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章

第 13 章

夜幕四垂。

月紗,鋪漫成如晝的亮波。

而在這亮波的盡頭,立着一位翩翩少年。

範晔葉以為她看岔了眼,眨了好幾下眼睛。

确認此刻杵在十字路口的,正是本該上第四節晚自習的盛懷理。

……別是專程找她算今天中午噴飯的那筆賬吧。

想到此,她蹑手蹑腳溜到一棵樹下觀察。

見盛懷理似乎真在四處梭巡着什麽人,她大氣也不敢出,拿出電話,給周梳發短信。

【梳梳,你在哪兒???】

“小葉子。”

發送鍵還來不及按,樹下的少女咬牙鉚勁,唰地下沖了出去。

然而沒跑兩步,便被捉住後頸。

“跑什麽?”

範晔葉捂住臉,掙紮着少年的臂力:“你別噴我!”

“噴你?”

盛懷理莫名瞅了眼不知所言的少女,從書包外側取出一個銀白方盒。

“給。”

範晔葉不敢妄動,盯着那盒子,質疑他突然送禮的行為。

“送我的?是什麽?別是什麽捉弄人的東西吧……”

不等她說完,他打開盒蓋。

盒裏,盛放的是一枚銀葉子發卡,在夜色下隐隐透着溫冷質感。

“喜歡嗎?”

面對于他這個反常舉動,她躊躇着追問:“為什麽?”

明明是她先無理取鬧……

為什麽道歉的是他?

盛懷理把方盒放在她手心,抿了下唇,才說:“就當是我們第一次和好的紀念。”

聽到這回答,範晔葉噗嗤笑出了聲:“誰紀念吵架啊?貴不貴?”

“不貴,這葉尖還沒完全打磨好。

但我急着要,就先拿走了,老板說明天你拿着去找他,他再給你磨一磨。”

“嗯!”

她把發卡別在頭上,拉過說話人的衣袖,眉眼明昳。

“那我也送你一個禮物。上車,你載我去。”

-

範晔葉說的地方是神慈河堤的最高點。

只要站在長青石板上,可以縱覽這條百年老巷的夜景。

小時候她覺得稀奇,經常讓柳珍帶她來看。

如今長大了,倒是第一次來,只是好像找不到少時的新奇感了。

“懷理,以前一放假我會跟着媽媽去瑞國找爸爸。

但是那時候我卻覺得這裏才是世上最好看的夜景,可現在好像不是了……”

“現在也是,你先閉上眼。”

身側的少女聽話阖眼,盛懷理摸出外套裏的糖紙,輕輕展開。

半透明熒光白,正正方方。

每處褶皺都在折射五顏六色的晶光。

他唇角稍彎,把糖紙放在少女的右眼。

“我可以睜開了嗎?”

範晔葉微微側頭,傾吐的溫熱氣息觸及少年的指尖。

盛懷理指尖一顫。

糖紙的光也随之在他墨眸眸底一晃,亮漾出個美妙弧形。

他語聲溫溫,對着少女說:“嗯,只睜開右眼。”

範晔葉不睜眼,只懊惱地答:“可是那樣的表情很醜……”

話音剛遁入空氣,左眼便覆上了一道輕盈的力量。

她條件反射,睜開眼,卻落進了一個璨璨瑩瑩的波光世界。

“哇~”

目光所到之處,皆是失焦鏡頭。

槐樹、游人、以及近處的客船,都氤氲着可愛焯耀的光暈。

“盛懷理,快,你也看看!”

說着,範晔葉一巴掌伸來,蓋在身後少年的左眼上,又把糖紙塞進他手裏。

“我家的院子也在發光!”

少年吃疼地咽下這突如其來的痛,迎合着少女的話。

先是瞅了眼青北裏,又從遠到近目覽了全景。

“嗯,金枝槐也可以改名叫五彩槐了。”

她笑着指了指他手心的糖紙,試問:“懷理,可以把它送給我嗎?”

少年兩肩一聳,捏起糖紙扇了扇,紙面簇起淡淡流光。

“那得問問它的主人。”

“它不是你的?”

“嗯。”

想到食堂那堆圍着的女生,範晔葉喉頭一堵,憤憤轉身就往回走。

“要小女生的糖,不正經!”

“噗通——”

腳下踩到的石塊掉進了河裏。

“小心!”

