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四章
清禾回到房間的時候,渾身都有些無力,貌似是剛才被媽媽房間裏的某樣東西壓制住了。
他一回去就趴在了床上,現在是一點都不想動。
白子留見他回來就一個勁貼過去問怎麽了。
“啧。”清禾忍住心裏莫名的煩躁,将貼過來的白子留推到一邊,他轉了個身睡,“別吵。”
白子留坐在床上,有點小失落,已經伸出的要安慰對方的手在半空中停住,到嘴邊的話卡住說不出。他的手指彎了彎。
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這樣難受的感覺,從什麽時候開始的。白子留收回手,心有些梗。
這是怎麽了……
“睡吧。”白子留拉了燈,他垂着眸,看向床上幾乎将整張臉都埋進被子裏的清禾,“睡醒就好了。”
他不知道為什麽要說這些,說了又是什麽意思,他不受控制了,大腦給出的指令和動作不符。
他一個人站在窗邊,看着外頭漆黑一片,微微有幾顆細閃的光飄過。
身後的人不停地翻身,他聽得心裏發慌,沒等大腦做出思考,反應過來時,他已經一只腳跪在床邊,雙手撐着床将清禾困在身下。
“你告訴我,你為什麽不開心?”白子留壓着聲音,在沉寂的黑夜裏格外燙耳。
清禾将捂着臉的被子掀開,看着白子留的眼眸,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心裏湧上來酸酸的感覺。
這感覺一直從心裏湧到了眼睛裏,白子留的指腹撫過他的眼角時他才知道,自己哭了。
從小到大,他還沒有這麽面對一個人,以這樣懦弱的姿态,面對這樣愛着的人。
“你為什麽哭?”白子留放輕了調子,抹去清禾眼角那一滴呼之欲出的淚,“你不要哭。”
清禾閉上眼睛,沉默了一下子:“沒哭。”
“那就最好。”白子留附身,輕輕吻了方才抹過眼淚的眼角,“你不要哭,我會不知道做什麽。”
清禾微微睜眼,眼眶有些發熱,心裏隐隐的酸痛感從哪裏來他自己都不知道。
是因為病危的母親嗎?還是害怕天使之翼會給他帶來淨化,将他的愛通通洗掉。
但不管是什麽,他都不想。
清禾伸出雙手,将白子留一把摟住,他将腦袋別在對方的脖子裏,嗅着對方頭發上自帶的陣陣清新淡雅的香味,心情慢慢地恢複平靜。
外面的月光爬進來一些,被地磚反射在天花板上。
清禾沉默着看向天花板,閉上眼睛。
“睡吧。”清禾說。
“那你不要哭了。”
“沒哭了,睡。”
黑夜寧靜,兩人相擁入眠。
計劃怎麽辦?
計劃該怎麽辦?
白子留做了一個夢,在清禾繼承天使之翼時,他将天使之翼搶了過來,他的雙眼充滿了戾氣,将清禾背後的天使之翼蠻力一把扯開,對方凄慘的叫喊聲幾乎響徹了神殿。
血飛濺得到處都是,神殿古舊的敦煌壁畫上,大堂頂王座旁的細簾上,他的手上和臉上,都是愛人的血。
清禾沒有哭,跪在地上,口裏一直念着什麽,白子留沒有聽清。
“我……恨你。”他終于聽清了,清禾說的話。
夢被驚醒,白子留坐起來,額頭附上了一層汗,已經是天亮了。他急忙看了看身旁。身旁人不在。
“清禾?”
沒有人回應。
白子留起身,一打開門,清禾剛好手裏拿着一個掃帚,另一只手放在了門鎖上正要開門。門開了的時候,他還愣了愣,和白子留對視。
“你怎麽不應我?”
“我才剛過來,沒有聽到。”清禾拿着掃帚進去,掃了地上的垃圾出去倒。
白子留一直跟着清禾,清禾掃地跟,倒垃圾跟,回來房間跟。
“你跟着我做什麽?”
“我怕你不見了。”
清禾從桌子上拿了一個蘋果,用手擦擦咬了一口,“為什麽?”他坐在床上。
白子留跟着坐上去:“昨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你被壞人殺了。”
那個壞人是我。這句話在他的心裏念過,沒有說出來,沒敢說出來。
清禾覺得好笑,一個夢算什麽?“夢都是假的,用得着這樣跟着我走?”
