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宋景沒說話,直直地盯着他。
“你先別激動,這個趙乾朗肯定不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這個趙乾朗檔案上已經七十歲了,應該是同名,甚至有沒有這個人都說不定呢,不告訴你是怕你多想,我已經讓粟伍帶人去查了,五隊也去他們戶口上的地址搜了。”司想說。
“檔案還是給我看看吧。”宋景堅持地說。
司想似乎是嘆了口氣,他轉身出去,過了一會兒拿了個文件袋進來遞給宋景:“看吧,不要太操心,這小怪物都抓到了,順藤摸瓜,怎麽都會有進展的,安心等着吧。”
宋景接過了,沒有立刻拆開。
司想似乎又不着急去吃飯了,他湊到籠子前。
“不過她居然還會上學,這真是令我沒想到。”
他摸着下巴,匪夷所思道,“還真的跟那張照片上張一模一樣,三年前就長這樣,三年後還是這麽點兒大。”
“原生種不止一個嗎?”同樣沒有任何變化,同樣擁有令人畸變的能力。
司想喃喃道。
宋景跟他想到一塊去了。
不過。
“恐怕不是去上學的。”宋景說。
司想跟他對視一眼,很快明白:“你的意思是他們想制造畸變?從孩子入手?”
宋景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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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tm精明。”孩子們都是父母的掌中寶心頭肉,如果小學生們大規模畸變,恐怕民衆真的會鬧翻天——現在都已經岌岌可危了。
“不過她怎麽不在幼兒園的時候就動手?她在花蕾幼兒園念了小半學期。”
“幼兒園才多少人。”宋景說。
他神情冷靜,思慮時眸子如幽井冷泉泛起波光:“有起畸變體連環吃了十三個人的新聞你還記得嗎?”
“嗯?”
“那起新聞我訓練期間剛好關注過,事故發生地點在萍鄉路小學附近,萍鄉路小學校園建築大半被毀了,萍鄉路小學跟育才小學還有另外一所附小同在一個學區,花蕾幼兒園的孩子們畢業升學大多都去了這三個學校,萍鄉路小學被毀之後,學生臨時停課,大部分學生都被分配插班到了育才和附小。”
司想聽得毛骨悚然:“你的意思是那起事故不是偶然,她這是想來場大的?”
宋景不置可否:“也許是我多想了。”
“不,你說的很有可能。”司想說,“不過她有這麽大能耐嗎?今天那幾個小孩也只是半畸變,費諾德教那起事故真的是她引起的?”
“有兩種可能,一種是還有別的原生種,比如裴春,當時也在場,還有一種可能是他們原生種的能力有限度。”宋景說。
“費諾德教的時候她把能量用完了?”司想很快跟上他的想法,“所以今天的小孩才沒有完全畸變?”
“只是猜測。”宋景說。
“算了,反正等這邊沈醫生把該檢測的都檢測完,等她醒了,局長他們還會審問她的,總局的那幫老家夥全都沒走呢。”司想說。
說着看了他一眼,贊嘆道:“你很适合當警察,腦子太好用了。”
宋景對這類誇獎已經習以為常,他淡淡地問:“今天那些小孩怎麽樣了?”
“醫院呢,家長鬧翻了,副局過去賠罪了。”司想又嘆了口氣,語氣低了些。
光是賠罪,應該是不夠的,無論賠多少都不夠,今天事情剛發生的時候校方那邊就鬧開了。
畸變目前是沒有辦法逆轉的,全聯盟那麽多個特管局都在研究,目前為止,還沒有哪一所特管局研究出來了有效的治療方法。
宋景不說話了。
話音暫告一段落,司想的肚子時機恰好地叫起來。
“我真的得去吃飯了,你真的不去?”
