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默默無聲二十六
第26章 默默無聲二十六
中心圖書館的第十層, 滿地鮮血,一片狼藉。
書架摔碎在地面上,書籍胡亂的撒了一地, 濃郁帶着腐臭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看不出人形的屍體層層疊疊,汩汩的血液聚集成束, 緩緩流淌。
有兩個人站在滿地血肉之中。
顧禾默下意識的将沾滿了血液的手背到了身後, 喉嚨幹澀,輕聲道:“……鐘淵。”
他滿心的話語不知從何處說起, 悶生生的堵得慌, 身上的衣服都被血液浸透了,除了臉上還保持着幹淨,整個人就像血人一樣。
片刻前還展示了呼風喚雨般能力的顧禾默呆呆地站在原地, 手無足措。
鐘淵大跨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肩膀,右手在他身上血色深的地方探查着。
“哪裏受傷了?”鐘淵臉色很差,一副山雨欲來的嚴肅。
“沒有,沒有受傷, ”顧禾默搖着頭, 手環才鐘淵來的時候已經自己纏回了手腕, 他輕聲道, “不是我的血, 是它們的。我沒受傷,一點都沒有。”
鐘淵的動作很輕,像是怕吓到他,目光沉沉的注視着, 半晌, 才伸出手拂上了他的臉頰。
“發生什麽事情了?”鐘淵語氣中似乎壓抑着憤怒與心疼, “怎麽哭了?”
哭了?
顧禾默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臉,摸到了一手的淚水,也糊了一臉未幹的血液。
他為什麽哭了呢。
顧禾默就這樣一邊靜靜的流着淚,一邊頂着滿臉亂七八糟的血痕,一聲不吭的看着鐘淵,看的眼前這個一直殺伐果斷的男人心都揪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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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哭,”鐘淵手忙腳亂的把顧禾默一把抱進了懷中,他也不會安慰人,就像以前撫摸受驚的小動物一樣,輕輕的順着顧禾默的頭發,“誰欺負你了,我幫你打回來。”
誰知顧禾默肩膀抖了抖,發出了幾聲含糊的哽咽,埋在鐘淵肩膀上的眼睛就跟開了閘一樣,哭的更兇了。
鐘淵:“……”
肩膀上傳來冰涼的濕意,時不時還傳來懷中人的抽噎聲,鐘淵心裏頓時亂成了一片,本來就不會安慰人,這下子更是手足無措。
“別哭,我們回去,”鐘淵撫摸着顧禾默的頭發,輕輕的擡起了他的臉,認真道,“不用擔心,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我在這裏,就沒有人會傷害你。”
顧禾默一張臉髒兮兮的,眼睛卻亮的很,他的眼中還噙着淚水,霧蒙蒙的帶着水汽,嘴巴緊緊地抿着,目光之中透着一股委屈。
鐘淵被他看得心裏軟的一塌糊塗,不由自主的俯下身,輕輕的在他的眉心印下了一個吻,一用力将懷裏的人橫抱了起來:“我們現在回去。”
“還有一個人,”顧禾默聲音悶悶的,“暈倒在那邊了。”
“不用擔心,善後人員很快就會過來。”鐘淵掂了掂懷中人的重量,皺眉,太輕了,怎麽一點都不長肉呢。
鐘淵帶着顧禾默步履如飛,怕再驚擾到顧禾默的情緒,他有沒有跳啊飛啊,而是一路步行,顧禾默一路上也沒吭聲,似乎在平複情緒。
到家之後,他去洗了個澡,換了身衣服,然後縮在沙發裏,抱着個貓咪抱枕,眼睛看着地面,手指在抱枕的絨絨毛上攪來攪去,鐘淵不問他,他就不說話。
鐘淵原地踱着步子,覺得這樣不行,不管什麽事情一直憋在心裏想是想不出個結果來的,況且他大概也知道顧禾默心裏憋着的是什麽樣的問題。
“你還記得之前答應過我的事情嗎?”鐘淵突然坐到顧禾默的身邊,抓住了他蹂|躏抱枕的手指。
“什麽事情?”顧禾默一臉茫然。
“你還欠我一頓飯呢,我想吃你做的,現在就做給我,好嗎?”鐘淵溫和道。
顧禾默垂下了眼睑,抽出手指,揪起另外一撮毛來,小聲說道:“非得要現在嗎?”
“必須現在,”鐘淵篤定的點了點頭,“下次我就沒食欲了。”
顧禾默道:“那好吧。”
他總算是放過了可憐兮兮的抱枕,拖着步子走到了廚房,打開冰箱一看,裏面琳琅滿目的各種食材滿滿的塞了一冰箱,下面冰櫃裏是各種肉類,旁邊的常溫櫃裏堆滿各種不能冷藏的食物,實在是……太豐富了。
鐘淵這是把超市都搬回來了嗎?
