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第 2 章
再次睜開眼時,徐清枝發現自己躺在一張柔軟的床上。
天花板上的燈泡光線溫柔,身上蓋着的被子輕軟暖和,身下還有開着低溫的電熱毯。
很舒服,很溫暖。
徐清枝盯着燈光出了會兒神,腦中一片茫然,沒明白他怎麽會在這裏。
他撐着床想坐起來,然而手臂酸軟無力,只好靠坐在床頭。
他環視一周,打量着卧室。
床的右側一米處就是窗戶,窗簾拉了一半,露出飄窗上擺放的一個灰色靠枕。
坐在床上往外看去,還可以看見夜空。不過今天天氣不好,夜空中沒什麽星星。
左側有一張單人沙發,以及一個圓形的小玻璃茶幾,再過去一點就是半掩着門的衛生間。
床對面是卧室門和占據了大半面牆的衣櫃。門後有一個布藝挂袋,門與衣櫃之間是一個落地衣架,徐清枝還看到他的外套和外褲正挂在那上面。
布置簡單,但處處細節都彰顯着主人追求生活舒适的态度。
這裏,一看就不是酒店的房間。
徐清枝皺眉愣神,他只記得在昏迷前,看見了一個人影朝着他跑過來……
思緒還沒捋個清楚,房間門被輕輕打開,有個人端着個圓圓的托盤走了進來。
那人的身形和他記憶裏的身影重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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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線相撞的那一刻,對方腳步微頓,眉梢微揚,嘴角含笑道:“啊,你醒了。”
是陸言廷。
這四個字浮現在腦海裏的那一刻,徐清枝就感覺心跳漏了一拍,被子下的手也不自覺地抓緊了床單。
他原本還以為,他們不會有機會再見面了。
一股酸澀中又帶着高興的情緒在內心裏無邊蔓延,徐清枝極力克制住,面上才沒有表現出分毫。
他移開視線,假裝在看卧室的布置,開口時聲音沙啞無力:“這是哪兒?”
“我家。你可能有點低血糖,在廣場上暈倒了,我恰好路過,就把你帶了回來。”
陸言廷說着,三兩步走到床邊,把手裏的托盤放在床頭櫃上,腳下微勾,單人沙發就轉了個向。
他順勢坐在沙發上,指了指托盤上的那只碗:“海鮮粥,喝一點吧。”
徐清枝盯着那個瓷白的碗看了幾秒,遲遲未動。
他沒什麽胃口,比起進食,他更想讓自己劇烈跳動的心冷靜下來。
“你為什麽……”興許是因為很久沒有進食,他說話時有些顫抖,“會帶我回來?”
于陸言廷而言,他應該就是個陌生人而已。
“嗯?”陸言廷一怔,摸了摸鼻梁,“你昏迷前說不想去醫院。你那個狀況,我也不好帶你去酒店。所以就想先把你帶回來,等你醒了再說。”
徐清枝一頓。
他這才想起來,在看見陸言廷的身影朝着他跑過來時,他努力保持着意識清醒,嘴裏一直念着:“不能去醫院……”
與陸言廷理解的只有一字之差,但結果是他想要的。
陸言廷說完又突然想到了什麽,高大的身軀倏地站起,走向床頭。
随着他的靠近,徐清枝呼吸又是一緊。
他甚至出神地想,這麽近,陸言廷會不會聽到他的心跳聲,知道他緊張激動的情緒?
下一秒,他看見陸言廷彎腰從床頭櫃的抽屜裏翻出了一張身份證。
徐清枝微不可見地松了口氣。
“抱歉,是我擅作主張了。我叫陸言廷,這是我的身份證。你要是不放心的話,可以拍個照發給信任的人。”
那張身份證就在眼前,上面的照片拍攝時間應該是幾年前。
照片中的青年眉眼間洋溢着一股灑脫,笑得恣意。
而現在,眼前的人眉眼間多了成熟,但還是能從舉手投足間感覺到,他還是那個潇灑自由的人。
徐清枝抿了抿唇,擡手輕輕推開那張身份證:“謝謝你,不用拍照,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
微涼的手指虛弱地搭在了那雙溫暖的手上。
陸言廷身軀一震,捏着身份證的手指莫名用力了些,指尖泛起白。
像在克制着什麽。
他笑着,有些倉促地收回身份證,端起托盤上的保溫杯塞到徐清枝手裏,“先喝點葡萄糖水吧,恢複體力。待會兒再喝粥。”
徐清枝毫無所覺,低頭看着手裏的保溫杯。
保溫杯蓋被擰開,裏面的水冒着熱氣。
葡萄糖粉劑沖開後沒什麽顏色,表面看上去與普通的溫水毫無兩樣。
但徐清枝知道,這杯葡萄糖水肯定很甜。
他垂下眸,輕輕抿了一口。
如他所想。
保溫杯裏的葡萄糖水并不燙,溫度恰到好處,但徐清枝還是喝得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
像只小貓。
陸言廷無聲笑了笑,坐回沙發,放在腿上的手指輕輕撚了撚。
他溫聲問:“你之前有過低血糖暈倒的經歷嗎?”
