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
第 9 章
采荷一張臉氣得通紅,再也忍不住,急急沖進屋裏,“啪”的一下将巴掌甩在李婆子的臉上。頗有謝暮寧不久前教訓謝修緯的利落風範。
她胸脯起起伏伏的,氣得狠了,連聲音也顫抖了起來。一雙杏仁眼兒瞪得圓圓的,活像是要将這幾個碎嘴子的老婆子給生吃了。
原想着這些個婆子偷懶也就罷了,唠閑話也不過是東家長西家短,沒成想到這幾個人躲在此處,竟是用此等言語來诋毀侮辱自家院裏的主子,這叫她如何不氣!
她們姑娘待下人向來好得緊,從不克扣什麽,亦從未打罵過誰,結果呢!竟養出了這麽些膽大包天的貨色,往日裏也不知拉拉雜雜說過多少次此種難聽的話了!
屋裏的李婆子、元婆子等也是沒想到她們這話竟然被三小姐身邊的丫頭聽見了,俱都是心中一驚,那元婆子嘴裏的瓜子都掉了出來,但當下她也顧不得什麽瓜子不瓜子了,忙戰戰兢兢地與另兩個婆子站了起來,垂着頭不敢言語。
她們可再如何也沒有李婆子大膽,自己兒子媳婦也不過都是些老實巴交的下人,哪裏像李婆子的兒子一般得主子喜歡重用。
如今被采荷抓個正着,個個兒聳眉臊眼的,心裏都連聲大呼“完了完了,我命休也!”
李婆子卻仗着自家兒子得用,膽子一直就大些,起先雖也驚慌了一瞬,但見着是個小丫頭,先前又吃了些酒,心中的慌亂變立馬變成了憤怒。
什麽賤丫頭,竟敢打她的臉?她怕是想翻天!
她忍着臉上的辣痛,慢條斯理地拍了拍腿上的瓜子殼兒,嘲諷道:“我道是誰,原來是采荷姑娘啊,怎麽,是三小姐吩咐你來打我一巴掌的?敢問我是錯在了何處,竟惹得你一進來二話不說便打人?”
采荷瞪着眼睛,心中十分不忿,明明是這賊婆子不守在自己的崗位上,在這兒偷懶還大放厥詞妄議小姐,這會兒這個語氣,反倒是像自己來找茬的一樣。
“你錯在何處,我打你是因着什麽,難道你不知道?李婆子,你且莫轉開話題,倒是解釋解釋,今日分明是你看門,為何不在院門口守着,反倒在茶房裏閑扯?你也當自己是個主子了不曾?”
她冷着嗓子,見對方要張口說話,忙又繼續說道:“你今兒說咱們家姑娘的壞話,我可全都聽見了,等着瞧吧,不管你是誰的老子娘,都要你好看!”
“還有你們,沒事做麽?院子中的雪積得那麽厚不用掃?屋子裏的灰不要撣?嘴巴倒是沒有閑着!”
她說罷,便又要去打李婆子,這老虔婆,非得繼續給她點顏色瞧瞧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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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你還嫩得很,就敢在我們這群老人面前說大話了?今日之事你說你聽見了便是聽見了?我李婆子在謝府做事這麽多年,偶然偷個懶怎麽了?礙着你什麽事兒了?”
李婆子酒氣上頭,一張老臉蒸得通紅,她迅速擋住采荷的手。,斜着一雙三白眼瞅着采荷,輕蔑道:
“你這小賤蹄子的一面之詞,又能做得了什麽用?只要咱們不承認,即便是三小姐,也不能将我們如何,這個府上,可不是她說了算!”
“你!”采荷氣得頭腦發暈,指着李婆子半天說不出話來。
她血氣上湧,一時之間也顧不得許多,上前幾步便将手托在桌板下,一個用力,将整張桌子都給掀翻了。
“嘩啦!”
霎時間一堆瓜子兒糕點以及一壺酒紛紛砸在地上,發出雜亂的聲響。
酒香四溢,更增長了李婆子的膽量。
兵荒馬亂間,她猙獰着臉,擰住采荷的胳膊就開始用力扯她頭發、揪她身上的肉。
采荷平日裏作為貼身丫鬟,哪怕是夕露院再不得長輩們喜愛,出入也是有禮有節,哪裏見過這等野蠻陣仗,被李婆子心狠手辣地這麽一鬧騰,只覺得頭皮也疼,肌膚也疼,不由得大聲叫喊了起來。
她一個不曾幹過什麽粗活的小姑娘,哪裏打得李婆子這等日日做着粗使活兒的人!
“放開!放開我你這遭天譴的老虔婆!你自個兒犯下大錯,竟還敢打我?”
“疼吧?疼就對了,你們這些小浪蹄子,一日不教訓,還将自己也當做什麽閨閣小姐了,我看吶,你這般沒有規矩的,成日價擺譜兒的,就該禀明夫人,明兒便将你發賣了出去做暗娼!屆時看你朝着恩客們還有沒有這等氣勢!”