宋景搖搖頭,解開資料袋,抽出裏面的文件。
司想看他是真的不為所動,于是走了,說給他帶飯回來。
宋景靜靜地低頭看文件。
資料上的趙乾朗确實是七十歲了,沒有照片,除了同叫趙乾朗和同為南淵市人,似乎沒有任何的相同之處,宋景甚至連血型都看了,他們的血型也是不一樣的。
資料上的聯系方式那欄有個號碼,宋景盯着看了片刻,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過去。
不出意料,那邊果然是空號。
應該只是重名而已。
世界上重名的人何其多,其實說不定只是重名的巧合,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宋景的心頭一直不得安寧,眉頭直跳,他總覺得沒有那麽簡單。
“趙乾朗,是你嗎?”他喃喃出聲。
他看着那幾個字出神。
他想他了,才分開沒多久,他就又想他了,可是現在回家顯然是不現實的,他肯定得等到審問完趙小雨,他有太多想知道的事情了,而現在又多了一件。
頭疼。時不時會疼一下,自從上次從費諾德回來之後,他經常會出現這樣的狀況。
“老婆想我了?”耳畔忽然出現聲音。
宋景的脊背挺直了。
他扭頭四處張望。
趙乾朗從門外探了半個身子出來三,臉上帶着逗小貓小狗的笑意:“這兒呢。”
宋景愣愣地看着他。
生物技術部的隔壁是裝備庫,再旁邊是檔案室,這兩個地方都是經常有人來來回回的,尤其是現在這種案子和任務多發的時候,時不時就會有人過來修補冷兵器或者調檔案,而趙乾朗就這麽出現了。
“你怎麽——”宋景的眼睛睜大。
“我知道你想我了,所以我來了。”趙乾朗走進來。
宋景仰着頭看着他,趙乾朗把坐着的他抱進懷裏。
宋景的臉貼着他緊實的腹部,他晃了晃神。
然後放松自己靠在他身上。
“不是說在家等我嗎?”
“可是你想我了啊。”趙乾朗理所當然地說。
宋景無奈地笑了笑。
他不再看資料,閉上眼睛安心地享受這一刻。
“哎哥們兒,那個抓回來的怪物醒了嗎?”忽然有人從門外探頭出來說了句。
宋景仿佛從夢中驚醒,跟那人對上視線,那人仿佛沒有看到他靠着的趙乾朗似的,只看着他。
宋景回答:“還沒有。”
“噢,醒了知會一聲撒,局長那邊等着審呢。”然後他身子縮回去,走了。
沒過多久,陸陸續續有人過來。
有特警過來純粹過來看看抓到的能引發畸變的怪物長什麽樣,也有實驗室裏的人偶爾出來從趙小雨的身上取樣。
但是沒有一個人看得到趙乾朗。
宋景也沒有去問趙乾朗是怎麽進來的,只是在沒有別人的時候跟他說說話,有人過來的時候他就閉嘴。
趙乾朗在他耳邊輕笑:“我們這樣好像在偷情一樣,明明是光明正大的關系。”
“現在其實也是光明正大的,”宋景笑了笑,聲音輕輕的,“光明正大地偷情。”
突然一道聲音插進來:“宋美人,你在自言自語什麽呢?”
實驗室的門材質非常好,不知道什麽時候開了,一點聲音也沒有,沈醫生穿着白大褂走了出來,一臉的疲色,仿佛連粉色頭發都失去了許多光澤,不過聲音還是一如既往地有活力。
宋景沒有回答。
她應該也沒有聽到什麽,只是随口那麽一問,得不到回答也不在意。
“司想那家夥呢?”
