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車夫行的很穩, 顧瑾斜斜地靠在軟枕上,倒也沒有多少不舒服。

顧初寧問道:“裕哥兒平素都與你一處, 他知道嗎?”

顧瑾搖了搖頭, 聲音悶悶的:“他們專挑我與表哥不在一處的時候尋釁, 況且, 先前他們也只逮到一次機會打我, 這回是第二次, ”他心裏明白, 宋裕怎麽說也是濟寧侯府的人,杜子俊等人自然不敢明目張膽, 只能私下尋找機會。

顧初寧一聽就明白了,那些人就是趁着宋裕不在的時候,畢竟宋裕和顧瑾不能時時在一處,再加上宋裕這兩天染了風寒,宋老夫人一見幼孫這般可憐,哪能叫宋裕讀書去, 故而在府裏好生養着呢,顧初寧也去瞧過宋裕,如今算來大約病了有三天了, 正好就是這段時間顧瑾的表現有些不正常。

顧初寧左思右想,這事還是不必叫紀氏她們知道,免得着急, 就算是知道了也不能怎樣, 何必平添煩惱, 惹得生分呢。

故而顧初寧領着顧瑾來了醫館,免得叫府裏人知道,待回府後也只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她只求這事風平浪靜的過去,不要再惹是非了,否則到時候不會再出現第二個沈慎來幫忙了。

顧初寧嘆了口氣:“你以後在學堂裏也只做不知,至于那杜子俊,就不要再同他說話了,姨母那裏什麽都不要提及。”

顧瑾連忙點了點頭:“我省得的,阿姐,你放心吧。”

顧瑾白嫩的小臉此時卻顯出一股子不合年齡的成熟,顧初寧有些不好受,這孩子如此懂事,何嘗不是被迫的,她實在不是個好姐姐,都無法為弟弟報仇,只能叫他忍氣吞聲。

顧瑾心緒敏感,此時覺出顧初寧好像有些不對勁兒:“阿姐,你怎麽了,可是想起了什麽。”

顧初寧微楞,她在想,她什麽時候才能叫顧瑾不再受委屈,可這話怎的好同他說,因而點了點他的額頭:“阿姐在想,你傷的有多重,待會兒見了大夫可不許哭鼻子。”

顧瑾抿嘴笑了起來,他才不會哭鼻子,他可是要保護阿姐的。

醫館離的很近,略走了片刻就到了,車夫在外頭恭敬的道:“表姑娘,這家醫館是咱們京城頂有名的醫館,對于跌打損傷的醫治最好。”

顧初寧道了聲謝,這車夫乃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自然比她要了解京城裏醫館的好壞。

顧初寧又戴上帷帽,然後領着顧瑾進了醫館,原本一切都好好的,直到顧初寧見到了宋景……

宋景穿了一身天水碧的直綴,眉目英挺,好不俊朗,就是此刻正一拐一拐的從醫館裏面往外走,看這樣子竟是腿受了傷。

顧初寧千算萬算,還是沒有料到竟會在這遇上宋景,雖說她此刻戴着帷帽,可宋景還是能認出一旁的顧瑾和珊瑚,這事算是遮掩不過去了。

帷帽下的顧初寧無奈的舒了一口氣,果然就見宋景眼睛一亮,一瘸一拐的往這裏走,繼而驚訝的道:“瑾哥兒怎的在此處?”

顧瑾很是知禮,見狀就行了禮:“三哥哥好,我是不小心摔了跤才來醫館瞧瞧的。”

宋景點了點頭,這才發現顧瑾身邊戴着帷帽的顧初寧,他越看這人的身形越熟悉,故而就站在那兒一直盯着顧初寧。

顧初寧很是無奈,宋景分明都知道她是誰了,還要這般,她只能無奈的拉開了一絲縫隙,露出眉眼:“三少爺,是我。”

宋景恍然大悟一般的“唔”了一聲,然後笑了起來:“還別說,你這般影影綽綽的倒頗是好看。”

宋景這才想起來正經事,肅了面色道:“既然瑾哥兒來了此處,作為兄長的我自然是要幫忙的,他家的白大夫醫治跌打損傷乃是一絕,我平素都是來找白大夫拿藥。”

顧初寧笑了下:“看來三少爺是沒少來啊,知道的這麽清楚。”

宋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都透露出了什麽,面色有些不好看,然後轉移話題道:“快別說我了,還是先帶瑾哥兒去瞧大夫吧。”

顧初寧原本也沒打算如何,這就帶着顧瑾進了一個單間去瞧大夫。

宋景松了口氣,他最是愛玩,總是會不小心磕到這兒碰到那兒,受的傷雖不嚴重,可次數是當真多,這次是因着和同窗踢蹴鞠不小心傷了腿,他可不敢回府裏找府醫看診,那樣的話阖府可不就全都知道了,他娘指不定要怎麽說他,故而才時常來這兒醫治。

