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默默無聲二十五
第25章 默默無聲二十五
顧禾默的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 他僵在了原地,眼中充滿了震驚與一絲……期冀。
他彎下腰撿起了一時手抖掉在地上的書,拍拍書上的灰塵, 道:“是嗎?這麽厲害?”
淩林對他的異常沒有感到奇怪,道:“很驚訝對吧?當時我知道的時候也呆了好久, 那時候我就在想啊, 這麽好的能力,我要是有該多好。”
“哎, 你想想, 出口成真啊,要是有這種能力,我還當個什麽言靈師, ”淩林摸摸下巴,“這還不是要什麽有什麽,早就享福去了。”
“……嗯,确實,”顧禾默随意應道, “那這個人和紅淵之戰有什麽關系?”
“所謂的紅淵之戰啊, 這個紅淵, 可不是地名, 而是人名, 言靈師給那個人取的稱呼方式,”淩林嘆了口氣,“紅淵,淵說的是那人深不可測的能力, 而紅則是……”
淩林說到一半, 話鋒一轉:“你知不知道, 言靈師對于紅色,是又尊敬又畏懼?”
顧禾默點點頭,鐘淵跟他說過,但是沒有告訴他原因,只說有點淵源。
淩林道:“所謂紅啊,是說那個人的外表,據說他一身紅衣,一雙紅眸,在紅淵之戰結束後的許多年,都還是無數言靈師的夢魇。”
“言靈師們對紅的畏懼,就是從此而來的啊。”
顧禾默的手指驟然收緊,在書頁上捏出了道道折痕。
淩林說完這句話,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遺憾還是什麽其他的情緒。
緩了一會,壓住心中翻騰的情緒,顧禾默盡量讓自己語氣正常起來,道:“那你說說,紅淵之戰到底是怎樣的一場……戰争?”
“沒問題。”淩林也來了勁,搬了個凳子過來坐着,他是沒淩木那麽大膽,直接跑鐘淵的位置上跷二郎腿。
他清了清嗓子,道:“具體要說這紅淵之戰,我知道的也不多,還是從我哥那裏挖來的八卦……咳咳,我就跟你說說我知道的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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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紅淵之戰,顧名思義就是和紅淵有關的戰争,這鬥争的一方是紅淵,另一方就是當時的言靈師了,”淩林道,“他們為什麽會打起來我就不清楚了,只知道紅淵一戰,紅淵以一人之力,殺死了當時近九成的言靈師。”
“九成的言靈師,這是什麽概念?基本上剩下的就沒多少人了,”淩林嘆了口氣,“那一戰言靈師元氣大傷,一直到今天都沒能緩過來。”
顧禾默道:“這麽……誇張嗎?”
“這可一點都不誇張,”淩林搖搖頭,“出口成真是什麽樣能力?我都懷疑當時還能有人活下來,會不會是紅淵動了恻隐之心或者什麽其他的原因了。”
顧禾默笑了:“可是誰都沒有見過出口成真這種能力啊。”
淩林摸了摸下巴:“這倒也是事實,也不知道這能力是不是真的那麽逆天,不過要是真的逆天,那個紅淵最後也不會死。”
“紅淵死了?”顧禾默問道。
“當然死了,他不死就沒有我們了,”淩林一攤手,“紅淵之戰的結果就是,言靈師傷亡慘重,紅淵下落不明。”
“下落不明?”顧禾默若有所思,“也就是說,可能沒死?”
“有是有這種可能性……不過嘛,”淩林想了想,道,“要是他沒死的話,為什麽不來找言靈師?以他的能力,上次沒能殺完,這次再補一刀,豈不是美滋滋。”
顧禾默想,說不定這個紅淵他……失憶了呢。
“那紅淵之戰過後,有發生什麽事情嗎?”他問道,“言靈師死傷過半,總要找點方法恢複吧?”