“去買飯了。”宋景說。
“啊?可是我還沒有告訴他我要吃什麽呢!”沈醫生說,“算了随便吧。”
她有氣無力地在宋景對面的桌子上趴了下來:“累死我了。”
“實驗怎麽樣?”宋景問。
“不太順利,讓她們搗鼓吧,我眯會兒,困死我了,我兩天沒睡覺了。”
說着她就趴了下來,枕着兩只胳膊,閉上了眼睛。
這方空間變得無比安靜,隔間的籠子裏趙小雨還在昏睡着,沈醫生的呼吸似乎也漸漸一點點放緩了,她眼下有着不明顯的青黑,應該确實是好幾天沒有休息好了。
宋景自覺安靜,怕打擾到沈醫生休息。
過了許久,太過安靜的氛圍讓宋景不由得也跟着打了個哈欠。
“困了?”趙乾朗問。
“有點。”宋景回答,他閉上眼睛,靠在他身上,帶着點鼻音說,“昨天晚上沒睡好……”
“你太拼了。”趙乾朗不滿地道
“你當時也很拼啊,你在特管局的時候,瞞着我,經常加班……”宋景抱怨地說。
趙乾朗得意地笑了笑:“老婆其實吃醋了是吧。”
宋景這次沒有像以前一樣否認,他坦然承認:“有一點。”
“終于等到你承認了,你以前都會說沒有的。”趙乾朗說。
“那我以後都好好說,好嗎?”宋景乖巧地求饒。
“說好了。”
“嗯。”
“老公,幫我按一下肩膀……”宋景說。
話沒說完,一道聲音忽然傳來:“景哥,你在跟誰說話?”
宋景猛地睜開眼。
是粟伍。
粟伍站在門口,一臉不可置信又驚悚地看着他。
宋景怔住。
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而這時,本來在睡覺的沈醫生也忽然擡起了腦袋,臉上沒有眯了會兒的輕松,表情反而有點欲言又止。
他們兩個人仿佛一瞬間達成了某種默契,都用一種雜糅着關心、不忍、震驚的目光看着他。
靜默。
靜默中又包含着一觸即發的焦急。
宋景知道他們大概是都聽到了,是自己大意了,在疲憊的時候放松了警惕。
他笑了笑:“我以為你睡着了。”
沈醫生:“沒睡着,只是半迷糊,從你開始自己一個人說話我就醒了,你給我說得一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我聽到特管局,”粟伍的聲音有點顫抖,他走進來,“景哥你是,是在跟……”
沈醫生打斷他,幹脆利落道:“宋景,你剛剛是在跟死了的趙乾朗說話嗎?”
宋景沒有回答,垂下了眼。
粟伍頓時臉上都是擔憂,又有點着急,說話竟然開始結巴:“景哥,你……你,副隊他……”
而相比之下,沈醫生就要直接多了,仿佛粟伍的代言人:“趙乾朗已經死了,宋景,你應該知道這一點。”
宋景不做聲。
沈醫生的眼神裏是對他狀況的擔心:“我本來還以為你的情緒挺穩定的,我都偷偷哭過,卻沒見過你紅眼,沒想到你這麽……宋景,你醒醒,你看到趙乾朗不是真實的……”
宋景聽了卻神情淡淡,一點也沒有她想象中的驚慌或者抗拒。
她看着他淡然的神情,忽然想到什麽:“等等,我給你開的藥,你吃了嗎?”
“從上個任務回來之後你的腦電波就一直不正常,我讓你複檢你也不願意——你該不會是出現後遺症了吧……你疫苗的後遺症一直都沒出現,該不會就是這個吧,對啊,你是精神系的……”
宋景還是沉默,仿佛默認了一般。
沈醫生急了:“我不是讓你出現後遺症了跟我說嗎!”