宋景對身邊的随侍道:“去叫平素常用的白大夫過來,”他擡步往前走,是時候表現他偉大的兄弟情誼了。

單間裏,顧初寧在一旁看着白大夫給顧瑾診脈,宋景就立在一旁,一點躲避的意思都沒有。

顧初寧其實已經料到了,宋景縱然有些不着調,可還是世家公子,最是知禮,這等情況下他自然是要随時幫着自家親戚的了,這事壓根就瞞不了他。

白大夫診完脈又道:“小公子,把衣裳脫了我瞧瞧,這樣才能對症。”

顧瑾方才八歲,顧初寧自然不需要避忌,顧瑾也沒猶豫,立時就把衣裳給脫了,衆人就看見深淺不一的傷痕——

顧瑾的小腹處傷的最重,好些腳印,後背處也大多是深淺不一的淤青,再加上過了一段時間,那些淤青顯出了紅色或紫色,看着很是吓人。

顧初寧的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那些人雖然都是小孩子,但氣力也不小,才把顧瑾傷成了這個樣子。

珊瑚也是低低的驚呼出來,就是一貫不着調的宋景也正經了起來,他的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來,一字一句問道:“誰幹的?”這傷痕明擺着就是被人打得,如何能是不小心摔了的緣故。

宋景平日裏就很喜歡顧初寧,連帶着也很喜歡顧瑾這個弟弟,就算不提這個,就憑着她們是濟寧侯府的人,他也不能看着顧瑾任人欺負,一股怒火一下子就竄了上來,宋景的指骨都握的吱嘎吱嘎的響。

白大夫細細地查驗了傷口,良久才道:“二位放心,其實出了這淤青才是好的,說明只是些皮外傷,只要受幾日的苦痛,待到時再按時敷藥也就好了,那些厲害的傷往往是外面瞧着無事,實際內裏頭都損害了。”

顧初寧一聽就放下了心,看來這只是輕傷,只要到時候好好将養就好了。

那邊宋景還在生氣,顧初寧就道:“珊瑚,你聽着白大夫的囑咐,把藥方拿好,我去同三少爺去外面說話。”

珊瑚知道輕重,點頭應了,顧初寧就和宋景走了出去。

宋景此時已經冷靜了許多:“不管怎麽說,瑾哥兒現如今都是咱們侯府的人,不能叫人欺負了去,你告訴我是誰,我這就找他去,”他說這話時很是生氣。

顧初寧無奈道:“是杜子俊。”

宋景挑了下眉頭:“承恩侯府的人,”繼而冷笑道:“怪不得,他們阖府都是這般跋扈至極的人,就算是太後的母族,我濟寧侯府也不會怕了他的。”

顧初寧連忙解釋:“你不知道,那杜子俊已經親口向瑾哥兒道歉了,更是承諾以後倆人和平相處,”然後将方才的事一一告訴了宋景。

宋景有些驚訝:“沈慎?”

顧初寧點了點頭:“這事如今已經了了,你若再去可就是惹麻煩了,”她與宋景一向交好,如今這般說話也不必顧忌。

宋景沉默了會兒,顧初寧說的對,就算是他去,也沒有比現下更好的結果了,說不定還會鬧大,到時候對顧初寧姐弟更是不利了,只不過他有些好奇,沈慎怎的會出手相助。

顧初寧見宋景想明白了又道:“如今已是最好的情況了,待回府以後,你也只做不知吧。”

宋景嘆了口氣:“你放心吧,我都明白,”他過了半晌又道:“以後再遇上什麽事,可一定要同我講。”

顧初寧就瞧見宋景一派認真的神色,鄭重道:“一定,”她很是感動宋景的好意。

一時間說完了話,宋景又一瘸一拐的往外走了,顧初寧也領着顧瑾回了侯府,一切風平浪靜,那件事好似沒發生過一般。

時間過得很快,又過了些日子顧瑾便好的差不多了,正如那白大夫所言,按時敷藥再加上好好将養就好了。

小院兒裏。

顧初寧靠在美人榻的軟枕上讀佛經,是的,她不光抄佛經,還讀佛經。

和暖的日光打在顧初寧的周遭,越發顯得她眉目玲珑,烏發堆雲,好不漂亮,可任誰見到這般美的小娘子讀佛經,卻都有些詫異了。

珊瑚亦是如此,她輕手輕腳的給顧初寧續上了茶,然後心裏琢磨個不停,珊瑚連連感嘆,姑娘的性子真是越發沉穩了,這般枯燥的佛經都能津津有味的讀下去。

珊瑚想啊想的,莫名看見自家姑娘穿着佛袍做了尼姑,跪在古佛下磕頭誦經,珊瑚想到這裏趕緊搖了搖頭,她是糊塗了,姑娘才不會遁入空門的,她都在想些什麽。

顧初寧正是讀的認真,自然沒有看見珊瑚的不對勁兒,可下一瞬,她就聽見了宋芷驚訝的聲音:“初寧,你竟在讀佛經?”

