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公主
第二十三章公主
坐觀垂釣者,徒有羨魚情。
“皇妹,你要是喜歡釣魚的話,皇兄帶你去釣魚!”
看着微生原棠那派天真熱忱的神情,她的內心既感到作嘔又感到一陣暖流。
一者因為同一血脈,只因性別之分自己便只能做王位的旁觀者,只能在一旁羨慕,一者是因為作為兄長,對方全然對自己這個皇妹的關心愛護。
微生原棠,她的大皇兄,果真讓她煩躁。但她此刻只能壓下自己複雜的心情,帶上溫柔的面具,柔聲道:“那便多謝大皇兄了。”
房間內,精致的鳥籠,美麗的雀鳥,如何讓鳥兒只親近你一人,如何讓鳥兒不會逃離。
世界是一個舞臺,每一個人都自己的角色,男人要勇敢堅毅,女人要溫柔賢惠。
她是公主,不能舞刀,不能弄劍,要優雅,要端莊,就像過去許許多多的公主一樣,她是公主,就只是公主,歷史關于她的記載也只會有公主兩字,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至于她何名,何人,無人在意,因為她就只是公主,貴不可言又微不足道的公主。
從小她就知道,她是公主,她需要美麗優雅,這樣才不會使皇室蒙羞,而這便是她存在的意義,她也樂于成為令人驕傲的公主,盡管她有很多疑問,比如明明她和兩位皇兄都是父皇母後的孩子,為什麽她見到兩位皇兄就需要行禮,明明她也想和皇兄們一起玩弄劍,為什麽她就會因此遭到呵責,明明留着相同的血,她和他們究竟有什麽不同?
不過她是公主,作為善解人意的公主,她應該學會乖巧,學會閉嘴,因為乖巧的公主會得到華麗的裙子以及璀璨的珠寶,盡管她對這些并不感興趣,但乖巧的公主是不會拒絕的。
公主的一天很繁忙,每日需要例行像皇帝與太子問安,在前往太子宮問安的路上,她聽到了一陣宛轉悠揚的歌唱,她不由停住了腳步,又加快了腳步,終于在見到太子殿下的同時,她也見到了正在歌唱的小小身影。
它的歌聲婉轉動人,它的羽毛光鮮亮麗,它的住所金玉所镂,毋庸置疑,那是一只華貴無比的雀鳥,因為它的主人是一人之下的太子,也就是她的皇兄微生原棠。
顯而易見她的皇兄喜愛她,向來喜潔的他竟然縱容它停留在肩上,當手指觸碰它時,它會用毛茸茸的小腦袋湊過去主動靠近,很是讨人喜歡,盡管它所讨要的卻不是她的喜歡,她很好奇,這長着翅膀的鳥兒将它放出籠中,它不會飛走嗎?
她将心中的疑問問出。而她的太子皇兄向來好為人師,一定樂于為她解惑。
只見太子哈哈大笑,得意地說:“傻皇妹,它當然不會飛走,因為它已經再也飛不高了!”見她依舊一臉疑惑的樣子,太子悠然自得地繼續說道:“在阿鹂每一次換毛的時候,孤都會親自将它的飛羽剪短,失去了飛翔的羽翼,它又能飛到哪裏去!”
她還是不解地繼續問道:“那它不會記恨剪掉它飛羽的人嗎?”
太子繼續逗弄着肩上的雀鳥,笑着說“每一次在剪掉阿鹂飛羽的時候,孤都會蒙住它的眼睛,而且事後孤會準備好她最愛吃的林檎,現在阿鹂已經愛上剪羽這項活動了。”
見太子的心情還不錯,于是她大膽地問道:“臣妹與殿下就這樣在阿鹂面前讨論它,它不會生氣嗎?”
太子停下了逗弄的動作,笑意也随之消失:“它不過是個畜生,又聽不懂人話,哪裏會知道生氣?就算生氣又如何?它飛的出這太子宮嗎?況且孤對它這般寵愛,它感謝孤還來不及,又怎敢生孤的氣?皇妹你啊,就是女孩子家家,總愛胡思亂想。”
見太子不悅,微生玉桂連忙低頭行禮,連忙道:“是皇妹多想了,請殿下不要見怪。”
太子擺了擺手,繼續逗弄着雀鳥,散漫地說道:“孤是大丈夫,才不會和皇妹你這樣的小女孩計較呢?”
從那以後,她總是莫名的在意太子宮裏那只金黃的雀鳥,午夜夢回時分,浮現在她眼前的總是那金黃的小小身影啼血歌唱的身影,這啼血歌唱的身影令她無端驚起一身冷汗。
明明太子殿下說了,他對它寵愛有加,它的籠子是金玉所鑄,它的食物是稀有的林檎,甚至殿下親自為它剪羽,這樣備受寵愛的雀鳥又怎會啼血哀鳴?
