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趙乾朗閉着眼睛,耳邊是剪子剪斷頭發的聲音。

“你知道嗎?因為通緝令,現在外面很多人想要你的命,不只是特管局,随便一個普通人都想殺了你。”宋景一邊給他理發一邊輕聲說。

像是喃喃自語,他說:“我想不通,如果你不是他,你為什麽要騙我?”

連日來心情大起大落,關心則亂,一切與趙乾朗有關的事情都能令宋景大失分寸,判斷力大幅度下降。

否則他只要冷靜仔細地一想就會發現端倪。

在創意園見面的時候男人就喊他老婆,他既然讨厭人類,以他的驕傲,怎麽可能會冒領趙乾朗的身份呢。他分明是以趙乾朗的身份在與他說話,甚至也說過他是被人類意識左右,才會做出住在11棟對面的那種事,才會一次次地縱容他。

或許宋景并非不知道有問題,不然也不會在沈醫生面前保下他。

但一次次的刺激已經令他草木皆兵,不知道該相信自己的直覺還是男人的話了。

趙乾朗問:“是不是你男人你自己認不出來?”

宋景搖搖頭:“本來覺得認出來了。”

他覺得男人就是他,身上一樣的氣息,偶爾露出來的痞痞的神情,感受到的對他的感情,他從來沒懷疑過,但那具屍體和男人的話把他弄糊塗了。

難道是曾經共用一具身體,行為模式都會相似嗎?那為什麽他會冒領趙乾朗的身份呢,還是他自己也分不清自己是誰?

還是這只是他又一次欺騙自己?

他不知道,分不清,卻不敢賭了。

他理發能力不怎麽樣,但趙乾朗的臉精致立體,只是簡單地剪短都好看,更像以前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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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知道剪了還會再長,但能像一時是一時,怔怔地看着。

趙乾朗不滿于他對以前的執着:“是不是同一個靈魂有那麽重要?他有的記憶我都有,你跟我不也挺爽的。”

宋景受不了這個刺激,臉色一下子變了,那也是一個刺激他的來源,萬一男人真的不是趙乾朗,他豈非已經背叛了他。

他一下子捂住他的嘴。

“別說話,你別說話。”他說。

趙乾朗拿開他的手,試圖講道理:“難道不是嗎?你這些日子一口一個老公,我不說你不也一點都沒發現我是另一個人嗎,那就這麽過下去有什麽不行?”

“我哪裏比不上那個愚蠢的人類?老公變厲害不是好事嗎?”

“你別說了!”宋景猛地站起來。

“你就是比不上他,你比不上他一根手指頭!”

“他不會草菅人命,他不會濫殺無辜,他善良又正義,跟你這種殘忍的怪物一點都不一樣!你不配跟他比!”

“我是殘忍的怪物?你終于說出你的心聲了。”趙乾朗也被刺激到了,他站起來,高大的身影逼近他,“對,我是怪物,那你是什麽,你是跟怪物上床的……”

話沒說話,宋景猛地扇了他一巴掌。

一把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推到牆上,他雙眼猩紅,一邊發出“嗬”“嗬”的應激的聲音,一邊流下淚水。

趙乾朗沒掙紮,被迫仰着頭,脖子被他捏出皮下出血的黑色的印子,宋景似乎是終于回神,放開了他。

男人一頭利落的短發,深邃的眉眼和光潔的額頭露出來,昂着頭往下瞥的時候,眼睛形狀有幾分神似以前的龍眼,宋景透過淚光模糊地看,忽然神色慌張。

他上前摸摸他的脖子,說:“對不起老公,弄疼你了。”

趙乾朗還仰着脖子,被溫潤的觸感親上來,他皺了下眉,感覺宋景的精神狀态已經非常糟糕。

他拉開他,皺眉道:“你……”

宋景的目光又是一變,他忽然神情變得冰冷,單手捂住趙乾朗的嘴:“噓。”

“噓……”

趙乾朗雞皮疙瘩起來了。

“我知道你不是他,你別說話,就裝一下,好嗎?”

趙乾朗被捂着嘴,皺着眉,看着宋景的表情。

宋景眼眶通紅,說話明明很輕柔,嘴角也是在笑着的,但眼神是很割裂的偏執和瘋狂。

趙乾朗閉了嘴。

宋景走開了,走出了卧室。

片刻後折身回來,手裏拿着一管藥劑。

趙乾朗沒心情關注那是什麽,他擰着眉看宋景的狀态,心軟了,再多的憤怒抵不過對宋景的心疼,他已經知道了宋景愛以前的那個“趙乾朗”,是現在的他無法撼動的,雖然他看不上人類時期的行為,并不願意承認那個衍生物是他自己,想舍棄掉那個身份和過去,但那畢竟确實是他的意識的衍生物,勉強能算半個他吧,他打算告訴宋景真相。

“你別這副樣子。”

“不就是想知道我是怎麽寄生的嗎,我現在告訴你,其實……”

“噓。”宋景拿着抽好針水的針筒走過來。

趙乾朗消聲,皺眉看他。

“我現在不想聽,你會說謊騙我的,等打完這個針你再跟我說好嗎?”

趙乾朗的注意力終于轉移到他手裏拿着的針筒上,問:“這是什麽?”

“好東西。”宋景輕輕柔柔地說。

針管裏的液體是淡綠色,能看到裏面漂浮着的發光的因子,趙乾朗不知道那是什麽,但本能地感到抗拒,他眯起眼睛:“你要給我注射這玩意兒?”

