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季晏棠最近找到了将陳南樹從宕機中強制開機的方法。
親第一下的時候陳南樹還沒什麽反應,等到了第二下,陳南樹的瞳孔終于聚焦,季晏棠就知道陳南樹要清醒了。
他直起腰往後撤了下,給陳南樹留出空間“撲騰”。
陳南樹宛如驚弓之鳥,從床上彈了起來,一邊往後蹿,一邊在找什麽東西。
季晏棠對陳南樹的反應習以為常,悠閑地拄着下巴看陳南樹忙活。
“你在找什麽?”季晏棠看了會兒問道。
沒得到答複,陳南樹背對着他往桌下角落裏鑽,季晏棠皺了皺眉,“你幹嘛呢?”
季晏棠也蹲下身學着陳南樹的樣子往桌下看去,沒看出什麽花花來,他喊陳南樹的名字喊了好幾遍,也不見人應。
陳南樹耳朵不好使季晏棠是知道的,但也不至于這麽大的聲音都聽不見,季晏棠當陳南樹是故意不理他,心裏有些不高興。
等陳南樹從桌子下面鑽出來時,他故意在陳南樹的左耳邊大喊了一聲:“陳南樹!”
可結果陳南樹并沒有如他預期的一般被吓了一跳,反倒是在陳南樹回頭差點和他迎面撞上時才有了些反應。
季晏棠的眉頭緊鎖,似乎意識到了哪裏不對勁。
陳南樹手心裏攥着一枚耳機大小的助聽器,這是他剛從桌子下面找出來的,他把助聽器戴進耳朵裏,問:“事情處理完了嗎?”
“嗯,處理完了。”季晏棠的眼睛在陳南樹的耳朵上來回逡巡,“你的耳朵嚴重了?”
陳南樹摸了摸耳朵,“沒事。”
“真的?”季晏棠不太相信。
“嗯,我沒事。”陳南樹站起身,看見床上散落的東西,他驚慌地看了眼季晏棠便開始手忙腳亂的要把東西重新收回箱子裏。
季晏棠被陳南樹的動作轉移了注意力,玩味笑意爬上眼角眉梢,“陳南樹,嘴上說着不喜歡我,為什麽又偷偷藏着我的東西?”
“還偷聽我的電臺,你這樣好變态哦。”季晏棠調侃道。
陳南樹胡亂的把東西塞進箱子裏,嘴上不停地說:“我沒有…”
“你沒有什麽?都被我抓了現行還不承認。”季晏棠戳了戳陳南樹泛紅的耳朵,“你喜歡我,對吧?”
陳南樹用力閉了閉眼,說:“不是喜歡,是因為你是家人。”
季晏棠嘴角的笑意一滞,旋即裝作滿不在乎地樣子說:“随你怎麽說。”
他坐在床上翹着腳看陳南樹收拾,“收拾完一起出去吃飯吧。”
“在家吃吧,冰箱裏有菜,你想吃什麽我給你做。”陳南樹打定主意不要和季晏棠再出去吃,不要季晏棠再為他花那麽多錢,怎麽能總讓季晏棠花錢,這太說不過去了。
季晏棠噘了噘嘴,呈大字型倒在了床上,“想吃的可多了,怕你不會做。”
陳南樹:“我會學。”
季晏棠就笑,“為了我去學嗎?我好感動啊陳南樹。”
陳南樹就不接茬了,別扭的模樣逗的季晏棠咯咯直笑。
“我們還是出去吧,我想給陳叔和秀芬姨買點東西去看看他們。”季晏棠忽然認真起來,“好久沒見了,他們身體可還好?”
等來的是陳南樹長久的沉默。
陳南樹是背對着季晏棠的,因此季晏棠看不清他的表情。
季晏棠見陳南樹不回應,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想什麽呢?我在問你話呢。”
“下次吧。”
季晏棠翻身從床上坐起,“為什麽要下次,今天不可以麽?開車去的話下午就能到的。”
……
季晏棠漸漸意識到什麽,他扳着陳南樹的肩膀迫使他回頭,琥珀色的瞳孔裏浸滿了悲傷,他抖了抖嘴唇,“發生什麽了?”
季晏棠和陳南樹到療養院的時候正好撞上林秀芬一個月難得一次的清醒時刻。
在看見季晏棠時,林秀芬怔愣了下,不确定地開口問道:“是小北嗎?”
季晏棠咬着嘴唇,走到病床邊坐下,乖順地将頭枕在林秀芬的膝蓋上,“秀芬姨,是我,我是小北。”
林秀芬笑的很開心,眼角的皺紋密密麻麻刻在一起,“小北都長這麽大了啊。”
季晏棠鼻頭一酸,不想讓人看見他的眼淚,便将臉埋的更深,很快将被子暈染開一圈圈水漬。
陳南樹就站在旁邊看着季晏棠和林秀芬,這一幕好像帶着他跨越了漫長的歲月回到了無憂無慮的過去。
林秀芬擡頭看向他,朝他伸出手,陳南樹連忙握住林秀芬的手。
“真好,孩子們都長大了。”林秀芬眼眶泛紅,她的意識不甚清明,還将小北當做自家的孩子,她說着做母親的對孩子的期盼,“等你們各自成了家,也要像現在這樣互相幫扶,知道嗎?”
