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第4章
第 4 章
“陛下,怎麽坐地上?”
玉蟬推開門進來就看到蒼梧坐在地上發呆。
“朕沒事,就是在想事情。”方才的一會兒功夫,她已經将所有的事情在心中過了一遍。
若是單從找一個最優秀的男子生下最優秀的孩子來說,祁夜阆風的确是蒼梧能想到的最優人選之一。
但是他畢竟是攝政王,他的父親和先帝一同打江山,在民間同樣享有極高的聲譽,若是她生下了祁夜阆風的孩子,很有可能會成為攝政王府謀奪地位最名正言順的把柄。
女帝親自為祁夜家生的孩子,攝政王府擁立他為帝之後順理成章地坐擁江山,若是那樣丢了江山,蒼梧便是死了也無法面對仙逝的父皇。
這個人選還是要好生挑選。
“陛下,王爺也太吓人了,方才瞪奴婢一眼奴婢還以為要小命不保了。”玉蟬扶着蒼梧起身,“陛下王爺有沒有刁難您?”
蒼梧滿不在乎地擺擺手:“诶,朕還不了解他?只要朕擠幾滴眼淚出來他就會心軟,什麽事都得往後稍稍。”
攝政王這個人她最是了解,最讨厭別人哭,也最怕別人哭。
在他心中有些分量的人哭一哭他什麽都能答應,至于沒什麽分量的在他面前哭只會被扔的遠遠的。
幸好,她不是被扔的遠遠的那個。
蒼梧心中的波濤洶湧,作為另一個主角祁夜阆風自然是全然不知。
他被蒼梧趕出禦書房之後便徑直離開皇宮,一直等到出了宮他才将心中的疑問說出口。
“夜一,外界是否有關于本王的傳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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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一被他突然的話問得一懵:“王爺,您問得是哪種傳言?”
“就是說本王有一些特殊喜好之類的。”
“哦!”夜一恍然大悟,“王爺原來是在說這個。”
“民間對王爺是有一些傳聞,就是說您不近女色興許是因為好男風,都是一些風言風語,王爺不必放在心上。”
祁夜阆風閉了閉眼咬牙切齒道:“既然知道是風言風語,為何還讓它在民間流傳。”
“額…王爺不是您說空穴來風的傳言不用管嗎?”
“這麽明顯的謠言不管,本王要你們有什麽用。”
夜一低下頭:“是。”
祁夜阆風瞥了他一眼便上了馬車:“若是讓本王聽到還有此類傳言,本王就将你送到南湘館去。”
南湘館可是洛都最大的男風館,裏面各式各樣的小倌簡直是個銷金窟。
夜一後背一麻立刻夾緊了臀部:“是,屬下立刻叫人掃清流言。”
自從答應采選之後,勸她充盈後宮的奏折一下子都沒了,蒼梧終于不用面對那些沒完沒了的勸她納妃的折子。
只是這皇後的人選她還是遲遲下不了決心,皇後不僅僅一個位置,更是權力和勢力的均衡。
太傅那日的話蒼梧全都聽進來心裏,她既然已經決定要立後,那麽這個人選自然是要對她的江山最有利的。
“陛下,老國舅求見。”
蒼梧聽到這個名字頓覺頭大:“你就說朕身子不适,不見不見。”
元總管一臉為難:“老國舅說您若是不見他,他就跪着不起,直到您願意見他為止。”
“诶呀,朕真是拿他沒辦法。”蒼梧急得拍了拍腦門,“還愣着做什麽,快将老國舅請進來啊。”
“是是,奴才這就去。”
片刻之後一個發須幾乎全白的老人走了進來:“老臣拜見陛下。”
“诶诶诶,外祖父您這是做什麽。”蒼梧連忙扶他,不讓他下跪。
老人還是執意行禮:“陛下,君臣之禮不可廢。”
“外祖父來找朕所為何事啊?”
“陛下這是同老臣裝傻?”
