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
第 10 章
漫天煙火盛放的景象，一直從零點前持續到了零點後。
目之所及的天空都鋪滿了五彩斑斓的光芒，在觀看的人臉上也時不時被不同色彩的光芒照射到。
也許是半個小時後，這場絢爛的煙火盛會才逐漸停歇。
徐清枝意猶未盡地收回視線，跟着陸言廷下了塔樓。
在亭子裏玩的人們也在往山下走，他們聊着天，或是打鬧，山路上竟然有了幾分熱鬧的意味。
擔心徐清枝像上山時那樣滑倒，陸言廷轉身握住了他的手。
徐清枝的心情和來的時候已經完全不一樣，被陸言廷牽着，只覺得在這麽冷的天氣裏，自己的掌心也在微微發熱。
他只好通過閑聊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沒想到，海城竟然還可以放煙花。”
陸言廷點了點頭：“郊區管得不嚴。旅游旺季的時候，官方還會在海邊辦煙火盛會。”
他轉頭看向徐清枝，問：“你喜歡剛才的煙花嗎？”
徐清枝腦海裏下意識回憶起了第一朵煙花。
他微笑着點頭：“喜歡。”
陸言廷也笑了笑，高高提起的心落回原地。
*
回到陸家的小洋樓時，陸父和餘女士還沒有睡覺，正在放完煙花的院子裏打掃衛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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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家的一些親戚也同住在這個小區裏，在徐清枝和陸言廷出去後，這些親戚便來串了會兒門，因此客廳的地面上還有一些瓜果皮以及瓜子殼。
徐清枝和陸言廷負責了客廳的衛生工作，沒幾分鐘就收拾得幹幹淨淨。
陸父和陸言廷去扔垃圾，徐清枝上樓拿出衣服想要洗澡，卻發現自己忘了帶睡衣。
餘女士知道後，在陸言廷房間的衣櫃裏找了一套他以前的睡衣，招手将徐清枝叫到浴室門口。
她給徐清枝說了一下浴室裏的東西都放在哪兒，把睡衣遞給他後，又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紅包。
“來，這是我和你陸叔叔給你的壓歲錢。”
徐清枝一下愣住，看着那一個厚厚的紅包，有些手足無措：“阿姨，我都已經這麽大了……”
“有什麽的，在叔叔阿姨這裏，你們不管多大了都還是孩子。”
“我……”
見徐清枝還要拒絕，餘女士笑眯眯地将紅包塞到他手上，打斷了他的話。
“你是帶着禮物來的，相當于來拜年，那叔叔阿姨就該給你回禮。再說了，長輩賜不可辭，好好收下吧。”
徐清枝無法拒絕，只好彎了彎手指，收下了紅包。
餘女士見狀，眉眼彎彎地笑了起來，又道：“客房沒有安裝空調，睡着太冷，我讓言廷今晚去那兒睡，你就去睡言廷那屋，就在浴室左手邊。”
徐清枝手一抖，下意識拒絕：“沒事的，我不怕冷。”
“把你凍感冒了就不好了。”餘女士搖搖頭，說完後打了個哈欠。
“阿姨要去睡覺了，你們也早點睡，明早早點起，我們一起包餃子。”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
徐清枝站在浴室門口看着她的背影，捏着那個鼓鼓囊囊的紅包，低頭看着手裏的睡衣，臉上逐漸變得有些熱。
他閉了閉眼，一邊走進浴室，一邊在腦袋裏做着思想工作。
沒什麽的，這只是一件衣服而已。
*
洗完澡出來後，徐清枝坐在床邊給那個紅包拍了照片，格外珍惜地放到了外套口袋。
拿起手機看了看新拍的照片，他唇畔浮現出笑意，發了一條朋友圈。