徐清枝一頓,握着杯子的手無意識收緊。
小半會兒,他搖了搖頭。
陸言廷又問:“那你這幾天是不是沒有好好吃飯?”
徐清枝看着杯子裏的葡萄糖水,輕聲道:“最近太忙,就沒顧得上吃飯,也沒怎麽睡覺。”
難怪。
陸言廷擰起眉,“你知道你今天暈倒了多久嗎?”
徐清枝沒有回答,他對自己暈倒了多久也沒什麽概念。
“一個多小時了。”陸言廷嘴角繃緊,有些後怕,“你暈倒的位置那麽偏僻,經過的人很少,那這一個多小時,你可能就會一直躺在那裏。地面那麽濕,氣溫又低,你會感冒,然後發高燒,甚至肺炎。”
他語速急切,略顯責備地将另一種設想說得很清楚,眼底是濃濃的擔憂。
徐清枝沉默地聽着,嘴唇抿緊。
他知道,陸言廷這是在關心他。
不可否認,在陸言廷說出另一種可能性後,他心裏也有些後怕。
畢竟,如果沒有陸言廷恰好路過廣場那裏,那他就不會有再見到他、以及像這樣對話的機會。
看着他捧着杯子,呆愣愣的沒什麽反應,陸言廷一怔,心裏有些懊惱。
是他太急了,徐清枝的狀态明顯不對,這時候他不該說這些。
他聲音軟了下來:“不管怎樣,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要是下一次……那該怎麽辦?”
說完,他又補充道:“抱歉,我剛剛語氣有些重了。”
徐清枝擡起頭,恰好撞進陸言廷擔憂的目光中。
他不排斥這樣的關心,點點頭道:“沒關系的,我知道了,謝謝你。”
陸言廷沒再說話,只是看着他喝水。
保溫杯裏的葡萄糖水還剩半杯時,徐清枝看着杯子裏的液體發了會兒呆,還是将蓋子蓋了回去。
晚一點喝完,這份甜就能多擁有一會兒了。
摩挲着保溫杯光滑的杯身,徐清枝又看向沙發上的陸言廷。
他遲疑片刻,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麽,卻見陸言廷擡手看了看手表,道:“現在太晚了,你今晚就在這裏住下吧。”
将他想要告辭的話封住了。
徐清枝頓了頓,“會不會打擾到你?”
陸言廷輕輕笑了下,神情溫柔,“不會,還有別的房間。”
他站起身,指了指衛生間,“盥洗池上方的櫃子裏有新的洗漱用品,熱水也是燒好的。不過你低血糖,今晚還是別洗澡了,明天再說吧。”
他收回手,轉頭看向徐清枝。
對方靠坐在床頭上,一臉認真地看着他,聽他說話。
卧室溫暖的光照在徐清枝身上,蓬松柔軟的發尖仿佛也在發着光。
陸言廷身形停頓幾秒,明明他自己才是這個房子的主人,此刻卻莫名比徐清枝還要緊張。
他背過手,喉結滾動,沉聲道:“早點睡,晚安。”
徐清枝點點頭,“晚安。”
陸言廷轉身很快出了卧室。
他走後,徐清枝怔然看着合上的門,突然覺得周遭變得好安靜。
明明陸言廷在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說很多話。可現在,安靜的氣息将他包裹着,他竟然覺得很不适應。
卧室的燈還是那個燈,身上蓋着的被子還是那床被子,周圍的陳設也沒變,但他就是覺得缺少了什麽。
徐清枝明白,是他貪心了。
他單方面認識陸言廷五年,也念了五年。
以前從未想過能有機會再遇見的時候,他不會覺得自己“缺少”什麽。
可現在有了接觸、交流後,他變得貪心了,會舍不得陸言廷的離開。
意識到這一點後,徐清枝的手無意識握緊。
餘光瞥見了床頭櫃上的那碗粥,他頓了頓,松手伸去将碗捧了過來。
碗壁不燙,米粒晶瑩軟爛,用勺子輕輕一攪,就能看見被撕成絲狀的蟹肉和飽滿的蝦仁。
徐清枝垂着眸,已經兩天未曾進食的肚子此刻好像終于感受到了些餓意。
清甜溫熱的粥下肚,原本無力的四肢漸漸恢複了力氣。
一碗粥很快就喝完了。徐清枝看着碗底,眸色訝然。
這幾天他胃口很不好,沒想到還有能喝完一碗粥的這一天。
他将碗放回托盤,突然間想起,陸言廷應該還不知道他叫什麽名字。
然而即使如此,對他這樣的一個陌生人,陸言廷還是釋放出了最大的善意。
一時之間,心中思緒萬千。
再躺回被窩裏時,徐清枝左手虛虛握拳,警告似的敲了敲自己的額角。
徐清枝,不能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