“還能怎麽恢複,人沒了,就多……多生一點呗,”淩林嘿嘿一笑,“紅淵之戰過後,言靈師就離開了一直隐居着的地方,來到了人群之中,和外界人交流,在外界定居了下來。”
“目前言靈界的四大家族中的兩個家族,鐘家和顧家,就是從那個時候流傳下來的,”淩林道,“據說鐘家是在紅淵之戰之後從顧家分裂出的,具體的原因……現在已經沒人知道了。”
“那個時候顧家有一個人名為顧淵,帶領一半顧家人分裂了出去,改為母姓鐘,創立鐘家,鐘淵就是鐘家的第一任家主,”淩林像是想起了什麽,随口道,“就是和老大名字一樣的那個淵。”
淩林做完他的科普之後,顧禾默掩飾一般的低頭看書,心思卻不知道飄到了哪裏。
外面豔陽高照,裏面空調吹着冷風。顧禾默一顆心髒跳動的火熱,身體卻宛如墜入了冰窖。
許久之後,顧禾默見淩林似乎要離開,猶豫了一下,又問道:“你之前說言靈師既尊敬又畏懼紅,那這尊敬又是從哪裏來的呢?”
“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早些年有種說法是,言靈師力量的來源可能和紅淵……有點關系。”淩林停住外走的腳步,這樣說道。
“不過那麽久遠的事情,一千年前究竟發生了什麽,誰又知道呢。”
最後,淩林用這樣的一句話做了總結。
……
時間已經接近十二點,淩林以再晚上就吃不上飯的理由離開了,留下顧禾默和一群吃瓜群衆待在辦公室裏。
吃瓜群衆們大部分都去忙活自己的事情了,少部分過來和他打了個招呼,也去忙各種事情了。
只剩顧禾默一個人無所事事,撐着腦袋發呆。
引導還剩最後一項沒有完成,淩林說讓他自己看看就行,畢竟只是一個粗略的概述,如果有疑問的話,直接問鐘淵就行。
疑問……他的疑問可多着呢。
可是有誰能夠解答他的疑問?
他的能力從何處而來?夢中的那些場景究竟意味着什麽?紅淵是……是自己嗎?現在還無法确定,知道的消息太少了,根本理不出一個頭緒,千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還有鐘淵,無論是千年前那個叫鐘淵的人還是現在自己身邊這個叫鐘淵的人,他和自己又是什麽關系?
顧禾默想,他到底是個……什麽?
……
“醒醒,怎麽了,做噩夢了嗎?”朦胧之中有人推了他一把,顧禾默睜開有些酸澀的眼睛,看到鐘淵在自己面前,一臉焦急。
他這是……睡着了?
自己桌上都被書堆滿了,他居然就在鐘淵的桌上趴着睡着了,不僅如此,他摸了摸後頸,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
顧禾默皺眉回憶了一下,他也沒……做夢啊。
“你忙完了?”他揚起了一個淺淡的笑容。
“嗯,”鐘淵低聲道,伸出手輕輕摸了下顧禾默臉上睡覺時壓出的紅痕,“以後如果困了的話直接回宿舍就行,這邊也沒什麽事情。”
顧禾默看着他:“知道啦,下次如果困了,我就直接回去睡。”
鐘淵頗為欣慰的點點頭,看了一眼時間,道:“時間不早了,去吃午飯吧,有什麽想吃的嗎?”
顧禾默剛醒來,食欲不高:“随便,吃什麽都行。”
“我從那邊回來的時候順道去紅集的超市轉了轉,買了點……買了點菜放在宿舍了,”鐘淵似乎有點緊張,“今天中午要不就……嘗嘗我做的飯?”