範晔葉忽地不受控制,眼看整個人就要往河裏斜倒,還好盛懷理攥住了她胳膊。

驚險地拍了拍胸脯,探頭望着遁入河裏無影無蹤的石塊,她心底止不住地發冷。

突然,一滴濕潤劃過顴骨。

範晔葉不明所以地抹掉,嫩白的手掌卻是一片刺眼的紅。

她猛然仰起頭,而護住她的少年悶哼出聲,松開她的胳膊,劍眉眉梢抽搐了下,捂着下颌,急急後退一步。

範晔葉驚詫看去,他的指縫同她一樣,沾染了斑斑血跡。

“懷理!”

-

月入中天。

回程的路上,範晔葉捏着帶血的發卡,星點的淚光扔挂在羽睫上。

顫顫巍巍,恍若斑駁搖晃的粼波。

盛懷理伸出手,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口。

“醫生說了,只是皮肉之傷,不用擔心。”

範晔葉擡眼,對上說話人的面容。

他原本俊峭的下巴處,纏上了厚厚的紗布,不禁想起醫生說可能會留疤,她小嘴又一撇。

“對不起,懷理……我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

盛懷理摸了摸少女又垂下的腦袋,安撫道:

“好了,別哭了,不然姑奶奶還以為是我把你欺負哭了。”

這話倒是提醒了範晔葉,找到了抵愧疚債的方法,她擡起頭來,眉眼亮璨。

“不如你把我欺負哭吧?打我,捏我,捶我,都可以。”

他怎麽舍得?

傻瓜……

盛懷理刮了下少女小巧的鼻尖,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懷理。”

“嗯?”

兩手指尖互相觸了觸,範晔葉躊躇着問:“要是真留疤了,你怎麽辦?”

盛懷理灑脫一笑,桃花眼晶晶亮亮的狡黠。

“還能怎麽辦?以後女朋友就交給你了。”

心跳驟時止住,她不可思議地擡眼,警惕地望向說話的少年。

“你說什麽……”

盛懷理俯下身,如墨如蘭的眉眼又懸上一抹顯而易見的促狹。

“我說,以後我要是找不到女朋友,就得交給小葉子介紹了。”

範晔葉暗自松了口氣,轉而用忿忿的語氣掩飾胸腔裏過于亢奮的心跳聲。

“沒個正形!年紀輕輕就想着女朋友。”

“啧——”

他勾起一側唇角,好整以暇地瞄着身前的少女,語氣十足的漫不經心。

“我可不比小葉子,每日都能見到自己的如意小于郎君。

而且還能在學校比鄰而坐,真是人生一大幸事吶。”

“盛懷理!你!”

盛懷理直起身,聳了聳肩,一臉無謂的模樣。

“怎麽樣?是不是又覺得我這人特別可惡,不值得你為我愧疚?”

範晔葉為之一顫,原來他是故意氣她,來消除她此刻心裏的歉疚。

“你……”

揉亂她頭頂的發,他垂斂眼眸,按捺住眸心的思緒。

“放心吧,我不會因為這個疤就賴着小葉子的。”

忽即,下方傳來少女的一聲允諾。

“懷理,我答應你。”

他倏地頓住手,薄唇尚未啓開,只從鼻間發出一聲惑音:“嗯?”

任他的手搭在她的腦門頂,範晔葉微仰起頭。

兩只圓圓的小鹿眼,目光如炬。

“你要是二十五歲還沒有找到女朋友,我就給你介紹全天下最好的女孩!”

“全天下最好?”

盛懷理細細咀嚼着少女用的定語,旋即眉梢懸笑,取出外衣口袋裏的糖紙,展開成片。

他握住少女的手腕,把它輕放在她手心。

“以這糖紙為約,我拭目以待。”

“不要。”

範晔葉想到今晚正是這張糖紙讓她踩空,害盛懷理受了傷,她就來氣。

不知道是哪個女生送他的,他還當個寶似的,揣在兜裏。

真是不知悔改的花孔雀!

見糖紙險些被她的掙紮脫落出手,他拾起,再次放進手心。

“剛才某人不是還想我送她的嗎?”

範晔葉小嘴撅起,把糖紙塞回他手裏。

“剛才是剛才,現在不想了。”

“真不想?”

盛懷理凝了她一眼,半信半疑地收回手:“那我還給九九了?”

“嗯?”

範晔葉瞬間擡起眼來,晶亮的瞳仁映出少年隽秀的輪廓。

“是九九的嗎?”