沒一會兒，手機不斷響起提示音。
即使已經一點過了，但還是有不少人給他點贊，在那條朋友圈底下祝他新年快樂。
其中有一個同事說：祝小徐總新年快樂！沒想到徐總也這麽樸實無華，給小徐總發這麽厚的壓歲錢呀。[呲牙笑]
徐清枝一愣，這才想起他忘了屏蔽掉公司的那些人。
他皺眉，擡起手指在屏幕上方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在删掉那條朋友圈之前，回複那個同事：
【不是他給的。】
删掉這條朋友圈後，徐清枝又重新發了一條，這一次沒再忘記屏蔽公司裏的那些人。
他的微信好友不多，屏蔽掉同事後，點贊、評論朋友圈的動靜就沒有了。
徐清枝放下手機，縮進被子裏準備睡覺，卻聽見房間門被敲響了幾聲。
“清枝，我來拿一下我的耳機。”
徐清枝從床上坐起來，“進來吧。”
陸言廷擰開門把，走到衣櫃旁拿出行李箱。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的寬松睡衣，袖子挽起了一半，露出結實的小臂。
似乎是因為剛洗完澡，他的頭發還有點濕。
徐清枝想起了餘女士的話，問道：“客房裏那麽冷，你怎麽不吹幹頭發？”
陸言廷聞言擡起頭，正要說什麽，卻在看清楚徐清枝的模樣後，動作僵硬了一瞬。
對方穿着他一年前的睡衣，深藍色的衣服顯得膚色更加白皙，頭發吹幹後很是柔軟蓬松，坐在床頭身上還蓋着他以前蓋過的被子。
陸言廷喉結滾動，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話。
他感覺自己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很熱，似乎快要将鼻腔燙傷。
陸言廷久久不說話，徐清枝疑惑地歪了歪頭，掀開被子就想下床。
他想去浴室裏把吹風機拿出來，讓陸言廷吹幹頭發再睡。
然而，因為剛才縮進被子裏的動作，再加上陸言廷的衣服對他來說有點大，睡褲褲腳就在活動間縮到了膝蓋，露出小腿。
以及，仿佛可以一只手握住的腳踝。
在他雙腿垂在床邊穿鞋時，睡褲褲腳便滑了下去。
陸言廷的思緒也跟着那滑下的褲腳一顫，然後徹底回過神來。
他連忙道：“我習慣了吹半幹。”
“你放心，我身體很好，不會輕易感冒。”
徐清枝動作一頓，看向陸言廷的眼神有些不贊同。
陸言廷抿了抿幹澀的唇，道：“那我待會兒再去吹一下，你快睡吧。”
他移開視線，放好行李箱匆匆離開，似乎生怕慢一步就會被徐清枝發現什麽。
在浴室裏吹幹頭發後，陸言廷又用冷水洗了把臉，平複了好一會兒才回到客房。
然而，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他看見從剛才起就占據了他整個思緒的人，正坐在客房的床尾凳上。
陸言廷身子一頓，猶豫着要不要再回浴室一趟。
徐清枝擡起眼來，看見他時笑了笑，道：“剛才你走得那麽急，我還沒來得及對你說句謝謝呢。”
陸言廷握着門把的手收緊，不着痕跡地深呼吸了一口氣，才走進房間裏。
“謝我什麽？”
“謝謝你帶我回你家過年。”
這個春節，他又吃到了豐盛的年夜飯，看到了美麗的煙花，還收到了壓歲錢……這些都是八歲之前，在外公外婆家的時候才會有的。
十六年不曾體會到的“家的感覺”，竟然在陸言廷家裏感受到了。
“不用謝。”陸言廷在徐清枝身邊坐下，“今年春節有你在，我感覺我家裏也熱鬧了一點。”
徐清枝失笑。
原本打算道完謝就離開的，但現在，徐清枝又有些舍不得走了。
他垂眸看着自己的手，狀似随意道：“客房裏确實挺冷的，要不你回你房間睡吧？我看到你房間裏還有張榻榻米，我可以睡那上面。”
