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章

第 50 章

“建民, 建民。你到底怎麽呢？”

鄭大媽凄厲的尖叫聲，直接打破了院子裏的歡聲笑語。

玩鬧的孩子吓得不敢動彈，大人們有的彎腰把孩子抱回自家。有的則是跑到董家, 看看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林母本來就是來送個東西的。誰知道忽然遇上這種事情。第一反應轉身就攙扶着女兒先回到家裏坐下來。

“這到底發生什麽事情？” 林母擔憂的朝外頭看去。

何玉燕也被尖叫聲吓了一跳。伸手安撫的摸着肚子，好讓自己平複下來。

這個時候，院子裏亂糟糟的一片。随即, 兩人都看到鄭大媽抱着個半大孩子, 直接就朝外面沖去。

因為太着急了，跨過垂花門的時候, 還差點給絆倒了。

“哎喲, 這董建民到底是怎麽呢？”發生這種事情, 大雜院的幾個大媽都跟着一起去了。剩下幾個不用上班的嬸子、小媳婦湊到一塊兒。一個個臉上都驚魂未定。

不同于何玉燕母女兩人，他們可是在尖叫聲之後, 第一時間趕到董家的。自然，董建民那如同麻繩一般扭曲的身體, 把他們都給吓了一大跳。

“會不會是鬼上身。”不知道是誰嘀咕這麽一聲。接着立刻被其他人給制止了。

何玉燕母女兩人把這些對方後聽入耳中, 心裏各自有思量。

何母最為直接：“最近你幹脆連門也要少出。還有三天就過年了。得先保住平安才成。”

何玉燕則是想到董建民那抽搐的身體，十分疑惑。

當初看到的那篇劇情梗概裏, 并沒有描述董建民有這種毛病。相反, 這孩子就跟上了發條一般，上房揭瓦，調皮搗蛋。原身是花了大力氣, 這才把人掰得走上正道。最終成為一名優秀的體育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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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能當體育老師的, 身體應該不會有這種毛病才對。

冷不丁，何玉燕想起前段時間, 林荷香給董建民送紅糖雞蛋水的畫面。整個人都打了個冷顫。

希望是自己多想。

——

另一頭，鄭大媽已經抱着董建民來到附近的一家衛生所。

衛生所的醫生平時就治個頭疼發熱, 肌肉扭傷等小病。還是第一次看到有孩子抽搐成麻花狀的。

當下，先把人緊急處理了一下。等孩子不再抽搐，就催着送去市中心的大醫院。

“老鄭，你在這裏看着孩子。我給廠裏打電話，把建設喊過來。”

家裏的小弟出事，這當媽的不頂用，當爹的又不在。只能喊已經成年的大哥過來了。

好在，還剩下三天就是春節了。廠裏并沒有多少工作。董建設接到電話，跟領導說一聲就來到了衛生所。

“媽，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看到兒子過來了，鄭大媽終于有了主心骨。直接說道：

“上午我在家準備炸丸子。你弟還吵着要吃一碗呢。前一秒他在那裏樂呵，下一秒整個人就抽搐起來。剛醫生說這可能是羊癫瘋。但這毛病咱們家沒人有啊。”

這年頭很多毛病都有遺傳性質。雖然沒有多少生物知識，但鄭大媽好歹也知道。羊癫瘋這毛病多半是遺傳的。她家小兒子從小到大身體壯壯的。哪裏有這種毛病？

董建設聽完後，眉頭緊皺。當下顧不上其他，抱起還在昏迷的弟弟，帶着親媽就朝市醫院而去。走之前不忘跟一起送孩子的大媽們道謝。

“哎喲，這老董家幹啥遇到這種事情？”

——

回到大雜院，這個疑問在很多住戶的心中出現。讓人的心情都不由沉重起來。就連今天廠裏發福利也不期待了。

何玉燕看着大媽們回來，聽着她們的聊天，更加覺得事情十分古怪。

何母擔心大雜院還會出什麽事情。幹脆留下來再看看情況，順便把飯給做了。

等中午顧立冬拎着一堆廠裏發的福利回來時，看到丈母娘還詫異了一會兒。

聽完她們的敘述後，直接說道：“晚點馮大媽應該會去打聽具體的情況。”

