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章

第 24 章

徐清枝看到,陸言廷下巴上冒出了許多青色的胡茬。

他還沒見過這樣的陸言廷。

沒見到他的這兩天,陸言廷肯定又在擔心着他了。

微怔過後,徐清枝悄悄從陸言廷手中抽出自己的手,去摸了摸那些胡茬。

有些刺人。

在手指剛落在那些胡茬上的一瞬間,陸言廷皺起了眉。

徐清枝于是又去摸摸他的眉頭。

手指碰到眉心,陸言廷便一把抓住了他。

“清枝……”他不安地喚了一聲,随即慢慢睜開眼,醒了過來。

那雙桃花眼裏,有好多血絲。

難道這兩天,他一直都沒好好休息嗎?

徐清枝一愣,鼻腔泛起酸。

“你什麽時候來的?”

陸言廷笑了下,“來了沒多久。怎麽了,不歡迎我嗎?”

徐清枝輕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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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高興陸言廷能來。

“現在還早,你睡得好嗎,要不要再睡會兒?”陸言廷一邊說着,一邊注意到他嘴唇上起了皮。

他于是起身去接水。

看着陸言廷的背影,徐清枝心裏瑟縮了一下。

他明白,陸言廷能來看他,肯定是因為徐父和林函音去找了他。

那也就意味着,他也知道……他患腦瘤的事了。

“你是不是知道了?”徐清枝輕聲問。

按着飲水機開關的手一抖,開關回彈上去。

陸言廷苦笑,轉頭看着徐清枝:“清枝,你想吃點什麽嗎?”

很生硬的轉移話題。

徐清枝回避着他的視線,沒回答他的問題:“你還記不記得,那天中午我出去之前,說回來後給你答複?”

陸言廷身形一頓:“……記得。”

“這個答複,遲了兩天才能告訴你。”徐清枝低下頭,艱澀地道:“既然你知道了,我想,這個答複你也能猜到吧。”

“我活不了多久了,所以不希望你守着一個快要死去的人。”

他話音剛落,餘光瞥見陸言廷徑直走了過來。

緊接着,一只手撫上他的臉,那人彎下腰,吻上了他的唇。

和生日那晚始終溫柔的吻不一樣,這個吻很急切,仿佛帶着至死方休的意味。

直到徐清枝無力地轉過頭去,陸言廷才停下來,轉而将頭埋在他頸間。

他什麽也沒做,靜靜抱着徐清枝,好一會兒才道:“徐清枝,你知道嗎,我喜歡你很久了。”

“不是年前到現在,而是五年。”

……

五年前,他大四那年。

那年,陸言廷作為江大南校區的籃球隊隊員之一,來到北校區和Q大打籃球比賽。

兩所大學都有好幾個校區,每個校區各派出一支隊伍,人很多,因此比賽要辦好幾天。

入秋不久的太陽還很毒辣,陸言廷在籃球場上來來回回地跑着,汗流浃背。

在一次躍起傳出自己手裏的球時,他餘光看到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那抹身影就像一縷清風,輕輕地吹到了籃球場。

陸言廷站定後,不着痕跡地看向那抹白色的身影。

那個人就穿着一件簡單的白T和淺棕色長褲,站在人群後面,因為身量高,顯得有些鶴立雞群。他神情平靜地看着籃球場內,眼睛好像一口沒有波瀾的井。

那便是陸言廷第一次看見徐清枝時的場景。

氣質那樣出塵的人,陸言廷一下就記在了心裏。

接下來幾天的比賽中,他都會用視線有意無意地去搜尋徐清枝的身影。

站在籃球場內,聽着場外的人聲鼎沸,他明明看見徐清枝正身處人群之中,卻又感覺對方好像游離于塵世之外。

而後,越是注意那道身影,陸言廷越是打得兇猛。

直到某次中場休息時,隊友拍了拍他的肩膀,問他:“你這幾天開屏呢?打這麽猛。”

正在用毛巾擦汗的陸言廷動作一頓,笑了笑反問:“有嗎?”

“很有。”隊友眼神示意,“過來人,懂得都懂。沒想到啊,這四年看你清心寡欲的跟個神仙似的,來到北校區動凡心了?勇敢點去要個微信?”

陸言廷又側過頭,看向場外站着的徐清枝。

對方在毒辣的太陽底下,清爽純淨得周圍人都不敢打擾。

他不是什麽神仙,他上心的人才像神仙。

陸言廷靜默片刻,捏緊擦汗的毛巾,道:“再說吧。”

