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凱奇,你今天臉怎麽這麽白，身體又不舒服了？”
比凱奇矮一頭的少年，伸出黢黑皲裂的手,貼在他的額頭上，一雙圓滾滾的眼睛露出一抹擔憂。
“應該是昨天那人打太狠了。”另外一個少年分析道。
凱奇搖搖頭,沖兩人笑道：“我沒事。”
“什麽沒事啊，你就是傻,身體不舒服早說啊，到後面去頂我的位置,這裏的活兒,我來做。”
運送帶後面只處理沒有過濾完成的垃圾,比前面輕松，少年不等凱奇反駁,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東西,将人推到後面。
凱奇露出一絲笑意，“希爾,謝謝你。”
希爾嫌棄地哼了一聲,“趕緊滾過去,礙眼。”
面對希爾惡劣的語氣，凱奇沒有生氣，反而還挺高興，樂呵呵地跑到後面去工作。
他們五個算是一起長大,又熬過了其他因高度勞動去世的孩子，活到現在，算是一起長大的發小兼家人。在奧丁面前個個表現冷漠,可只有他們知道，只有選擇漠視才能真正地保護對方。
剛來這裏不懂,為什麽大家要冷眼看着奧丁打人，直到後面經歷了一些慘痛的代價才明白過來，為什麽要選擇漠視，而不上去幫忙。
今天，垃圾廠處理的垃圾不多，奧丁又出門喝酒了。
五個人可以小小地休息偷個懶。
凱奇趁着衆人休息，跑到廠後面，他們住的房間。由于，他的一只眼睛呈現半瞎狀态，打開門需要用另一只眼睛去瞄準鎖孔，費了一點時間才打開門。
進入房間前，他會仔仔細細觀察周圍，有沒有人過來，再把藏在床下的窩窩頭拿出來，拍了拍上面的灰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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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他被子裏面有什麽東西正在蠕動。
凱奇輕輕拍了拍被子，小聲道：“小家夥，現在沒人，出來吃點東西。”
不一會兒，被子裏鑽出來一只金色的龍崽，因在垃圾堆待着了一段時間，鱗片上灰撲撲的，不似以前那麽亮眼。
金閃閃的龍崽變成髒髒包，依舊很可愛。
凱奇将半個窩窩頭遞給幼崽，從幼崽接過，凱奇的目光就沒有從窩窩頭上移開，幹癟的肚子痙攣，口腔中分泌大量口水，下意識地往喉嚨裏吞咽。
龍湛接過又冷又硬，看不出是顏色的食物，一口咬下去，差點沒把牙磕掉。
他捂着牙齒，兩眼泛着淚花，帶着哭腔道：“好硬。”
凱奇一時間手足無措，他沒有照顧過幼崽，不知道幼崽該吃什麽，自己只有半塊窩窩頭。
“你張嘴，我看看。”
龍湛聽話張嘴。
凱奇看着幼崽白白尖尖的迷你小牙并沒有出血，只是靠後的牙齒附近有些紅腫，暗暗松口氣。
“還好沒出血。”
看着窩窩頭被幼崽啃出的牙印，凱奇撓撓頭，冥思苦想一會兒，突然靈光一閃，将窩窩頭一點點地掰碎，推到幼崽面前，眼神帶着希冀的目光。
“現在試試？”
龍湛看着少年一雙黢黑、指甲裏全是污垢的手，又看看那雙清澈卻沒有污垢的眼睛，沒有嫌棄，伸出爪爪拿起一塊含在嘴裏。
這次他學乖了，并沒有用牙咬，而是靠口水化開。
不是他想吃，而是不得不吃。
龍湛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哪兒，又暈了多久。等他醒來時，肚子餓得不行，又找不到食物。似乎是眼前的少年把自己撿到，天快亮的時候，少年又出去幹活兒。