宋芷這般大驚小怪的,顧初寧就解釋道:“左右閑來無事,正好讀讀佛經,也好靜心。”

宋芷被噎了回去,好,她知道了,初寧是個有佛緣的,她建議道:“下回啊,你去小佛堂同祖母一起做功課,她正經需要有人陪呢,府裏只有你潛心向佛。”

顧初寧笑着點了點頭:“好啊。”

宋芷接着也不說話了,就這般上下打量着顧初寧,倒是把顧初寧給看的發毛,顧初寧好奇道:“你怎麽這般看着我,可是有哪裏不對勁兒?”

宋芷無奈的嘆了口氣:“喏,你看看,”說着給顧初寧遞過來一個精致華美的帖子。

顧初寧接過來仔細讀了起來,這帖子就是很尋常的京裏姑娘們邀約的帖子,還是尋的老由頭,說是去京郊莊子賞花,可這落款卻讓她有些驚訝,這落款上明明白白地寫着杜曼珠三字。

顧初寧擡頭:“怎麽了,是因着這是杜曼珠的帖子嗎?”這不是挺正常的,府裏的姑娘平常也是與杜曼珠往來的。

宋芷又道:“你翻過來看看。”

顧初寧聞言照做,只見這帖子背後清晰地寫着邀請的名字,其中就有顧初寧三字,顧初寧驚訝道:“竟然有我?”

實在不怪她驚訝,按說杜曼珠是頂頂看不上她的身份的,後來又有小佛堂的事情,杜曼珠更是當她不存在,邀請府裏其餘的姑娘自然是再正常不過的,可是邀請她,這就有些奇怪了。

宋芷點了點頭:“可不是,她與你這般不對付,怎的會邀你,我看這裏頭有貓膩。”

顧初寧撚起帖子,緩緩道:“你想多了,她又不能怎樣,”頂多是沒好臉子給她。

宋芷被氣笑,她的胸脯起伏着:“初寧,我說你是不是佛經讀的多了都傻了,你當我不知道瑾哥兒的事嗎?”

顧初寧瞪大了眼睛,宋芷如何會知道,下一刻她就想清楚了,定然是宋景說的。

宋芷也不隐瞞:“三哥哥都告訴我了,你也不必瞞着我,她杜曼珠欺負你,她弟弟又欺負咱們瑾哥兒,是真當咱們侯府沒人了,”她言語間是全然的氣憤,就算沒有這事,她也不喜歡杜曼珠的為人,如今又添了這樁事,宋芷就厭惡杜曼珠了。

顧初寧張了張嘴,到底什麽都沒有說。

宋芷看出了她的為難:“你放心,三哥哥只同我一個人說了,還是我死纏爛打的,姨娘她們都不知道。”

顧初寧松了一口氣,那就好,只不過她還有些惱宋景,怎的這般大嘴巴,此時是她在氣頭上了,竟忘了宋景與宋芷關系很好。

顧初寧仔細想了下:“宴會上是大家都去的,杜曼珠不能怎麽樣,再者說,杜子俊是杜子俊的事,杜曼珠是不知情的,她邀我應當不是為了為難我。”

宋芷一想顧初寧說的也有理:“不管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咱們只管去,我看她能要如何,”她指望着狠狠地打一回杜曼珠的臉。

第二日,濟寧侯府的小娘子都換上了得體的衣裳,然後乘了馬車往杜曼珠的莊子裏走。

顧初寧幾人到的時候已經到了不少小娘子,此時都聚在一處說說笑笑的。

杜曼珠今日穿了石榴紅金線牡丹的襟子,頭上簪了赤金累絲的頭面,華美又貴氣,當真是好看的緊。

杜曼珠原本正在和一衆小娘子說話,此時見了濟寧侯府的人就笑着迎了過來:“可把你們給盼了過來,我方才還在想着呢,是不是路上耽擱了。”

宋芙就笑着同杜曼珠說了話,倆人聊得很好。

顧初寧只待寒暄過去,也沒有在意,忽然身前多了一道豔麗的身影,不是杜曼珠是誰,杜曼珠綻開一個極燦爛的笑,很是親近的對顧初寧說:“顧小姐可來了,你的傷可好的差不多了,那日我不小心撞了您,當真是不安的緊。”

顧初寧有些迷茫,什麽傷,過了會兒她想起來是那日小佛堂的事。

顧初寧接着就看見一衆小娘子們交頭接耳,都暗戳戳地看着這邊,像是在說什麽事情,目光閃動。

杜曼珠咬着唇,一副擔憂的模樣,貼近了顧初寧,還握着顧初寧的手:“姐姐可擔心壞了。”

顧初寧好像明白杜曼珠為何要這麽做了,下一瞬,她的耳朵旁多了道溫熱的呼吸,原來是杜曼珠湊近她耳朵道:“顧初寧,我倒是小瞧你了,原來你還有這等本事,能勾得了沈慎,”極譏诮的語氣。

可這幅畫面落在旁人眼裏卻是一幅極美麗又和諧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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