蒼梧還是裝傻:“呵呵,朕真的不知。”
“陛下,當年先皇為了給先後一個尊貴的出身頂替了老臣早夭的女兒,可是承諾了老臣太子妃之位,如今陛下要立後,可不能繞開我家雪青。”
蒼梧聽了簡直一個頭兩個大,她這個不靠譜的父皇,将她的婚事做人情诓騙了一個又一個,如今她是未婚夫也有,未過門的妻子也有。
“外祖父,您聽朕說,不是朕要食言,您又不是不知道表姐她生性灑脫自由慣了并不願意進宮,朕自然是要尊重表姐的心意。”
到底是自己的表姐,蒼梧還是不忍心讓她進宮來困在這深宮一輩子,更何況據她所知陳雪青是有心儀的男子的。
寧國公大掌一拍,杯子裏的水都撒了出來:“胡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婚姻大事哪裏輪得到她一個小輩做主。”
“外祖父生氣作甚,年紀大了要注意修身養性。”
“陛下就說到底同意不同意立雪青為後。”
“額…”蒼梧急得手心都開始冒汗,“不是朕不同意,是太傅說要朕立嶺南節度使家的獨女為後。”
“這嶺南節度使崔雄勢力盤踞南方,人又向來倨傲,朕若想安撫他的确是立他的女兒為後最為簡單。”
太傅,您可別怪朕,朕哪邊都不能得罪,只能讓您二老單獨理論了。
“這個老賊。”寧國公吹了吹胡子,“陛下向來就偏袒太傅,老臣的話也不放在心上。”
蒼梧四處嗅了嗅:“朕怎麽聞着一股酸味兒,外祖父聞着沒有?”
寧國公老臉一紅:“陛下,老臣這就告退,去找他好好理論。”
說完也不顧蒼梧的阻攔,寧國公直接告退,顯然是要找老太傅說理去。
“屹川。”
男子的身影悄然出現:“臣在。”
“快去,去給太傅報信。”
“臣領旨。”
蒼梧拿出輿圖仔細瞧了瞧,大乾一面臨海三面被異族環繞,北境王與她乃是幼年相識的好友,西面有攝政王府的銀甲軍鎮守,唯獨這南方全倚仗這崔雄震懾。
父皇在世時尚能鎮得住這崔雄,自她即位以來這崔雄越發嚣張,俨然有在嶺南做土皇帝的意思。
立他的女兒為皇後無異于向他示弱,只是緩兵之計,蒼梧并不想這般一直退讓。
可惜,她還沒有想到一個好法子。
又是一日早朝,玉蟬掀開床幔打算叫皇帝起身,剛一靠近就看到她臉色蒼白皺着眉頭,額頭全是冷汗。
“陛下,陛下您這是怎麽了?”
蒼梧捂着小腹蜷縮在被褥中,小腹傳來一陣陣絞痛讓她動彈不得,連腿都是軟的。
“來人!陛下龍體不适…”
“玉蟬!”被褥中伸出一只手拉住玉蟬,“朕只是來癸水了,不要聲張。”
“癸水?那奴婢叫人去請空青大人。”
“床榻上恐是沾了血跡,你一會兒叫人收拾一下。”
方才蒼梧就是被小腹的絞痛驚醒的,還未等她反應過來便是一陣溫熱噴湧而出,想來現在床榻上到處都是血跡。
“陛下您忍耐一下,這些交給奴婢處理。”
玉蟬灌了個湯婆子的功夫,穿着一身素袍的男子已經拎着藥箱來到寝殿。
“空青大人,快來給陛下瞧瞧。”
元總管并着一堆宮人還想跟着進來,立刻被男子攔下:“元總管,我看病閑雜人等不得入內。”
元總管笑了笑想起了這個脾氣古怪的小神醫的規矩,邁進來的腳又收了回去。
“元總管,通知百官朕身子抱恙,今日罷朝。”
殿內傳來陛下虛弱的聲音,元總管領了命立刻就着人去各府通報省得各位大臣今日跑空。
“空青大人,陛下癸水腹痛難忍。”
空青擡手示意玉蟬噤聲,他走到床邊就看到小皇帝縮在被褥中臉上血色全無,鼻尖萦繞着一股血腥氣。
他叫了一聲:“玉蟬。”順便遞了一方帕子過去。
玉蟬趕緊從被子裏撈出蒼梧的手臂,接過帕子将它蓋在手腕上。
“空青,朕肚子好痛,朕不會痛死吧。”
蒼梧抱着湯婆子貼在小腹上,比方才要好上許多,但是還是有一陣陣的絞痛。
空青坐在床邊将手指輕輕搭在蒼梧手腕上,感受指尖脈搏的挑動。
“陛下多慮了,喝副湯藥睡一覺就生龍活虎。”
蒼梧側着身子蜷縮着,視線的正前方就是那只玉雕一般的手,骨節分明,皮膚貼在骨頭上能看到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
順着手看上去就是一張俊秀的臉,他的眼睛清冷極了,蒼梧有的時候會好奇這世上除了草藥還有他感興趣的事情嗎?