董建民這孩子是真的熊，但大夥兒都沒有盼着他沒命的想法。

林荷香這個當大嫂的，自然被鄰居們告知這件事情。

聽完後，她适時地露出擔憂的表情。但心裏已經吓了個半死。

這好端端的，董建民幹嘛會發病。

難不成，跟他早上喝的粥水有關？

因為馬上要過年了，林荷香擔心自己過年期間走親戚，找不到機會給董建民的飲食加料。

于是，幹脆把半個月的量，讓這小子一口氣喝完。就盼着他過年的那段時間，老老實實別給家裏丢臉。

誰知道後果居然那麽嚴重？

想到這裏，林荷香只盼着孩子就是送到市裏，這事情也別被發現才好。

——

市中心醫院這邊，沒想到年關将至，居然會收到這樣一個病人。暫時查不出有什麽毛病。但是只要鎮定效果一過，就會抽搐起來，十分吓人。

馮大媽跑來看情況，回到大雜院把事情一說，大夥兒都覺得老董家真挺慘的。

“現在老鄭跟建設都在醫院陪着。家裏就剩下個大肚婆。還有兩天就過年了，我尋思着咱這當鄰居的。要不給到時候給他們家送些吃的。”

大過年的，讓大雜院的鄰居去醫院陪護不現實。但董家人肯定沒時間準備過年吃喝的食物。

他們家家戶戶給勻一點過去，就能解決董家的後顧之憂。

“建設他媳婦，你看這樣成不成？”

林荷香心裏還在狂跳，生怕被醫生查出事情跟自己有關。現在聽到馮大媽的安排，直接說道：“我回娘家就可以。至于吃喝，就麻煩你們送了。”

大夥兒聽到這話，心裏有點不舒服。他們當鄰居都答應勻些吃喝給董家人。怎麽你這董家媳婦兒卻只想着回娘家？不過，看着她那微微凸起的肚子。大夥兒又把這點不滿吞回肚子。

于是，第二天馮大媽挨家挨戶，問誰家要一起去醫院探望的。今天她家準備吃的，待會兒送去醫院。

顧立冬今天沒上班，而是留在家裏幫忙準備過年要吃的東西。

聽到馮大媽的話，轉頭跟何玉燕商量：“昨兒個你不是懷疑林荷香嗎？我幹脆過去瞧瞧得了。順便把送給程主任的禮物給她帶過去。”

這次懷孕多虧了程主任的幫忙，科普了很多知識。都要過年了，兩人商量着給對方送點吃喝。不送貴重東西，就送自家包的羊肉包子，算是個心意。

何玉燕點頭，讓顧立冬去送。順便問問程主任來年上班的時間安排。他們家來年還得過去産檢。

走之前，馮大媽又跑到林荷香跟前再問一次，問對方要不要一起去醫院看看董建民。再次得到否定答案後，馮大媽有點失望。

——

醫院裏，顧立冬一來，剛好就遇到董建民發病的現場。

說實在話，有點吓人。

參與救治的醫生中，他看到了程主任。于是，他等在外面。等對方處理完出來後，他這才迎了上去。

“這是，你家媳婦兒哪裏不舒服呢？”

程主任很喜歡這對小夫妻，見顧立冬一個人過來，立刻問道。

顧立冬搖頭，把來意說了下。自然得到程主任的推拒。兩人你來我往好一番過後，終于在辦公室坐了下來。而羊肉包子，也被程主任分了一半給到科室的護士。

“既然你們都給我送年禮了。我這邊自然也得回禮。”

顧立冬不好拒絕，就接過了程主任塞過來的一包大棗。

“這大棗挺不錯的。拿回去後，讓你媳婦兒一天吃一兩顆就成。”

顧立冬認真聽着，然後問起了董建民的情況。

“那孩子居然是你家的鄰居啊！他的病看着更加像是腦部出現病竈。但這裏沒多少檢查儀器……”

聽着這話，顧立冬忽然問道：“程主任，有沒有什麽東西。吃進肚子以後，可能造成這種症狀？”

這話讓程主任警覺起來，想到對方跟那小孩是鄰居。直接問道：“你是知道了什麽嗎？”

