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太子

第二十四章太子

禁閉解除之後他獨自一人第一時間來到了廣寒宮,他的皇妹微生玉桂的住所,卻是荒無人煙,再不見曾經堂皇絢麗。

他緩緩走過華麗的宮殿,華麗的宮殿再不複昔日笑語,有的只是來人的滿腔憤懑。

不禁喃喃道:“皇妹。”

這裏滿載了他們的回憶,這裏是他第一次見到皇妹的地方。

那時她小小一團,只是見到他便笑了,那時起,他便決定他要她可以永遠露出燦爛的笑容。

可如今卻是分隔兩地,不能相見,他是太子,是萬民朝拜的太子,可天無二日,萬民之上又如何?

終歸是一人之下,他想起他為了保護皇妹不去那偏遠之地受苦而去見皇帝,那一日,日頭正烈,他跪在殿外,等來的卻只是懲罰。

那一刻他全身冰冷,如墜深淵,一種無力感拉扯着他,進一步,是萬劫,退一步,是不複,他是太子,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太子,他守護不了他想要守護的人。

他從小就知道,皇帝不愛他的每一個孩子,他也沒有見過他的母親,但沒關系,他還有皇弟,與他一同降臨于世,與他最親密的存在。

宮人們說,他是太子,他是君,而他的皇弟只是皇子,是他的臣子,尊卑有別,他們不應親密無間,那時童言無忌,“那孤不要做太子了,這樣就可以和皇弟一直在一起了!”

宮人們跪下,将頭可得頭破血流:“這可使不得啊!殿下!”

“你們都起來吧!那孤與皇弟一起做這個太子不就行了。”

宮人們将頭低的更低:“殿下!太子只能有一人啊!”

滴落的鮮血讓明亮的地面染得血紅,他在那片血紅中看到了自己天真愚蠢的面孔。

“孤偏要兩個人一起做太子。”

他依舊執拗着堅持己見,因為他是太子,皇帝之下,他最大。

然後,像今天一樣他跑去找了皇帝,依舊是跪在殿外,連面都見不到,就受到了處罰。

一切都是竟然的相似,在皇帝面前,他總是那樣無力,而且他甚至從未見過皇帝一面。

再後來,他的皇弟展現了他的聰慧,而他顯露了他的愚笨,這時出現了一種聲音說他的皇弟才更适合做太子,他心頭一刺,卻不以為意。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擁護皇弟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他與皇弟始終甚篤,他身邊的人卻開始坐不住了,他們設下陷阱想要殺害二皇子,

可怕的是,知悉這一切的他竟然有一瞬遲疑,盡管最後一刻他還是成功阻止了一切,但面對皇弟感激的話語,只有他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醜陋。

那一瞬的遲疑讓他再也無法面對他的皇弟,他開始疏遠他,可皇弟卻始終如一,他只能厭惡他,事實上,他也确實厭惡着他,厭惡着從他身上看到的醜陋的自己。

再後來,皇妹出生了,他的皇妹小小的白白的一團,好像一碰就會碎掉,可那小小的白團子卻在看到他的剎那笑了起來,那時起,他便下定決心,他會讓她永遠露出燦爛的笑,這一次,他會做一個好皇兄。

可這一次,他依舊沒有成為一個好皇兄。

他知道,他文不成,武不就,他不是一個合格的太子;

他也知道,他驕傲自負,自卑懦弱,他不是一個賢明的人;

他更知道,他自私醜陋,善妒無能,他不是一個好皇兄。

不知何時,灰芒的天空飄起了蒙蒙細雨,這細雨卻未曾讓他洇濕,他聞到了一股清涼刺激的氣味,是薄荷的氣味。

他讨厭薄荷,因為這總是刺激他想起自己是有多麽醜陋,那一天,他及時趕到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皇弟,那周遭滿是薄荷,散發薄荷的清涼,他的皇弟感動的說:“薄荷便是臣弟最愛的植物,因為這股沁涼的氣味會使原棣想起這一日皇兄你救下我的情景,皇兄果然重視我,這個味道,會使原棣感到安心,”

他自顧自地向前走,他的周身始終幹燥,他煩躁地說:“孤想要一個人靜靜。”

微生原棣依舊步步跟随:“臣弟陪您。”

“微生原棣,孤是說孤想要一個人靜靜。”

“兄弟如手足,臣弟是殿下的一部分,不分彼此。”

“不分彼此,但分尊卑,孤命令你,離開!”

他停下了腳步,呵斥着那顆滿腔孺慕的心。

“殿下的心告訴原棣,您并不想一個人。”

他怒極,氣急,不禁踹了他一腳,呵斥道:“你是聽不懂孤的話嗎?”

微生原棣跪了下來,為他擦了擦鞋上不存在的灰,謙卑地說:“臣弟聽得懂殿下的心,殿下莫要為一個會傷害你的人傷心。”

“你在胡說什麽?玉桂她可是孤的皇妹,也是你的皇妹……”

他不可思議地說道,他沒想到這話竟然出自最重視兄弟的人口中……

微生原棣低聲道:“她也是會傷害殿下的存在。”

“皇妹她不過是一個弱女子,她能傷害誰?不要告訴孤滿腹經綸的微生原棣會相信那種滑稽可笑的預言?”

“可她已經對殿下造成了傷害,她害得殿下被陛下責罰。”

“是孤自願面見陛下,也是孤甘願受罰,明明都是孤自己決定的事情,你為什麽對皇妹那麽大的敵意?”

