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章節
但仍舊是依言照做,朝謝翎伸出手去,只見謝翎将一個什麽東西放在了他的手掌上,冷冰冰的,還有點分量。
許衛一驚,只覺得觸感黏膩膩的, 他不禁湊到燈籠處一看, 卻原來是一把匕首,上面沾滿了暗紅色的血跡,那刃鋒處正折射出凜冽的寒光!許衛倒抽了一口涼氣。
而謝翎确實是用這一把匕首, 刺中了那惡犬,令其倉皇逃走, 八歲那一年的雨夜, 他拉着施婳出走蘇府,半路遇襲, 施婳被打成重傷,自從那之後,謝翎便随身攜帶小件利器,起初是削得尖銳的竹簽,後來便是匕首了,他特意請陳福幫忙弄來的,很小的一把,磨得光亮,約莫兩指來寬,一指半長,輕易便能藏進腰帶內。
陳福曾經笑言,這是孩童的玩物,謝翎卻不以為意,匕首雖小,卻足夠鋒利,只要看準時機,輕輕一刀便可制敵!
許衛捧着那匕首,驚了好久:“翎哥,你一個讀書人,還随身帶着這個?”
謝翎卻平平道:“縱然是讀書人亦有遇險之時,有此一物,或可出其不意,解除危機。”
許衛連連應是,眼睛裏不由帶上幾分崇敬之意,施婳的目光輕輕掠過那猶沾着血跡的匕首,又看向謝翎,只見他的面孔大半隐沒在黑暗中,深邃而溫柔,道:“阿九,腿麻了嗎?”
施婳動了一下腿,完全不聽使喚,這也是為什麽許衛一早就跳下去了,而她還蹲在樹上不動的原因,她怕一頭栽下樹去。
謝翎見了,上前一步,伸手竟然将施婳攔腰抱了下來,施婳心裏一驚,低聲拒絕道:“放開我。”
謝翎的動作略微停頓了一下,低頭看着施婳的眼睛,道:“等你腿不麻了,我就放你下來。”
施婳抿着唇,因在少年懷中,她的呼吸間,滿是淺淡的墨香,明明十分好聞,此時卻簡直令她要喘不過氣來,她冷聲道:“放下我,過一會自然就好了。”
謝翎不動,就這麽抱着她,固執地道:“那就等。”
施婳猛地擡頭看向他,眉頭蹙起,謝翎不避不讓,只是低低地喊了一聲:“阿九。”
仿佛是在懇求一般,一旁的許衛不明所以,只是傻乎乎地幫腔道:“婳兒姐,就讓翎哥抱着你走吧,天色太晚了,路上不安全,咱們的燈籠也不大明亮,萬一方才那惡犬又殺了個回馬槍,可如何是好?”
他說着,又嘻嘻笑起來,道:“再說了,這一路上除了我,又沒別的人瞧見,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聞言,施婳閉了閉眼,她竭力讓自己不要表現出任何異常,淡聲道:“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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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妥協了,沒有看見謝翎眼中一閃而逝的溫柔和憐惜。
謝翎抱着她的雙臂微微收緊,然後由許衛打着燈籠,兩人迅速往蘇陽城的方向走去。
待走到一半路程,施婳的腿已經不麻了,她只說了一聲,謝翎便将她放了下來,深深地望了她一眼,眼底情緒複雜得令人心驚,施婳下意識避讓開去,仿佛完全沒有注意到似的,謝翎這才緩緩直起身,語氣毫無異常地道:“走吧。”
一行三人先是回了懸壺堂,林寒水一家正在等他們回來用晚膳,許衛立即添油加醋地把今夜的事情說了,引得林不泊幾人一陣擔心。
林不泊想了想,道:“婳兒,以後但凡過了黃昏時候,你就不要再出診了。”
他說着又看向林寒水,叮囑道:“黃昏之後的出診,都由你去,聽明白了嗎?”
林寒水連忙應答:“是,父親,我知道了。”
施婳也知道林不泊這是一番好意,再有,她也有自知之明,今日還是有許衛随同,才沒有出現最壞的情況,否則,她孤身一個女子去外面出診,确實不大安全,事情便這樣定了下來。
又過了幾日,轉眼便到了八月初七,鄉試近在眼前,時間分別在八月初八、十一、十四三天舉行,第一場考《四書》義、經義,第二場試論、判、诏、诰、章、表,第三場試經史、策論,而三場之中,又以首場最為重要。
八月初八日一早,才五更時分,天剛蒙蒙亮,貢院前便擠滿了來考試的秀才學生們,到處都是嗡嗡竊語,有人緊張,有人肅穆,也有人一臉興奮,摩拳擦掌,十年寒窗日,苦讀聖賢書,放手一搏,正在今日!