龍湛餓得不行，又找不到食物，無奈之下，只能催眠自己入睡。
這次是他大意了，儲存手環和光腦都沒有帶在身上，也不知道斯諾和爺爺他們現在該有多着急。
龍湛含着食物，擡頭看着少年。
“你叫什麽名字？這裏是哪裏？”
凱奇一邊幫幼崽掰碎食物，一邊回答：“我叫凱奇，這裏是F-03垃圾星。”
“垃圾星？”龍湛複述一句，又道：“那這離首星有多遠？”
“不知道，聽老格爾說，首星離這裏很遠很遠，船票非常貴，大概是三萬星幣。”
龍湛目瞪口呆，d-09星前往首星只需要八千星幣，怎麽垃圾星的船票貴成這樣？
不管多如果，他也要離開垃圾星。斯諾的基因暴走也不知道有沒有穩定下來，自己必須回到首星去找他。
“飛船在哪兒，能不能我去？”
凱奇道：“現在還不行，距離垃圾飛船下次停靠的時間還有半個月。”
龍湛喃喃道：“半個月……”那不是說我還要在這裏待半個月。
凱奇糾結一會兒，又給龍湛致命打擊，“就算飛船來了，你有錢買船票嗎？”
他檢查過，幼崽身上比自己的臉還幹淨。
龍湛當然……沒有錢。
他的錢全部在太子宮內，一張黑卡也沒有帶出來，全身上下空空如也，唯一值錢的東西，大概只有他這一身龍鱗了。
凱奇看到剛才還精神奕奕的龍崽，這會兒拉聳着腦袋，發亮的眼睛黯淡，反而讓他有些不舒服。
“你，你還有什麽其他聯系家人的方式嗎？我盡量幫你。”也許是看到幼崽現在的遭遇，又想到自己當初的經歷，凱奇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龍崽一雙爪爪抓住凱奇的手指，“那你有光腦嗎？”
“沒有。”
龍湛滿眼失望。
凱奇解釋道：“垃圾星上沒有人使用光腦。不過，離這裏不遠的流浪小鎮裏唯一的商店裏面有全息通訊器，或許可以聯系你的親人。”
龍湛失望的大眼睛重新閃着光，“真的嗎？！凱奇，謝謝你。等我回去以後，一定會報答你的！”
“你叫什麽名字？”凱奇想了很久，才問道。
“龍湛，這是我的名字。”
凱奇将龍湛的名字在嘴裏反複說了幾遍，勾起一個純粹的笑容，“龍湛，你的名字真好聽。”
龍湛沖着他笑了笑，“你的也是啊。”
這會兒，龍湛聽到一陣咕隆的聲音，擡頭看到臉色漲紅，捂着自己的肚子的凱奇，看着爪子裏還剩許多碎塊的食物，腦中閃過一個不可思議的想法：凱奇不會把自己的食物全給自己吃了吧？
龍湛也這麽問了，凱奇支支吾吾沒有說，頓時全明白了。
龍湛将手心的食物往開凱奇那邊推了推，“一起吃。”
凱奇擺擺手，“我、我已經吃飽了。”
下一秒，肚子又咕咕地叫起來。
龍湛一把将食物塞到他的手裏，“我吃不下了，你吃。”
凱奇這才接過食物，小口小口地吃起來。
龍湛坐在一旁看着他吃東西。
從凱奇的穿着打扮上和骨瘦如柴的身體能看得出來，對方過得并不好。
以前聽爺爺們說過，垃圾星上生活的人大多都是以前犯錯或者被驅逐的人，非特殊情況不會離開垃圾星，而他們生下的孩子，同樣也是罪民之子，沒有公民身份，他們連垃圾星球都無法出去。
雖然現在帝國已經對垃圾星錄制了公民身份，但多數家庭貧窮，孩子覺醒的獸化等級低，達不到進入帝國軍校讀書的要求，垃圾星上生活的人依舊很多也同樣貧窮。
現在看來，爺爺他們并沒有誇大其詞。
既然凱奇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對方又是一個純粹幹淨的人。
如果他願意跟自己一起去首星，可以幫忙辦理公民身份，讓他在首星生活。
