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五章
白子留緊緊握住拳頭,有一股怒氣從心底升起來,他不太想這樣做。
“一定要這樣嗎?”他問。
“那你還想怎麽樣?”高馬尾好意地笑了笑,“你倒真的是舍不得這小家夥?”
“沒關系,我可以幫你。”高馬尾說,“殺個天使都能讓你這般猶豫也是不簡單。”
高馬尾揮了揮手,示意其他人趕快動手:“早知道就不讓你過來做卧底了,真慢啊。”
白子留眼看着墜天使接近看起來奄奄一息的清禾,他沖動的念頭閃出。
他推開擋着他路的高馬尾,跑了過去,笨拙地擋在清禾跟前,那幾個墜天使一下子愣住了,不知道該怎麽辦。
“你們別動他,我來。”白子留的手指微微蜷縮了一下,他深呼吸,放松心情,緩緩蹲下去。
清禾因為天使之翼的繼承儀式沒有完全做好,身上已經虛脫沒有力氣了,也失去了思考東西的靈活性。
他擡眼看着白子留,覺得眼前的人灰蒙蒙的,看不太清。
白子留擡手往清禾的身後探過去,不一會兒,一聲短促的“啊”從清禾口裏送出。
握住翅膀的手急忙松開。
他想到了他做的夢,殘忍地将清禾的翅膀拔出來、奪走的噩夢。
高馬尾看着白子留一臉擔心的樣子,眯起眼睛。
玩個一時半會就夠了,不能這麽一直玩下去,成何體統。
神殿遭到襲擊,外面的人很快就會得到風聲,到時候那麽多天使圍過來情況可就不妙了。
“夠了,白子留,你要是舍不得就不要摻這一趟渾水。”高馬尾颔首,柔情似水的眼神露出刺眼冷漠的光,“你們把他拖出去,我親自來。”
說着,高馬尾慢步走過去,從神殿大廳王座後面牆上挂着的劍取了下來,看了一眼被幾個墜天使擡出去的白子留,冷笑一聲。
“景零你要幹什麽!你別動他!我跟你沒完!”被擡走的白子留掙紮着,聲音從大廳裏漸遠到大廳外,直到消失。
景零看着清禾,心想這一頭的淡黃色微卷的頭發倒真是惹眼,打心底裏溢出來不爽的氣息要将他包圍。
記憶隐約出現,一個淡黃發色的女人将他親手推入深淵,才會讓他變成現在這樣。
因為以前的記憶記得不太清了,那麽一丁點的碎片在他的心裏逐日蔓延,恨意越來越大。
“我先幫你剪一下頭發吧,不然的話,這樣美麗地死去多不劃算。”
景零蹲下去,輕輕托起清禾的頭發,頭發柔順而光滑,讓人快要迷上。
下一秒,輕輕的動作變成了暴力的拉扯,一頭金光亮麗的頭發被狠狠地扯了起來,清禾“唔”的一聲,頭發提着他的頭一同往上仰起。
真的沒有力氣了,就連這頭發的痛感都變得若有若無。他想到了白子留,怎麽不來幫幫他?
他的神色變得黯然。
“這時候了你不會還在想着白子留吧?他可是我派來的卧底,他是墜天使,根本就不可能喜歡上你,你就別想那麽多了,別死之前還苦不堪言,美人,你這樣可不值得。”景零俯下身來,在清禾的耳邊低語,“你只是一個被利用的,戰利品。”
聽到這裏,清禾的心驟然緊了緊,那股想哭的勁上來了。
戰利品……這三個字真的太刺耳。
這時白子留沖了進來,二話不說地就将蹲在清禾面前的景零推開。
景零被推倒在地,手上的劍掉在一旁,有些生氣地看着白子留。
“你非要這麽跟我作對嗎!”景零低吼了一句,“你也不想想,是誰救了你,将你帶回去。”
白子留沒有說話,惡狠狠地瞪着人看。
“厲害,真是厲害啊。”景零自嘲似地笑了一聲,“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知道喜歡是什麽嗎?你這不叫喜歡,你是入戲太深了啊。白子留,你不知道嗎?嗯?”