“好啊。”顧禾默從善如流的點點頭。
鐘淵看上去好像挺高興的樣子,一路上顧禾默都能感受到他堪稱雀躍的心情。
他們回到了宿舍,顧禾默往客廳的沙發上一癱,擡頭就看見鐘淵洗了洗手,跑到廚房洗菜切菜去了。
菜肴翻炒時發出了滋啦滋啦的聲音,還有炊具間的碰撞聲,甚至隐約能聽到鐘淵心情頗好的哼歌聲。
顧禾默坐的沙發正對着廚房門,他看着鐘淵被白色煙霧環繞的身影,心裏卻怎麽也平靜不下來。
淩林臨走時和他交換了聯系方式,他打開微信,翻出那個名為“木林森啦啦啦”的人,發了一條消息過去。
默默不說話:【淩林,我對紅淵之戰的事情挺感興趣的,可是看那堆書裏都沒有和它相關的哎(倒地)】
片刻過後,手機震了震。
木林森啦啦啦:【這是當然的啦,整個言靈界和它有關的書就沒有幾本(攤手)】
默默不說話:【那就沒有辦法了解更多了嘛(大哭)】
木林森啦啦啦:【你要是真的很感興趣的話可以去紅集中心圖書館,那裏據說有相關的書籍】
顧禾默握緊了手機。
默默不說話:【真的嗎?那個圖書館怎麽進呢?需不需要什麽證件啊?】
木林森啦啦啦:【這個圖書館一共有十三層,前十層都是一些普通的書籍,只要有身份卡都能進啦,不過估計沒有你要的書,後三層是一些比較珍貴的書籍,需要特殊資格才行噠】
默默不說話:【特殊資格?要怎麽樣才能弄到?】
木林森啦啦啦:【你要是想弄一個特殊資格恐怕有點難,這個的審核批準要考慮到資歷的,不過想去後三層還可以靠有資格的人推薦啊,老大不是有特殊資格嘛,你跟他說一聲,求個推薦不就行了】
顧禾默看着手機上的這段話,沉默了片刻,才緩慢的打了一句話發了過去。
默默不說話:【謝謝(可愛)】
木林森啦啦啦:【不客氣(咧嘴笑)】
結束了聊天,顧禾默抓着手機靠在沙發上思索着,這時鐘淵從廚房裏走了出來,手裏還端着兩盤菜。
“差不多好了,我去把剩下的端過來,你先吃點,”鐘淵道,“喝酒嗎?還是飲料?”
“飲料就行了。”顧禾默心裏有事,總有點不在狀态。
最後的幾盤菜也端上了桌,五菜一湯頗為豐盛,鐘淵在他對面做了下來,盛了一碗湯放到顧禾默面前:“先喝點湯。”
“會不會做太多了?”顧禾默低下頭喝了一口湯,清鮮的滋味溢滿口腔,“我們倆吃不完吧?”
“沒關系,吃不完就貼個保鮮咒,不會壞的,”鐘淵一邊吃,一邊看着顧禾默吃,“上午有點事,就讓淩森先給你做些引導工作,感覺怎麽樣?”
“還不錯,有些事情挺有趣的,”顧禾默吃了一口水煮魚,被辣的眼睛紅紅的,“不過有些事情他也沒說的太清楚,可是我想多了解一點。”
“紅淵之戰吧,好像只有中心圖書館的後三層有相關的書籍,我想去看看。”顧禾默長舒了一口氣,終于是說出來了。
鐘淵夾菜的動作微微一頓,似乎随口問道:“怎麽對紅淵之戰感興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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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禾默發現,鐘淵的眼睛很好看。
都說小孩子的瞳孔黑,長大之後顏色就變淺了,可是顧禾默從小到大瞳色一直是非常純粹的黑色,上大學的時候還被室友調侃道“太單蠢了,就跟小孩子一樣”。
他覺得,鐘淵的瞳色也很深,可是和他的瞳色又有所不同,那是一種宛如黑曜石一樣純粹的色澤,被這樣一雙瞳孔直視的時候,有一種被野生食肉動物盯上的錯覺。
聽到鐘淵的話後,顧禾默夾了一筷子的西紅柿,壓住心底泛出的辛辣味,道:“……嗯,不可以嗎?”