如果他不願意，多給一些星幣，讓他能在垃圾星上一輩子不愁吃喝。
龍湛愛錢如命，有時候也摳門，可對救自己的恩人，不至于連一點點感謝費都拿不出手，好歹自己還有幾座星幣山，以及一張用不盡的黑卡來着。
凱奇跟龍湛說了一會兒話，便去幹活兒了。
臨走時，叮囑他千萬不要出房間門，一旦看到一個大胖子的身影，更要躲好，別被對方發現。
龍湛點點頭。
深知自己身上的鱗片太顯眼了，萬一被有心人抓到，不死也得脫層皮下來。
他這副身體化龍時出了毛病，不能使用大範圍的力量，弱小到連一個孩子都能欺負到自己頭上來，要不是那小屁孩，自己能被送垃圾飛船送到這麽遠的地方來嗎？
啧，早知道化龍後還能遇到這遭，當初還化龍幹嘛，人形狀态打架也超酷，不至于被小屁孩欺負。
自己也不能幹坐在這裏等別人來找救自己，總得自救。
只不過，自救的前提得有啓動金，看凱奇這個可憐兮兮的模樣，連吃飽都是一件難事，還是先看看情況，等凱奇帶自己去流浪小鎮連接通訊再說吧。
龍湛趴在破裂的窗戶旁邊，看着凱奇前往不遠處有些破敗的垃圾廠，随後收回視線，重新打量凱奇的房間。
房間非常狹窄，放着兩張用鐵焊接上下床，以及用窗簾當着還放了一張單人小床，小床旁邊靠窗戶的位置，放着一盆綠色的植物，對着外面漫天飛舞的黃沙和垃圾漫，這盆綠色的植物，反而長得很好，仿佛再惡劣的天氣，也不能阻止它毅力生長的腳步。
冷風吹進房間，鼻尖隐約萦繞着一股難以言喻的氣味。
龍湛打個冷戰，重新鑽進凱奇的被子裏。
凱奇的被子很薄很破，根本不保暖，還隐約透着一股與空氣中相同的味道。
聞到味道那一刻，龍湛下意識皺眉，随後苦笑，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嫌棄救命恩人的床。
龍湛放松自己的大腦，不去理會那股難聞的氣味，慢慢閉上眼睛。
——
龍湛再次醒來是被餓醒的，此時，外面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可凱奇還沒有回來。
望着暗沉的天色，龍湛緊盯着模糊中還留下一個輪廓的垃圾廠，耳邊還有轟鳴的機械聲音回蕩，聽起來似乎還在工作，不由地眉頭緊鎖。
他知道凱奇上班的地方，就在前方不遠的垃圾廠裏。他不知道凱奇的工作時長是多少，按照早上天不亮就去上班，這麽晚了該回來了，可凱奇并沒有回來。
就算是黑心廠，現在也該下班了，總不能想讓騾子工作，又不給騾子休息吧？
龍湛坐在窗戶旁邊，尾巴撓了撓植物的葉子，吹着冷風，等着凱奇下班。
他吹了一臉冷風，身體都僵了，不知道在黑暗中坐了多長時間，始終不見凱奇的人影。迷迷糊糊又睡了過去，再次醒來，肚子已經餓到抽疼，對面垃圾廠的機械聲音才停了下來，一盞微弱的燈光從垃圾廠朝這邊緩緩移動。
龍湛見狀連忙鑽進了凱奇的被子裏。
房間門打開，灌進來一大股冷風，接二連三的腳步聲響起。
透過縫隙，龍湛看到凱奇夾在其他幾個少年的中間，個個臉上寫滿了疲憊。
看得龍湛直皺眉，幾個少年看起來全都瘦得不行。
想到白天凱奇喂自己吃東西時，露在外面那布滿老繭的雙手，手指不正常彎曲，關節變形，一看就是常年工作留下的。
他們的年紀看起來不大，有的甚至可能還沒有成年，如今只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這個垃圾廠莫非真是黑心廠？
就在幾人說話的時候，原本很破的大門被人踹開。
體形肥碩的中年男人帶着一身酒氣走了進來，将五人當中唯一的女孩，拽到自己的懷裏，油膩的手在她身上游走。
