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章

第 30 章

疼愛他的外公外婆相繼離世後,在這世上,徐清枝就只有徐父和林函音兩位親人了。

他也曾想過讨好他們,但每每面對他們的眼神時,他鼓起的勇氣就會像河水那樣流走。

徐父希望能像宋家一樣把生意做那麽大,将公司開到國外,所以對徐清枝的教導很嚴格。

但即使徐清枝盡力達到了他的要求,他也還是不滿意。

宋潇很早就接觸了金融,十歲時就對市場敏感,讓宋家的商業版圖再度擴大。

跟他比起來,徐清枝在這方面實在太普通。

徐清枝偶爾還能聽到徐父說:“要是清雲還在……”

雖然徐清雲還沒有機會接受他嚴厲的教導,但在他心裏,乖巧聽話的徐清雲肯定比徐清枝更有天賦。

一開始聽到那句話時,徐清枝心裏還有些難過,後來也就麻木了。

而每次徐父教導他時,林函音都不會參與。在徐父呵斥他時,林函音即使看見了,也只是輕輕瞥一眼就離開。

那樣的眼神,比看一個陌生人還要輕飄飄的。

在那段時間裏,林函音漠不關心的眼神,與徐父嚴厲的呵斥聲時常出現在徐清枝的夢裏。

他在那些夢裏想要解釋,想要反駁,想要詢問,但最終都只是讓自己哭着醒過來。

就這樣,徐清枝慢慢長大,對于那段時期的記憶,也只有那反複無常的夢境。

等到上高中時,他已經完全接受了父母不愛他這一事實。

Advertisement

他不再奢望能與父母像正常家庭那樣相處,除了日常回答徐父的問話,他不會主動與他們說什麽。

他變得沉默寡言。

高一的生活原本平靜無波,跟往常沒什麽兩樣。

但直到某天,徐清枝在校外的巷子裏救了個被欺負的同學後,一切就都變了。

那是周五下午放學,他在寬敞的路口等着司機,隐約聽到旁邊巷子裏傳來了一聲“救命”。

那道聲音很小,很快就消失了。

徐清枝猶豫片刻,還是悄悄探頭看了眼。

他看見巷尾的轉角處,有一個微胖的男生躺在地上,生死不明。而有人從另一邊巷子裏抓着他的腿,将他拖進更深的角落。

徐清枝立刻便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他瞳孔微縮,快速拿出手機報了警,然後沖進了巷子裏。

那天他成功救下了那個被校園霸淩的男生,可也因此給自己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他被帶頭霸淩的人的弟弟——周寧桐,記恨上了。

那時周寧桐的哥哥正在讀高三,成績不錯,是能沖刺985的好苗子。

然而因為徐清枝的“多管閑事”,周寧桐的哥哥被退學,大好前途就此被耽誤。

周寧桐于是決定為自己的哥哥報仇。

起初,徐清枝只是時不時地被關在體育器材儲藏室、廁所隔間、用來做活動室的偏僻教室,以及學校的垃圾回收站。

後來,在冬天的時候,周寧桐帶着人把他關在廁所裏,以“打掃衛生沒注意”為借口,用水管澆濕他全身。

夏天的時候,周寧桐帶了水槍,“玩鬧”時将酒精滋進他的眼睛裏,然後再以“帶他沖洗眼睛”為理由,将他的頭按進洗手池,見他快窒息了才松手。

在看見有司機接送他後,周寧桐更是直接找他索取錢財,他不給,便只能挨打。

徐清枝不是沒有想過告訴老師。

可他并沒有直接的證據。

一開始知道是周寧桐将他關在那些地方後,他告訴了班主任,但由于沒有證據,班主任不想跟周寧桐的班主任鬧矛盾,只能私下裏找周寧桐談話。

後來,“打掃衛生沒注意”、“玩鬧”、“帶他沖洗眼睛”,都是周寧桐的班主任給的回複。

沒有直接證據,那個班主任自然會護着周寧桐。

次數多了,徐清枝也不好再告訴老師。

他默默忍着,想找機會拿到證據後報警。

但他還沒拿到證據,周寧桐對他的态度突然變了。

那天也是周五,下午放學時周寧桐攔住了他,對他道了歉,說想認真學習,家裏又不讓他玩電腦,讓徐清枝回家幫他拷貝一下英語聽力資料。

徐清枝被他突然道歉打了個措手不及,等回過神來時,那個U盤已經在他手裏了,而周寧桐早已跑遠。

看着那個U盤,徐清枝滿臉茫然。

他随手将U盤放進校服口袋裏,打算周一上學時還給周寧桐。

他不會幫周寧桐的忙,如果可以的話,他希望他們這一輩子都別再有交集。

然而,正是因為那個随手放着的U盤,給徐清枝帶來了一場災難。

周六晚上,他正在房間裏研究棋譜,突然被保姆阿姨叫去了書房。

徐清枝疑惑地來到書房,看見徐父、林函音、宋潇三人都在。

那時,宋潇眼神很是複雜地看着他,嘆了口氣,然後轉頭說:“伯父伯母,那我就先走了。你們冷靜一下,別沖動,要好好引導清枝。”

徐父面色陰沉地“嗯”了一聲,在宋潇離開後,大步上前将徐清枝拽到了辦公桌後。

他指着電腦上的內容,怒不可遏地道:“徐清枝,你給我解釋一下,你為什麽會看這種東西!”