是啊,用得着嗎?死了又怎麽樣?
白子留心裏一頓一跳地,就好像心髒分成了兩個,在争吵着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現在他的腦子非常亂,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害怕,惶恐,卻又躍躍欲試,想做些會讓他後悔的事情。
到底什麽是喜歡?他得不到答案,他的心只會跟他說,這是為了達标的一種手段。
但是這手段也太……讓人難以隐忍了。
“那也不行,你是我的,我得一直跟着你,不然我沒有安全感。”
清禾笑着摸了摸白子留的腦袋:“那就跟着吧。”
“對了,明天就是天使之翼繼承日了,到明天的時候你可千萬別出來,天使之翼見不得外人,只能內傳,王室血統的人才能在。”清禾補充道。
白子留垂眸,看着地面,如果不去,那又怎麽把天使之翼搶過來,在外頭的同夥們可都等着他凱旋歸來呢。
那一剎那,他的眼底閃過冷光。
他勾了勾唇角,如果不出意外,今天,他的那些同夥就該打進這神殿了。
到時候,進不進就由不得他們說數了。
這時,白子留看向了正在看書的清禾,心裏不由一顫,剛才那些可怕的念頭被什麽東西強行壓了下去。
他晃了晃腦袋,匆忙離開了。
天使之翼繼承的那天,如他所願,僞裝成天使的同夥們一連将防線打破,墜天使一擁而進。
神殿外的街道,一片血紅,慘絕人寰。
神殿內,繼承天使之翼大廳內的天使們絲毫不知情,因為繼承天使之翼是不能夠被打擾到的,外面的消息和人進不來,裏面的人也出不去。
除非……大廳的保護罩被強行攻破了。
“天使法則第一條——天使之翼繼承者需身潔、神潔、聖潔,且不攜帶任何低端、低劣的情感,否則将受到天使之翼的詛咒與懲罰。”
清禾面無表情,他擡眼看了看坐在高堂上的母親。
母親站了起來,手裏拿着一根潔白的羽毛,邁出輕盈的步伐,身後的天使之翼輕微晃動着,有一點風拂過清禾的劉海。
“天使之翼交接開始——請雙方将自己的血液融入身旁的皿器中,且閉上眼睛默念天使之翼交接詞。過程中不得有各種雜念與阻斷,否則交接失敗。”
“交接成功後,天使之翼将自行清洗污穢之物。”
清禾看了一眼身旁石柱桌上一個小小的皿器,猶豫了一下,劃破手腕往皿器上盛血,血液高度達标後他看向了還在放血的母親。
母親的臉色發白,看起來讓人甚是心疼,血放完後,人釀跄了幾步站穩,看向清禾。
清禾微微看過一眼,沒有發聲。
他閉上眼睛,心裏默念着交接詞,念到一小半時,外頭傳來一陣敲打的聲音。
小精靈用法力阻止了外界進來的聲音,大廳裏安靜下來。
但是沒過一會,又是一陣嘈雜的聲音,有人闖進來了,沖着大廳喊着什麽。
清禾下意識睜眼,儀式被阻斷了,他身後的翅膀一陣刺痛,痛得他不禁發出“嘶”的一聲。
他看向大廳口,飛進來幾個墜天使,個個笑得嘴角咧開一個半圓的弧度。
“這裏怎麽會有墜天使!”母親的頭很暈,她摁着太陽穴,有些無力說的話卻依舊有震懾力,“來人,解決掉!徹查天使之都!決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墜天使和放入墜天使的人!”