季晏棠身子一僵,遲緩地點了點頭。
林秀芬慈愛地摸了摸季晏棠的頭,“小北交女朋友了嗎?”
季晏棠尴尬地笑了下,“還沒有。”
林秀芬接着說:“不要緊,該着急的是你哥,你哥哥到現在也沒個女朋友。”
她嘆了口氣,“我就盼着你哥能早點找個好姑娘結婚成家生子,我這輩子就沒別的心願了,也好早點去見你陳叔。”
季晏棠下意識攥緊了拳頭,他咬着嘴裏的肉,生生咬出了血來,口腔裏滿是血腥味兒。
忽然,林秀芬清明的眼球又變得渾濁起來,在她尖叫着抓起旁邊的杯子砸向季晏棠之前陳南樹把他拉開了。
杯子砸在腳邊,碎片擦着陳南樹的臉頰飛過,在臉上留下了一道擦痕。
季晏棠被陳南樹護在懷裏,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從陳南樹的懷裏探出頭,看見有護士跑過來按住發瘋的林秀芬給她打了一針。
這個過程持續了五分鐘,季晏棠看着林秀芬從發狂亂叫漸漸安靜下來,最後被護士扶着躺下睡着了。
季晏棠被陳南樹帶出了病房,他們在走廊上的長椅坐下。
“沒事吧?”陳南樹關心道。
季晏棠機械地搖了搖頭,聽陳南樹輕描淡寫的講家裏的事他尚不能感受強烈,直到親眼看見林秀芬發瘋他才深刻地意識到陳南樹究竟經歷了些什麽。
“秀芬姨這樣多久了?”
“爸死後就這樣了。”
“怎麽會變成這樣?”季晏棠自言自語道,他怎麽也沒想到他走後陳家會發生這些事。
不,或許在和陳南樹重逢時他就該意識到了。
右耳戴助聽器,明明正常的左耳卻好像聽不見他說話,獨身一人住在筒子樓,沒有完成學業,在飯館打工,從不給家裏打電話,曾經也是個愛笑的人,現在卻木讷似死水。
種種他都看在眼裏,可他卻像看不見一樣故意忽略。
從重逢到現在,一次也沒問過陳老漢和秀芬的情況,不是忘記了他們的恩情,而是為了得到陳南樹自私的忽略了他們。
季晏棠很想哭,眼睛幹澀的厲害,還有些疼,硬擠也擠不出眼淚。後來他就放棄了,自嘲地想這樣也太做作了。
陳南樹之所以一直沒告訴季晏棠這些事就是怕他難過,他猶豫了下,擡起手輕輕幫季晏棠順着後背,溫柔地安慰道:“都過去了,別放在心上。”
季晏棠覺得陳南樹真是天真的傻子,他這樣一個冷血自私的人還用不着他這麽擔心。
若是陳南樹知道他現在心裏最在意的是林秀芬剛才清醒時說的盼着陳南樹早日結婚生子的事,恐怕就不會這麽擔心他了。
他擡起頭看見陳南樹臉上的傷口,想起應該是剛才陳南樹為了保護他被玻璃碎片劃傷的,他伸出手碰了碰,傷口再長點就要劃到那顆朱砂痣了。
“疼嗎?”
“不疼,沒事。”
季晏棠有些心疼,“還是要找護士處理下傷口。”
他離近了些,嘴唇剛貼在陳南樹的朱砂痣上,就被陳南樹躲開了。
陳南樹反應很大,他幾乎是下意識地伸手把季晏棠推開。
季晏棠一個不備摔在了地上,鈍痛遍布全身,他忍不住蹙緊眉頭。
陳南樹忙蹲下身查看季晏棠的情況,充滿歉意地說:“小北,你沒事吧?”
說話間陳南樹還頻繁朝病房裏看,一次次确認林秀芬還在沉睡中,不會睜眼看見他們親密的舉動。
陳南樹的這些小動作自然的被季晏棠捕捉到,他定定地看着陳南樹,心底忽然升起了一股怒意,不是生陳南樹的氣,而是生自己的氣。
氣自己對陳南樹起了歪心思,氣自己辜負了陳老漢和林秀芬的恩情,氣自己到現在也還是自私地不肯放開陳南樹。
陳南樹是年少時就長在心尖上的人,愛意早早生了根,長久的駐紮在心上,若是拔去,勢必要丢了半條命去。
他看着陳南樹的眼睛,幽深的瞳孔裏倒映出他的影子,透過陳南樹的眼睛,他看見自己眼裏的貪婪。
他只是個平凡人,喜歡上了一個和他同樣平凡的人,這又有什麽錯呢?
季晏棠環住陳南樹的脖子将人禁锢在逼仄的角落裏,不顧陳南樹的反抗,當着熟睡中林秀芬的面,不管不顧地吻了下去。
他承認了,他就是個無情無義冷血自私的人。可他這輩子僅有的快樂就是和陳南樹在一起的時光,就是下地獄被人人唾棄他也不會放開陳南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