徐清枝肚子磕到了桌子邊緣,他痛得彎下了腰,擡頭看向電腦屏幕時,看見了一幕暫停的G.片畫面。

兩個男人不着寸縷地抱在一起,大汗淋漓,神情誇張,姿勢奔放。

徐清枝被那直白的畫面沖擊得大腦一片空白,他不知道這畫面是怎麽來的,更不懂徐父為什麽那麽肯定地說這是他看過的。

他張嘴想要解釋:“我沒有看啊……”

話未說完,徐父從電腦主機上一把拔出了一個U盤,扔到了他的面前。

“這是你的U盤,你還說你沒有看?!”

看清那個U盤的一瞬間,徐清枝便明白了一切。

那是周寧桐給他的U盤。

哪有什麽道歉,哪有什麽态度轉變,這只不過又是一場周寧桐對他的惡作劇。

但那個U盤不是被他放在……

對了,被他随手放在了校服口袋裏,而他回來之後又忘了。

恐怕是保姆阿姨洗衣服時拿了出來,直接放在了書房,然後又被來拿文件的宋潇看到……

徐清枝的一張臉變得煞白。

他喉嚨幹澀,艱難解釋道:“這是,別人給我的……”

徐父氣極反笑,道:“別人?如果你對同性戀不感興趣,別人怎麽會給你這個U盤?是你找別人要的吧?”

“如果不是宋潇今天看了一下U盤,我跟你媽媽恐怕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們的兒子居然是個惡心的同性戀!”

徐父的怒吼在耳邊炸響。

徐清枝顫抖着唇,已經明白,現在他所有的解釋都很蒼白,徐父和林函音是絕對不會相信他的。

但他還能怎麽說呢?說不是他的,他在學校裏被欺負了,欺負他的那個人硬塞給他的這個U盤?

他們會信嗎?會管嗎?

徐清枝流着淚,心裏其實早就有答案。

好一會兒,徐父轉過身,道:“我看你也不需要再去學校上課了,先去戒斷學校改正吧。”

徐清枝身體猛地一抖。

他看過新聞,他知道戒斷學校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他擡起頭,看着徐父堅決的背影,搖頭辯駁:“不是的,真的不是我的……”

他又轉過頭,祈求地看向林函音。

拜托了,不管有多讨厭他,多恨他,都不要把他送去那種地方。

這麽多年了,他們是最親的親人,可不可以相信他一次,就信這一次。

然而他的祈求并沒有用。

徐清枝只看到林函音沉默地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擡手——

便是一耳光。

這是八年來,林函音第一次用漠不關心以外的眼神看着他。

也是第一次,在徐父管教他的時候走到他面前。

卻不是為了安慰他、抱抱他。

徐清枝被打得歪過了頭。

他在被淚水模糊的餘光中,看見林函音同樣流下了淚,歇斯底裏地問他:

“為什麽!!”

“徐清枝,為什麽,你那時候明明遇到了那種事情,為什麽你還能喜歡上男生!你……”

“你……徐清枝,你為什麽要喜歡男生,你是變态嗎?!”

那一刻,徐清枝仿佛聽到了什麽東西轟然倒塌的聲音。

之後是長久的耳鳴。

他好像堕入了黑暗的漩渦,游離于世界之外。

他不明白,林函音說的那時候是什麽時候?他又遭遇過什麽事情?

為什麽要用他不知道的事情給他定了罪?

為什麽從來不肯聽他的解釋?

為什麽,都不信他。

……

那一晚過後,徐清枝的大腦一直處于一片空白,仿佛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周日那天,他找班主任要到了周寧桐的家庭住址和電話,拿着那個U盤來到了周寧桐家樓下,想把U盤還給他。

周寧桐下樓來時,帶着他的哥哥,以及兩個跟班。

四人下了樓就将徐清枝拽去了小區角落。

徐清枝那時已經意識到了危險,卻毫不在意。

他只是麻木地垂着頭,遞出了那個U盤。

“還給你,這個東西,不是我的。”

周寧桐嗤笑一聲,“老子當然知道這不是你的。”

他不懷好意地上下打量了一遍徐清枝,道:“看你這樣子,應該是看過裏面的東西了吧?”

他的哥哥和那兩個跟班也在起哄:“大學霸,看完後感想如何啊?”

“不對,你應該問他看的時候有沒有産生感覺。”

“看他這弱不禁風的小白臉樣兒,難不成還真是個惡心的同性戀呢。看這東西更興奮了吧。”

徐清枝保持着遞U盤的姿勢,沉默地聽着他們說出一句句冒犯的話。

等到四人的嘲諷結束後,徐清枝問:“你給我這個,只是為了讓我看看嗎?”

“當然不是。”周寧桐怪笑着走近,道:“本來想在明天你們班上自習課的時候,讓朋友幫你在全班同學面前播放一下的。”

“不過沒想到你自己看了。真是可惡啊,讓我的計劃就此泡湯。”

“徐清枝,你打算怎麽賠呢?”

他剛說完,徐清枝摸到了身後的一塊磚,直接砸了出去。

“草!”周寧桐毫無準備,被砸到了臉。

他咒罵一聲,招呼着跟班去控制住徐清枝,然後與他的哥哥一拳又一腳地施加到徐清枝身上。

角落裏不時響起毆打聲,以及一陣陣悶哼聲。

到最後,徐清枝倒在地上,即使又被一腳踹在肚子上,卻已無力再發出任何聲音。

他只是下意識蜷起身子,內心只餘麻木。

額頭上的血流進眼睛裏,眼前一片血紅。

他擡眼望着紅色的天,聽着周寧桐他們四人的咒罵,承受着鋪天蓋地的疼痛。

他突然想,或許就這樣被打死在這裏,也不錯。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