這個肥碩的中年男人，莫非就是凱奇口中的奧丁嗎？
龍湛看到凱奇和其他幾個男生站了起來。
奧丁将目光從女孩身上移到幾個少年身上，嗤笑道：“怎麽，個個膽子肥了，想動手？”
一股C級精神力朝幾個少年撲來。
幾個少年一天高強度工作，連口水都沒喝，加上個個覺醒獸化等級低，面對C級鬣狗獸化者，根本不是對手，臉色慘白地軟在地上。
被奧丁摟在懷裏的女生，這會兒開口道：“父親，時間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奧丁冷哼一聲，“既然你們膽子大了，想必也不在乎這點食物，今晚就餓着吧。”
男人摟着女孩離開。
望着兩人離開的背影，其中一個少年準備沖出去，卻被其他三個少年拉了回來。
“希爾，你冷靜點！我們現在還鬥不過他，別做傻事。”
那個叫希爾的少年，憤憤地踢了一下坑窪的地面，爬上床背對着衆人躺着。
現場氣氛僵硬。
“睡吧，明天還要工作。”凱奇說了一句。
其他兩人回到自己的床上，沒人說話。
凱奇提着機械礦燈朝床上看了眼，發現龍湛睜大兩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看着自己，他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幼崽不要出聲，拍了拍被子，提着礦燈坐在門口沒有動。
龍湛不懂，凱奇為什麽叫其他人睡，自己反而不睡，坐在門口。
難道，他是在等剛才跟着奧丁離開的女孩嗎？
時間過去很久，龍湛迷迷糊糊之中，耳邊傳來說話的聲音，再次醒來，發現女孩已經回來了。
“般若姐，你回來了，還好嗎？”
叫般若的女孩，步履踉跄，聲音沙啞，将手中的袋子丢給凱奇，冷漠道：“我去休息，別打擾我。”
凱奇接過袋子，發現袋子都是窩窩頭，還有一小瓶水，緊緊握着袋子，眼眶紅了一圈。
另外三名少年從床上坐起來，并沒有出神，只是靜靜地看着般若離開的背影，無不眼眶發紅。
這時，般若似乎有所感應地轉頭，昏暗的機械礦燈照到她的臉上，嘴角破裂，溢出血跡，脖子上還有一圈青黑的手印。
龍湛沒看清般若的長相，可看着她脖子上青黑的掐痕，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不知是不是龍湛的錯覺，感覺得般若往他這邊看了一眼，吓得他連忙捂嘴。
般若忽然發出一聲輕笑聲：“放心，暫時死不了，他還沒死呢，我怎麽能先死呢。”
般若走進了用床單隔出來的空間裏去。
那邊正是龍湛白天看到的那張小床，原來是般若的床位。
凱奇分發食物給其他三人。
今天的窩窩頭竟然多了一塊，凱奇沒有動，而是将剩餘的食物和水一起全給了般若，随後拿着自己的食物從隔間裏出來，分了成小碎塊給龍湛。
看到般若脖子上的掐痕，龍湛拿着手中的食物，怎麽也吃不下去。
如果他猜得不錯，這是般若用身體換來的食物，讓他怎麽下得去嘴。
在星際世界，龍湛從小被保護很好，沒有見過人間疾苦，也不知道在垃圾星，一口食物有多麽重要，他當時甚至還有些嫌棄硬如石頭的食物。
見龍湛不吃，凱奇小聲地安慰道：“吃吧，有力氣，你才能回家。”
看着凱奇将大半食物分給自己，龍湛直接一陣鼻酸。
他嫌棄的食物，有人視如珍寶，甚至不惜用身體換來。
龍湛嗯了一聲，吃了一小塊，剩下的食物，他沒有再動。
幼崽只吃了一塊便不再碰食物，這讓凱奇疑惑看他，甚至想再喂他吃一口。
龍湛偏了偏腦袋，小聲道：“我吃飽了，你吃吧。”