粟伍咽了咽口水,反而反過來安撫暴躁的沈醫生:“等一下,沈醫生,沈醫生,景哥他可能自己也分不清楚是不是後遺症啊,你別急。”
“我挺清楚的,”宋景說,“但是我不想讓他消失。”
那兩個人本來還一肚子話要說的人就突然無話可說了,仿佛被按了暫停鍵一般,看着他。
粟伍最後說:“景哥,你別這樣,副隊他如果能看到,他一定也不希望你這樣,人死不能複生。”
宋景扭頭看着籠子裏的趙小雨,語氣如風過空竹般輕靈,他說:“是嗎。”
“是的。”沈醫生斬釘截鐵地說。
她好像也不知還應該說些什麽,她單身,對這種纏纏綿綿的情愛沒有什麽刻骨銘心的體會,但看着宋景風輕雲淡的樣子,她竟然頭一次感覺到了那種感覺,看着平淡,卻讓人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你有多……”沈醫生想說多愛趙乾朗,但她又不太能說得出口,于是改口道,“我不知道你們感情有多深,我也體會不了,但你這樣下去不行,你會瘋的,如果繼續嚴重下去的話。”
宋景說:“我能控制住。”
“你能控制住個屁,跟畸變體打交道,一個晃神就是死。”沈醫生一個大美女都沒控制住爆粗。
爆完粗她又長長地嘆了口氣,拍了拍臉打起精神站起來:“我去給你配藥,這次你一定要吃,我會監督你,宋景,出現幻覺可不是開玩笑的,在出任務的時候真的很危險。”
說着她轉身去了隔壁房間。
宋景的神情頓時恹恹。
何必呢,不過一個幻想而已,為什麽一定要打破呢,他真的有信心能夠控制住。
況且早在趙乾朗一出現,他就知道那只是幻覺了,他很清醒。
之前時不時就出現在耳邊的聲音,只有頭疼頭暈的時候才能見到的趙乾朗的面容,明明水電暖氣燃起全停卻燈光大亮的房間,以及所有人都沒辦法看到趙乾朗的怪異,還有在一室灰塵裏泰然做飯的違和感。
趙乾朗如果真的活着,他不會讓他在充滿灰塵的房間裏吃飯,他一定會把房子打掃幹淨。
可是幻覺太逼真了,眩暈到極致的時候他甚至能感受得到趙乾朗的溫度和心跳,這幾乎是所有幻想都給不了的真實感,為什麽要醒呢?讓他短暫地沉溺于這份快樂不好嗎?
沈醫生他們在跟宋景說話的時候,趙乾朗依舊沒有消失,直到此刻,他的心緒起伏,一直站在他身邊牽着他的手的男人才嘆了口氣。
“我要走了,老婆。”趙乾朗說。
“不要。”宋景輕輕地說。
“乖,聽話。”趙乾朗說。
“好好照顧自己噢,我不在,也別讓我擔心,好嗎。”趙乾朗松開了牽着宋景的手。
宋景一愣,下意識地往旁邊一抓:“等等。”
趙乾朗卻沒有等他,朝他揮揮手,朝門口穩步走去。
男人的身影依舊如往日般高大,清爽的短直發利落帥氣,他走到門口,站在光影中,複又回頭,朝宋景露出一個爽朗的笑,笑容平和極了,仿佛他只是去超市買個菜,等會兒就來接宋景下班回家,而宋景卻知道,他這次一走恐怕就真的不會回來了。
“我愛你”他最後做了個口型,像他們學生時代般調皮。
說完這三個字,他跟下班一樣往走廊走去。
宋景怔怔往前踏了一步。
他追出走廊,走廊已經沒有趙乾朗的身影了。
他瞪大雙眼,茫然又委屈地站在原地。
粟伍拉住他的手臂,面露不忍:“景哥,你……你又看到了是嗎?你要去哪?”
宋景沒動,仿佛斷電般被站着,他仍空洞地看着趙乾朗消失的方向。
看了很久,他才恹恹地掙脫粟伍的手掌。
他立在那裏,不知道為什麽,明明身旁有人,他看起來卻孤獨極了。
粟伍一臉緊張地看着他,似乎是擔心他會哭出來,已經伸手去夠桌上的抽紙了,但宋景沒有哭,他向來不會在外人面前哭,況且他那天已經哭夠了,而且這一天,他其實早有預料。
他靜靜地站了會兒,緩緩地平複心情。
他說愛他,趙乾朗說愛他,不管他在或不在,他都愛着自己,宋景對自己說。
“我沒事。”他低着頭說。
粟伍明顯不信,仍舊緊張地看着他,
倆人坐了會兒,司想帶着飯回來了,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了不同尋常的氣息。
“幹嘛呢你們倆?”司想說,“怎麽表情都好像剛參加完葬禮一樣。”
粟伍忙沖他使眼色,也不知他是看懂沒看懂,他把飯往桌子上一放,推給宋景:“給你帶了飯,也不知道你愛吃什麽,我就随便點了,熱乎的,趕緊吃點墊墊肚子。”
然後面向粟伍:“你怎麽在這?”
