封建迷信，必須被禁止的。

到了這裏，何玉燕暫時還不清楚林荷香的具體去處。

但接下來對方的動作，就更加讓何玉燕覺得奇怪了。

因為，回到家裏的林荷香，進屋沒多久就出來。手裏端着一碗東西，朝着正在院子跟人玩彈珠的董建民喊道：“建民，過來。嫂子今天回娘家拿了紅糖雞蛋回來。咱家一人一碗。這是你的，剛進過來喝。”

跟董建民一起玩彈珠的孩子，聽到他大嫂居然喊他喝雞蛋紅糖水，紛紛羨慕地看了過來：“民哥，你嫂子對你可真好。”

董建民可不傻，這嫂子平時對自己可沒那麽好。現在忽然喊自己喝雞蛋紅糖水，他才不喝。怕不是這紅糖水裏面，給撒了泡尿。

打定主意後，董建民不理會林荷香，繼續玩彈珠。

林荷香卻被這樣的董建民氣死了。最後只能咬牙另外想辦法。

不遠處，何玉燕看到這裏，緩緩打出了一個問號？

這樣古怪的事情，何玉燕自然跟顧立冬提了提。兩人都覺得這個事兒透着怪異。

而另一頭的董建民，不肯吃林荷香給他的紅糖雞蛋水。卻在傍晚的時候，喝了大哥給他送的一碗羊湯。羊湯是林荷香給盛的，董建設什麽都不知道。就直接送到弟弟跟前。

于是，不知不覺間，董建民喝下加了料的羊湯。

這個事情除了林荷香，沒人知道。

為了維持符水的效果，從這天開始，林荷香每天都會想各種辦法，往董建民吃喝的東西裏面加符水。有時候是喝的溫水，有時候是喝的湯。反正，在沒人知道的時候，董建民一天比一天“聽話”起來。

這樣的轉變，一開始大夥兒都沒有察覺。

除了鄭大媽。

這天，鄭大媽一早起來準備給全家人做早飯。結果就看到自家小兒子無精打采的模樣。

“建設，你看看建民這幾天是不是都不愛動彈了？”

董建設最近忙着在工廠表現，沒怎麽關注家裏的情況。現在聽到親媽的問題，這才去看小弟。

果然馬上就覺得小弟變得沒有以前活潑了。

“建民，你哪裏不舒服？告訴大哥，大哥帶你去看醫生。”

從屋裏出來的林荷香，聽到這話瞬間清醒了過來。立刻說道：“別看醫生。”

這話說得太着急。引得董建設跟鄭大媽看了過來。

察覺到自己沒把話說好，林荷香馬上又加了一句：“這是孩子懂事了。哪裏用得着看醫生。免得浪費那些錢。還不如拿看病的前，給建民買糖吃。”

這話聽着好像有點道理。

鄭大媽伸手摸了摸小兒子的額頭，确定沒有發熱後，終于沒那麽緊張。等看他吃早飯也都吃完沒問題，心完全放松了下來。

看到這一幕，林荷香同樣放松了下來。

看來，老神婆的符水真是特別靈敏。就董建民這樣的熊娃子，幾天的符水喝下去，服服帖帖。整天呆在家裏，沒精力跑外頭晃蕩。這樣就挺好的。

——

解決了一個問題，林荷香心情很好地出門上班去。結果剛出門，就在胡同的拐角處，看到蔡招娣滿臉愁容地挺着肚子，在前面慢慢走着。

這蔡招娣跟自己一樣，都是大雜院的大肚婆。按道理，林荷香應該多跟對方來往才對。

但是，因為這人是山裏出來的。加上平時瞧着畏畏縮縮，真不是林荷香喜歡打交道的類型。

但這些都是平時的想法。

今天一早發生的事情，讓林荷香的心情美妙起來。于是，她上去就跟蔡招娣聊了起來。

“你這是去菜站買菜啊！”

