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章

第 27 章

夜霧彌漫。

西燊醫院住院部,一道纖瘦的倩影沖到問診臺。

“您好,麻煩您幫我查一下,盛懷理住在哪間病房?”

年輕小護士放開鼠标,翻開一沓登記冊,拿起筆,詢問:“請問您是?”

“我是他......”

範晔葉的話還未說完,護士疑惑看着走近的女人,小聲問道:

“尹醫生,你不是下班了嗎?”

“看望朋友。”

這聲音......

久違的熟悉。

範晔葉轉過頭去。

對方倒是先一步認出她的背影,微笑打招呼。

“好久不見,範晔葉。”

來人長發微卷,一縷落在胸前。

簡單大方的藕色連衣裙,比印象中多了幾分幹練。

範晔葉低頭瞄了眼着急忘換的涼拖,強撐起笑:

“好久不見,尹伊。”

“請問是哪位客人預訂的花束?剛剛打電話說在問診臺等。”

一位年輕男子悄聲打斷二人的對話。

“是我,謝謝。”

尹伊抱過郁金香,側頭又問範晔葉:“你也是來找懷理嗎?”

懷理......

這兩字從邵憶嘴裏自然說出,刺得範晔葉眉心一蹙。

仿佛當年半屜辣餃子,也止不住地在胃裏搗騰。

她故作淡然一笑,迎上說話人僞笑的媚眼,應道:

“是呢,我來找我的未婚夫。”

“未婚夫?”

看到邵憶一瞬凝固的笑容,範晔葉趁熱打鐵,捂着嘴嗔怪着:

“對啊,我和懷理訂婚啦,馬上要舉辦婚禮,他沒給你發喜帖嗎?

哎他最近馬馬虎虎,丢三落四的,請你見諒,到時我讓他給你補一份。”

“是嗎?”

尹伊收緊畫中的淺藍郁金香,眼神明顯持有懷疑。

“自從他回國,我們吃過好幾頓飯,目前沒聽他提過。”

“......”

小綠茶長大了果然也是枚大綠茶。

總是會見縫插針,千方百計邀請喜歡的人一起吃飯。

盛懷理歸家這一周多時間,她都才和他吃過兩頓飯,而邵憶竟然和他吃了幾頓飯!

憋住心裏的氣,範晔葉仍維持着優越者的勝利姿态,反抛出一句:

“是嗎?這段時間他夜夜纏着我早日結婚,也沒聽過他提起你倆吃飯的......”

“懷理?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話音再次被擾斷,範晔葉錯愕回頭。

盛懷理身着藍白條病服,長身玉立。

一雙烏檀般的桃花眼無聲看了眼她,挂斷手裏的通話。

範晔葉絞起衣角,垂下頭去。

方才的趾高氣昂早已在這場對視中消聲滅跡。

他走近,收起電話握在手裏。

“輸完液,好多了,今天謝謝你。”

尹伊抿彎唇,捎着羞澀的眼神:“沒事兒,我們之間不需要客氣。”

聽到這暧昧不明的暗示,一旁的範晔葉無聲撇了撇嘴。

餘光瞥見她的不滿,盛懷理單手攬過身側的小女人。

眉梢綴着的柔情,顯而易見。

“尹伊,正式介紹一下。

範晔葉,我的未婚妻。”

在場的二人驟是一怔。

連問診臺的小護士也被這瓜驚得啪嗒一聲,掉了手中的筆。

如變戲法般,盛懷理從口袋裏取出一枚鑽戒。

“今早我走得匆忙,忘告訴你,訂婚戒指我放在床頭書桌上了。

下午回家,見你也沒拿。”

點了點女人的額心,盛懷理貼近她的耳垂。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夠他們幾人聽見。

“真是個小迷糊,昨晚是不是累壞了?”

男人的話炸得範晔葉腦袋一瞬宕機。

她錯過臉,愣愣望着說話人,像是從來不認識過他一般。

後者卻神色自然地拾起她的左手,眉目斂了戲谑。

待她回過神來,鑽戒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套在了她左手的無名指上。

“我的戒指,你是不是拿走了?”

做戲做全套。

範晔葉嗯嗯點頭,從包裏翻出四年前他讓她保管的鉑金素戒,二話不說便戴上他的無名指。

她凝眼仔細瞄了瞄。

他倆這戒指還真像一對的。

目睹完全程,尹伊的臉色發白,紅唇也微微顫着:“懷理......”

盛懷理的手搭在範晔葉的側腰。

“尹伊,尹院長那邊還請你再解釋一下。”

“好。”

尹伊把懷中的花束塞給說話人,“你好好養傷,我走了。”

範晔葉捂嘴偷笑。

心裏默默收回她覺着尹伊幹練的評價。

“未婚妻,幫我抱一下?”

