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牢籠
牢籠
那之後,他習慣在窗邊寫作業,一低頭,就能看到隔壁的院子。
他看到了她夜晚偷偷抹眼淚,或者盯着一個地方發呆,或者在一個午後搖着扇子午休,或者抱着她的同伴邊哭邊說“為什麽不把我一起帶走”。
村裏的人都在聊八卦,方若初從來不聽。
直到有一天,隔壁安靜了,門口沒有保镖,房頂上也不會有陣陣炊煙。
一晚上的時間,他們全都消失了,很安靜,安靜到一向淺眠的方若初都沒聽到聲音。
他低頭,再也不會有女孩子的身影了。
又不知道過了多久,他偶然在電視裏看到了那個女孩。
此時的卿清還是個十八線小明星,沒什麽人關注,上節目也沒人在意。
後來他才知道,卿清來肇慶的那幾個月,是因為父母離世了,她只是過來散心的。
原來人真的不可以十全十美,看似恬靜漂亮的卿清,其實生活得也不如意。
方若初就這麽看着她從一個小透明,成為國內一線女星,然後她又回到了這裏。
上次是因為散心,這次呢?因為習言哥哥嗎?
他其實也是替習言哥哥開心的,因為終于有人,能義無反顧地愛他了。
只是,上帝好像在欺負弱勢群體一樣,不想讓他得到幸福。
就好像他存在這個世界上本身就是錯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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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卿清咬了一口李子,很脆,有些酸。
“林南,好吃嗎?”
林南面前的李子核已經堆成小山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視力開始下降了,她看林南的臉越來越模糊,模糊到只剩下一件淡藍色的裙子。
“改天陪我去看看醫生。”
林南頓了頓,點頭,“行。”
出門的時候,剛好看到方若初。
“你們要去哪?”她問。
方若思搶答:“我們去釣魚,要不要一起?”
說着,還不忘偷看自家哥哥的反應。
果不其然,方若初臉紅了。
卿清不自覺露出笑容,“小心點呀,不然下次又該摔跤了,這次我可沒有藥。”
方若思像是聽到大新聞一樣,“哥哥醬!什麽情況?”
“不,不會了,我這次很小心的!”
卿清看了看林南,後者輕輕點頭。
“走吧,我還沒釣過魚呢!”
于是,卿清和林南換上了雨靴,跟着他們去山裏了。
他們走了一條小路。
白落忽然有些感慨,“我記得我們小時候第一次釣魚,還是跟習言哥哥一起的。”
“他也喜歡釣魚?”卿清問。
畢竟她從來沒見過習言釣魚。
“也不是,因為魚很多,釣到了可以偷偷烤着吃。”
她這麽一說,倒是讓卿清有了些記憶。
那是第二次見到習言時。
當時她正在跟開發商們去郊區的破舊樓房。
天色漸晚,遠遠的,她看到了一束暖黃色的光。
有人嘀咕了一句:“奇怪,怎麽還有人住?”
卿清有些好奇,走近。
若有似無的中藥味,星星點點的螢火蟲,收拾得很幹淨的小院子,臺階上有些破的花盆裏種滿了很多植物。
再一走近,一個少年架起小爐子正在烤魚。
卿清有些驚訝,“習言?”
少年一愣,回頭,随即露出笑容,“是你呀!”
“你住,這裏?”她有些不敢相信。
習言點點頭,把烤好的魚分了一條給她,“請你吃。”
不得不說,這個香味,十分誘人。
卿清也不客氣,坐到臺階上,拿過烤魚吃了起來。
那天,她留下了這棟樓,因為習言說,這裏有很多流浪漢,沒地方去,晚上只能來這裏睡覺。
他們的被子是撿來的,可是他們會去河邊洗幹淨,他們從不會亂扔垃圾,他們晚上會聚在一起,喝着幾塊錢買來的小啤酒,吃着習言烤的魚,看着天上的星星,聊着自己的過往,和對未來的向往。
他們都在認真地活着。
很久,習言以為卿清已經走了,他有些累,滅了火,轉身回房了。
一個流浪漢路過,拿起旁邊的破水壺想給習言門口的花澆水。
“晚上可以澆水嗎?花會不會死掉?”他問同伴。
“咱也不知道呀,還是明早再澆水吧。”
遠處又走來一位老人,“你們兩個有沒有吃滴?我家幾只小貓沒得東西吃了。”
“有啊,我這有塊面包,吃不吃嘛?”
遠處的卿清沒有貿然打擾他們,悄無聲息地走了。
往後的日子裏,她總會在不同的夜市,或者商場門口,看見唱歌的習言。
他的眼睛,在燈火通明的夜晚,亮的吓人。
如此無拘無束的生活,倒是讓卿清有些羨慕。
偶爾有空,她會邀請習言到小攤販的攤子前坐下。
她問:“這是你想要的生活?”
習言沉默片刻,點點頭,又搖搖頭。
“束縛我的東西太多了,我好不容易逃離了這些束縛,卻一直走不進我想要的生活裏。”
“你想要的生活是什麽呢?”
他的眼裏多了一些憧憬,“我想去大草原裏,一望無際的草原,那裏的風應該是輕盈的,不會吹的人生疼,那裏的空氣是清香的,不會叫人厭惡,還有那裏的廣闊的,輕柔的草原,好像離天空很近。”
“我不會被壓在重重高樓之中,我不會被四四方方的牆壁隔斷,我一睜開眼,看到的是我的自由。”
他好像有一個灑脫的靈魂,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他想成為風,飄到任何一個自由的地方。
可現實呢,他在昆明,離草原兩千多公裏的地方。
習言沒有口音,以至于很久之後,她才知道習言是廣東的。
她那時問:“你們家鄉好玩嗎?你為什麽會憧憬那麽遠的地方。”
“我的家鄉,對我來說是一個很大的牢籠,我被困在裏面,可是我逃出來了。”
逃出來了,逃到哪裏,另一個牢籠嗎?
依舊去不了向往的地方,成為不了向往的風。
卿清坐在辦公室裏,看着數不清的文件,落地窗外,是一些建築的頂端,還有仿佛很近的天空。
她在想,她好像也被困在一個籠子裏,困在一個她并不喜歡的籠子裏。
而且,她也逃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