蔡招娣聽到林荷香的聲音，先是吓了一跳。接着心裏居然湧起一股榮幸來。畢竟，林荷香可是車間主任的閨女。平時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她都習慣了。

冷不丁跟自己這樣的人說話，簡直讓蔡招娣緊張得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好。

這樣上不得臺面的表現，林荷香直接翻了個白眼兒。

但她心情好，随口就跟對方聊了幾句。聊着聊着，她忽然就笑了起來。

“看你這瘦的，該不會是發愁生女兒該怎麽辦吧！”

這個問題一直藏在蔡招娣的心裏幾個月了。這是第一次有人直接說出來。這直接吓得蔡招娣跳了起來。

“喲喲喲，你悠着點。”

林荷香也被蔡招娣的舉動吓了一跳。接着恨鐵不成鋼地說道：“不就生個兒子嗎？多容易的事情。至于發愁好幾個月。”

這話正中蔡招娣的死穴，當下她就顧不上什麽榮幸自卑了。直接抓起林荷香的雙手，急哄哄地問道：“林同志，你真的知道怎麽才能生兒子嗎？”

林荷香甩開了對方的手，然後用手帕擦了又擦。這才不耐煩地說道：“你想知道的話，等我下班後再說吧！”

因為對方的這一句話，蔡招娣忐忑了一整天。

而在這一整天的時間裏，她還跑何玉燕家裏呆了一會兒。

——

“你這是怎麽呢？”

不知道蔡招娣跟林荷香之間發生的事情，何玉燕卻敏銳地察覺到，今天的蔡招娣很奇怪。

她跟蔡招娣其實沒啥交情。兩人唯一的交集就是介紹她去程主任那看病。之後蔡招娣保胎成功後。兩人反而沒話聊了。

所以今天蔡招娣跑過來，實在是有夠奇怪的。

蔡招娣仔細打量了一下何玉燕。

烏黑有光澤的長發，白中透紅的臉蛋，嘴角的笑容，微微隆起的腹部，以及對方手裏正在縫的尿布。

這人的一切都距離自己是那麽得遙遠。比林荷香這個車間主任的閨女還要遙遠的感覺。

因着這個，剛想出口的話，又被蔡招娣給憋了回去。

其實，她是想問對方到底怕不怕生女兒出來。

老顧家就顧立冬一個獨苗苗。何玉燕應該跟自己一樣，也在焦慮生兒子才對。偏偏對方的狀态看起來那麽得好。讓蔡招娣沒來由一陣酸溜溜的感覺。

于是，她起身自己就走了。

這人來得奇怪，走得更加奇怪。讓何玉燕簡直摸不着頭腦。

——

等到了傍晚，何玉燕就看到蔡招娣居然跟林荷香湊到一起說話。

這讓她覺得很驚訝。不過，跟誰好這個事兒她也管不着。只是對她們兩人說話的表情神态感到奇怪。

而那頭走到角落說話的兩人，這會兒聊天的內容卻相當勁爆。

“真的嗎？那老神婆能看清人肚子裏面的情形？”

林荷香十分肯定地點頭：“老神婆可神了。不止我家去看，我們紡織廠還有隔壁的襪子廠、被服廠，好幾個廠子的都有人偷偷去拜。別說其他，就說這生男生女，老神婆一看就知道。”

蔡招娣沒想到折磨自己幾個月的問題，居然有解決的可能。

林荷香還在繼續安利：“就拿我來說。我過去拜老神婆。她就看了我肚子一眼。接着就告訴我，我這肚子裏的鐵定是兒子。”

聽到兒子兩個字，蔡招娣的神情中就帶着些狂熱了。

但同時她更加焦慮了。

這男孩女孩，幾率一半一半。她要是現在去請神婆看了，說她肚子裏的是女兒，該怎麽辦啊！

林荷香看懂了她的糾結，直接說道：“你要是怕看出女孩的話，到時候還可以讓神婆施法，直接把女孩變成男孩啊！”