瞥了眼他遞過的花束,範晔葉想在原地與他撇清關系。

側頭捕捉到小護士八卦的小眼神,她轉身就往他的病區走。

盛懷理長腿一邁,再次圈住女人的小蠻腰,虛弱地靠上一側柔肩,嘴上卻是滿滿的埋怨。

“我的未婚妻,好狠心。”

範晔葉抖了抖肩頭,試圖把突然化身為牛皮糖的男人抖下去。

“嫌我狠心,去找你的尹醫生,或者貝貝小姐喽?”

盛懷理暗笑收緊了勁兒,臂肌在說話人的腰側拱起清勁夯張的紋路。

桃花眼半阖,清朗的笑意淌在眼底。

“未婚妻,你這話聽着酸溜溜的。”

範晔葉望了望四周,還好無一人,她轉而板着臉叮囑道:

“別亂喊,誰是你未婚妻。對了,這醫院是她家的?”

盛懷理騰出手,打開病房門:“嗯。”

她哦了聲,跟着他走進病房,便要擇掉那指上亮璨璨的戒指。

“不許摘。”

範晔葉止了動作,擡起頭來,納悶看着說話人。

“為什麽?”

盛懷理不語,只皺起眉頭,捂住胸口,撐在床沿擠出痛苦的吟聲:“好像又開始疼了。”

範晔葉趕緊扶着他躺下,一把攥過床頭的呼叫鈴。

正要摁響,卻被對方握住手。

“不用,這點小疼不礙事,休息一下就好。”

範晔葉半信半疑,眉間仍是颦蹙着:“你确定?”

盛懷理拍了拍說話人的小手,給她一個放心的眼神。

“咦,謝微呢?發消息的時候,他不是說在醫院陪你嗎?”

“剛剛醫院的保安打電話來,說有個出租車師傅把一個乘客的手機放在他那兒,他見手機忘記鎖屏,就打給了我。”

盛懷理清了清喉嚨,饒有興致地用手扮作電話,放在耳邊,演起方才的情景。

“你好,請問是全世界最壞的裝子嗎?”

“你朋友的手機下車落在出租車上了。

師傅是個好心人,送到我這兒來了。

還請裝子先生來取一下。”

“好了好了,你別說了。”

範晔葉急得坐上床,伸手想要捂住那張喋喋不休的嘴。

卻又怕自己的胳膊壓到他的傷口,只好撐在他手邊。

她鼓起小臉,放聲威脅道:

“盛懷理,你再笑話我,我就不給你請護工,看你今晚怎麽辦。”

女人過肩的發絲掃過他直挺的鼻尖。

盛懷理捉住,修長的食指一圈一圈地纏繞玩弄。

眸子追随着指節絲絲流轉的亞麻黃,他嗓聲沉郁:“我不想要護工。”

故作聽不懂他話裏的含義,範晔葉回道:“那我去給謝微說,讓他留在這兒。”

“想當年,某人初中住院那晚。

有位好心人哪怕第二天要上早課,也不眠不休地照顧了她整宿。

還給她劃重點,做筆記......”

“行了,你閉嘴,我陪床!”

盛懷理的食指順着發梢,纏繞到女人的額鬓。

她生動的表情一覽無遺。

松開手指,他的掌心貼上圓鼓鼓的臉蛋。

兩指屈彎,捏了捏那軟膩肌膚,他薄唇翕張,呢喃中氤着哄誘:

“你好像第一次見到她,就不喜歡她。為什麽?”

“因為......”

男人的嗓聲像是黑暗裏的神秘鵲羽,淺柔得差點蠱惑了她的神智,說出心裏話。

“我手酸了。”

範晔葉動了動胳膊,借機想下床。

盛懷理見狀,迅速擡頸,對着她的耳後留下一串熱息。

她疑惑別過臉。

鼻尖無聲擦過他的唇角。

徒惹了一闕濕潤。

小胳膊酥得失了力氣,她身子一軟,撲倒了底下的男人。

“懷理,有沒有壓到你傷口?”

範晔葉慌張想要爬起來,男人的手卻撩開散落在她臉頰的發。

“葉葉。”

悱恻的親密昵稱從男人的唇齒咬出。

她眸心一顫,從他溫熱的肩窩裏擡起小臉。

只見盛懷理徐徐湊近,她慌得躬起腰身,閉緊了兩眼。

倏地。

鼻尖,又被啄了一抹濕潤。

心髒驟時堵到了嗓口。

範晔葉只覺着天地咚咚,病房咚咚。

周身都充溢着如雷鳴的咚咚聲。

“懷理......”

軟軟的聲音方吐出,她人中便落得一柔軟。

那處柔軟,蘊着潮潮的熱意。

一寸一毫,吮咬向下。

酥癢,如排山倒的水,瞬間席卷全身。

範晔葉的小手不自覺掐住他的肩。

男人情動的氣息追至她的唇前。

“葉葉......”

“我回來啦!懷理,還真是葉子的手機。”

謝微關門走到了床邊,才發現病房裏的不對勁。

瞅着範晔葉望窗的背影,他對病床上的男人做口型:“她怎麽了?”