本來琢磨半天琢磨出來的那些理由都被他咽了下去,不知為何,他有些不願欺騙眼前這個人了。
“身份卡給我。”鐘淵朝他伸出了手。
顧禾默一愣,有點手忙腳亂的從兜裏掏出身份卡,遞了過去。
鐘淵的好心情似乎消失了,不過他做事還是非常利落的,他把自己的身份卡也拿了出來,貼在顧禾默的身份卡上,半空中浮現了一個半透明的光幕。
鐘淵伸出手指,在光幕上點了幾下,兩張身份卡發出了一陣清脆的“叮”。
“可以了,”鐘淵把身份卡還給了顧禾默,“到時候在入口處刷卡就行,如果有人問起來,就報上我的名字。”
顧禾默接過身份卡,上面還殘留着一些餘熱,是鐘淵手心的溫度。
顧禾默鄭重道:“謝謝了。”
這句話得是真心實意,鐘淵有點悶悶的心情因為這一句話就無可救藥的陰轉晴了,他揉了揉眉心,道:“不用和我說謝謝。”
真的想謝就……以身相許吧,當然,這句話他就只敢心裏想想。
“那可不行,該道謝的時候還是要道謝的,”顧禾默道,“以後如果有什麽我能做到的事情,盡管開口就是。”
鐘淵點點頭:“我會的。”
二人吃完午飯已經将近一點,外面烈日高照,炙烤着地面,顧禾默被陽光晃得有點眼花。
“你準備現在就去?”鐘淵見顧禾默似乎想要出門,“現在太熱了,晚上或者明早去吧。”
顧禾默搖搖頭:“沒關系,也就是路上熱一點。”他去洗手間洗了把臉,想了想又揣了把遮陽傘,這還是秋七業死乞白賴塞給他的,說什麽這麽白的一張臉曬黑了多可惜。
他帶傘絕對不是怕曬黑,而是怕曬暈。
“我送你。”鐘淵道。
“不用,”顧禾默道,“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鐘淵道,就在顧禾默準備反駁的時候,他慢悠悠的加了一句,“你認識路嗎?”
“……”顧禾默頓了頓,道,“那就麻煩了。”
鐘淵返回卧室,拿了兩個胸針出來,把其中一個淡綠色的別在了顧禾默的胸前,胸針發出微弱的光芒環繞在他的身側。
“這個可以擋擋陽光,下雨天還能遮雨,”鐘淵将另一個淡紅色的胸針別在自己的胸前,道,“走吧。”
他們推開門,往屋外走去。
中心圖書館矗立在紅集的東南方,是一棟同體銀白色的建築物,造型中規中矩,沒出什麽幺蛾子。
圖書館一共有十三層,在一層大門口設有刷卡進入的裝置,往上到第十層,在第十層到第十一層又設有一個監測裝置,而且更為嚴格,有專人把守。
鐘淵将顧禾默送到了圖書館門口,道:“進去吧,看好了跟我說一聲,我再去接你。”
說完,便自行離開了。
顧禾默定定的看了會他離開的背影,然後轉身進了圖書館。
他在一層那裏刷過卡之後便一直往上,電梯只道十層,出了電梯走樓梯,樓梯口那裏設着一個關卡,後面坐着個老頭,耷拉着眼皮。
顧禾默不知為何有點緊張,他把身份卡插到監測裝置的卡槽中,裝置發出了“嘀”的一聲,随後便打開,讓他進入了。
那老頭面前放着一塊屏幕,估計會顯示出刷卡人的一些信息,老頭在顧禾默進入時微微擡起了眼皮,似乎“咦”了一聲。
顧禾默神色不變,也不知是心虛還是天氣熱,他的背後冒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好在老頭也就只是看了他一眼,再沒有其他的反應。
顧禾默步速不變的上了十一層,這裏的書架很高,比他在大學裏圖書館的書架高出兩倍,面積也很大,一眼望過去,似乎沒有盡頭。
鐘淵在路上跟他說了這個圖書館找書的方法,顧禾默張望了一會,在牆壁邊看到一個類似于ATM機的機器。
他站在機器面前,在屏幕上顯示的對話框中輸入了關鍵字“紅淵之戰”。
機器上出現了大大的紅字——查無此書。
連第十一層都沒有嗎?