整個皇宮中知道她的女兒身的,除了貼身宮女玉蟬,就是他這個皇帝專屬的禦醫。
他是老神醫在采集一種名為空青的藥材時撿到的棄嬰,老神醫将他留在身邊親自教導醫術并取名空青,先帝對老神醫有恩,他便将學有所成的空青留在皇宮負責照顧蒼梧。
他平日裏在太醫署研究草藥卻不領太醫的職,只有蒼梧身子不适才會叫他。
無權無勢、無欲無求還無父無母,容顏俊美,在醫術上頗有建樹想來腦子不會差,知根知底品行足夠信得過…
簡直是她孩子生父的完美人選。
“想來是陛下前些日子過于勞碌,來了癸水這才氣血虧損。”
突然的聲音打斷了蒼梧的沉思,她甩了甩腦袋将腦子裏那些想法全甩到一邊。
“原來是這樣,朕還以為得了什麽絕症。”
她平日裏來癸水也會腹痛,但是那感覺很輕微喝些熱乎的緩一緩就過去了,誰知今日會這麽嚴重。
空青列了方子交給自己的小藥童去熬藥,他拿了濕帕子在擦手。
“空青大人,勞煩您将陛下抱到屏風後面去。”
“為何?”
“床榻上沾了血跡,奴婢要叫人來清理床榻。”
一聽到床榻上沾了血跡,空青的眉頭緊皺着,薄唇抿着,顯然很是糾結。
“空青,快些!”是小皇帝在催他。
幾個呼吸之後,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好。”
空青走到床邊用被褥将蒼梧裹緊,手臂穿過膝下,手背不經意間蹭到一片潮濕,他後背頓時一僵臉色瞬間變得不好了起來。
他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手臂一用勁将蒼梧給抱了起來放大屏風後的貴妃榻上。
蒼梧幾乎是被扔在貴妃榻上,她看着空青放下她之後可以說是落荒而逃地跑去放置水盆的架子旁。
空青看着手背上方才不小心蹭到的淺淺血跡,心中升起一股煩躁,将手放在水盆中反複搓洗,直到手背已經微微泛紅才停下。
他拿出帕子仔細地将手指擦幹,直到手上一點水跡都沒有。
蒼梧看着他的模樣就知道他好潔的毛病有犯了。
若說這個人有什麽缺點的話,大概就是極致地挑剔,極致地好潔。
衣袍沾了污漬便不穿了,地上有灘水要繞開走,珍藏的醫術不能有一絲卷邊。
方才不過是不小心蹭到些血跡就恨不得将手都給搓掉了。
但是一想到自己才是罪魁禍首,蒼梧知趣地将臉埋在被褥中。
那頭玉蟬見蒼梧去了屏風後就出去叫了幾個宮女進來。
“昨夜我來了癸水不小心弄髒了龍塌,你們幾個将床褥換了拿去洗了。”
小宮女聽了露出羨慕的神色:“是,奴婢遵命。”
整個宮裏沒人不羨慕陛下身邊的玉蟬姑姑。
“玉蟬姑姑命可真好。”
“就是,陛下日後肯定給玉蟬姑姑封個妃子。”
“不僅侍寝就連弄髒了龍塌陛下都不怪罪。”
幾個小宮女到底年紀還小,抱着換下來的被褥嘀嘀咕咕說悄悄話,正巧被回來的元總管撞個正着。
“雜家平日裏是太縱着你們了,連陛下都敢議論?”