這簡直戳中了蔡招娣內心最深處的渴望。

她嗫嚅了幾次，最後小聲問道：“這要花多少錢？”

林荷香一看對方那窮酸的樣子，忽然就不太想說話了。

“幾十塊錢你都拿不出來，就別想着生兒子了。”

蔡招娣立刻就察覺出對方語氣中的不耐煩，連忙伸手想要抓住林荷香。又怕對方嫌棄，這才把手給放下。接着小聲說道：“我能弄到錢。你能帶我去看老神婆嗎？”

林荷香其實想拒絕的。不過她想到自己手裏的聽話符水沒了。要是不去找神婆求的話。怕是過幾天董建民這臭小子又不“懂事”了。

于是，她一臉不耐煩地說道：“要去可以，神婆幫不幫你，那就是你的事情了。”

——

兩人的對話沒人聽到。而何玉燕看到了，但卻聽不到說話的內容。雖然好奇，但她也僅僅是好奇而已。完全沒想到這兩人居然私下裏這麽沒腦子。

她看了好幾眼，接着就轉身回家，跟男人商量去産檢的安排。

距離上一次産檢已經過了将近兩個月，距離過年還有十天。剛好這次檢查完，就可以安心過年了。

兩人商量了一會兒，最終決定明天去産檢。然後就去屠宰場一趟，老羅給他們留了個豬頭，跟一些大棒骨。剛好順路可以一起帶回來。

于是，當第二天夫妻兩人出門的時候，正好就看到林荷香跟蔡招娣一起出門。

“這兩人真的好奇怪哦！”

要不是肚子裏面的孩子越來越大。何玉燕估計自己可能會跟過去，瞧瞧這兩人到底去幹啥。

顧立冬不怎麽關心大雜院這些女人的事情。但也看出了這兩人行動之間的奇怪。

夫妻兩人抵達醫院後，發現這裏的病人顯然少了很多。應該是年關将至，大家也不想來看病了。

兩人挂號後直接找到程主任。

程主任看到他們顯然很高興。接着等看到何玉燕的肚子時，驚訝地“咦”了一聲。

何玉燕還以為出什麽事情，緊張地握緊了雙手。

“放松，放松。不是壞事兒。”

程主任說着，舉起聽診器仔細聽了好一會兒。接着又讓何玉燕把手放在桌上搭脈。

這一個動作又過了好一會兒。接着，程主任就露出笑容來。

“恭喜你，孩子很健康。而且，你懷的是雙胞胎。家裏是有這方面的遺傳嗎？”

何玉燕聽到雙胞胎後，簡直震驚了。

這雙胞胎不是穿越女主的标配了。怎麽自己一個普通人居然也懷上雙胞胎呢？結果聽到程主任下一句問遺傳。這才想到自家二哥二嫂就有一對雙胞胎女兒。

聽她媽提到過，是她娘家那邊一直有生雙胎的事情。

邊上，顧立冬是陪着媳婦兒看診斷的。這會兒聽到雙胞胎三個字，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來。

這個表現，立刻讓何玉燕噗呲笑出來聲音。

程主任欣慰地看着這小夫妻兩高興地對視，等他們開心過後。這才嚴肅起來：“雖然雙胎是件喜事。但同時也是一件很有風險的事情。”

何玉燕點頭，生孩子是一件有風險的事情。生一個已經有風險了了。生兩個肯定更加風險加倍。

顧立冬聽到風險兩個字，立刻就想開口說不生雙胎了。但随即反應過來，這不是想不想的問題。

“所以，接下來孕期要注意的事情，一定要繼續注意。另外，我這裏還有一些……”