粟伍這才像是想起來了自己的目的,他是來跟司想報告自己的任務進度的,結果碰上宋景這事,他愣是給忘了。
他猶豫着看了看已經在貌似已經平靜下來了、正在拆開一次性筷子的宋景一眼,這次司想看懂他的眼神了:“說,沒事,他知道了。”
粟伍這才把自己的任務進度說了,趙小雨戶口上的地址是假的,那個房子裏住着的是普通百姓,并不認識他們。
司想點點頭,這在情理之中了,哪有那麽容易來的線索。
宋景安靜地吃飯,也并沒有擡頭。
吃飯過程中,沈醫生從另一個房間拿着藥出來,打開盒飯後立刻大呼小叫着說不是她愛吃的菜,追着司想好一頓錘。
吃完飯,沈醫生盯着宋景讓他把藥吃了,這回,宋景沒有抗拒。
他并不是抗拒治療,他不是那種喜歡自殘的人,他只是貪戀最後的幻景而已,事到如今,他也不會刻意留着這種可能會危害到自己生命的後遺症,他腦子其實清醒得很。
沈醫生松了口氣。
“你吃了沒?我這還有份,我本來打算帶回去當宵夜的。”司想問粟伍。
司想看着挺斯文的一個人,其實口味很重,喜歡吃油爆大腸,粟伍趕緊說:“不不不,我吃過了。”
話落,房間裏就響起了肚子叫的咕嚕聲。
司想頓時一瞪眼:“跟我還這麽客氣?”
粟伍忙擺手,瞪大眼睛無辜地說:“不是我!”
其他三個人面面相觑了一會兒,沈醫生回實驗室,不一會兒又折身出來,手上拿了一塊不知道什麽物種的肉,血水直往下滴。
她拿着那塊肉蹲到籠子面前。
房間裏肚子叫的聲音變得更大聲了。
沈醫生拽拽一笑:“哼,司想,通知局長他們,可以開審了!”
-
特管局的大樓燈火通明,審訊室旁邊的觀察室裏人滿為患。總局和南淵特管局局長以及幾個科長都坐在裏面,旁邊的來旁觀的特警們不敢擠着他們,人擠人地為他們留出一圈空白,于是大家都差點被擠扁在觀察室裏。
然而,差點被擠成肉餅也要旁觀的審訊,并沒有什麽結果。
趙小雨是連人帶籠子被推到審訊室來的,被沈醫生用一塊帶血的生肉戳破昏睡的僞裝的時候她還試圖反擊過,不過沒有成功。
被推到審訊室裏來之後她就一言不發,靠在籠子裏閉着眼睛假寐,無論特警問什麽,她都只是昂着高高的頭顱,不做聲,也不給任何反應。
負責審訊的是司想和六隊的隊長黎安。宋景倒是很想親自審,然而他目前的資歷還不夠。
“趙小雨,你跟裴春是什麽關系?”
“裴春在哪裏?”
“費諾德教的群體畸變是你所為嗎?”
“你們的目的是什麽?”
……
一片死寂,趙小雨仿佛在聽睡前故事般閉着眼。
她不是普通人,不被人類的刑法所束縛,更不怕被扣上罪名,這樣的審問對她來說一點用都沒有。
“不要這麽溫和,激她一下,實在不交代該用刑用刑。”科長對着麥說了一句。
麥是在戴在司想和黎安耳朵上的,但趙小雨很顯然聽到了,因為她冷笑了一聲。
“卑劣無能的人類。”
她終于說話了,大家都精神一震。
“怎麽,你不是人類,你覺得你高人一等嗎?”司想笑了笑,“那麽你為什麽會被人類抓到這兒來呢?”