宋景不答,邊走過來,邊用中指和拇指彈動針管,排出空氣。

他走到趙乾朗面前,用哄小孩的語氣:“別動哦。”

趙乾朗其實不打算接受,那個針劑給他的感覺不好,但宋景的狀态不好,他剛剛才領教完,現在不想刺激他,于是在宋景拉過他的手臂的時候,他只是輕輕往回抽了一下,沒有真正地拒絕。

很平和的注射過程,倆人都看着綠色的針劑被一點點地推進趙乾朗的體內。

趙乾朗感受了一下,還行,藥劑是溫熱的,推進他冰涼的血管裏感覺有些怪,但不怎麽疼,雖然不知道這到底是什麽東西,但他覺得宋景應該不會真的害他。

藥劑見底,宋景把針管抽出,蓋上針帽,走回桌前把開封的藥劑瓶子放回不透光的密封盒裏,然後走了出去,片刻後回來。

趙乾朗看宋景似乎平和了些:“現在能聽我說了是吧。”

宋景點點頭:“你說。”

趙乾朗清了下嗓子,有點別別扭扭地開口:“其實之前我說的不完全是真話。”

宋景看着他。

“确實有寄生這麽回事,但對于我們來說用沉睡更合适,在空間漏洞數量少輻射能量不充足的以前,無法獲得足夠的能量支持身體活動,我們通常會選擇用人類的軀體來降低能量的消耗,順便吸收能量,等到能量足夠的時候再蘇醒,寄生的方法,是找一具已經……”

話說到這裏,他感覺自己的胸腔忽然狠狠地被什麽撞了一下,似乎憑空長出了心髒似的,随之而來的是劇烈的脹痛,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身體裏左沖右撞,他的聲音一下子被撞斷了。

“額……”

宋景問:“已經什麽?”

“額……”

趙乾朗捂住胸口,緊接着他感覺自己的腦袋也疼了起來,像是有電鑽在腦子裏鑽動,疼得他整張臉扭曲變形。

宋景原本是靠在桌子上聽他說話,此刻看他情況不對站了起來:“趙乾朗。”

趙乾朗猛地撞到了牆上,鐵鏈叮當作響,渾身的鱗片頃刻間都冒了出來,但下一秒就消失,露出屬于人類的皮膚,他臉上脖子和手臂條條青筋暴起,面色漲紅,又轉變成青白色,整張臉異常猙獰:“啊!!”

他猛地抓緊了鐵鏈,用力之大,鐵鏈都冒出了白煙。手掌流出黑色的鮮血,那鐵鏈仿佛有腐蝕性,跟趙乾朗的血互相腐蝕,片刻後竟然被趙乾朗攥斷了。

他捂着腦袋,不斷地在地上翻滾,地板被他部分已經變得白骨的黑色利爪撓出一條條痕跡,他不斷地發出獸類般地吼叫。

宋景慌了神,想上前安撫他,但趙乾朗還在不斷地打滾又爬起,周圍能碰到的所有東西都被他破壞殆盡。

他在畸變體原生形态和人類形态之間不斷變幻,仿佛有什麽東西正在束縛着他。

宋景眼睛瞬間紅了,在他要去徒手抓承重牆裏的鋼筋的時候撲上去抱住他,試圖安撫:“對不起,對不起,這麽疼嗎,怎麽會這樣,好了好了……”

然後被半獸半人形态的趙乾朗抱摔了出去,他撞到書桌,上面的東西稀裏嘩啦地砸下來。

落地的那一刻他被撲上來壓在地上,一口咬穿了肩膀:“啊!”

他感到肩膀上的肉被撕下來,聽到咀嚼的聲音,失去神志的男人在啃他的肉。

“趙……乾朗……”

怎麽會這樣,他不知道這個藥這麽猛,沈醫生是跟他說了會更加狂躁,但是他沒想到會狂躁成這樣,是他用的計量太大了嗎。

他想把他推開,但完全推不開,他只能勉強掙紮着翻滾了一下。

男人死死地叼着他肩膀。

“趙乾朗,趙乾朗!”

“趙乾朗,你醒醒!”

身上的怪物沒有停下動作,他甚至連他能不能聽到自己的聲音都不确定。

他已經沒有了神志,完全狂化了,再這麽下去,他可能會被趙乾朗整個吃掉。

怎麽辦。

強力麻醉在那天弄暈趙乾朗的時候被他一口氣全都推進了他的胸口,用沒了。

那就只有……殺了他?

現在身上的半獸人毫無防備,只知道用蠻力啃他的肉,露出了渾身的要害,只要他想,或許能夠輕易結果了他。

他的唐刀本來回來的時候被順手放在桌上,此刻掉落在了地上,就在他的手邊。他摸到了。

可是聽着耳邊咀嚼的聲音,感受着肩膀傳來的劇痛,宋景卻忽然不想掙紮了。

殺了他又能怎麽樣呢?

他自己一個人活下來又有什麽意思。這世間破敗,趙乾朗走了,他無親無愛,活着又有什麽意思。

要不然……就跟他一起死吧。

同生,同死。

反正趙乾朗的身體已經死了,不管這個身體裏的靈魂是不是趙乾朗,一起死吧。

是趙乾朗,那他不虧。

不是,那說明如他所說,趙乾朗的靈魂早就已經死了,他一個人活着也沒什麽意思。

他艱難地摸到桌下摔落在地的唐刀,勉力地抽出來。

舉起,刀尖對着趴在自己伸手的半獸人背部。

他在一片咀嚼聲裏輕聲喊:“老公。”

他眼角流下一滴淚水。

一起走吧。

這一刻,他腦子裏劃過種種畫面,倆人的相識、第一次講話、第一次牽手、第一次親吻,趙乾朗跪下向他求婚……

“我愛你,老公。”

他閉上眼。刀尖高高揚起。

這一刻,咀嚼聲停了。

趴在他身上的男人的動作靜止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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