顧立冬也沒有避諱，直接把自家看到的事情說了出來。

“我們也不是醫生，不懂得這些。就覺得那孩子的嫂子那天奇奇怪怪的。”

這種猜測性的話，要不是對面的人是程主任。顧立冬都不會說出來。

他就要當爸爸了，自然不想看到一個健康的孩子，受到這種病痛折磨。

程主任神情嚴肅地說道：“這要謝謝你。你提供的消息，給我們一個很好的診斷方向。”

——

另一頭，大雜院裏，大夥兒一邊幹活一邊聊着董家的事情。自然，說啥都有。大家同情之餘，都會猜董建民為什麽會這樣。

有的猜測很正常，有的猜測過于離譜。

何玉燕聽到最離譜第一個，就是董建民的親爹回來找他了。孩子的眼睛明亮，看到親爹後吓得全身抽搐。

這麽一個充滿封建迷信的話，在這個時候居然敢說出來。何玉燕都要佩服對方是個神人。

當然，這個猜測據說第一個聽到的人，是從公廁聽到後轉述的。

何玉燕就在邊上坐着，聽着這些大媽的各種猜測，十分佩服大媽們的各種腦洞。

就在這個時候，沈小妹期期艾艾地走了過來。

“喲，小妹你這是怎麽呢？”

朱大媽第一眼就看到了沈小妹的到來。心情很好地打趣起來。

雖然董家出事，他們作為老鄰居會擔心。但是，其實朱大媽最近心情特別好。無他，因為她家兒媳婦蔡招娣，最近真的就連喝水都能長胖。

看着兒媳婦跟個發面饅頭一般，從瘦巴巴的玉米杆子，變成粗壯的樹杆子。朱大媽表示十分高興。

畢竟兒媳婦身體養好了，肚子裏的孩子也跟着享福。

沈小妹被朱大媽這一問，表情瞬間變得十分古怪。

這倒是讓何玉燕好奇起來。

她起身直接帶着沈小妹走到自家堂屋。給人倒了杯溫水後，直接問道：“小妹，是出了什麽事情嗎？”

——

自從身體一天比一天好起來後，雖然暫時肚子還沒有動靜。但沈小妹明顯覺得自己精氣神好了，心情也比以前要好了不少。

所以，她很感激何玉燕當初帶着自己去看醫生的。

但前天從蔡招娣那聽來的話，簡直差點把她都給說動了。

一喝就能懷上孩子的符水。

一喝就能把女娃變成男娃的符水。

光是這兩樣，就足夠讓她心動了。但是，沈小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個聰明人。就是運氣好，一直遇到好人。

她認識的人裏面，就何玉燕能夠給她一些解答。

于是，她就過來問了。

“燕子，你知道城郊有個很厲害的老神婆嗎？”

這是何玉燕第一次聽到這個，她直接搖頭。老神婆她沒聽過，但老神仙就聽到過一次。

“沒聽過。是出什麽事情了嗎？”

雖然不清楚到底怎麽呢？但何玉燕敏銳地察覺到事情有古怪。

沈小妹輕輕咬了咬嘴唇，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

“聽說，城郊有位老神婆特別厲害。懷孕好多年不開懷的，喝下符水後就懷上了。懷上後是男是女，老神婆一開眼就能辨認出來。如果想要男娃的話，還能喝下符水。把肚子裏面的女娃變成男娃。”

一口氣把這些說完，沈小妹表情糾結地看向何玉燕。

——

而何玉燕聽到這樣的話術後，瞬間無語了。

這些個不就是後世貼在電線杆、廁所隔間門上的三無廣告嗎？居然還真的有人相信這樣的騙術？

緊接着何玉燕就看到了沈小妹眼中的希冀：“你不會是相信了這些話吧！”

沈小妹讪笑着點頭：“這不是心想事成的好事嗎？”

何玉燕：“世界上哪有這種事情？別說其他，那什麽老神婆。要是真的有這能力，全國人民都認識她了。用得着你這樣偷偷摸摸來問我嗎？”

“但是，但是我聽說，有人就是幾年沒懷。去她那一次過後就懷上了。”

