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第107章

“宋景,你是我的朋友,如果可以,我從來不想跟你站在對立面。”

她沒有再說話,宋景也沒有再繼續追問,沒有答案就是答案。

一片寂靜,實驗室外,一只面頰橘紅的玲珑小鳥從海島的上空飛過,突然像被獵槍的子彈打中一樣直直地墜了下來,啪嗒一聲落在地上。

一個穿着制服的人從一座高聳的塔中出來,快步撿起了那只小鳥後又回去了。

“主任,您看……”

塔內狹小的操作間內,幾個人湊了過來,一個戴着眼鏡的胖老頭扶着眼鏡看了眼:“是火冠雀。”他拎起它的一條腿又翻了翻羽毛,“也已經畸變了。”

“這種鳥不屬于海鳥,也不在這一帶活動,按理說飛不了這麽遠的距離。”

捧着鳥的士兵問:“那這是怎麽回事呢?上回飛來的紅喉潛鳥和軍艦鳥好歹還是海鳥,這只……”

地面上的超聲塔發出的針對畸變體的波頻同時具有防禦和驅散的作用,這是空中防禦工作中重要的一環,但自從漏洞大融合、人類搬進基地之後,這片海域的海鳥就被驅趕過了,偶爾也會有一兩只路過基地領空被擊落,但并不多見,最近這兩天似乎有些太頻繁了。頻繁不說,被擊落的鳥類種類也很多,甚至出現了海鳥以外的陸禽。

士兵問:“要不要報告指揮中心?”

“報,不正常,據說瞭望臺昨天在離島二海裏的北面海域上也出現了被電焦了的畸變體,這不是小事。”

士兵領命而去,指揮中心當晚就下達命令,命超聲塔瞭望臺巡防部都加強防禦。

下達命令的第二天,由巡防部負責的玻璃棧道通關口就出了事。

一列外出的探險隊的車輛上被查出來攜帶了過量的槍支彈藥和藥品,引發了一場大的騷亂,随後追根溯源,發現這支探險隊一直以來都沒有正規的獲批手續,就可以自由地進入關口。

——到底有多少彈藥和藥品被偷偷運輸出去,它們又被運往了哪裏,這支探險隊的上級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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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查特查。

負責出入口的巡防部被追責,巡防部長被下獄,涉事相關人員全部撤職,又追查槍械藥品出處來源,牽扯到武器庫醫藥局等處的底層管理、領事負責人以及直屬的上級乃至上上級……

查了一天一夜,這場騷動很快蔓延到莫斯實驗室,被下獄的都是跟莫斯教授同陣營的人,他提前得到消息,很快便會有人前來查封他們實驗室以及捉拿他們下獄。

而此時宋景正仔細留心實驗室人員的活動規律,打算想辦法搞到他身上鎖鏈的鑰匙逃走。騷動傳至時,他剛好将他們的驚慌聽到了耳朵裏。

“什麽?逮捕我們?為什麽?那些藥又不是從我們這裏流出去的。”

“還能為什麽,他們說那些藥不是從醫藥局而是從基地醫院的藥房流出去的!”而莫斯教授,正好在基地醫院的感染科和藥房擔任負責人。

“什麽?怎麽可能呢!教授只是名義上管事,實際上壓根沒有真正負責過啊!”

“當然不是老師做的,但是與不是都沒有那麽重要,是也得是,不是也得是。”沈一聲說。

“教授,您快逃吧,趁他們還沒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們這是沖天澤IV號來的。”莫斯沉沉地嘆息了一聲。

“啊……那怎麽辦?”

“我們也會被抓嗎……”七嘴八舌,充滿了擔憂。

在基地這個地方,跑能跑到哪裏去?