說完,她往前走了幾步,拖着羸弱的身軀,抱住了翅膀根部隐隐作痛的清禾。
清禾感受到一股熱流進入他的體.內,痛感變弱了。
一擡頭,他就捕捉到母親一臉痛苦的模樣。媽媽在幫他緩解疼痛。
清禾覺得別扭,上一次被媽媽抱着,是在被趕走之前,在很小的時候。
這樣溫暖的感覺,他甚至都記不得。小時候和現在不同,他小時候記不住事,偏偏記得媽媽只抱過他一次。那麽加上這一次,第二次。
清禾微微擡手,拍了拍母親的後背。
這是一個孩子給母親最大的安慰了。在母親死之前。
“小禾,這是……交接時,天使之翼清洗你體內污穢的痛,本來過一會就好了。”母親輕輕地吞.吐着氣息,“但是,不太幸運,儀式被斷了,你……要小心,天使之翼帶來的……不健全詛咒……很……”母親沒有把“痛”字說完,身子往一旁倒了倒。
清禾扶着母親,母親暈過去了,緩解下來的痛感油然而生,如同烈火旺盛地灼燒着他的整一片後背。
“把天使之翼拿過來。”
大廳的門口傳過來一個讓清禾非常熟悉的聲音,可是,這樣冷漠的語氣在他的心尖上劃了一刀。
他輕輕将母親放在地上,站起,轉身,看着聲音的主人,不禁皺了皺眉。
那個人一頭飄逸的銀白色長發被背光打照着發亮,捉摸不透的神色中閃過一絲別扭。
昨天還黏膩着不要他離開的人此刻正冰冷冷地看着他。
“白……白子留?”
聽到清禾的聲音,白子留有意無意地撇了撇頭,貌似在抗拒着什麽東西一樣不願去看清禾。
清禾上下打量着白子留的樣子,和平常一點都不一樣,白子留的身後有着一對令人恐懼的翅膀,還有那一只血紅的瞳孔。
“你怎麽……”清禾往前走了一步,身後的翅膀痛起來,他倒吸一口冷氣。
身前人冷漠無情,身後人暈倒在地,小精靈因母親的暈倒而跟着消失了。
現在,這空曠的大廳內,就剩他和那幾個墜天使,還有他的愛人,站在他的對立面。
母親暈倒前下令的消息也該傳出去了,可是沒有一個人進來。
清禾看着白子留,還有另外幾個逐漸走近自己的墜天使,心裏深呼吸,要冷靜下來。
他看着白子留。
白子留這是被墜天使感染了?以前從沒有出現過天使被感染成墜天使的情況。清禾心想,往後退了幾步。
因為天使之翼的繼承進行了一大半,他身後的翅膀逐漸萎縮,然後長出來新的翅膀,新的翅膀還不能夠用,無法張開。
墜天使們步步緊逼,白子留始終一聲不吭,清禾瞪着人看,看得某個站着的人心裏發慌。
他想起了夢裏的聲音——“最愛的人的背叛……”
有點後怕。
“白子留,你是不是該解釋一下這是怎麽回事?”清禾還不知道外面的情況,不知道外面的血流成河。
白子留沒有說話,他甚至都不敢正眼去看清禾。
明明只要快點把天使之翼搶過來就行了,他們就可以坐高雲之上衣食無憂了。
到底還在猶豫什麽?白子留心裏暗暗地問自己,握拳的手緊了緊。
那幾個墜天使已經接近了清禾,人被逼到了角落裏,無路可走。
他擡頭,神色閃過一絲希望地看着白子留。
墜天使們用法力将因為繼承天使之翼而變得手無縛雞之力的清禾壓制在牆上,身後的天使之翼被壓得顫了顫,逐漸包裹住清禾的身.體。
但是由于天使之翼的交接沒有完成妥當,防護并不到位。
那些墜天使抓住翅膀就使勁地扯着拔着,硬生生地想要将翅膀拿下來。
清禾痛得不行,盡管沒有慘叫連天也讓人心疼又憤慨,他緊緊地咬住了下嘴唇,不讓自己發出那樣失敗落魄的聲音。
可是他心痛啊,白子留怎麽這樣?這樣無動于衷。
想着想着,他的眼眶紅了起來,這時,正好有一個墜天使不耐煩,抓着他的翅膀骨一把往外扯,翅膀骨快要折了,他聽到了很清脆的一聲“咔擦”的聲音。
“啊——”終于忍不住,清禾在聽到聲響的同時叫了出來,帶着眼淚一同出來。
“你們等一下!”白子留終于出聲了。
清禾的眼眶裏都是淚,看向被淚模糊了的白子留,疼痛讓他滿頭大汗,很痛,很想反抗,但更多的是無力。
還有希望——你終于肯幫幫我了啊。清禾看着走過來的白子留,心裏得到一絲安慰。
墜天使們聽到白子留的聲音,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
清禾被扔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他努力地掀起眼皮,看着那個走過來的人。
本想着對方可以将自己抱起來,幫着趕走墜天使。
沒想到白子留走過來,居高臨下地站在清禾的跟前,用着藐視垃圾的眼神看他。
“自己将天使之翼給出來。”白子留說完這句話,半跪下來,猶豫了一下,“不要讓我們動手。”
清禾的瞳孔地震,他微微張着嘴唇,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盯着白子留看,對方的瞳孔中仿佛沾滿了鮮血,裏面倒影着一個他。
就好像在說,下一個沾滿鮮血的人就該是他了。
現在擺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冷酷無情的墜天使,而不是昔日那個喜歡跟着他黏着他說喜歡他的白子留了。
清禾抿了抿嘴唇,嗤笑一聲,目光從對方的身上往下走:“你是白子留嗎?”