凱奇愣了兩秒，手裏的食物最後還是沒有喂到幼崽的嘴裏。
——
第二天一早，房間空無一人，大家都去工作了。
龍湛捂着肚子從被子鑽出來，精神蔫蔫的。
咕嚕！
肚子傳來一陣抗議的聲音，他剛準備從被子裏鑽出來，爪子碰到了什麽硬物，打開被子一看，發現一塊窩窩頭和半瓶幹淨的水放在他的旁邊。
龍湛拿着食物在床上發呆。
他記得昨晚凱奇将剩下的食物和水全部給了般若，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難不成，昨晚般若發現自己的存在了？
看着床上的食物和水，龍湛眼神複雜。
垃圾星環境惡劣，極端缺少食物和水的情況，女性生存比男性更艱難。
昨天那一幕，依舊讓龍湛耿耿于懷。
如今再面對床上放着的食物，龍湛胸口一陣悶疼。
龍湛腦海中想了很多事情，最後拿起食物放進嘴裏，用牙齒一點點磨開。
這時，門外親眼盯着幼崽吃了食物的凱奇，心中松口氣。轉身看到般若，站在不遠的地方，默默地朝她走去。
“般若姐。”
“這只幼崽哪來的？”
般若眯着眼睛看向凱奇。
知道自己滿不了這個一向比自己有主意且大幾個月的姐姐，他一五一十将之前撿到龍湛的事情全部告訴般若。
“……事情經過大概就是這樣。”
“他說他來自首星？”般若若有所思道。
凱奇點點頭，“龍湛是這樣說的，我答應幫他去流浪小鎮連接通訊設備。”
般若沉默片刻道：“聽你描述，他吐字清晰，邏輯清楚，應該不是普通人家的幼崽，我會幫你們打掩護去小鎮。不過，他的樣子太顯眼，需要遮一遮，免得被人看出問題來。”
“我知道，謝謝姐。”
“去忙吧。”
“嗯！”
凱奇高高興興地離開，留下般若在原地，目光看向幼崽的方向，不知道在想什麽。
——
龍湛吃了點食物，抱着盆栽坐在窗戶邊上曬太陽，陽光下昏昏欲睡。
一直到太陽西沉，突然，屋外傳來一陣響動将他驚醒。
龍湛睜開眼睛，看着麻麻黑的外面，有個人影正朝這邊走來，立馬跳下窗戶躲起來。
這會兒，一個肥碩的身影出現在窗戶外面，似乎正朝裏面看，嘴裏還嘟囔着：“怎麽不見了？明明看見有個發光的東西在這兒的。”
龍湛聽後，心裏一驚，上上下下檢查一遍并沒有任何發光的地方。
奧丁的人影消失在窗戶外面，不等他松口氣，大門再次被人踹開。
龍湛見狀來不及多想，鑽進凱奇的被子裏。
奧丁走進屋子翻找，屬于凱奇他們的東西全被丢在地上，眼看就要靠近凱奇的床，龍湛屏住呼吸，準備找機會溜時，門口傳來了凱奇的聲音。
“你在找什麽？”
奧丁身上彌漫着一股劣質酒的味道，人也搖搖晃晃站不穩，轉頭看到凱奇用質問的口氣對自己說話，脾氣上來，一巴掌扇在他臉上。
“你算個什麽東西，竟敢有膽子來質問你老子？”
凱奇人已經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奧丁人胖力氣大，直接把人扇飛出去，撞到鐵架子床上，額頭被割開幾厘米長的口子，鮮血跟着臉流下。
龍湛的位置恰好對上凱奇的臉，昏暗的燈光正好照着他的臉，額頭流下的血液，正好蓋住他的半張臉。
龍湛下意識想鑽出來，凱奇按住他的身體。
這時，奧丁抓住凱奇的頭發，将他拖拽到一邊，一腳接着一腳踹着他的身體。
凱奇已經疼得身體弓成蝦米，蜷縮在地上，雙手抱着腦袋。
走在凱奇後面不遠的其他人聽到屋內傳來的聲音，連忙跑進房間，看到他們名義上的養父虐打凱奇的畫面。
眼看凱奇已經開始嘔血，般若上前攔住奧丁，依偎在他身邊，語氣親昵道：“父親，這是做什麽？打死他，我們不是少了一個免費的長工嘛，何必呢？”