顧禾默本來就有點緊張,他定了定心神,上到了十二層。
十二層也沒有。
他又上了第十三層,也是最後一層。
十三層幾乎空無一人,溫度都比下面兩層低上許多,腳步聲在寂靜的空間裏格外的明顯。
好在,十三層有。
顧禾默看着屏幕上出現的書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哪怕是十三層,和紅淵之戰有關的書也不過四本,沒有專門的書籍,都是在講別的內容的時候順帶一提。
顧禾默也顧不上太多了,他将所有有關的書籍都選中,然後點擊“提取”,機器面前出現了一道光圈。
光圈散去,四本書就這樣出現在了面前。
他抱着這幾本書,找了個角落,也不管地面髒不髒,就這樣坐了下來,然後一本一本翻來看。
第一本書是一個自傳,自傳的作者是七百年前鐘家的某任家主,他在書中這樣寫道。
“在我小的時候,有一次偶然聽說了紅淵之戰的事情,可是這聽說既不是從家族長輩的口中,也不是從酒肆流言之中,而是來自于一只魔。”
“那魔出現的突然,消失的也突然,我遇到他的時候是在一家小酒館,他一身紅衣,似乎在和身邊人談話,我那時年紀小,好奇心重,就偷偷跑過去聽,他發現我了,但是沒有說。”
“……從他口中聽到紅淵之戰的事情之後,我因為好奇,又去問了我太爺爺。太爺爺是親身經歷過紅淵之戰的,他本來不想說,我好言好語的磨了一個月,他才松口。”
“他跟我說,紅淵之戰是一場屠殺。”
“他說他那是剛學言靈之術,所以只在外圍看看。紅淵只用了一招,甚至動都沒有動,就殺了九成的言靈師,現場血流成河,那些人都不是當場死去,而是掙紮着,在痛苦中慢慢死亡。”
“我那時對死亡沒有太大的概念,注意力反倒是放在了其他地方,我問太爺爺,那個紅淵用了哪一招,這麽厲害。”
“太爺爺苦笑了一聲,說道,他哪裏用得着用什麽招數,他只是說了三個字而已。”
“我又追問,是哪三個字,太爺爺卻怎麽也不肯再多說了。臨末了,他看着我,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在感嘆什麽。”
“在我離開家族,出去歷練的時候,太爺爺慣例是要囑咐幾句的,那天晚上我們聊天,同時都想起了幼年時候,他跟我講述的紅淵之戰。”
“太爺爺說道,這一切都是來自于人類的貪欲和恐懼啊,我們既然已經有了這樣強大的力量,為什麽還不知足呢?”
“我覺得太爺爺知道點什麽,但是他還是不肯說,我也就沒有多問了……”
“……只是偶爾還是會想起太爺爺描述的紅淵之戰的場景,我想,紅淵的心裏是有着恨的……”
再往後就是其他的內容了。
顧禾默揉了揉眉心,不知為何,一股猛烈的眩暈感襲來,他咬了咬牙忍了下去,翻開了第二本。
第二本是本游記,作者是四百年前的一個旅行家,本身志不在降妖除魔,只想走遍這個世界,由于言靈師的特殊身份,他所去的地方都比較特別。
“言靈師在紅淵之戰之前都是隐居着的,那一天我心血來潮,就想去那時他們隐居的地方看看,順便拜訪一下傳說中的‘紅淵之戰’的遺址。”
“我本來以為那個地方應該是荒無人煙的,誰知居然還有人居住,說是居住可能不太準确,應該說是駐守,我剛一進去,就被一群全副武裝的人圍了起來。我好說歹說,說自己真的只是來旅游,好在這些人裏有家父的舊識,才放我進去。”
“進去是進去了,我遠遠的看了眼紅淵之戰的遺址,都已經過去了六百年,也看不出什麽特別的,就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特別的地方。”
“這個地方距離紅淵之戰的遺址不遠,散發着一股奇特的氣息,外面還有很多人守着,不給進,我就用家族傳承的法寶隐匿的身形,偷偷的溜了進去。”
“進去還沒有多久,我就被抓了出來,背景還被查了個底朝天,最後還是父親出面,才把我帶了回去,為此我可是禁足了整整一年。”
“我有時候會想起那天我偷偷溜進去的那個地方,其實我并沒有看到什麽,也就是望了一眼,裏面很奇怪,全都是各種朦胧的光點,看不清是什麽東西。”
“有一天父親喝醉了,我們談起了那個地方,父親說,那個地方叫做言語之淵。”
“我又問他,那裏是幹什麽的,他胡亂的說了幾句,我也沒太聽懂,像什麽那裏是力量的來源,還有什麽那裏是個囚籠,我想了好久也沒明白,估計是父親喝醉了亂說的吧……”
眩暈感越發的嚴重,顧禾默不得不停下。
眼前一陣陣發黑,腦海中冒出了無數零碎的片段,他閉眼,片刻之後睜開眼睛,繼續翻看剩下的書籍。
第三本書是個歷史分析類的書,裏面關于紅淵之戰只有寥寥幾句話。
“無論紅淵之戰究竟是如何發生,無論這究竟是言靈師的錯還是紅淵的錯,有一個事實是不可否認的。”
“那就是……紅淵是我們的敵人,不死不休的敵人,不管當年的真相如何,矛盾已經産生,沒有瓦解的可能,我們和他的鬥争,只有一方死亡,才會結束。”
“紅淵之戰結束之後,紅淵消失了,大部分的說法是他已經死了,但是我們不妨做點糟糕的假設,他畢竟不是人類,如果他轉世了呢?或者他本來就沒有死呢?”