何玉燕聽到這話，深呼吸了一下。開始跟沈小妹講述概率的問題。

這種神婆的招數，不外乎就是靠蒙。再厲害點的就靠藥物。

一喝就懷孕的神水，不外乎就是普通的水。喝了懷不懷，最終看的還是人本身的身體機能。懷上了，那是神婆的功勞。懷不上，那是符水還沒喝夠。只要有一例成功的案例，這個案例就會被當成廣告大力宣傳。

至于開眼看男娃女娃，這個更加扯談了。這眼睛又不是B超，神婆又不是有能力的老中醫。鐵口斷男女，更是一種概率問題。生男生女，概率五五分。

至于女娃變男娃，這個在後世也有的騙局。何玉燕只希望神婆是騙人的，而不是真的去搞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

沈小妹聽完何玉燕的話，覺得還挺有道理的。沒等她想明白，耳邊就響起了何玉燕的問話：

“這個神婆的事情，是誰告訴你的。”到了這個時候，何玉燕已經想起之前林荷香身上的香燭味了。除了她，應該不會有其他人了。

不過，沈小妹卻說道：“是蔡招娣跟我說的。她說瞧着我結婚幾年都沒懷上。就好心告訴我這個消息。”

這話說得，何玉燕不知道為啥覺得有點刺耳。

而沈小妹還沒察覺，繼續道：“她說神婆看了她的肚子，懷的是個女娃。所以她就花了大價錢，買了神水，準備把肚子的女娃變成男娃……”

話沒說完，何玉燕忽然站了起來。

她想去跟朱大媽說這個事情。但又覺得自己不能那麽沖動。這是胡家的事情，她就是知道也不能直接插手。

想了想，何玉燕轉頭看向沈小妹：“這些事情我是不信的。你要是覺得心動，可以去找程主任問。醫生的知識更加廣博。肯定能解答你很多疑問。”

把沈小妹送走後，何玉燕坐在椅子上嘆了口氣。

大鵝噠噠噠地踏步過來，腦袋一歪。不懂主人這是怎麽呢？

何玉燕伸手摸了摸肉嘟嘟的鵝冠，笑道：“還是鵝沒那麽多煩惱。生個蛋看不出性別。就沒那麽多人搞這些騙人的把戲了。”

她實在難以理解那些一定要生兒子的念頭。生男生女，那都是自己的孩子。這當媽的居然想把肚子的女娃變男娃，着實有點讓人費解。

但無論怎樣，這老神婆幹的事情就是害人的。這年頭這種事情，不知道那個部門負責管理？

——

另一頭，顧立冬在跟程主任談完話後，就直接回家了。

而醫院這裏，程主任則是跟負責治療董建民的醫生，開始商量起其他的病因可能。

這年頭的醫療設備不多，但還是有些檢查手段了。很快，醫生們就決定了檢查方案。開始給董建民用藥。

同時，也開始跟家屬進行了一些調查。

“孩子最近有沒有吃過什麽奇怪的東西？”

董建設被弟弟這突如其來的病症，弄得焦頭爛額。聽到的程主任的話，不耐煩地搖頭：“建民天天都在家裏吃喝。哪裏吃過外頭的東西。”

鄭大媽這兩天被小兒子給吓了一跳。現在一雙眼睛腫得如同核桃。醫生的話讓她不自覺回憶起起來。最後搖頭：“沒有，孩子都是我一手一腳照顧的。他就前段時間調皮搗蛋，去外頭烤羊肉了。但這肉烤糊也沒吃上啊！”

程主任見這當媽的，跟當大哥的都是一副糊塗樣兒。恨鐵不成鋼地說道：“那裏家裏還有其他人嗎？我們懷疑你弟弟得了一種具有傳染性的疾病。跟你們一家一起生活的，都要來醫院檢查一下。”

一聽有傳染病，吓得鄭大媽整個人跳了起來。

她小時候經歷過的傳染病，那都是會死人的。

程主任見她抖如篩糠的模樣，知道這是誤會了，但她也沒解釋太多。這種事情，當事人重視的話，他們才能更快地弄明白感染的源頭。

而董建設同樣臉色發白，僵硬着點頭。表示立刻去把媳婦兒接到醫院檢查身體。

——

大雜院裏，家家戶戶又在家裏準備着過年要吃的饅頭、包子。完全不知道醫院發生的事情。

“這個老神婆的事情，咱應該找哪個部門管？”