奧丁聽了般若的話，停了下來，冷哼道：“哼，沒大沒小，老子養他這麽大，連句父親也不叫，還用質問的語氣跟我說話，這裏什麽地方不都是老子的，進來還需要跟你打招嗎？”
般若眉頭一皺。
奧丁看了眼凱奇旁邊的床鋪，不知道在想什麽，突然走過去準備掀開被子時，般若及時地擋在他的面前。
“父親在找什麽，般若幫你找，好不好？”
“起開，礙手礙腳的。”
奧丁搖搖昏沉沉的腦袋，狐疑地看了眼般若，随後将她拉開了。
般若見狀只能往旁邊移了移。
被子裏面只有半塊窩窩頭和半瓶水。
奧丁将床上床下檢查了遍，沒有發現任何東西，啐了一口躺地上的凱奇。
“不就是一張破床嘛，你防什麽防。我還要你那半塊食物？真TM晦氣！”
說着，他伸手去抓怕旁邊的般若。
正在旁邊拳頭緊握，恨不得沖上去的希爾，被般若塞了個什麽東西在手裏，低頭與一雙金色的大眼睛對上，愣怔片刻，在奧丁即将看過來時，反手藏了起來。
奧丁将般若摟在懷裏，伸手在她的胸上抓了一把。
般若吐氣如蘭地依偎在奧丁懷裏，背對他時，眼神充滿厭惡。
奧丁摟着般若離開了房間。
另外兩名少年才把凱奇扶了起來。
凱奇從地上起來，第一時間不是檢查自己的傷口，而是去翻開自己的床鋪。
另外兩名少年不明所以。
“凱奇，你在找什麽？”
“是呀，你的傷看起來好嚴重，包紮一下吧。”
凱奇沒有回答他們，而是來來回回地翻看被子，嘴裏喃喃自語道：“怎麽會不見了呢？”
“瓊斯去把門關好。”希爾吩咐道。
一名自來卷的少年哦了一聲，跑去關門。
希爾靠近凱奇，忽然出聲道：“你在找這個嗎？”
他将身後的龍崽放在凱奇的面前。
昏暗的燈光下，其他兩人差點被幼崽那一身金光閃閃的樣子，閃瞎眼睛。
“我艹，什麽玩意兒？！”
“金的诶？”
瓊斯敢準備伸手去戳幼崽的身體，被凱奇抱走，藏在背後。
希爾任由他将幼崽搶走，背靠在上床梯子旁，雙手環在胸口，“說吧，這是什麽？為什麽你跟般若姐會把他藏在我們的房間裏？”
凱奇深呼吸一口氣，“如果我說了，你們能不能別告訴奧丁，可以嗎？”
希爾生氣道：“凱奇，我們是兄弟，你不相信我們？”
凱奇嘆口氣，“不是不相信你們，是幼崽不能暴露在奧丁面前，一旦被他發現，指不定被他拿着賣了換酒喝？你忍心看着幼崽被賣給那群黑心商販嗎？”
希爾直皺眉。
“幼崽？”
龍湛從凱奇身後冒出個腦袋，朝幾人揮揮爪子。
“你們好。”
瓊斯驚呼道：“它竟然會說話，是獸化者的幼崽嗎？”
凱奇點點頭，“他叫龍湛，來自首星，偶然被我撿到……”
凱奇将對般若說的話，又一次講給在場三人聽。
希爾聽到凱奇要幫幼崽去鎮上連接通訊尋找家人，眉頭緊皺，“流浪小鎮裏什麽人都有，太危險了。我不同意你一個人去冒險，為了幫一只幼崽尋找家人，不值得！”
龍湛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坐在凱奇的旁邊，看着兩人為自己的事情吵架。
希爾說得很多，這是自己的事情，不應該牽扯旁人進來。
凱爾幾人自身已經是泥菩薩過，自己何必麻煩別人呢。
“凱奇，他說得對，這是我的事，不能再麻煩你了。能不能幫我畫一張去小鎮的地圖，我自己去小鎮也一樣的。”
“不行，你這麽小，靠你一個人根本無法去小鎮！”凱奇想也不想地拒絕。
希爾有些詫異地看了眼床上的幼崽，哼了一聲，沒有再說其他難聽的話。
凱奇表情嚴肅且認真道：“小幼崽別聽希爾的話，他這人刀子嘴豆腐心，只是嘴上說得嚴重，其實心不壞。而且我不可能看着你一個人獨自去小鎮，希爾有句話沒說錯，流浪小鎮上非常危險，有很多被流放到這裏的罪人，在這裏秩序和法律沒有任何用，甚至很多人還仇視擁有身份牌的公民，更別說你是首星來的。”