他有一股直覺,徐清枝不喜歡被打擾。如果他中場休息時去要微信,周圍人那麽多,肯定會給對方帶去很多不必要的煩惱。

所以他想等到比賽結束後再去。

然而每次比賽還未結束時,徐清枝都會悄無聲息地離開。

直到最後一場比賽,徐清枝不知為何多等了會兒。

趁這機會,比賽剛一結束,陸言廷沒理會隊友的招呼便匆匆跑出籃球場,直奔徐清枝所在的位置。

可是因為陸言廷這幾天的表現實在太好,人氣很高,再加上他們校區拿了冠軍,他一出籃球場,在場外觀看的學生們就很激動,如潮水般向他湧來。

場外人實在太多,陸言廷眼中只有那道清瘦的身影。

他在朝着他歡呼的人群中逆行,好不容易來到只有大概五米的轉角處時,徐清枝卻轉身,再一次悄無聲息地離開。

陸言廷動作一頓,在人堆裏看見一陣風吹過徐清枝的身影。

他黑色的發尾和白T的衣擺随風輕輕舞動,他也随着風一起離開。

一張紙從他手中的本子裏悄然滑下。

陸言廷的視線跟着那張紙移動,看見那張紙落在地上,被人群邊上的人不小心踩了幾腳。

他有些急,好在跟上來的隊友們分散了人群,讓他得以加快腳步。

他來到那張紙的位置,撿起後翻過來,看到了許多音符。

那張紙的右下角還寫着“清風別枝”四個字。

回到南校區後,陸言廷将那張畫滿音符的紙放在了自己的筆記本中夾着。

他時不時就會打開筆記本看一下,他不懂音樂,那上面畫的音符他看不懂,因此每次都只是看“清風別枝”四個字。

那四個字寫得極好,鐵畫銀鈎,端正沉穩,讓陸言廷仿佛看到了徐清枝本人。

除此之外,陸言廷每次都會在網上搜索“清風別枝”。

他知道,那張紙上的音符是徐清枝寫的歌。但并不知道“清風別枝”四個字是這首歌的歌名,還是作曲人的藝名。

他只能在網絡上搜索着,想要得到哪怕一丁點的信息。

直到深秋的某天,他搜到了一個叫清風別枝的主播的直播間。

正是徐清枝。

那天是徐清枝第一天開播,直播間裏沒有什麽人。

陸言廷點進去時,只聽見徐清枝在低低哼着曲子。

他沒露臉,哼的歌曲緩慢而溫柔。

雖然沒有聽過徐清枝的聲音,但在那一瞬間,陸言廷有一股直覺,他在籃球場看見的那個人應該也是這個聲線。

他聽着那哼唱,逐漸沉醉其中,直到徐清枝停下他才回過神來。

這時直播間裏已經來了別的人,不多,加上陸言廷就三個。

有人問:[主播剛才哼的什麽歌?]

直播間裏安靜了片刻,主播才輕聲回複:“我現在正在寫的,只是其中一個片段。”

那道聲音清潤溫和,使人如沐春風。

[挺好聽的,主播是第一次寫歌嗎?]

“不算是。”徐清枝停頓片刻,“之前寫的第一首歌,稿紙被我不小心弄丢了。後來去找,也沒有找到。”

[那可惜了。]

徐清枝沒有說話,又播了幾分鐘後,便略帶生澀地跟直播間裏的三位觀衆道了別。

至此,陸言廷已經确定,主播“清風別枝”就是他在籃球場看見并且上了心的人。

他還意識到,他撿到的那張紙就是徐清枝寫的第一首歌。

他慶幸自己好好保存了那張紙。

看着那右下角的“清風別枝”四個字,陸言廷不知何時輕輕笑了起來。

他決定,等到下次他們正式見面時,他會把徐清枝的第一首歌還給他。

五年很長。

但陸言廷把每一天都記得很清楚。

徐清枝第一天的直播到最後一天的直播,他都有收看。

即使在研究所裏無法使用手機時,他在項目短暫結束、有休息時間的時候都會去找到錄播來看。

對徐清枝,他一開始只是有些上心,被對方身上的氣質吸引,不自覺地想要靠近。

上心轉變成動心,是在長時間收聽直播的過程中,悄無聲息發生的變化。

第一次直播的徐清枝還很緊張,但随着時間過去,他逐漸坦然,大方溫柔地和粉絲們互動,唱自己創作的歌、喜歡的歌。

陸言廷見證了他的成長。

他是第一個關注徐清枝的人,他的關注列表裏也只有徐清枝。

在研究所裏無法聯網的那段時間,他下載了徐清枝的所有歌,晚上的時候就靠着那些歌入眠。

直到年前,一個大項目結束後,陸言廷上網看到了周寧桐曾校園霸淩清風別枝的新聞。

他于是連夜向上面提交申請,要了半年的假期,回到江市來找徐清枝。

在回來的第一個夜晚,在人來人往的夜市街,在煙火缭繞的炒飯攤前,他聽見了徐清枝的聲音。

那是他無比熟悉的聲音。

他轉過頭,看見了他思念了幾年的人,近在咫尺。

……

“徐清枝,你喜歡我嗎?”

回憶結束的時候,陸言廷眼眶已經紅了起來。

他還埋在徐清枝肩頭,抱着對方的手逐漸收緊:“我喜歡你那麽多年,你如果要拒絕我,只能是因為你不喜歡我。”

“而不能是因為別的。”

太陽已經完全升了起來,病房中大亮。

徐清枝淚眼婆娑地看着被風吹動的窗簾,眼淚滑落在枕上,才發覺自己哭了出來。

他張了張唇,輕聲問:“不後悔嗎?”

陸言廷抱緊他,只堅定道:“我從不後悔做的每一件事。”

如果硬要說的話,他也許,在這兩天裏也曾後悔過。

只不過,他後悔的是,他沒有早點去找徐清枝。

徐清枝不再說話,環緊了他的腰。

眼淚不停滑落,他看不清眼前的東西,只知道緊緊抱着陸言廷。

直至哭腔洩露,泣不成聲。

“陸言廷,我也是……喜歡着你的。”

從五年前,在五年間。

五年前,他自以為毫不起眼地默默注視着陸言廷,從未想過,被他注視着的主人公也在注視着他。

他多幸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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