“一旦他卷土重來,一旦他回憶起了對于言靈師的恨意,那麽他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同樣,對于我們來說,一旦我們發現了紅淵的蹤跡,那必然也是一場惡鬥。”
“我說這些,只是希望現在的,未來的言靈師記住,危機永遠存在,而那個危機一旦爆發,就只能是一個結局……”
“至死方休。”
顧禾默看着這最後四個字,呆呆的看着,愣了很久,久到心中不知為何,生出了一絲絲委屈感。
他搖了搖頭,不去想這些,翻開了最後一本書。
第四本書,是一個圖片集,裏面收錄了無數珍貴的圖像,每一個圖像旁都有一段話作為解釋。
“這是我們第一次使用從記憶中提取圖像的技術,不保證它的精确性,下面的圖片是我們從一位親身經歷了紅淵之戰的言靈師的記憶中提取的圖像。”
下面是一張非常模糊的圖片。
圖片之中勉強能夠分辨出一個人的身影,那人一身紅衣,黑發,瞳孔處溢出紅色的光芒,看不清臉。
顧禾默定定的注視着這張圖片,記憶之中似乎有什麽東西掙脫束縛,發芽,生長。
夢中的場景漸漸的和眼前的圖片重合,一身紅衣的少年,帶着冰冷而諷刺的笑容。
還有那副,和他近乎一模一樣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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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禾默起身,拍了拍身上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灰塵,他彎下腰将地上的四本書抱進了懷中,走到機器邊,将書還了回去。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又慢吞吞的回到了那個角落裏,坐在地上,抱着膝蓋,蜷縮成了一團。
第十三層挺冷的,他倒沒有覺得自己有多冷,無論是外在還是內心,他只是還有點懵。
就像是玩一個解謎游戲,所有的線索都已經收集完畢了,只差最後點一點,去NPC那裏交個任務了。
可是手指僵硬得點都點不了。
太多的信息在腦海裏混做一團,顧禾默沒有去整理它們,任由它們交纏,碰撞,帶來一陣又一陣的刺痛。
他甚至有點後悔,一開始就別來這裏就好了。
或者再往前推一點,一開始就過着自己安安穩穩的生活就好了。
顧禾默把頭埋在膝蓋上,心裏很酸澀,可是他哭不出來,稍稍整理了一下心情,随後他拿出手機,準備告訴鐘淵一聲,他看完了。
手指剛從口袋裏勾到手機,才拿出來一半,背後的牆壁陡然一震,手機摔飛了出去。
顧禾默摸着被撞到的頭,回頭看了一眼,心裏有點莫名,這是發生了什麽,以至于整面牆壁都震了起來。
他不知道,這只是個開始。
手機撿起來後上面裂了條縫,顧禾默也來不及心疼了,抓在手上給鐘淵發了條消息,腳步不停的往樓下走去。
他總覺得這裏會出事。
這個想法才升起不到一秒鐘,整棟樓就掩去地震一般劇烈震動起來。
這股震動來勢洶洶,十三層書架上的書嘩嘩的往下掉,精裝大部頭砸地上的聲音哐哐哐的,顧禾默小心翼翼的貼着牆壁,穩住身體,順便離書架遠一點。
這股震動……太不尋常了。
顧禾默甚至感覺到了一股似有似無的奇妙氣息,并不抵觸,也不親近。
他還沒來得及思考,這股震動卻陡然加劇了起來,窗戶炸裂成無數碎片,頂上吊着的裝飾物一個接着一個的往下砸,濺起的玻璃片在他的腳踝留下一道道細碎的傷口。
這裏不能久留。
顧禾默一改之前慢吞吞貼着牆壁走的姿态,拔腿向前跑去,腳步利落的下了三層樓,剛一轉彎,就聽見轟的一聲,近在咫尺。
十層入口的房梁倒了,砸在顧禾默面前,堵住了去路。
顧禾默往後退了兩步,這裏還在不斷的往下落下碎石,他下意識的按上右手的手環,卻在反應過來之後,猶豫了。
他在猶豫什麽?
