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寒意
第29章 寒意
舒言有點無奈的摸了摸自己手背上,四五道被撓出來的指甲印。
一邊不動聲色的悄悄擋住了這裏的情景,一邊不自覺的,用眼睛的餘光觀察着身後正在磨墨的硯臺,生怕他一個回頭,就會看見這裏的動靜。
他剛剛才從隔壁府上回來,因為和李蓉蓉的一番對話之後,心中便不由得有了幾分感慨。原本想着到畫室裏,好好作畫一番,以此來抒發自己心中的郁氣的。只是沒成想,不過只是一個不經意的擡頭罷了,就看見了這裏,伸出了一只白嫩蔥似的手。
當下,差點沒有讓舒言驚聲叫出來。
所幸,進來幫着磨墨的硯臺,是面對着畫案這裏的,沒有看見自己背後的情景。
舒言收斂了神色,裝作不經意的去這裏翻找東西,這才能夠沒有露餡。
只是到底,這麽一直僵持下去,也不是一個辦法。
“硯臺,我今日的藥,是不是還沒有來得及用?”
硯臺手上的動作一停,“少爺,您不是說,您的病已經好了,不想再吃藥了嗎?”舒言聞言,脊背不自覺僵硬了一瞬,“咳咳——之前是我任性了,病去如抽絲,哪有那麽容易好的。你快去後廚看看,藥是不是已經煎上了,可別耽誤了用藥的時辰。”
“诶。”硯臺不疑有他,放下了手中的墨,就往外走去。
他不過前腳才剛出了畫室的門,舒言後腳,就在裏面把門栓給栓上了。
透過淺色的窗戶,看着已然走遠了的身影,舒言下意識的在心裏舒了一口氣,再回身,發覺那只手還是像剛開始那樣的抻在那裏。
只是,比起原本的白嫩,手腕上面的幾條血痕,說不出的刺眼。
看了看自己手上被抓撓出來的傷口,複又看了看那手,舒言哭笑不得的在一旁櫃子底下,翻找出了一個小巧的匣子。裏面放着的,大多是一些尋常的傷藥,原本只是為了有備無患罷了,此刻,倒還真的是派上了用場。
小心翼翼的用布團蘸取了些許止血的膏藥,一邊輕輕的幫着步妩上藥,一邊不自覺的在傷口上方,仔細的‘呼呼’了起來。
猝不及防被傷藥刺疼了一下,下意識蜷縮起來的手掌,在舒言的小心下,慢慢的,也跟着一起平靜了下來。
上藥的時候,隔着一堵牆的兩個人,都很是安靜。
空蕩的畫室/花房裏,只能夠聽見那淺淺的呼吸。
舒言看着平放在自己掌心上的小手,心中除了無奈,更多的,是有幾分暗喜。雖然不知道為什麽,步妩會突然來找自己。因為畢竟自從廟會之後,他放在這裏的瓷瓶,便再也沒有人動過了,但此時看着這伸過來的手,舒言的嘴角,便一直都不自覺的上揚着。
長久以來,他們雖然當得上一句青梅竹馬。
但這些年來,即使私底下的關系一直都很親近,但是放在明面上,兩人也只不過是才見過幾次面的陌生人罷了。在外面碰見的時候,為了避免橫生枝節,兩人都刻意的保持着很嚴謹的距離,只有在偶爾幾次雙目交接的片刻,才會顯露出心裏的不同來。
時間一長,不說步妩産生了異樣的情愫,就連舒言自己,心裏也有了幾分說不明白的心思。
“疼嗎?”此刻房間裏只有他一個人,舒言也就沒有像是原本那麽的顧忌,看着藥已經上的差不多了,便輕聲的問了一句。
聞言,原本還平放在自己掌心的手,‘唰’的一下,就縮了回去。
好半晌,才從那小窟窿裏,聽見了步妩的聲音。
同樣壓得低低,莫名像是帶上了幾分委屈似的,“疼又怎樣,不疼,又怎樣?”
因為看不見對面的情景,但是舒言隐隐的,也能夠想象出對面的情景。
“你怨我嗎?”
“事已至此,怨不怨你,難道還重要嗎?”
大選的旨意下來之後,步妩整個人都像是行屍走肉一般,白日裏常常走神不說,夜裏,也時常夜不能寐。要不是因為怕母親會擔心自己,只怕她一時想不開,還會做出些更出格的事情來。饒是這麽些天下來,慢慢消化了這個事實,可此刻舒言的話一出,卻讓她心中的委屈,翻江倒海般的強烈了起來。
“是我對不住你。”
“你明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個。”步妩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傷口,一邊愣神,一邊低語,“反正婚事已然定下了,皇恩浩蕩,雖然我沒有見過太子,但我還是第一次,看見父親那麽的高興呢。”
她的語氣輕松,聽着,像是還帶着幾分的笑意,但是舒言只是這樣聽了一會兒,心中忽的一酸,忍不住,伸手探了過去。
“你要是不願意,我可以幫你的。”
“幫我?怎麽幫?你這次幫了我,難不成,下次你還要幫我?”步妩推開了他的手,“我不小了,已經快要及笄了,遲早是要出嫁的。如果不是嫁給你,那麽嫁給哪一個人,對我而言,難道還會有區別嗎?”
舒言一噎,越發手足無措了起來。
“太子也好,其他人也罷,左右都是這樣的生活,我早已經看開了。”
面對這樣已然看破灑脫的步妩,舒言的心卻越發的沉重了起來,還想要再繼續說些什麽的時候,原本的小洞,已然又重新被堵了起來。
步妩她,單方面的截斷了兩人的對話。
舒言嘗試着想要再扒一扒開,但原本松動的石磚,就像是牢牢的粘在了上面似的,半分,都挪動不得。
嘗試了好一會兒,終于意識到這是步妩已經不想要再和自己說話了之後,舒言愣愣的躺倒在地,看着畫室梁上木條橫直的框架。
明明已經入夏了,順着窗戶,還能夠看見一點一點撒射進來的溫暖陽光,清晰的顯現着飄散在空中,那時不時随着呼吸波動的塵埃,但舒言躺在地上,卻只覺得整個人,都冷的慌。
舒言木木的眯了眯自己的眼睛,半擡起了自己那只被抓傷了的手,還沒有來得及上藥的傷口處,原本的血珠,都已然凍在上面,隐隐的泛着黑。
一眨也不眨的看着傷口,像是自問,又像是自答。
難過嗎?
後悔嗎?
已經不知道自己,到底做的是對,還是不對了。
舒言有些愣愣的望着自己的手掌發呆,他在想,如果當初自己肯定的回答了步妩,那麽現在,是不是就會完全的不一樣了?
可是,又哪裏會有那麽多個如果呢?
一股前所未有的低落感,瞬間席卷了舒言的全身,即使像是這樣,沐浴在溫暖的陽光下,卻還是覺得自己的心裏,像是突然空出了一大塊。
空落落的,一股寒意從裏面逼發了出來,四散着,席卷了四肢百骸,一直寒冷到了骨子裏,連動一動,想要掙脫的力氣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