小宮女被這麽一吓立刻跪了一地:“總管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元總管向來對年紀小的宮人寬容三分,訓斥了幾句就揮揮手讓她們走:“去去去,下次再叫雜家聽到,定要掌嘴。”
“多謝總管。”
“王爺您這邊請,奴才去通報陛下。”
“嗯。”攝政王輕嗯了一聲,“有勞總管。”
他進到寝殿內時,蒼梧正裹着被子靠在玉蟬懷中喝藥。
披頭散發跟沒骨頭似的,喝幾口藥還要吃個蜜餞壓一壓,整個軟綿綿的毫無男子氣概。
屋子裏還有着若有若無的血腥氣。
還有他那個貼身宮女,不知給他灌了什麽迷魂湯,生得平平無奇卻将他迷得五迷三道,連來了月信都要她侍寝。
“陛下還請保重龍體,不要沉迷房事虧空了身子。”
“咳咳、”蒼梧被這句話驚吓到,一口藥嗆在嗓子裏咳個沒完。
“朕、朕咳咳、”
就連一旁坐着的空青都一時不慎被嗆到,他放下茶盞以袖掩面輕咳一聲。
“神醫,陛下身子如何?”
“回王爺,陛下身子并無大礙,乃是前些日子忙于政事氣血有虧。”
蒼梧急得臉頰都紅了:“空青,你快替朕解釋解釋,朕何時沉迷房事了!”
空青聞言情不自禁地輕笑,看了一眼委屈的小皇帝又趕緊将嘴角壓下:“是,王爺誤會了,陛下并未沉迷房事。”
“哦?”攝政王輕挑眉尾,“那是臣誤會陛下了,陛下贖罪。”
空青看着攝政王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在他看來小皇帝扮男子的手段實在是拙劣,纖細瘦弱冰肌玉骨還粉面桃腮,但是顯然她身旁這些瞧着聰明絕頂的人從未懷疑過?
“陛下喝完藥了,臣這便告退。”
得了小皇帝的準許空青拎起藥箱離開了寝殿,殿外他的藥童正在等他。
“退下。”
玉蟬被攝政王吓得一哆嗦,端着藥碗就退下了。
“攝政王找朕有事?”
“準備上朝之時聽聞陛下病了,臣自然要來瞧瞧。”
蒼梧縮在被子裏抱着湯婆子,加上剛才一碗腰下肚覺得整個人又活過來了:“有勞攝政王關心了,朕并無大礙。”
只是她現在并未穿裹胸衣,只能用被子緊緊圍住自己。
攝政王從袖子中拿出一本奏折:“陛下看看這個。”
“什麽?”蒼梧從被褥中伸出手臂接過奏折。
她只穿了一件寝衣,衣袖被蹭下,露出整個小臂。
白皙纖細的手臂泛着瑩潤的光,小皇帝未免太過瘦弱了,他想。
“程太師也要朕立他的女兒為後?!”
看完奏折的蒼梧無心躺着了,她擁着被子坐起身,又将奏折看了一遍。
“怎麽朕的皇後之位如此誘人,誰都想要做朕的岳丈。”
“寧國公府的孫女,程太師的千金,還有嶺南節度使的獨女,不知陛下屬意哪一個做皇後,這立了其中一個勢必要得罪其他兩家。”
“啊!”蒼梧哀嚎一聲可憐地看着他,“攝政王,朕現在立小琳琅為後還來得及嗎?”
立攝政王府的郡主為後,任誰也說不出一個不字來。
“想都別想。君生她未生,她生君已老。”就算年齡相仿,他也無法接受這樣瘦弱的男子做自己的妹婿。
“那怎麽辦?總不能将朕劈成三分一家一個吧?”
“陛下大可同臣坦白您心中所想,這樣臣才能為陛下分憂。”
蒼梧看着他深沉的目光下意識坐直了身子:“父皇仙逝後崔雄在嶺南作威作福,越發不将朕放在眼裏,立他的女兒為後無異于将朕的臉面送過去給他打。”
“程太師乃前朝降臣,雖勤勤懇懇但多年來門生遍布天下,勢力必須遏制。”
“至于寧國公府,母後畢竟并非親生,外祖父想要一個真正的姻親來維護關系實屬人之常情。”
攝政王聽着小皇帝的分析露出贊賞的神色,想來這段時間沒少琢磨,心思還是用在了政事上。
“其實陛下早就做了決定是不是?”
他的聲音好似充滿了誘惑力,蒼梧在這誘惑之下堅定地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