“你豈不是比人類更無能?”司想的口吻充滿嘲笑。
“不要把我和你們低賤的猴子相提并論!”她又罵了一句。
“但你再不交代實情,你會死在我們這些低賤的猴子手裏噢,芊芊。”司想一點也不惱,反而相當冷靜地說。
趙小雨:“吓唬我也沒有用。”
“不是吓你,畢竟你現在在我們手上,你再厲害,轟個十幾炮,總該死了吧,還是說,你的同伴們正在來救你的路上?這裏可是大本營,如果都是像你這樣的實力,估計來十個八個也救不出你呢,恐怕還會折在我們這些低等的猴子手上。”司想循序漸進地套話。
趙小雨看上去是個孩子,行為處事也像,然而遠超孩子所應有的聰明,她只被激将法激得憤怒了一下,很快又冷靜下來了:“你不就是想套出我嘴裏有沒有同夥,還有同夥的實力如何嗎?”
“哼,告訴你又怎麽樣,我爸厲害得很,他絕對會讓你們後悔抓我的,我保證。”趙小雨得意地說。
“為什麽,你爸不是七十歲了嗎?或者說你應該叫爺爺吧?一個老頭能有多厲害?”
然而這回趙小雨卻又不肯說話了,她重新閉上了眼睛。
接下來的兩個小時,無論司想他們用激将還是誘哄,因為趙小雨肚子餓,他們連血淋淋的肉都端上來了,就擺在她面前,趙小雨的肚子叫得震天響,但但她始終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
他們審了五六個小時。
觀察室裏的特警們漸漸減少,就連局長和科長他們都待不住了,開始輪換,觀察室裏空了許多,而宋景始終還待在那裏。
“不要讓她休息,輪番審訊。”局長走的時候只對裏面說了這麽一句。
漸漸的,觀察室裏只剩下宋景一個人。
他靜靜地看着籠子裏的趙小雨,她臉上的那種傲慢和不屑,那種自信和嚣張不是能夠僞裝出來的,她确實對她的七十歲的老父親感到驕傲和自豪。
确認一時半會兒無法再從她這裏得到什麽有用的內容之後,宋景站了起來。
或許他要換一個方向,他得從那個同名同姓的人入手。
他站起身來離開的時候,他看到籠子裏的趙小雨睜開了眼睛。
透過籠格朝玻璃這邊望過來,正常來說,她應該是看不見玻璃牆後的宋景的,然而不知道為什麽,宋景覺得她看到了自己。
她上上下下地把宋景打量了一遍,随後臉上露出了輕蔑的失望的神色。
沒錯,是失望。
宋景不理解她為什麽會對自己流露出這種情緒。
換班的人到了,三隊的兩個人進去把司想和黎安換了出來。
司想搓了把臉,一臉地郁悶:“鋸嘴葫蘆一樣,真是塊硬骨頭。”
他對黎安說:“明天晚上再不交代,就聽科長的,該用刑用刑。”
黎安的臉上有些猶豫:“……只是個五六歲的小孩……”
“你口中這個五六歲的小孩殺了至少五六十個人,那些人被她變成了畸變體,然後再去吃人,再被我們殺死,”司想說,“你覺得她還是小孩嗎?”
黎安不說話了。
幾個人從審訊室走出來,熬了一宿,臉色都不太好看。
黎安回了宿舍,司想卻還繼續掉頭往辦公室走,一邊走一邊在手腕上敲敲點點。
突然,一滴血啪嗒一聲掉在了他手腕的終端顯示儀上,他愣了愣,同時感覺到有液體正從鼻子淌下來,他擡手摸了摸鼻子。
——他流鼻血了。
真是見鬼。
他皺了皺眉,把鼻血擦去,他旁邊的宋景也皺了皺眉:“司想,你幾天沒休息了?”
司想一愣,竟然還費勁地想了想:“好像……四五天吧。”從那天開完會之後開始他就沒好好睡過覺了,每天只眯一兩個小時就繼續查線索。
宋景嘆了口氣。
比起他跟趙乾朗,這位第七支隊的正隊長才是真正的工作狂魔。
“你是不是要去查那個七十歲的趙乾朗?”