——

這頭程主任嚴肅地跟小夫妻，科普孕期如何科學地度過。

而另一頭的林荷香跟蔡招娣，已經如同被鬼蒙了心竅一般，一頭紮進了老神婆的家裏。

老神婆是一個具備相當風險的職業。所以，這從業場所設立的地方就更加有講究。

這個場所位于北城靠近郊區的荒野當中。這裏是一片連着一片的荒地。荒地之後就是荒山。

在這荒蕪的地方，只有一間十分寬敞的院子。

院子就普通的四合院布局，裏面三間正房打通，作為從業場所使用。

蔡招娣來到的時候，這裏已經有不少人正在排隊。等着求老神婆賜下符水。

兩人等了很久，知道差不多中午十二點的時候才排上。

老客戶帶新客戶，是這裏的常态。

老神婆面上不顯，心裏樂開了花。

再看蔡招娣那鼓起來一點點的肚皮，立刻知道對方是來幹什麽的。

邊上自有助手負責跟蔡招娣溝通，收錢。

錢一到手，老神婆開始雙眼往上瞧，一副要翻白眼兒的模樣。接着沒過多久，直接說了兩個字：“女兒。”

之後就閉嘴閉眼，一副繼續修煉的模樣。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蔡招娣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神婆助手立刻把人帶到一邊，開始介紹起了業務內容。

什麽看男女，包生兒子，聽話神水，那是應有盡有。

這種業務太過貼心，而且覆蓋的範圍廣泛。稍微清醒點的人，早就應該覺察出哪裏不對勁。

偏偏這些人，不是親眼看到親戚來這裏後生了兒子。就是心理壓力過大來這裏尋求幫助。反正大家都信得很。掏錢也爽快得很。

等蔡招娣暈乎乎從裏面出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個罐頭瓶子的水。

水清澈透明，還帶着冰花。冰花裏面冰凍着一些灰色的東西。

這就是符紙燃燒過後的灰燼。而這些瓶結了冰花的水，自然就是符水。

“這包生兒子神水，你一定要記得每天都喝。神婆說了，要喝夠九九八十一天，才能把你肚子裏的女娃變成男娃。”

蔡招娣得到林荷香的提醒，拼命點頭。抱着那個罐頭瓶，就跟抱着什麽寶貝一樣。

“這神水喝完後，是直接找那個師傅買對吧！”

神婆助手在她們口中就成了師傅。

林荷香點頭：“對，這些都是有法力的神水。還有，這個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是靈驗。我娘家那就有個人，剛生了個大胖小子。就靠着這些神水才得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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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來的幾天，大媽們就發現大雜院的幾個大肚婆變得奇奇怪怪。

像何玉燕這樣的，更加少出門了。出門的時候，顧立冬一定要扶着她走過雪地，一副生怕人摔倒的樣子。

像林荷香，則是整天着個肚子到處轉悠。還跟蔡招娣關系好起來了。

而蔡招娣，變化就更加大了。前幾天還瘦巴巴地吓死人。這幾天忽然就胖乎了起來。就好像是遇到什麽好事一樣。

反正這些變化大媽們看了個稀奇。之後就開始準備年貨了。

距離過年就剩下幾天，大家夥還有很多東西要準備。

而何玉燕這裏，查出懷了雙胎後。就先跟娘家人那邊說了。

為了這個事情，她媽親自跑了趟，又給帶了不少東西。叮囑她下雪天不能一個人在外頭瞎晃。

之後，時不時過來這邊，送些過年要用的東西過來。

這天，距離過年還剩三天的時間。這個時候，是各大單位發放過年福利的時候。

食品廠每年的福利都是自家工廠生産的糕餅糖果。林母這天背着一包鮮奶餅幹過來。準備讓閨女補補身體。

大雜院這裏，自然也是一片歡騰熱鬧的景象。

大家一早起來都在猜今年廠裏會發什麽福利下來。孩子們則是在院子裏蹦蹦跳跳，高興不已。

林母過來的時候，就見到這副場景。面上也跟着露出笑容來。

就是在這個時候，大半個月一直躲在家裏不怎麽出門的董建民。忽然整個人抽搐起來。随即，董家響起了一陣凄厲的尖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