他真的不理解,向來溫和明理的原棣,他的弟弟為何會對他們溫柔可愛的妹妹有這樣大的敵意……

“不是她先來找殿下,就不會有後來發生的一切。”

微生原棣依舊沒有起身,繼續跪在地上,态度依舊謙卑,卻是不讓分毫。

微生原棠理所當然地說道:“孤是她的皇兄,是她的依靠,她不來找孤還能找誰?找你這個對她滿腔敵意的二皇兄?”

微生原棣笑了笑,反問道:“殿下當真不知臣弟為何對她有敵意嗎?”

“孤應該知道嗎?”

微生原棣淡淡道:“臣弟只是不想殿下您被奸人利用。”

他蹙眉道:“微生原棣!她是你的皇妹!”

“臣弟也是您的皇弟。”

此時,微生原棣終于擡起了頭,仰望着皇朝高高在上的太子,帶着一股說不出的委屈,他的皇兄,任雨水無情拍打在臉上,點滴落下,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他将頭擡得更高了,高傲地說:“孤是太子,孤為君,你為臣,孤的話就是命令。”

“那便請太子殿下下令,殺了臣弟吧。”

微生原棣閉上了眼,滿臉的視死如歸。

“起來!你在胡言什麽?”

怒極,氣急,高傲的太子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人狠狠拽起。

“臣弟這條性命是殿下所救,臣弟這條命是殿下的。”

無論是姿态,還是語氣,樣樣謙卑,讓人動容的背後卻是迫使對方遵照自己的意願,這是一種柔軟的逼迫,上善若水,溫柔的水卻會讓人溺死在平靜的河面。

過往的陰影襲來,将他釘在了原地,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孤是太子,是你需要服從的君主,孤要你生你就得生。”

說完,便離開了,步履倉促,帶着幾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臣弟謹遵殿下旨意。”

跪在原地的微生原棣緩緩露出了微笑,對着太子離開的方向行了個大禮,眼底是不見底的深沉。

他早就知曉自己太子派忌憚,他們更私下意圖毒害子,他故意讓太子知曉他們的陰謀,想要試探太子的反應,因為他想要知道自己在皇兄心裏是怎樣的存在。

如果皇兄也想要殺他,他會與他同往黃泉,

然而皇兄還是救了他,雖然晚了點,但這樣更好。

于是他感動地對着皇兄說:“原棣的第一次性命是由陛下所賜予,今天殿下救了臣弟,是殿下給了臣弟第二次性命,從此臣弟這條性命便屬于您。”

看到皇兄臉上的躲閃,他笑了,他會對他愧疚一生,他會永遠紮根在他的心底,他們永遠是最親密,最密不可分的兄弟,就像出生時那樣。

遠離皇城的車突然停了下來,微生玉桂警惕地向外看去,眼前人一身甲胄,劍眉朗目,蕭蕭肅肅,爽朗清舉。

眼前出現的赫然是她那溫柔寬厚的未婚夫,元瀾滄。

滄海橫流元瀾滄,清風碧落白天清。滄海橫流人蕩覆,清風碧落世升平。

一式滄海橫流,立不世之功,建千秋偉業,他是皇朝衆人的英雄,也是因皇兄一句戲言被稱為“永遠的驸馬”的倒黴蛋。

那時年少的元瀾滄剛建立功績,一時間聲名鵲起,成為了炙手可熱的青年才俊,人們贊美他和相國家的那名才子是文武雙全,滄海橫流元瀾滄,清風碧落白天清,整個皇朝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她的太子皇兄自然也很欣賞他,于是某日醉酒後笑着說:“孤要是有皇妹,交給你,孤放心!”

彼時,她還沒出生,一年,兩年……幾十年過去了,皇朝依舊沒有公主降生,元瀾滄也因此被戲稱為“永恒的驸馬”。

雖然元瀾滄很倒黴,但她倒是很感激皇兄,因為如果注定女子要嫁人,她只願意嫁給元瀾滄。

元瀾滄俯身行禮,語帶歉意。

“公主,是微臣來遲了。”

她将他扶起,溫柔地說道:“能來,玉桂就已經很開心了。”

元瀾滄堅定道:“微臣願與公主一同前往寺廟為皇朝祈福,還望公主應允!”

聽到這樣的話,說不開心是不可能的,但她不能連累他,他是前途無量的将軍,不能因為她被埋沒,她已經拖累了皇兄,皇兄因她受到了懲罰,她不能再連累任何人了,那樣不就坐實了預言嗎?她,不是禍害!

“将軍是國之棟梁,前途無限,玉桂不忍心你就這樣斷送自己的錦繡前程,只要将軍心中有玉桂,玉桂就已心滿意足。”

元瀾滄哽咽不語:“……”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疆場上的常勝将軍,面對心愛的公主,也會百煉鋼盡化繞指柔。

既然公主拒絕了他的随行,那麽為了公主的安全,他将滄海橫流的秘笈交給了公主,公主驚訝地看着他,久久沒有出聲,過了一會兒,她擦了他臉上的淚,故作輕松道:“那将軍可要一直将玉桂放在心上哦。”

久經沙場的将軍緩緩跪地,對着他心愛的公主許下承諾。

“公主一直在臣的心上,有朝一日,臣定會在皇都迎回公主。”

“玉桂相信将軍。”

她笑了,丹鳳朱唇,她,比太陽更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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