雖說平日裏不怎麽用這份能力,但現在也算是生命危急關頭,況且這能力是他的,他難道不是想怎麽用就怎麽用嗎?
顧禾默因為心中的這絲陡然生出一股惱怒感,他一把扯下手環,聲音冰冷:“別擋路。”
面前擋路的雜物化成漫天的碎塵,在半空飛舞,而造成這一切的人只是冷淡的看了一眼,便頭也不回的往前跑去。
這棟樓的構造非常與衆不同,一到十層的樓梯和十到十三層的樓梯并不相連,如果想要下到一層,就必須穿過第十層,從那邊的樓梯下去。
顧禾默剛一跑進第十層,就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
他皺了皺眉頭,這裏恐怕是出事了,今天這事絕不是普通的地震那麽簡單。
他循着血腥味的來源走去,在繞過地上一堆癱倒砸碎的書架後,一個渾身鮮血的人影出現在了面前。
那人似乎還有些意識,感覺到有人過來,勉強支撐起了身體,一把細長的劍握在他的右手,劍尖指向前方。
顧禾默費了好大功夫,才認出這人是之前守在後三層入口的那個老頭。
他本來不願意招惹上麻煩,可現在這種情況,視而不見的話,心裏總有點過意不去。
“我是顧禾默,”他站在原地沒動,道,“您幾個小時前應該見過我。”
老頭握着長劍的手抖了抖,随後,整個人脫力般的癱倒在地,嘶啞着聲音道:“快走……等那群東西找過來就來不及了!”
“您還好嗎?”顧禾默充耳不聞,走到那老頭身邊,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勢,“還能撐住嗎?這是幾能看清嗎?”
老頭整張臉都被血糊住了,聞言猛烈咳了一陣,怒道:“臭小子!逞英雄也不是這個時候,他媽的給老子有多遠滾……”
老頭頭一歪,倒了下去。
顧禾默驚了,連忙摸摸脈搏試試鼻息,還好老頭只是暈了過去,不過看這傷勢,再不救治的話也撐不了多久。
就沖這老頭在這個時候轟他走的舉動,顧禾默想了想,道:“您會沒事的。”
他沒有去看這句話造成了怎樣的效果,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正前方。
一個又一個鬼魅般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不遠處,它們有的站在地面上,有的宛如壁虎一樣趴在牆壁上。
它們手裏都抓着一塊鮮血淋漓的肉,放進嘴裏,嘎吱嘎吱的嚼着,碎肉和鮮血順着它們的嘴流下來,就像野獸一樣。
顧禾默本以為這是普通的肉,但是要瞥到其中一塊肉顯示出模模糊糊的五指形狀時,他才意識到——
這是人肉!