男人一回來，何玉燕就抓着他說起老神婆的事情。

顧立冬邊聽邊準備包餃子，聽完後眉頭都皺了起來。

“這個事情咱不好說。這要生兒子的事情，不知道是蔡招娣一個人的想法。還是胡家一家人的想法。”

關于這方面的問題，土生土長的顧立冬，顯然更加了解情況。

“胡家人還是比較想要兒子的。雖然我覺得他們不至于瘋魔到要靠符水，讓懷着的孩子從女娃變成男娃。但這個事情不好說。一個處理不好，怕是會被人罵害得他們斷子絕孫。”

沒錯，這也是何玉燕聽完後，沒有第一時間找胡家人的原因。

“要不這樣，我跟霍隊長那邊提提？”

兩人說着的時候，忽然看到林荷香急匆匆地從外頭跑進了家門。

“她這是遇到什麽事情？”

不止他們夫妻兩疑惑，其他看到的鄰居同樣疑惑不已。

而林荷香這個時候卻是緊張地在屋裏扒拉東西。

天知道，剛剛自己好好的在娘家呆着。自家男人忽然就上門來了。

林荷香還以為他是來看望自己。畢竟兩人都一天多沒見面了。

哪成想對方開口就讓自己跟他一起去醫院檢查身體。

這讓林荷香十分疑惑。

接着，林荷香就聽到董建設說：“醫生說建民這小子得的可能是一種傳染病。一起生活的人都要檢查身體比較妥當。”

聽到傳染病三個字，當時她爸媽就吓了一跳。而她也吓得肚子突突地抽疼。

最近肚子疼的時間越來越頻繁。每次肚子疼，林荷香就喝兩口符水。然後肚子就消停了。

她不想去看什麽醫生。但肚子實在不舒服。想到出門匆忙，忘了帶符水回娘家。她就趕緊跑回來找符水了。

——

緊跟在林荷香身後回來的董建設，一臉疑惑地看着林荷香瘋狂找東西的動作。

“你到底怎麽呢？挺着個肚子跪在地上找東西做什麽？”

林荷香這個時候，雙膝跪地，正在翻找着屋裏的一個紙箱。這個動作讓她肚子顯得特別鼓脹。從董建設這個角度看過去，那肚子仿佛還跳動了好幾下。

平時看到這樣，他可能會覺得這是兒子特別健壯的表現。

但現在屋裏光線不足，林荷香穿着一身灰藍色的棉襖，跪在地上。陽光從窗戶投射，被櫃子擋掉不少。剩下的一點光照射到肚子上。顯得林荷香整個人都處于黑暗中，就肚子發着灰色的光芒。

這樣的光影效果，配上林荷香那焦急的表情。怎麽看怎麽有點滲人。

董建設說出話的也随即結巴起來：“荷香，荷香。你冷靜一點。你在找什麽？要我幫忙嗎？醫生說了，要盡快去醫院檢查身體。”

已經有幾個大媽走到董家的門口，朝裏頭看了進去。看到夫妻兩的對話，開口幫忙勸說起來。

董建設本來開口要說的傳染病三個字，立刻吞了回去。

他不能讓鄰居知道，自家可能得了傳染病。不然，鄰居們肯定會用異樣的眼神看待他們。

而林荷香被這一勸說，手上的動作更加加快起來。因為着急，肚子的抽疼越發明顯。她的額頭開始滲出汗水。心髒如同有個鼓風箱一般，砰砰地加速起來。

所有人都看出了林荷香的不對勁，甚至，馮大媽這位管事大媽，已經準備上去把人先給扶起來。

不過，沒等她動作。

忽然身邊站着的朱大媽就尖叫了一聲。雖然這尖叫聲不大，但也吓了她一跳。

随即，大家都注意到林荷香那跪着的膝蓋，忽然變得紅彤彤起來。

“啊啊……這是……這是要流産了……”