“嗯。”

說着,他攤開右手,掌心裏靜靜放着幾粒不同顏色的糖。

“今天九九悄悄放進我筆袋裏的。”

範晔葉想象着那場景,噗嗤笑出聲,深谙盛九九的性格,她不禁問:

“她是不是做錯什麽事了?”

盛懷理沒有過多解釋,只認肯地點了點頭。

“什麽事啊?是不是把你的高達拿去送同學了?”

“不是。”

難得見盛懷理沒有細說自家妹妹的過錯,範晔葉卻起了十足的興致。

捏起他掌心裏的一粒糖果,輕松剝開半青半黃的外紙。

像往日哄九九那般,她櫻桃小嘴圓張。

“啊~來,吃了姑姑的糖,小理兒就快給姑姑說說。”

“……”

“哈哈,盛懷理你要是不肯說,我現在就去你家問九九。”

話音剛散,範晔葉只覺指尖一暖。

驚詫看去,指尖捏着的,那粒圓圓小小的糖消失了。

雖隔了層亮璨璨的糖紙,但僅這薄薄的一層。

她還是敏銳感受到了他唇瓣的溫度......

與嫩嫩的軟意。

緊張得咽了咽唾沫,她垂下眼眸,把糖紙攥捏在手裏。

“嗯,味道挺不錯的。”

盛懷理也學着少女方才的模樣,挑了顆粉金相間的糖剝去,半躬着身,溫聲哄道:

“啊~來,吃了理兒的糖,小姑姑就快答應理兒。”

“答應什麽?”

範晔葉猛地擡起頭來。

少年人膩甜的熱息險險擦過她鼻尖。

兩人驟時一怔,默契別過臉。

肉眼可見的紅爬上範晔葉的脖頸。

她像是只被踩到了尾巴的小貓,縮着頸連連退後幾步。

盛懷理緩緩直起身,墨黑如玉的瞳目底,尚餘失措的波瀾。

見她這番舉動,他半斂起瞳。

瀾紋稍頃沉溺,無聲化溶成了暗澹的灰晦。

倏然,虎口處被一道輕巧的力道戳了戳。

他掀起眼皮,少女酡紅的笑顏映入眼簾。

“小理兒,你不是說要喂姑姑吃糖嗎?”

少女說完,微張開唇,等待着對方的投喂。

盛懷理靜默望着,左手垂落身側。

攥緊又松開,松開又攥緊,反複幾次。

他才把那粒粉色的糖放進她嘴裏。

“嗯,好吃!”

範晔葉舌尖觸了觸糖身:“懷理,你那顆是什麽味道的?”

“青梅味。”

“什麽?!”

範晔葉睜大了眼,忍住扒他嘴瞅瞅的沖動。

“哼,我等會找九九要去。”

“糖紙在你那裏,自己聞聞。”

範晔葉嗅了嗅手心裏的紙,青澀的蘋果味吸入鼻裏,登時恍悟被盛懷理騙了。

忍住心裏的怒火,她對着日常行騙少年神秘一笑。

“那你猜猜我這個是什麽味的,猜對了的話,明天我請客。”

盛懷理唇角弄起笑意,食指與中指夾起那片粉色糖紙,挺直俊峭的鼻尖碰觸糖紙。

幾秒後,他桃花眼半眯,徐徐道出答案:“奶油味。”

“哈哈猜錯啦!你……”

嘲笑的話語戛止,範晔葉霎時惱了個大紅臉。

咬着下唇,她伸手想要奪過眼前這片薄紙。

誰知少年卻早有預料,高舉起手。

她使勁蹦高,無奈身高懸殊太大,只好罷手。

“這是某人又偷偷抹唇蜜的罪證,我暫時替你保存,等你歷史上80了,再領回銷毀。”

範晔葉心裏撲通一聲,開始求饒:

“我錯了,盛懷理,你別告訴我媽媽……”

盛懷理騰出另一只手,語氣不容置喙:

“唇蜜收繳。”

範晔葉撇了撇嘴,拉開書包內側的小錢包,拿出一管唇蜜,怯怯放到他的掌心。

接過淡粉唇蜜,盛懷理收攏手指。

亮黑的塑料圓蓋硌磨到他的指腹。

攏蹙眉心,鴉黑的長睫覆下,他的眼睑陰影斑斑。

抿緊的唇松開,再次脫口的嗓聲,也明顯少了方才的強硬。

“範晔葉,你就那麽喜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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