“可……”
“我會帶你過去聯系你的家人，等他們來這裏親自接你回家，別冒險，垃圾星不是你想象中那麽簡單。”
龍湛猶豫片刻，道：“等我家人來了之後，如果你們願意跟我離開，我會帶你們去首星。當然，你們不願意的話，我會給你們一個大筆錢。雖然不能買下整個垃圾星，但能保你們衣食無憂，你們覺得如何？”
龍湛提出豐厚報酬的條件時，瓊斯和另外一名少年明顯肉眼地心動。
希爾滿臉打量和審視龍湛，但龍湛從他目光中捕捉到一絲星欣喜。
凱奇則是拒絕道：“我想讓你回家，不是因為報酬，而是因為你現在的境遇跟我當初很像。”如果當時有人伸手幫他一把，該多好？
龍湛好奇道：“你也是不小心被帶來這裏的？”
凱奇搖頭，“不是，我是被賣到這裏的，只是我沒有你幸運，你還能記住家裏的聯系方式。”
龍湛拍拍他的胳膊，“沒關系，你可以來我家住，我哥，我爺爺他們很好很好，說不定還能幫你找到你的家人。”
連這麽豐厚的報酬都不要，只能說凱奇真的想要幫自己回家。如果可以，他介意幫凱奇找到他的家人，畢竟自己的哥哥是太子，三位又是大佬中的大佬，自己這點忙對他們來說完全就是小意思。
再不濟，自己可以靠賣二級能源玉佩給陛下，讓他幫忙也不是不行。
“凱奇哥，我們一起幫幼崽找家人吧！”瓊斯欣喜道。
不等凱奇說話，希爾開口道：“你真的能帶我們去首星？哪怕我們沒有公民身份？”
龍湛眼神一錯不錯地看向希爾，眸光閃過着一絲危險。
“只要你們不是敵國的奸細，不幹違法犯紀的事情，我可以以自己性命擔保你們相安無事，甚至還可以讓你們去軍校讀書！”
“軍校！”瓊斯興奮地跟個傻子一樣，抱住同伴笑道：“我們可以去軍校讀書，太好了！小幼崽你放心，我們都是好人，不會敵國的奸細。”
“你最好沒有騙我們。”希爾還保留一絲理智。
“愛信不信！”
龍湛也不是個好脾氣的崽兒，龍族骨子裏傲着呢，要不是看在恩人的面子上，他才不會弄出這麽多事情來麻煩自己，真以為軍校這麽好進嗎？
見小幼崽生氣了，希爾反而笑了。伸手揉揉他的腦袋，道：“這才對嘛，明明是只幼崽，偏偏裝出一副小大人樣，我剛才逗你的。既然般若和凱奇都護着你，說明你說的話不假。小幼崽，咱們合作愉快。”
龍湛翻個白眼，伸出一只爪，希爾見狀主動跟他握了握。
既然要幫龍湛去小鎮聯系家人，那麽就要開始仔細計劃。
“奧丁明天會出門去鎮上的酒館喝酒……”
瓊斯和另外一個叫安德魯的少年正常在廠裏上班，工作不能落下太多，免得奧丁發現不對。
希爾和凱奇護送小幼崽去流浪小鎮。
就在幾人商量去流浪小鎮的時候，門口傳來一陣敲門聲，話語聲立馬停下。
“瓊斯去開門。”希爾道。
瓊斯在門口喊了一聲：“般若姐你回來了。”
“嗯。”
般若一進門，對上幾雙眼睛，她一眼看到坐在幾個人中間的幼崽，冷若冰霜的臉上難得勾出一絲笑意。
“看來你們相處挺融洽。”
希爾撇撇嘴，要不是看在小幼崽豐厚的報酬上才不會半夜三更不睡覺在這裏商量呢。
般若上前揉揉龍湛的腦袋，從兜裏掏出一罐東西丢給凱奇。
“自己處理，骨頭沒斷吧？”
“呵呵，剛才摸了，斷了一根，這家夥也不吭聲，真當自己是鐵打的。”希爾吐槽。
凱奇笑呵呵道：“姐，我沒事，養兩天就好了。”
般若無奈搖頭，看向希爾，“聊得如何？”
希爾點頭：“幼崽給的好處費太多了，很難不心動。”
他将自己的計劃說給般若聽。
五個少年早就想逃離猶如噩夢般的垃圾廠，只是一直沒有找到機會，現在機會來了，他們怎麽也想試一試。