——

自從林荷香跟董建設前後腳回到大雜院。何玉燕就放下手上功夫，站在門口看他們那邊的情況。

現在聽到尖叫聲，她自己先給吓了一跳。随即就聽到流産兩個字。吓得她立刻伸手抱着自己的肚子。

顧立冬在聽到動靜的第一時間，丢下手上的餃子皮。就把媳婦兒給抱進懷中。眼神凜冽地看向對面的董家。

董家這個時候已經亂作一團。

屋裏的林荷香已經顧不上找符水了。抱着肚子癱軟在地，疼得滿地打滾。而這一打滾，地上的鮮血又糊了她一身，顯得格外駭人。

董建設這個當丈夫的，已經吓得站在那不知道該做什麽好。

還是大媽們經驗足，在經歷過一開始的驚恐過後，一個個開始動作起來。

“建設，董建設。趕緊醒過來。”

馮大媽上去就狠狠給了董建設後背一巴掌。把人打醒後，馮大媽立刻吩咐：“趕緊，趕緊去把門板給卸下來。”

吩咐完董建設，馮大媽就走出董家，站在廊下就朝自家喊道：“曹德才、曹德學，趕緊過來幫忙救人啊！”

大雜院其他聽到動靜的人家，紛紛過來詢問發生什麽事情。

了解到可能是流産，女人們一個個都撸起袖子開始幫忙。

不到五分鐘，林荷香已經被平放在門板上。大家想把人擡去衛生所。但林荷香估計是肚子太疼了。在門板上躺不住，一直翻滾着。如果這個時候把人擡起來，怕是直接要從門板上翻下來。

“去隔壁借板車。”

顧立冬看到這樣，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而他的手早已經把媳婦兒的耳朵給捂上。把她的腦袋轉到自己的懷中。

林荷香的情況看着不太妙，可不能吓到自己媳婦兒。

有了顧立冬的提醒，又有人跑去隔壁大雜院借了板車過來。

板車停在大門口，女人們有的抱着舊棉被鋪上去。有的喊人帶上熱水。

幾分鐘後，板車終于把林荷香送去看醫生。跟着的除了董建設，還有幾個經驗豐富的大媽。

留在大雜院的就剩下朱大媽了。

朱大媽也沒閑着，自己拿着水跟抹布，就到董家那，幫忙把血水沖洗幹淨。

現在天寒地凍的，如果不盡快清理，很快血水會凍住。到時候清理起來更加麻煩。

——

到了這個時候，顧立冬把家門一關。這才放開了媳婦兒。

“怎麽樣？吓到了沒？”

何玉燕摸了摸跳得有點快的心髒，搖頭：“不怕，就是事情來得太快。有點被驚到了。”

這林荷香肚子得有四個月了吧。怎麽忽然就要流産呢？她看不到聽不清，但顧立冬的動作，讓她知道事情肯定很嚴重。

“沒吓到就好。你別怕，一切有我在呢。”

顧立冬說着，把人抱在懷中，好好地安撫了一番。

其實，何玉燕沒吓到。但他一個大男人卻被吓到了。

那麽多的血，特別吓人。如果……

顧立冬立刻搖頭，沒有如果。他媳婦兒好好的。就是不知道到底發生什麽事情，為什麽林荷香會這樣？

——

另一頭，血糊糊的林荷香送到衛生所，立刻吓得醫生趕緊喊他們送到市中心醫院。

于是，又是一番折騰。等人送到中心醫院後，林荷香已經一副出氣多進氣少的模樣。

程主任這位婦産科主任，在病人送達後第一時間就沖了過來。馬上就注意到病人身邊的董建設。

“這就是你媳婦兒？懷孕幾個月呢？怎麽發生這種事情的？”

一連串的問題，董建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好。他整個人都被血泊中的林荷香吓到了。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身體裏面，居然能夠流出這麽多血。

還是跟着過來的馮大媽，直接把董建設推到一邊，自己開始回答醫生的問題。

“懷孕可能四個月多一點。怎麽發生的不清楚。只知道她跪在地上，忽然就流血了。”