“天澤IV號無論如何不能交給他們。”莫斯堅定地說,“得找個地方藏起來。”

“可是能藏到哪兒?他們一定會把這裏搜個遍的。”

另一人忽然說:“啊對了,還有籠舍裏那個怎麽辦……”由于沒有口糧,實驗室裏也沒有多餘的耗材繼續實驗,籠舍裏其他的畸變體不久前都已經被安樂死了,目前剩下的只有宋景一個。

辦公室裏七嘴八舌,大家焦慮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邊焦慮着又一邊匆忙地收拾研究報告,一人伏在電腦前回頭:“關于宋景的數據要删嗎?還是加密?”

莫斯咬了咬牙,似乎非常難抉擇,沈一聲說:“老師,我有個大膽的辦法想試一下!”

-

麻疆。

趙乾朗立在海邊,渾濁發黃的海浪一下下地舔舐着他的皮靴,他久久地望着遙遠的海面,身後一大幫不安分的畸變體,他的身邊站着麻疆剛打了勝仗的新任領袖和幾個重要成員。

大約站了一刻鐘之後,從遙遠的海面飛來一排黑腳信天翁畸變獸,依次落在趙乾朗和那幾人的肩膀手臂上,奇異地鳴叫着,趙乾朗側耳聽完不久,海面上又劃來一艘小船,船上坐着的是幾只水系畸變體,它們疲憊地下了小船,兩股戰戰地上前。

去的有五六只小船,回來的只有一只。叽裏咕嚕地彙報完,麻疆領袖和那個人眉頭越發緊皺。

“這次測出來了,他們要距離那個島三海裏的水面才沒有電,三海裏以內的海域裏都布滿了高壓電,根本沒辦法靠近。”

“這根本沒戲,三海裏太遠了,多少兵過去都不夠折的,而且從空中過去也不行,他們那個塔應該是個特殊裝置,只能遠遠看着,靠近就會被波及,這真是沒辦法了。”

“除非通過他們自己的玻璃棧道進去,否則根本進不去,還是得從這條路走。”

“難說咧,誰知道他們還會不會開橋,今天是約定好的交換物資的日子,但是這天都快黑了,人影都沒見着一個。”麻疆領袖身邊的畸變體說。

麻疆領袖看向趙乾朗,原先等得不耐煩的表情此時已經轉化成猶豫:“你要找的那人,你怎麽知道他就一定在裏頭呢?萬一他壓根沒進去呢?”

趙乾朗深深望了遠處墨點兒大的海島一眼,轉身往回走:“你要是不想搶占那座島,我不勉強,我一個人,也會去。”

他知道宋景一定在裏面,這座城市裏有人見過他,而只有那一天基地開橋了,他知道宋景一旦做下承諾就絕不食言,他知道宋景一定在裏面。

以畸變到一半,非人非獸渾身是血的姿态在待在一個仇視畸變體的人類基地裏面。

天知道他在麻疆的疫病區裏聽到他已然畸變大半的時候心裏是什麽心情,宋景已經畸變大半了,那麽明顯的非人特征,他都不敢想象他在裏面會遭遇什麽。他要帶他出來,他一定會帶他出來。

他想起他在疫病區裏見到的那個老人,那個從原界下來的老人。

……他得抓緊時間,他的時間不多了。

-

軍部的幾個人拿着逮捕令帶走了莫斯生物科學研究所所有的人,将他們押入水下第十八層的監獄,并在接下來的一個多鐘頭內,将整個建築翻了個底朝天,尤其是冷庫,幾乎每一寸冰都被挖了出來。

然而他們依舊一無所獲,實驗室內所有數據被清理幹淨,關押畸變體的籠舍內空空蕩蕩,一只畸變體也沒有了,冷庫更是掘地三尺也沒有找到上司命他們帶回的東西。

軍部內備戰部幾個原屬獨立帝國的将軍大發雷霆,命令新整合的巡防部配合軍部派出所有人手開啓大力搜捕,每個樓層都要仔細搜尋。

又下命典獄長将莫斯單獨關押,無論用什麽手段,務必要從他嘴裏撬出來天澤IV號的下落。

基地在海面之下有着龐大的建築群,有四大主體建築,大樓內有衆多分區,越往下空氣質量越差,而監獄就是條件最差的那一層,用來關押在基地裏觸犯法規的人,不過由于人們搬入基地的時間不算長,基地法律尚未完善,這裏關押着的犯人并不多,大多數時候監舍都是空蕩蕩的。