李婆子咬着牙打人,嘴裏罵罵咧咧地将那起子見不得人的髒話紛紛倒在采荷身上。
一旁的元婆子幾人見事态不對,忙上前要将人扯開,誰知李婆子發了野性,勢要教訓采荷,而采荷也不甘示弱開始反擊,用力扯着李婆子的褶子臉不肯放,她養了一把好指甲,正合用來撓這賊婆子的臉。
一來二去的,兩人竟跟被黏住了似的,一點也撕扯不開。
“哎唷壞了壞了,”元婆子拍着大腿念叨着,“今日之事怕是瞞不過去,我等還是趕緊知會了姑娘吧,否則落得個從重發落,可不是好玩的!”
她和另外兩個婆子也不是什麽糊塗蛋,知道今日這事兒自己并非是主謀,适才也都是李婆子一個人在說,她們并未插嘴多說什麽,即便是要落罪,也是李婆子更嚴重,因而這會兒私心裏并沒有全然站在李婆子這邊。
便是同林鳥,還大難臨頭各自飛呢,她們也不過是共事的關系,平日裏還各種讨好李婆子呢,也未見得關系是真的很好。
真到了這等時候,心中自然都還是想着如何為自己開脫。
元婆子眼睛一轉,偷偷從側邊溜了出去,等出了門,便一路喊着“不得了啦,李婆子與采荷姑娘打起來啦!不得了啦,李婆子與采荷姑娘打起來啦!我們都拉不開啦!”,一邊往正屋快步走去。
正廳外,弄蓮正折了院門口一支紅梅進來,打算插進姑娘卧房的床頭,也好在這大雪的天兒裏聞着點梅香入睡。
聽着元婆子的喊聲,又見她一臉倉惶,當下也顧不得梅花不梅花的了,忙将人給拉了進去。
元婆子一臉忐忑磕磕巴巴地将事情模糊着說了個大概,只道是幾個人偷懶被采荷姑娘給抓住了,兩方就此打了起來。
正說着,悄悄擡眼一看,便瞧見三小姐面上如覆蓋了一層寒冰,冷傲極了。
她一咯噔,心道這下可完了,三小姐這可不像以往一般,是要善了的模樣。
在心裏默默給李婆子點了支蠟燭,心道,李婆子啊李婆子,這可不是我不幫你。實在是三小姐這張臉雖則好看得緊,卻也冷得緊,瞧得她臘月天裏連心肝都結了一層冰似的。
謝暮寧确實臉如寒霜,心中亦如此。
她尚且未能分出心神來處理院子裏這些目無主子的人,沒想到竟欺負到她身邊的丫頭身上了。
且聽着這元婆子遮遮掩掩的話,內中情形必然還不是這麽簡單的。
“我本是因着偌大的院子竟然無一個人守着,令采荷叫你們這些人來說說,究竟是什麽事情絆着你們的腳了,沒想到,就這麽件事兒,竟然也鬧成這般大?”她垂眸看着元婆子,直将人看得瑟瑟發抖起來。
元婆子也不曾想到,三小姐不知從何時起,竟然滿身威嚴,全然不是從前那般軟弱可欺的模樣了。尤其是那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跟外頭的冰雪似的,寒得滲人!
啧,她暗道,李婆子這回可當真沒有好果子吃了,也不知道自己這幾個人會得了什麽懲罰,這若是扣了月例,回家可要看老頭子和兒女的臉色了。
她心虛地想着這些事兒,又聽得三小姐吩咐道:“你們都去,将犯事的給綁過來,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事,值得如此大打出手的。”
“是。”弄蓮、拾桂等丫鬟都應了,往茶房走去。
在等人的時候,屋內安靜下來,謝暮寧靜靜飲着茶,思索着該如何整治處處都是毛病的夕露院。
上一世她為了讨楊氏歡心,又時時想着自己的名聲,哪怕是這些粗使婆子們個頂個的陽奉陰違,她也顧忌這個顧忌那個,到頭來一個都不敢動,讓這些人愈發得寸進尺。
及至後來,這個李婆子更是仗着自己兒子在敬常院做事,處處巴結楊氏,并不将自己視為主子,時常将夕露院中的一舉一動都報給楊氏,令她平白得了許多無端端的訓斥。
今日,便是要趁着此事,狠狠殺雞儆猴一次了。
不展現一番雷霆手段,這些人又如何重新敬重她呢?只怕是還将她當做一枚軟柿子,想捏便捏罷了。
沒道理她都重生了,還如以往一般吃虧啊。
弄蓮幾人的速度倒是快,一方面采荷是她們的姐妹,自家姐妹遭了那老虔婆的難,可不得盡快去解救,另一面麽,姑娘如今終于肯立起來了,她們做丫鬟的,自然也要支棱起來,不能堕了姑娘的威風!
她們夕露院,往後誰也別來欺!
很快,李婆子便被幾個人給聯合扭送了過來,而采荷亦滿身狼狽,跟在一旁羞愧得無地自容。
謝暮寧瞧着采荷衣裳淩亂,頭發更是亂七八糟,臉上甚至多了好幾道紅痕,既有些好笑,又有些心疼。
只不過這會兒還不能叫她去整理好自己,只好先處理眼前這樁荒唐之事。
謝暮寧面無表情地垂眸看着臉上冒着不正常紅暈的李婆子,內心中泛出一絲厭惡,淡淡道:
“說吧,一五一十的将起因經過都說一遍,不許撒謊,更不許漏掉任何地方。若是誰有絲毫隐瞞,我便少不得要往父母親那裏走一遭,看看背主之人是要如何從重處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