太子殿下說的對,是她胡思亂想了。
再後來,她聽說那只雀鳥因為啄傷了太子,被活生生打死,聽到這消息的她失神打碎了被子,殷殷鮮紅流淌,可她卻好似感覺不到疼痛。
第二天她問安時果然沒有聽到那熟悉悅耳的啼唱,至于了那道傳說中阿鹂啄傷的傷口,她更是沒看見,或許已經痊愈,也是,一只被剪了飛羽的雀鳥能有多大的殺傷力!
她突然感覺好冷,冷得她渾身僵硬,她僵硬地向皇兄問安,問起阿鹂的事。
“殿下,聽聞那只雀鳥竟然敢啄傷殿下,臣妹特來問候,不知皇兄傷口的情況怎樣?”
提起阿鹂,太子臉色一變,冷冷一笑:“畜生就是畜生,養不熟!還是皇妹貼心,知道關心皇兄,皇兄的手上的傷已經痊愈,皇妹不必擔心。”
這一刻,她突然覺得眼前的皇兄好陌生。注意到她的臉色蒼白,太子走了過來,步履間帶有幾分倉促,擔憂道:“皇妹,你的臉怎麽這麽白,你的手怎麽這麽涼,明明受傷的是孤。”感受到手心的冰涼,太子将手舉到她的眼前晃了晃,溫聲說:“孤說了,小傷而已,孤沒事,你不用為孤擔心,孤可沒有沒出息到要女孩子擔心。”
見到這樣為她擔心的皇兄,她努力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了一個蒼白的微笑。
見到她笑了,太子也放心地笑了。回去的路上,走在這輝煌壯麗的亭臺樓閣間,她發覺,原來不管自己怎麽走,好像都走不出這座宮殿,這輝煌的宮殿好似成了巨大的牢籠,囚禁着她不得喘息。
那天夜晚,她依舊做了夢,夢裏有着熟悉的黃金牢籠,只是那本應在那黃金籠中的雀鳥卻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張金枝玉葉,丹鳳朱唇,她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面孔,那是她的面孔,皇朝唯一的公主,微生玉桂的面孔,夢醒驚覺,寒燈殘月,一夜無眠。
再後來,因為國師的預言,說她會克太子,甚至會毀掉整個皇朝,于是她被趕出了宮中,發配到了寺廟,任她自生自滅,多年後,當她再次回到皇宮,與太子說起阿鹂,對方卻早已忘卻。
陛下的旨意無人更改,她不過是一個公主,無力改變什麽,可是如果是太子呢?想到這,她立刻跑去找了太子皇兄。
“皇妹因何哭泣?”
她哭得更厲害了,說:“太子皇兄,臣妹特來向皇兄告別,臣妹一想到以後再也見不到皇兄,就……”
太子蹙了蹙眉,疑惑道:“告別?可孤最近并沒有外出的打算。”
她傷心地說:“是臣妹要離開皇宮。”
“你是公主,公主不在宮裏?是要在哪裏?孤到要看看到底是誰那麽大膽,敢讓孤的皇妹離開宮中!”
太子氣勢洶洶地站了起來。
玉桂哽咽道:“是,是陛下。”
太子頓了頓道:“陛下?陛下向來英明,怎會如此?”
玉桂擦了擦眼淚,繼續道:“陛下下旨說讓臣妹在寺廟為皇朝祈福。”
太子蹙眉道:“那麽多和尚老道都在為皇朝祈福,哪裏非要孤的皇妹到那寒酸寺廟受苦?”
緊接着,有溫聲道:“皇妹,你放心,想必陛下是聽信了奸臣讒言,也總是有一些奸佞給陛下上書說孤無才無德,要陛下廢了孤這個太子,立微生原棣那個愛裝模作樣的,但陛下英明,從未聽信那□□佞的讒言。皇妹,你放心,孤去向陛下谏言,使陛下不被奸臣蒙蔽,孤相信,陛下一定會繼續做出英明的選擇。”
太子堅定道:“皇妹,你就再次好好等待孤的好消息。”
好消息沒等到,反而等到了太子皇兄被關禁閉的消息,二皇兄因為太子被關禁閉一直跪在陛下宮外請陛下開恩,這是手足情深。
她以為太子皇兄會是個例外,原來就算貴為太子,也不過是權力下的一粒塵埃,他們都是這飛不出牢籠的籠中雀鳥,不自由!
欲為囚,愚為籠,天下人,盡在囚籠,不自由!