白子留低頭,目光瞥向別的地方。入戲太深會有這樣擔心的感覺嗎?有點痛不欲生。
身後傳來清禾的一聲輕笑,白子留愣了一下。
身後人輕輕拉住他的衣角,眼角流下一滴眼淚,強忍着心痛渾身顫抖。
“原來,”清禾硬地将嘴角撕開一個向上的弧度,聲音發虛,甚至可以說幾乎聽不到聲音,“我只是你的……戰利品。”
“什麽?”白子留轉身看着人,搞不懂前因後果。
清禾的臉色白得像一張白紙,他也像白紙一般脆弱,輕輕一撕就會粉身碎骨。
白子留能夠清晰地看見,清禾身後的翅膀在瘋狂顫抖,這已經不是普通的痛的級別了。
那是一種蝕骨的痛,欲死。
“不是……”白子留想要解釋,焦急讓他嘴上說不出話,淩亂的呼吸,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做什麽。
他跪在地上,抱起清禾,将對方輕輕地托在自己的大腿上。清禾眼睛睜着一條縫。
他好後悔,他不該,不該實行這個計劃,他不知道會變成這樣,他不知道他會這般不舍,他更不知道景零會過來。
他不知道,他什麽都不知道,他變得茫然,眼前變得白花花一片。
墜天使們走進來,白子留沒來得及解釋,腦子還沒有運轉過來該說些什麽做些什麽,他被人帶走了。
他抓住清禾的手指被一根一根掙脫開來。
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有一個地方很痛很痛,他不知道哪裏痛,覺得渾身都難受,好像有什麽珍貴的東西要離他而去。
清禾的手随着他的松手而掉在地上,奄奄一息,腦袋磕在手臂上,重重的一聲響。
景零重新拿起劍,走過白子留的身旁時還挑釁地看了人一眼,勾了勾嘴角,心想:什麽動感情,都是假的,該停止演出了。
二話不說,他把劍高舉,燈光映着刀劍的光往白子留的臉龐劃過。
劍落。
“噗呲”一聲響,血液浸濕了衣襟,那些飛濺出來的滴血沾在清禾的臉上。
蒼白的臉上有了色彩,眼底的人物也是一片慘紅。
白子留雙手撐着地面,長劍刺穿了他的胸膛,血順着刀劍往下滴,一滴一滴地掉在清禾的眼前。
清禾趴在地上,已經動不了了。他的眼眶濕潤,一下子就有眼淚噴湧而出。
他微微張着嘴唇,已經幹裂的嘴唇和沙啞的喉嚨讓他發不出聲來,只有一聲又一聲的哽咽。
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定格了,景零整個人愣在原地,另外幾個墜天使沉默。
仿佛沒想到會發生這樣一幕,明明前一秒還在墜天使們手中的白子留,後一秒就已經沖到了清禾的面前。
整個大廳裏安靜地能聽到針掉在地上,外面嘈雜的聲音不入耳。
“不是戰利品。”白子留的睫毛微微顫抖,垂下眸子,溫熱地看着清禾,他不知道清禾說的到底是什麽意思,他只是跟着自己的思路走。他擡手幫他抹去臉上的淚。
片刻,他閉着眼睛,湊近了清禾,蹭了蹭人的額頭。
清禾的心隐隐作痛,嘴唇發白,有點青紫色。
從頭頂上飄過來一句似風一般的話:“是……必需品。”
話語很輕很輕,伴随着一些沉重地氣息,就好像告別。
景零皺皺眉,手緊緊地抓住劍柄,拔出來時血液随着劍一同濺出,染紅了景零潔白的衣服。
“嗯唔……”白子留捂了捂胸口,溫熱的血液從衣服滲出來,流得他滿手都是,順着縫隙掉在地上。
清禾惡狠狠地瞪着景零看,卻有心無力,他擡手,覆蓋在白子留的手上,一同捂着傷口。
“疼嗎……?”清禾心疼地說,這一劍就似在他的身上刺入,他梗得說不出完整的一句話來,聲音一斷一續,有些聽不清。
“不疼啊。”
剛才沖過來是下意識的,他根本來不及想什麽就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沖過來替一個所謂的“不喜歡”的人擋刀。
這還能是不喜歡嗎?