“嗯,我跟粟伍去,你回去休息吧。”司想說。
“是你該回去休息,”宋景不由分說地關閉他的終端顯示儀,冷峻地說,“我跟粟伍去。”
“我……”
司想還想反駁。
“你這樣會耽誤進度。”
司想嘆了口氣,又甩了甩腦袋,最終妥協地把任務交給宋景,回宿舍去了。
粟伍對跟他搭檔沒什麽意見,不知道為什麽,甚至還挺聽他的話,明明他的資歷比自己老得多。
不過這樣沒什麽不好,比起太有自己主見的搭檔,比如夏安宇那樣的,他還是覺得跟聽願意自己話的搭檔一起工作更舒适一點。
“我們去哪,景哥?”
“去育才小學。”宋景說。
“噢噢好。”粟伍不斷點頭,甚至都不問去幹什麽,無非就是查線索,粟伍一般領的任務都是文活兒,很少動武。
他們開局裏的車,粟伍開,上車後,粟伍另一只手還給他遞過來了一袋早餐。
撲鼻的香氣傳來,是包子和豆漿。
“景哥還沒吃早餐吧,這個給你,這家包子可好吃了,我從小吃到大,一直吃不膩,不過現在很難買到了,得碰運氣,那個店主的兒子前段時間被遭遇畸變體事故,死掉了,現在店裏就剩那一個老奶奶忙活,經常不開店,你嘗嘗,真的特別好吃,我今天排了很久的隊才買到的。”
宋景愣了下,道了聲謝接過來。
粟伍跟喬順性格有點像,不過粟伍年紀更小更稚嫩單純一些,他看起來大概只有十八九歲,更好欺負一些,跟喬順那種老油條的話痨不同。
宋景本不想在車裏吃東西,他素來的教養不太允許他這麽做,不過粟伍看起來并不在意,甚至自己也一口一個包子吃得很香,一邊吃一邊還打開了車載電臺。
一時間車裏非常地有生活氣息,好像他們不是去出任務,而是下班路上,或者周末去郊游。
宋景被這氣氛感染,也忍不住咬了口包子。
粟伍立刻扭頭過來,臉上綻放出大大的笑容:“好吃吧?”
“嗯。”宋景淡淡地應了聲。
粟伍是個非常淳樸的孩子,宋景能在他臉上看出來他對生活的熱情,即使是在這樣的世道上,也絲毫不減。
宋景真心覺得非常難得。
“你是本市人?”
“嗯,對。”粟伍說。
“從小在這長大的,其實我挺喜歡這裏的,南淵多好啊,冬暖夏涼的,空氣又好,城市建設又漂亮,而且市民們都很熱情,所以我才選擇了當警察,就是為了能保護南淵。”粟伍說。
宋景點點頭。
電臺的儒雅動聽的男中音在車裏響起。
[……這裏有醉人的酒,有動人的歌喉,有感人的故事,歡迎你的到來,今晚八點,不見不散……]
電臺音樂響起,粟伍跟着哼起來:“景哥你知道\'小馬揚蹄\'這個人嗎?”
宋景搖頭。
粟伍:“是個網紅,以前是當兵的,退伍後當了電臺主播,人特別正能量,最近挺火的,我特別喜歡聽他講他以前在軍營裏的故事。”
“他不會被罵嗎?”以現在跟官方唱反調的民風。
“會也會,不過還是支持他的人比較多啦,可能因為他長得比較帥吧,哈哈,他今天晚上好像要準備什麽粉絲見面會,唉,可惜我沒時間去。”
他們随便聊了幾句。
大多是粟伍在說,宋景偶爾應一兩聲,粟伍似乎非常習慣他的寡言,自己叨叨也不在意。
宋景吃完早餐,擰開一瓶水喝了一口,粟伍忽然小心翼翼地往他這邊瞥了好幾次。
“怎麽了?”宋景問。
“那個,景哥,沈醫生叮囑你要吃的藥,你別忘了吃啊,那個飯後吃的,你看你這剛吃完早餐,就,就吃一下呗。”粟伍邊看着他眼色邊小心地說。
宋景怔了怔。
啞然失笑。
他忽然明白過來,粟伍今天特意在他們出任務前買早餐,就是為了讓他車上吃,然後看着他吃藥。原來是這樣。
沈醫生會盯着他吃藥,就連粟伍也這麽做,還拐彎抹角,做得小心翼翼,生怕他反感。
趙乾朗的朋友們,真的都是些好人。
他們也把他當朋友了。
宋景感受到了。
他眼眶忽然有點熱,他覺得即使趙乾朗離開了,他也依舊因為他沾染了人間的許多光亮。
“我……”宋景張了張嘴。
他還沒說話,粟伍就接着說:“沒帶是吧?沒帶也沒關系,我就猜到你沒帶,沈醫生多配了一些放我這兒,就在你面前那個收納箱裏。”
宋景莞爾:“我帶了。”
他從身上摸出包裝好的藥片,借着礦泉水服下。
粟伍有些詫異,但看着他吃了藥,終于松了一口氣,對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臨近小學,粟伍的話題才終于又回到任務上。
“景哥,我們是去找趙小雨的班主任查趙……嗯查她爸是吧?”