若中,則青雲直上,若不中,則又再次落入泥淖之中。
謝翎一行四人也在其中,楊晔嘴巴快速地甕動着,兩眼盯着地面看,仿佛有些神經質的緊張,錢瑞好奇道:“敬止,你在做什麽?”
楊晔沒回答,像是沒聽到一般,一旁的晏商枝卻笑了一聲:“你莫問他了,再問他就要背不出來了。”
卻原來是臨進考場了,楊晔還在背書,錢瑞聽了,立即住了口,生怕打擾到了楊晔的思路,楊晔喃喃背了幾句:“甲戌,我惟征徐戎。峙乃糗糧,無敢不逮;汝則有大刑,魯人三郊三遂,峙……峙……”
峙了半天,又卡殼了,他念叨幾句,仍舊是想不起來,急得鼻尖汗都出來了,一縷天光自遠處掃過來,原本黑蒙蒙的屋檐漸漸亮了些,楊晔還是沒有背完,就在他着急的時候,卻聽一旁的謝翎來了一句:“峙乃桢幹。”
楊晔頓時如醍醐灌頂,順利地接了下去:“甲戌,我惟築,無敢不供;汝則有無馀刑,非殺。魯人三郊三遂,峙乃刍茭,無敢不多;汝則有大刑!”
他一背完,眼中爆發出驚喜,高興地道:“我背完了!”
錢瑞笑着點點頭,道:“恭喜師弟,此次考試,再無憂慮了。”
晏商枝戲谑一笑,只是時候不對,到底是沒出言打擊他,臨到考場門前了,才把一本尚書背完,真是叫人不知說什麽好。
這時,天色也亮了起來,有人忽然喊道:“來了。”
原本略顯嘈雜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齊刷刷往右邊的街道看去,只見那裏走過來一隊人,打頭的一個差人側着身子,手裏拿着一盞燈籠,當中兩名穿着綠色官袍的官員,顯然就是這次的鄉試主考官了,後面跟着兩列號軍,一行人走路帶風,浩浩蕩蕩地朝貢院的方向而來。
貢院大門終于吱呀一聲被打開了,薄薄的晨霧在空氣中游動着,所有的考生都聚集在一處,那捧着文冊的書吏站在門口大聲點名:“牛軒增!”
一個考生連忙分開人群出來,拱手應道:“學生在。”
那書吏沖門裏揚了揚下巴,道:“入場。”
“是。”
那人便從容進了大堂,蘇陽屬于東江省,一省十四縣,光考生就有七八百人之多,在這七八百人中,能中試者,唯有一百人而已。
不是戰場,勝似戰場,近千書生們揮筆為戟,以紙為盾,便就此厮殺起來。
等點了一百來個人,這才點到了謝翎,在此前,錢瑞已先于他們進去了,謝翎同晏商枝、楊晔兩人颔首,道:“兩位師兄,我先入場了。”
晏商枝含笑道:“去吧。”
他點點頭,便往大堂走去,之前見的那名主考官正坐在堂上翻冊子看,另一名不見蹤影,幾名差人站在一旁,見了他來,有人道:“謝翎?”
謝翎略微拱手:“正是學生。”
幾人便上前仔細搜檢起來,袍衫鞋履,筆墨硯臺,還有幹糧吃食,都被翻檢了一遍,仔仔細細,恨不得搓開來看。
堂上那主考官是奉旨來東江省主考,姓嚴名沖,大約是冊子翻得無聊了,便擡頭朝堂下望了望,見謝翎年紀頗小,不由好奇問道:“你今年多少年紀了?”
因謝翎正在被搜檢衣服,不便下跪,那主考官又道:“不必跪了,站着回話便是。”
他這才拱手答道:“回大人的話,學生今年十歲有六了。”
嚴沖聽罷,随口問道:“幾時中的秀才?”
謝翎恭敬答道:“宣和二十六年。”
這回嚴沖詫異了一下,将目光落在他身上,打量道:“這麽說,你十三歲便中了秀才了?”
“回大人,正是。”
大乾朝一向尚文,大興科舉,每到鄉試之年,便有成千上萬的考生們從各縣趕來參加考試,然而鄉試三年才有一次,也并不是人人都能進場的,鄉試之前又有三試,分別是縣試、府試和院試,唯有一路下來,直到通過了院試,成為秀才,才可以參加鄉試。
別看這一回參加鄉試的人有七八百人之多,但是還有更多的,便是連參考的資格都沒有!有些學子,終其一生都在考童試,直到須發皆白,皺紋叢生,還在貢院的外面徘徊,不得其門而入。
而謝翎一十三歲便中了秀才,十六歲參加鄉試,已是十分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