離開宮中的那天,太子皇兄沒有來,聽說他因為這事去找陛下理論,結果被關了禁閉,這确實符合他的個性,也讓她得到稍微感到了那麽一點安慰,不過,就只是那麽一點。
誰能想到衆人眼中高傲蠻橫的太子殿下才是這座無情宮殿中最有情的人呢?
無際的天邊包裹住整座人間,這人間本是一座樊籠,誰人不是籠中雀鳥
她的二皇兄倒是來了,沉着一張俊容,不像是給自己的皇妹送行,倒像是給仇人送行,一開口便是問罪。
“是你煽動太子殿下頂撞陛下,不論那預言是真是假,你已經給殿下造成了傷害,你不該留在宮中。”
她反問道:“二皇兄知曉陛下要皇妹離開皇宮的原因?”
二皇子冷冷道:“國師預言,皇朝将因你而覆滅,”
她只感覺可笑:“皇兄,你是說這偌大皇朝會因為我這麽一個小女子而覆滅,皇兄,這話你相信嗎?”
二皇子冷冷道:“國師預言從未出錯,而你已經給太子殿下帶來了傷害,不管怎樣,你不該留。”
呵呵,那些支持微生原棣的大臣們知道嗎?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太子黨就是他們心中英明神武的二殿下啊!
“皇兄,這麽兇,是要在這,在天子眼下取皇妹我的性命嗎?如果皇妹我出了什麽事,想必太子皇兄一定會十分為我傷心。”
二皇子冷冷道:“原棣只會取威脅皇朝之人的性命。”
她諷刺道:“好一個威脅皇朝之人的性命!太子皇兄說得對,二皇兄,你确實裝模作樣,虛僞至極。”
二皇子一臉正直:“板蕩識忠臣,日久見人心,時間久了,殿下自然會知道誰才是最忠心侍奉他的人。”
她嘲諷道:“微生原棣,你可真是一條忠心的狗啊!可惜你的主人讨厭你,不要你~”
二皇子露出一個滿足的笑:“雷霆雨露俱是恩典,殿下的一切原棣甘之如饴。不過這些就不勞皇妹費心了,出發的時間就要到了,皇妹就再多看這最後一眼皇宮吧,這也算是皇兄我的一點心意。”
她嘴硬道:“太子皇兄不會忘記我。”
二皇子走了過來,走到她的身邊,俯身,輕聲道:“皇妹,你說,太子殿下他現在還會記得阿鹂嗎?”
“太子殿下是一國儲君,它不該迷惑殿下,使殿下玩物喪志,更不該使金尊玉貴的殿下受傷!”
她感覺全身的血液留在逆流,而她被恐懼,憤怒,不甘所淹沒。
“說得這麽正氣凜然,其實皇兄你不過是嫉妒它可以博得太子皇兄的喜愛,而你無論怎樣做,都只會得到他的厭棄,是,你厲害,你高明,你大可在這裏便殺了我,死人是完美的存在,死去的人會在活着的人的記憶力逐漸臻于完美,從此,我會成為你最愛的太子殿下心裏最完美的存在。”
二皇子慢條斯理地說:“皇妹,你大可以繼續活下去,不過請保持足夠的警戒,說不定哪一天你就會徹底消失在殿下的世界,因為你與阿鹂其實并無區別。”
“請皇兄省下多餘的等待,因為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
嗯,沒錯,他現在不會殺她,求死易,求生難,比起劍落在脖子上,還是懸在空中更讓人痛苦,他是想折磨她,比起裝模作樣,或許陰狠毒辣更适合他。
而且現在太子皇兄正處在無力拯救他柔弱皇妹的憤怒之中,現在他殺了她,無異于火上澆油,讓他與太子之間一廂情願的關系雪上加霜。
至于取她一個被發配到寺廟的公主的命對一個擁有衆多支持手中握有實權的微生原棣來說簡直是再簡單不過了,所以他大可等過段時間太子平複了心情,甚至是忘了她這個正在偏遠寺廟的皇妹時候再動手。
所以,她暫時是安全的。
她知道答案了,就算都是籠中鳥,也存在着弱肉強食,她知道是誰剝奪了她靠近權力的權利了,答案很簡單,是靠近權力的人。
靠近權力的人希望他們可以永遠擁有由權力賦予他們的權利,自然會排除其他想要靠近權力的人,而靠近權力的人往往以為自己就是權力的化身。
可他們忘了,他們只不過是比別人距離權力更近,而在他們之前,也有人曾像他們一樣靠近權力,如今早已化作黃土一抔,而這就是他們的未來。
欲望作囚,無知為籠,問蒼生,誰人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