“雖然我感受不到喜歡是什麽,但是我會救你。”白子留唇瓣微微顫抖,吐出來虛弱的一口氣,“對不起,我騙了你,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說是騙了清禾,但其實他更多的是騙自己,什麽都是他以為,他的思想卻永遠都跟不上身.體的行動,下意識愛的動作就是最好的證明。
“我不要天使之翼了,我要你,我只要你。”白子留虛弱地說着。
清禾已經快要撐不住了,天使之翼刺在他背後的疼痛讓他渾身都是汗,眼皮子疲倦地一點一點地往下合攏,在他失去意識之前白子留一直都在說話,只是他聽不太清了。
對方好像一直在道歉,就像之前一樣,卑微。
外面傳來了王室護衛的聲音,應是有人來救援了。
清禾用最後一點力氣,擡手抓住了白子留的衣擺。他徹底失去意識。
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
交接儀式失敗了,需要前任天使之翼親自為他摘下不健全的翅膀。
交接的失敗就說明了繼承人一輩子都不能再擁有天使之翼以及這樣的繼承權。
當然,繼承人本身的翅膀也會被收縮起來,再也不會長出來。
*
清禾醒來之後,母親找過他去商讨,告訴了他白子留是王室血統的天使,能夠繼承天使之翼,她想要将天使之翼給白子留。
這個定論一出來,衆天使必定不允許,就這樣折騰了大半年,清禾的母親終于堅持不住去世時才終于讓他們屈服。
同樣擁有王室血統的白子留成為了天使之翼繼承人。
天使之翼有淨化的作用,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終于看到這個灰白的世界有了色彩。
不是外表的光鮮的色彩,而是內心的感情的色彩。
他被淨化成為了純天使,不再是一個沒有感情認知的墜天使。
*
後來,在十年後,衆人終于研究出淨化墜天使以及壓制y性光的方法,就是利用天使之翼的法力淨化。
每過一年,白子留就會到邊界進行一次獻祭儀式,将天使之翼帶來的的淨化給予到護罩上。
護罩抵擋y性光,天使們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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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逐漸安穩下來。
夕陽西下。白子留抱着失去雙翼的清禾,緩緩落在神雕外的石椅上,将人放下,将人坐在石椅上。
天邊打下的橙色暖光映在兩人的臉上,世界的所有色彩變得溫柔起來。
随着天逐漸黑了下去,天上出現了星星點點的光,一閃一閃地,不停地眨巴着眼睛。
耳旁的風還如同從前那般,初遇的時候,白子留走過來搭讪,死皮賴臉地非要坐在清禾的對面。
以至于在他看到白子留唇下的痣時,毫不猶豫地想将人帶回家。
回憶溫熱,仿佛就在昨天。
“還疼嗎?”白子留慢慢地說,他垂下眸子,看着手指攪動,“沒有翅膀的感覺……不好受的吧?”
“早就沒感覺了。”清禾打了一個哈欠,微微有點不耐煩,“你一天得問多少次才滿意?非得我使勁捶給你看你才相信沒事嗎?”
“對不起。”白子留說,“對不起。”
“行了,你別說了。”清禾伸手去扯了扯白子留身後的翅膀羽毛,“再說我讓你再當一次禿毛天使。”
“不說不說了。”白子留笑着勾起清禾的手指,回想到當年,他打斷清禾的天使之翼交接時清禾對他說的話——“原來,我只是你的戰利品。”
話語仍然清晰地回蕩在耳邊,揮之不去。
他看着房頂上逐漸消失的星光,淺淺一笑,抓緊了清禾的手,堅定地、毫不猶豫地說:“你不是戰利品,是必需品。”
清禾看向白子留,微微一笑,同樣将人的手抓得緊緊的:“我知道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