盛懷理俊臉覆上層冷峭的寒冰,含怨的視線就像嬷嬷的針,快要紮穿他的臉。

謝微把手機放在床頭,表情十足的無辜:

“怎麽了?盛隊,我又做錯了什麽?”

撚着指尖的滑膩觸感,盛懷理扔出一句話:“你先回家。”

“好嘞!”

“好!”

兩道粗細不一的聲音同時響徹病房。

盛懷理瞧着窗邊拎起包,準備撒腿跑的女人,不疾不徐吐出幾個字:“謝微明天還要上班。”

言外之意,她得留下。

範晔葉沖謝微擠眉弄眼,示意他帶她一塊走。

誰料對方直接過濾掉她的求助,在床邊幸災樂禍地聳了聳肩。

她只好氣呼呼地坐在圓凳上,扭過頭不看那兩人。

盛懷理凝着窗邊女人一系列動作,自顧掐斷眸底的火,薄唇啓張。

“算了,葉子。你喝了酒,早點回家,謝微留下陪我。”

範晔葉聽得一愣,望向說話人,連忙道出個嗯字,生怕他反悔。

“那我走了。”

“我送你。”

見男人掀被要下床,她出聲阻止道:“不用,夜晚涼,你這打車過去不遠。到家我給你報平安。”

察出這話裏的逃避,盛懷理側眸,對謝微使了個眼神。

對方立刻心神領會,走到範晔葉身邊:“走吧,好妹妹,今兒你幫了我的大忙。我護送你回家,然後再打車回來,全程車費懷理報銷,順便在車上你給我說說梳梳心裏是怎麽想的。”

範晔葉咬了咬下唇,點頭:“好吧。”

-

月明星璨。

淩晨車少,不出一小時,謝微便回來了。

盛懷理偏頭,瞅到他面如土色的俊臉,舉起手機,咔嚓抓拍了一張。

謝微瞪過眼,走進衛生間,用熱水沖了把臉,滿臉濕漉漉地走出來,取過床頭的紙巾,坐在陪床上,說:“你的貝貝小姐安全抵達,”

盛懷理把照片發給範晔葉,又敲出一句話:

【謝微的鴨生在周梳那兒是不是快要到頭了?看樣子是被三振出局了?】

“我猜你只有和她聊天,才會笑得這麽春心蕩漾。”

說着,謝微湊近臉一瞧,屏幕上方的備注果然是葉。

眼見一條新消息過來,謝微還沒看到答案,盛懷理便旋即鎖了屏。

謝微明顯急了,伸手就要搶,卻被那人先一步塞進被褥裏,他只好喪氣收回手,央求道:“我的好兄弟,看在我送你女人回家的份上,讓我看看。”

“只賣你一個消息,”盛懷理把枕頭放平,右手手掌枕着後腦勺躺下,“周梳和你不清不楚之後,推掉了家裏所有的相親。”

這話入耳,謝微僵住一瞬,兩眼驟時生了亮,整個人仿佛是棵被燒過的野草,經盛懷理這麽一吹,便催出無窮生機來。

心上的勁頭正燒得烈,他獻起殷勤來:“好兄弟,來,我的好兄弟,渴嗎?要不要喝水?”

被褥裏嗡了聲,盛懷理拿出手機,點開置頂對話框的兩條新消息——

【謝恩人福澤深厚,鴨生修行滿,快轉胎做人了。】

【聽恩人說,你明天上午輸完液才去單位,早飯想吃什麽?我帶來。】

盛懷理唇角存了笑,聞着枕頭上女人留下的淡渺甜香,手下敲擊鍵盤的動作不停,出口拒絕身旁人的幹擾:“不渴,關燈,你去洗澡。”

謝微不再自讨沒趣,打開礦泉水,咕嚕咕嚕灌了幾口,稍稍澆滅此刻去找周梳的蠢蠢沖動,才道:“好。”

走到衛生間門口,忽即又想起一事,他轉身探過頭,問:

“對了,剛才你倆在病房怎麽了?車裏,我一提到你,她就岔開話題。”

盛懷理眸光一閃,對上說話人的視線,眸底似皎夜汪洋上的霧,撥不開,散不去,交織着濃稠的寂靜欲望:“差點把她就地正法。”

謝微喉頭哽滞了幾秒,把方才買的毛巾搭在肩上,擡腳跨進衛生間前,悠哉丢下一句話:“盛隊,這是在醫院,你收着點,被對面那樓的人看到了,你會上頭條的。”

“你倆不也在醫院做過?”

“咚——”

衛生間裏傳來不小的震動,随後男人的一句吃疼清晰落耳。

“嘶,我去,這拖鞋好滑!欺負我沒有尊嚴的嗎?”

盛懷理笑着搖了搖頭,伸手留盞夜燈,給範晔葉發消息:【明早謝微要開我的車,到時送送我?】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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