“嗯。”宋景應了聲。
宋景和粟伍很容易地就找到了趙小雨的班主任。
趙小雨的班主任是個三十多歲的女人,面部柔和,看着非常平易近人,昨天他們來的時候,就是拜托她把趙小雨帶到辦公室裏來的。
然而昨天還溫和可親的女老師今天顯得很不耐煩,有種避之唯恐不及的排斥感。
不止班主任,幾乎所有的學生見了他們都一窩蜂地跑散了,有的還躲進了課桌底下。
每個小孩臉上都是惶恐和害怕。
看着他們的表情像是看到了猛虎野獸,或者喪門星。
想必是昨天那四個孩子的畸變給他們的心理留下了不小的陰影,只要看到他們這身制服,就代表厄運上門,會有壞事發生。
宋景的身上被砸了一顆石頭。
不知是誰起的頭,第一顆石子過後,緊接着是各種各樣的東西,橡皮泥,短鉛筆,小泥團子,小紙團……
“滾出去,不要來我們的學校!”
“掃把星!”
“喂!你們!回教室去!”女人站出來喝了兩句,小孩兒們一窩蜂跑了。
“不好意思。”女人說。
宋景沒什麽反應,他很小的時候也過過這樣一段四處被人嫌棄的日子,他已經習慣了,不過粟伍的臉上卻是藏不住的難過。
一個熱愛這座城市才選擇當警察的人,被他所喜歡的群衆讨厭,心裏應該不好受吧。
女人看了粟伍一眼,似乎也心有不忍:“抱歉了,小孩子不懂事,不過還是請你們盡快離開吧,孩子們昨天都吓壞了,現在看到你們就害怕。”
“我們問完事情就走。”
“快點問吧。”女人說。
“您發給我們的資料上,趙小雨父親的電話號碼是空號,我想問您還有他其他的聯系方式嗎?”
“是空號?”女人說,“這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沒給他打過電話。”
“你們沒有家長群嗎?”
女人搖頭:“他不在家長群裏面,我一開始還以為他們家是離異家庭,孩子歸媽媽管,可是後來也沒見過孩子媽媽,家長會都是孩子爸爸來。”
說起趙小雨,女人的臉上有着後怕:“警官,那孩子究竟是……”
宋景卻注意到了一個關鍵詞。
“他來參加過家長會?”
“嗯,來過一次。
“什麽時候?”
“就前不久,半個月前?”
宋景和粟伍對視一眼:“能把所有學生家長的名單找出來給我嗎?”
“噢,可以是可以……”女人說着折回頭,拉開自己的抽屜翻找。
宋景在她一邊找的時候一邊對粟伍說:“去調監控。”
粟伍點點頭轉身出了辦公室。
宋景看着女人:“能簡單描述一下他的長相嗎?”
“嗯……”女人邊翻找邊說,“個子挺高的。”
“個子挺高?不是老年人嗎?”宋景問。
“老年人?不是啊,”女人疑惑地擡頭,“他挺年輕的。”
“跟你差不多大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