那些怪物悄無聲息的聚集了過來,它們的喉嚨裏發出了尖銳的氣流摩擦聲,此起彼伏,像是在談話。
而顧禾默不知為何,也确實聽懂了他們的“談話”。
“有個人……有個人……有個人……”
“嘻嘻不是人……不是人……不是人”
“是同類呀……是同類……是同類……”
“來啊……來啊……來啊……”
“一起吃啊……一起吃啊……一起吃啊……”
“嘻嘻……嘻嘻……嘻嘻……”
嘻嘻,一起吃啊。
離顧禾默最近的那個怪獸咧了咧嘴,露出了一個畸形的笑容,滿口尖銳錯亂的牙,它将手中的食物向這邊遞了遞,像是在邀請。
濃郁的腥臭和血味撲面而來。
顧禾默艱難的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不知其是哭還是笑的表情。
他甚至不知道,現在心裏翻滾着的那股情緒,究竟是惡心還是諷刺。
“呵呵。”他幹巴巴的笑了兩聲,一雙漆黑的眼睛像打量死物一樣,看着面前的東西。
他已經壓抑了很久不讓自己去想這些事情,從遇到鐘淵開始,從做那些夢開始,到接觸到這樣的一個世界,到逐漸的探尋到所謂的真相。
他小心翼翼的掩藏着,用一副處變不驚的外表來掩蓋內心的驚濤駭浪,用一種輕松的态度面對那些令人錯愕的真相。
他想,他其實很喜歡和人類一起的生活,無論是從小到大遇見的人,亦或是朝夕相處的人,他都懷着一顆小心翼翼的心,為每一點相處而欣喜。
只是現在有點難過。
顧禾默眼角紅紅的,眼神卻冷靜到幾乎有點呆滞,他看着最近的那個怪物,甚至還抿了抿嘴,随後輕輕揚了揚嘴角,露出了一個笑容。
“滾。”
他笑着說道。
怪物被無形的力量瞬間擊飛,重重的砸在了牆壁上,被拍成了一灘碎肉。
剩餘的怪物瞬間躁動起來,尖銳的氣流聲充斥着整片空間。
“嘻嘻——殺了他——”
“幫助人類——是敵人——除了他——”
怪物的瞳孔中綠光大盛,身體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音,細長的指甲伸出,它們勾着腰,舌頭垂下,發出濃重的喘息聲。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就像一場合唱,它們此起彼伏的迎合着。
“雖然我喜歡綠色,”顧禾默看着他們眼中幽幽的綠光,“但是你們太醜了。”
“所以——”
顧禾默神情有點平靜之中的壓抑。
“——你們,去死吧。”
話音落下,宛如審判。
尖銳的氣流聲突兀的消失,化作了哀叫一般的悲鳴,血肉橫飛,這些怪物痛苦的哀嚎着,拖着已然是殘破身軀在地上翻滾掙紮。
顧禾默想,這種東西……還會有這麽人性化的聲音,果然痛苦這種情感,是不分物種的嗎。
【……紅淵只用了一招,甚至動都沒有動,就殺了九成的言靈師,現場血流成河,那些人都不是當場死去,而是掙紮着,在痛苦中慢慢死亡……】
【……只是偶爾還是會想起太爺爺描述的紅淵之戰的場景,我想,紅淵的心裏是有着恨的……】
領頭的怪物沒有立刻死去,它還能動,拖着殘缺不全的身軀往外面爬,拖出一條長長的血痕。
“別動啊。”顧禾默溫和道。
那怪物顫抖着身體僵在原地,喉嚨裏發出破碎的哀求聲。
顧禾默白皙的臉龐上笑容淺淡而柔軟,他伸出纖細的手指,透明的指甲圓潤而可愛。
他掐住了那個怪物的脖頸,将它提了起來。
“你們是來幹什麽的?”顧禾默滿臉好奇,“誰讓你們過來的?”
他眼中似乎有笑意,但在更深處卻是讓人恐懼的冰冷。
“嘻——嘻——”
那怪物雙眼突出,神情痛苦,尖銳的氣流聲斷斷續續。
“說啊,”顧禾默收緊了手指,“不說就殺了你吧。”
“嘻——”
怪物斷斷續續的喘着氣,它已經快說不出來話了,它朝着顧禾默伸出了手,指尖尖銳的指甲泛着幽幽的綠光。
“來找你……來找你……”
怪物艱難的發出了破碎的聲音。
顧禾默頓了頓,然後捏緊了手指。
怪物瞬間失去了生息,鮮血和碎肉飛濺,他偏頭躲開了撲面而來的血液,嫌棄一樣的甩了甩手。
“阿默——”
焦急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顧禾默緩緩的轉身,帶着滿身淋漓的鮮血和有些恍然的神情,看向了來人。
鐘淵來了。
作者有話說:
顧禾默:寶寶委屈,要抱抱
鐘淵:抱抱我的乖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