奧丁不可怕，可怕是他背後龐大的關系網。
別看奧丁表面上住着破敗的房屋，看着窮，實際上每天還會去小鎮喝酒，這可不是窮人風格。要知道，垃圾星極端缺水和食物，在這裏還能喝酒，怎麽可能是普通人。
不然，光憑他們五個弄死一個奧丁綽綽有餘，只是殺死奧丁，他們卻沒有能力逃離垃圾星，這才是關鍵。
般若聽了希爾的計劃，搖頭道：“我跟你去小鎮，凱奇留下。”
“般若姐？”凱奇皺眉不解。
般若态度強硬，“聽我的，瓊斯和安德魯在廠裏不行，別忘了還有每天送垃圾的老格爾會來這裏，光靠他們倆，很容易引起對方的懷疑。況且你有傷在身，我和希爾去更好。”
“那好吧。”
計劃展開，希爾問道：“般若姐，那我們現在就走？”
般若點頭，“凱奇，早上去廠裏的時候，記得留意格爾，一般情況，奧丁醒來後就會去小鎮喝酒，不會輕易去垃圾廠，可也不能掉以輕心，明白嗎？”
“嗯，我知道。”
——
深夜，風沙嗚咽，一陣陣寒風吹來，如刀刃一點點地刮着骨頭，又冷又疼。
龍湛的鱗片不保暖，寒風刮來，止不住地打擺子，上下牙齒磕碰的聲音，聽得非常清楚。
背着他的般若将幼崽抱在懷中，用衣服裹了一層又一層，勉強能擋住寒風。
“還好嗎？”
不知是不是龍湛的錯覺，還是風聲太大，他覺得般若冰冷沒有情感的聲音多了一層溫度。
“般若，垃圾星晚上會有星獸出沒嗎？”
“有，沙狼星獸每到夜晚都會成群結隊地出現。尤其是喜歡在有人生活的周圍活動。”
“咦，他們不怕人？”
“人？遍地是白骨也不可怕，在這裏，沒有食物才最可怕。”
般若看了眼天空的銀河星宿，眸光閃動，思緒逐漸拉遠。
跟在般若身後的希爾，雙拳緊握，神情哀恸。
龍湛不知道他們心裏在什麽，哆嗦了一下，因太冷了睡不着，他又問道：“般若，你的名字是誰取的，聽起來很像古地球人類的名字。”
般若冰冷的臉上露出一抹溫柔，嘴角上揚道：“是我父母取的，他們說般若是指美麗的花朵。在我父母原本生活的星球上，生長着一種圓球帶刺的植物，它們不懼惡劣環境努力生長，開出美麗的小黃花，半年都可以頻繁開花，每到那個時候，整個星球全部開滿了般若花……”
可惜……
般若神情重新恢複冰冷，眼中閃過一絲恨意。
“聽起來是個美麗的地方。”龍湛嘟囔着，連續打了幾個哈欠，靠在般若的懷裏睡着了。
般若将幼崽整個腦袋蒙上，沉默地趕路。
身後的希爾欲言又止，追上了般若。
這會兒，般若突然開口道：“幼崽的身份不簡單，你們的公民身份很輕易解決，等出去，你帶着凱奇他們好好生活。”
“那你呢？你不跟我們一起出去嗎？”
“我還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就不跟你們出去了。”
希爾停下腳步，“你留在這裏想做什麽？”
似乎想到什麽，他快步上去抓住般若的手，“你想殺了奧丁？你瘋了嗎？你會死的！”
般若盯着希爾抓向自己的手，冷聲道：“放開！”
希爾沒有放，反而抓緊，“姐，我……我們幾個兄弟不是因為你的照顧，不可能活到現在，你想做的事情，我可以幫你做，到時候你帶着他們出去好好過日子，好不好？”
“希爾。”
般若喊了一聲，行為舉止有些瘋癫的希爾停在原地。
“希爾，你比凱奇他們腦子靈活，等到了首星，就把這裏的一切都忘了吧，包括我。”
希爾如遭雷擊，整個人僵硬在原地。
這一刻，他甚至不想前進，想把般若往回拽，只要他們五個在一起。哪怕會遭受奧丁的毒打，他也願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