陸言廷沉默片刻，再說話時，語氣帶着試探：“你還記得今晚小雪說的話嗎？我不喜歡女生。”
“你難道就不介意，跟我這個同性戀共處一室嗎？”
他其實更想問問，徐清枝是不是讨厭同性戀。
這句話在晚上遇見小雪後，他就一直想問了，只不過一直沒有開口的機會。
徐清枝明白了陸言廷的意思。
他想了片刻，搖頭道：“同…同性戀也不是見一個男人就愛一個的吧？”
“當然不是。”陸言廷否認。
“那我介意什麽呢？”徐清枝看向陸言廷，唇畔揚起笑意。
到目前為止，陸言廷對待他始終是以朋友的方式，他自然不會那麽自戀，知道陸言廷的性取向後，就認為對方會喜歡他。
陸言廷抿緊唇。
他當然不會見一個男人就愛一個，可是，那都是因為那些人不是徐清枝。
但這句話，他現在不敢說出來。
徐清枝站起身，搓了搓冰涼的手，道：“走吧走吧，回房間，客房太冷。”
陸言廷躊躇着，最終還是起身抱着被子跟上去。
回到房間後，陸言廷将被子放到榻榻米上，自己躺了上去。
“你睡床。”他的語氣有些不容拒絕。
徐清枝的目的只是想讓陸言廷也來這個房間睡，因此也沒推拒，爬上了床。
關掉燈後，房間裏陷入一片黑暗。
陸言廷枕着胳膊，閉上眼醞釀睡意。
沒一會兒，他聽見徐清枝輕聲問：“你家裏人都知道你的性取向嗎？”
陸言廷睜開了眼，如實道：“研一那年，想給我介紹對象的親戚很多，我應付不來，索性就出櫃了。”
徐清枝失笑，道：“原來你也應付不來這些事。”
他說完，陸言廷也笑了一下。
徐清枝又問：“你的親戚長輩們，有因此罵過你嗎？”
“不會，他們都挺開明的，并不反對。”
徐清枝好一會兒沒說話。
陸言廷留意着他的反應，心髒仿佛被人用線高高提起。
“有這樣的家人，真好。”半晌，徐清枝感嘆似的道。
“我從沒有喜歡過誰，到現在也不知道自己會喜歡什麽樣的女生，或者，會不會喜歡男生。”
“只是，我的家人……不太能接受，我可能會喜歡上一個男人。”
實際上，徐父和林女士并不僅僅是“不太能接受”。
徐清枝抓着被子一角，将自己半邊臉埋進枕頭裏。
過去刻意被他忽略的記憶此刻瘋狂湧入腦海，他覺得自己的呼吸仿佛都被人一把攥緊，像個溺水的人，痛苦，喘不過氣來。
下一秒，他聽見了陸言廷的聲音：“不要太在意他們的看法。”
陸言廷緩緩開口道：“我父母總是對我說，未來要過什麽樣的日子，都是我自己選擇的。只要我已經做好了接受一切後果的準備，那他們就支持我所做的決定。”
“現在，我也将這句話送給你。”
在陸言廷說完後，房間裏安靜了許久。
徐清枝眨了眨眼，淚水無聲地滑進枕頭裏。
溺水的人，被人抱着浮上水面，有了呼吸的機會。
他們都沒睡着，卻誰都沒說話。
陸言廷看着黑暗中的某一點，良久，才聽到一聲：“謝謝你。”
聲音細微，不仔細根本就聽不見。
陸言廷笑了笑，沒回答，仿佛已經睡着。
好一會兒，他聽見床上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徐清枝睡着了。
陸言廷輕手輕腳地起身，走出房間，到浴室裏擰了一張柔軟的毛巾。
借着小洋樓外的燈光，他輕柔地擦了擦徐清枝臉上的淚痕，然後還給他換了個枕頭。
做完這一切後，陸言廷坐在床邊，看着徐清枝的臉。
剛才徐清枝說，他可能會喜歡男人。
陸言廷雖然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卻不得不承認，在聽見這句話時，他的心跳快了幾分。
即使只是種可能，他也并不想錯過。
他會牢牢抓住這個可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