“是,又怎樣?”白子留冷答。
清禾看着地面,微微蹙眉:“你不是說喜歡我嗎?你現在在幹什麽?”
“假的,都是我為了得到天使之翼騙你的。”依舊冷答。
“我不信。”清禾的聲音有些顫抖,他在為白子留找理由,“你是不是被墜天使污染了才這樣的?我認識的白子留……他不會這樣的。”
“你跟我說啊,我用天使之翼幫你淨化不就行了嗎?你為什麽和他們站在一起呢?”清禾委屈地快要哭出來。
“信不信由你。”白子留說,“若是你再不将東西交出來……”
白子留微微皺了一下眉,別過頭去:“別怪我不客氣。”
他站起身來,背對着清禾,心裏越來越慌亂,越是這樣,他就越是惱火,想打一架,又想快點逃離這裏。
可是逃離這裏,他不就看不見清禾發生什麽了嗎?
內心的糾結和掙紮快要把他折磨死,明明只要袖手旁觀,明明與他無關,但就是放不下。
他不知道這到底是為什麽。
他覺得,他不該這樣,他也不該喜歡上一個他認為毫無意義的人。
他不知道這是喜歡,毫無感覺。
他被什麽東西麻痹了神經,身體下意識做出的動作,他永遠無法理解或者帶入,他不知道什麽是喜歡。
因為,他是一個被污染的墜天使。連那純淨的情感也一樣被染上亂七八糟的暗黑色彩。
他把這些微妙的愛歸納為他計劃的一部分,沒有了這部分計劃就不會成功,所以才這般真情實感模樣。
這不是喜歡。他強調自己。
外面吵鬧的聲音逐漸停下,随着由遠到近的腳步聲,一個綁着高馬尾銀白長發的墜天使踏着高跟鞋根底的聲音走了進來。
一進來,他先是看到了倒在地上,臉上有着淚水的清禾,随後一一看了一眼這裏的墜天使。
“這麽久了還沒有解決?白子留,我一直以為你是做事幹淨利落的,這時候了人都還活着,真是讓人大開眼界。”
高馬尾的翅膀一下子張開,他飛到了白子留身旁,撇了一眼地上的人,微微一笑:“白子留,我很好奇,你是真喜歡上這天使了?這樣舍不得下手。”
“墜天使的情感污染不是挺高的嗎?這都還有心思談情說愛,倒真的是有那麽喜歡。”
白子留的嘴角抿成一條繃直的線。
這個墜天使是他們的頭兒,實力強勢,說一就是一說二就是二,只要讓他不滿意了就殺。死了對他沒有阻礙,反而輕松。
在白子留被y性光污染的時候,就是他将人救回來的。
剛回來的白子留腦子不太好使,但是那股莫名的執着讓他覺得這人有利用之處。
人還小可以培養,但是從小就有的執着于某件事的性子變不了。
“喜不喜歡與你何幹?”白子留看了一眼高馬尾,轉身看向清禾,朝人走了幾步,壓着聲音道,“不要讓我說第二遍,自己将天使之翼交出來。”
“呵。”高馬尾乖乖地蹲下來,斜着腦袋看白子留,眼底流露出一種殺氣,銳利得很,“沒用的,天使之翼已經移植到他身上,唯一的辦法就是祭殺。”
高馬尾微微挑起眉毛,別有用意地看着白子留:“你懂我什麽意思吧?白子留。”
祭殺很殘忍,殺死一個人來成全另一個。被殺的人所擁有的所有東西都潛移默化地送到另一個人身上。
所以,高馬尾的意思就是要殺掉清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