這種沒多少用的調查，讓程主任皺緊了眉頭。

但這一急救，馬上她的眉頭就更加緊皺了。

這……這沒懷孕啊……

程主任伸手輕輕按了按林荷香的肚皮，再用上聽診器。然後表情就更加古怪了。

這個時候，病人流出來的血早已經止住了。

接着，她又發現病人身上沾的血看着多，但其實都是糊上一些而已。把外衣脫下來後，就什麽東西都沒有。

最後對病人進行查體，程主任的表情就更加古怪了。

四肢纖瘦，身體鼓脹。這種特征，很像建國後曾經肆虐過的一種傳染性疾病。

當下，她轉頭讓護士去喊內科的主任過來會診。

——

外頭等待的董建設，不清楚裏面的情況。只看到護士急匆匆跑出去，又急匆匆地帶着位老醫生跑回來。他以為林荷香肯定很嚴重，吓得臉都白了。

他是不喜歡林荷香，但沒到要讓人死的地步。

活生生一個人，留了那麽多血。對于董建設的沖擊很大。

自認為可以掌握很多事情，聰明絕頂的董建設。在22歲的時候，還是一個普通的、擁有一些是非觀念的年輕人。

馮大媽也看到了董建設的表情。心下同情這董家的遭遇。

先是弟弟遭殃，現在輪到兒媳婦。看那個出血量，馮大媽估計孩子是保不住了。

跟過來的曲大媽同樣有這種猜測。

大家的心情一個個都沉重了起來。

然而，急診室裏，氣氛卻十分詭異。

進來會診的內科主任，見婦産科的喊自己過來會診。心下還琢磨是什麽急症。

等進來看到已經被清理幹淨，已經睡過去的林荷香。當下嘴角抽了抽：“程主任，這病人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程主任上去把自己的猜測一說，內科主任表情立刻嚴肅起來。

兩人都有豐富的醫療經驗，對于五十年代初期席卷部分地區的血吸蟲傳染病，具有相當的經驗。

沒錯，雖然還要等待進一步的化驗。但是，根據經驗，以及病人的情況。兩人懷疑這是一起血吸蟲病。

如果真的是一起血吸蟲病，那麽找到傳染源并且撲滅就顯得尤為重要。

——

董建設被叫進搶救室的時候，看到的就是林荷香蒼白着臉，躺在病床上的樣子。他以為人沒了，吓得一個哆嗦，差點跪倒在地。

“放心，病人情況暫時穩定。她現在是睡着了。你是她的丈夫，有些事情必須跟你說清楚。”

程主任表情嚴肅地開始講述林荷香的情況。

“病人沒有懷孕，檢查後發現疑似感染……”

董建設暈乎乎提聽着程主任說話，結果忽然聽到“沒有懷孕”四個字，眼睛瞪大！

“不對啊！我媳婦兒已經懷孕幾個月了，怎麽現在說沒懷？是不是，是不是你們把孩子弄沒了，怕擔責任，然後騙我？”

這種事情程主任遇到後，所以這會兒相當淡定。

“沒懷就是沒懷。已經查體，化驗結果已經加急化驗完送過來了。這個是化驗單，你自己看看。”

“那……那她為什麽流了那麽多血？”

這個問題之前程主任也疑惑過。所以現在就直接問：“病人是不是四五個月沒有來例假？”

本來應該問林荷香的，但這病人還在睡着。他們準備先問董建設，然後再問林荷香。這樣可以互相印證，從而尋找到感染源。

董建設哪裏知道林荷香的例假時間，有點木木地搖頭：“我不知道。”

從弟弟住院，到家人可能感染傳染病，再到林荷香出事，之後忽然就說沒懷孕。這些個事情一件件，一樁樁打得董建設措手不及。

他瞬間都不知道該相信誰，又該相信什麽。

這肚子明明都大了些，怎麽好端端就說沒懷過孩子呢？

那頭，程主任已經在繼續說話：“用儀器檢查過病人的體內，并沒有發現孕囊的存在。可以确定，病人沒有懷孕。”

抽血化驗的結果，加上查體診斷，再加上新到的超聲儀器。三者結合，可以确定這位病人确實沒有懷孕。

“什麽？我怎麽可能沒有懷孕？”

不知道什麽時候清醒過來的林荷香，滿臉崩潰地瞪向程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