而就在這短短的一兩天內,被關進來的人已經填滿了将近大半。

巡防部、武器庫、醫藥局、基地醫院以及他們研究所,相關人員全都被關了進來,監舍內充滿了愁怨和時不時喊冤和怒罵的聲音,空氣濃稠污濁。而沈醫生知道這還沒完,進來的全是他們反對軍部那個計劃的人,而反對的人,還不止他們這些……

“沈博士,你說宋景他能……”一個女助手擔憂地開口。

沈一聲嚴厲的目光掃過去,打斷了她還沒出口的話。

她看向四周,監舍只有鐵栅欄相隔,別說隔牆有耳,要是光線明亮些,恐怕就連口型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幸而監舍內此時光線昏暗,僅有玻璃透過來的海底微弱的光,每個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哀裏,沒人注意他們這邊。

這場重大的變故沈一聲已經不想去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了,是誰向外運輸武器和藥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結果,帝國獨立軍裏的那些人說是他們做的,那結果就只能是他們做的。

她已經不期望能洗脫罪名,只希望她的一點點謀劃一切都能順利。

只要這次能順利,只要再等幾個月,再等幾個月她老師的推演就能夠被證實,那時候一切都會變好的。

而此刻。

水下第九層的居民區,一個軍屬住宅區天花板上的通氣管道裏,宋景正抱着一個金屬長方體箱子卧在裏面,屏蔽氣息等待下面持槍巡邏的士兵走過。

他聽到他們的呼機響起,裏面命令他們去集合領取并且在每一層樓安裝畸變體探測儀,之後的每次巡邏都要攜帶重武。

“怎麽了,突然這麽嚴格?看來是要發生什麽大事了。”

“是探險隊運輸的藥品和武器那件事嗎?不是都已經抓了好多人了嗎?還沒完?”

“不是不是,聽說是在實驗室抓人的時候,好像有人看到一只畸變體逃走了,而且聽說上面在找什麽東西,現在是在對那只逃走的畸變體進行搜捕。”

“嘶,怪不得,居然讓畸變體逃走了,按我說,實驗室這種可以單獨管理實驗畸變體的機構就不應該存在,一群文文弱弱的讀書人,哪裏管得了那麽兇殘的東西,這下好了,搞得大家都這麽麻煩。”

“行了別發牢騷了……”

一隊士兵漸行漸遠之後,伏在上方的宋景掀開天花板的一格,往下看了看建築标志物和門牌號,又借着走廊的光線打開一張手畫的地圖看了一眼。

然後繼續向前,橫穿走廊,最終經過幾次輾轉,他踹開排氣口的鐵片跳了下去。

外面在追捕他。

他低頭看了一眼手裏抱着的長方體箱子,全金屬密封,沒有一條縫隙,裏面傳來陣陣的涼意,裏面保存的東西仍舊處在冷凍狀态中。

這是沈一聲交給他的。

他跟沈一聲不算什麽朋友了,至少他已經不再那麽認為,他手上拿着這個東西不代表他對沈一聲還存在什麽友誼,恰恰相反,他此時拿着這個東西,是因為他自己也需要這麽做。

兩個多小時前。

他将實驗室裏沈一聲她們所有的談話聽入耳中,随後過了不久,沈醫生抱着一個盒子出現在他面前。

不是第一次見面時的意氣風發,不是重逢時虛僞的和顏悅色,沈一聲嚴肅而認真地看着他,目光中帶着一絲懇求。

“宋景,我有一件事求你相幫。”

“這很重要,這件事現在只有你能做了,只有你才能幫我。”

“我為什麽要幫你呢?”宋景問她。

他猜出來她們實驗室要出大事了,可是這關他什麽事呢?不如說正和他心意,他只需要趁研究所兵荒馬亂的時候逃走就行了。

可是沈一聲問他:“你想活嗎?”

“你想趙乾朗活着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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