食材都有,裏面的炊具也一應俱全,顧禾默只好慢吞吞的開始做飯,無奈他還是有點沒法集中精神,只好随手弄點簡單的菜色。
想了想,他從櫃子裏拿了兩顆西紅柿,開水燙過後剝去皮,放在砧板上切成了薄片,然後堆在盤子中,撒上一點白糖就行。
白糖……顧禾默拉開調料櫃,随手舀了一勺撒到西紅柿上,撒到一半發覺有點不對勁,這白糖的顆粒是不是有點細密啊?
他連忙拿了根筷子沾了點所謂的“白糖”放進嘴裏,一股鹹澀的味道充滿了口腔。
顧禾默:“……”
沒想到電視劇小說裏常出現的這種二逼橋段居然也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被這樣一打岔,他好歹是注意力集中了一點,把這盤鹽拌西紅柿給人道毀滅了之後,又重新做了一盤糖拌的,然後開火燒了一鍋冬瓜荷葉湯去去火,炒了盤青椒牛肉,又搭了點口味清淡的小菜,就端上了桌了。
顧禾默做飯一向不考慮賣相,他以前都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填飽肚子營養全面就行,現在幾道菜擺上桌,他才自覺賣相似乎有點……有待進步。
“……吃吧,”他從廚房拿了兩副碗筷過來,一副擺在鐘淵面前,另一副自己拿着,舀了碗湯悶頭喝了起來,“我也不是太會做飯,将就點吃吧。”
“沒關系,”鐘淵道,顧禾默心想反正就是點安慰人的話,誰知這個男人下一句說道,“我會做飯,我可以教你。”
顧禾默:“……”
顧禾默沉默的繼續扒飯,并不想和面前的人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沉默的吃飯,夾菜,喝湯,偶爾看上同一盤菜,筷子會那麽微妙的交錯一下,這已經是最為親密的交流了。
吃到一半,顧禾默悄悄地擡頭往對面看了一眼,誰知道對面那人也在看着他,兩個人均是一愣。
對視,是一件非常考驗心理的活動。
顧禾默愣了一瞬後就轉過了目光,鐘淵卻沒動,目光一直落在眼前人的身上,直到看得顧禾默有點別扭了,才稍稍的移動了一個角度。
從做飯開始到現在已經過了一段時間,經過各種事情的打岔,顧禾默也沒在腦海中的那些事情上糾結,只是難免心裏有道坎擺在那裏,不舒服。
他的心中突然湧起了一股強烈的,想要傾訴的沖動,人畢竟是群居動物,傾訴在很多的時候都是一種排遣內心憂慮的方式。
但他也不想把那些事情就這樣說出去,雖然他對鐘淵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可是涉及到這些事情的時候,他還是下意識的選擇的隐瞞。
“我想問你幾個問題,可以嗎?”猶豫了一會,顧禾默還是問了出來。
鐘淵似乎早就在等待他的開口,語速飛快的接了上去:“可以。”
“如果有一個人,他發現自己過去是一個很可怕的人,”顧禾默組織着語言,“他覺得有些接受不了,怎麽辦?”
鐘淵道:“這個‘很可怕’,具體體現在什麽方面?”
“他有很強大的力量,然後殺了很多的人,一直到現在,那些人都覺得他是敵人。”顧禾默發現,那些內容看的時候心裏很難過,但是說出來卻沒那麽有觸動。
“那他現在還想殺那些人嗎?”
“現在不想,”顧禾默咬着筷子,“他忘記了很多事情,也忘記了當初他為什麽想殺那些人。”
鐘淵擰了擰眉毛:“既然他忘記了很多事情,又是從哪裏知道他以前殺了很多人這件事情的?”
顧禾默慢慢道:“從很多方面,各種的書籍啊,別人口中關于過去的一些敘述之類的……”
“也就是說,其實他從來沒有真正确切的回憶起這樣一段過往,都是靠各種線索來猜測?”見顧禾默遲疑的點點頭,鐘淵嘆了口氣,道:“如果是這樣,那你——那他怎麽能夠肯定,他的推測就一定是正确的?”
顧禾默一愣。
“可是證據确鑿,還有一些特別符合他現在情況的證據,”他想起那個關于出口成真的事情,道,“就跟偵探片一樣,所有的線索都已經指向那個人了!”
鐘淵靜靜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無奈:“你怎麽就确定,那些書上寫的都是正确的?那些人說的話就一定是事實?”
“越是久遠的事情,其真相就越難以被探查,三人成虎,這個道理你不明白嗎?”鐘淵似乎有點生氣,“況且過去的事情,除了真正的當事人,有多少人知道它的真相,那些被歷史掩埋的事實,又有多少人能夠理解?”
說到後面,他的聲音不由自主的大了起來。
顧禾默有點錯愕,他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說出些反駁的話,反倒是覺得鐘淵說的還挺有道理的。
“那先不管這個,你就說那個人該怎麽辦?他現在覺得很煩惱,因為過去發生了很多事情,就像你說的,他不知道真正的真相是什麽,但是不可否認的是,他和過去的那些事情脫不了幹系。”
“那他現在還想殺那些人嗎?”鐘淵問道。
顧禾默搖了搖頭。
“那他現在還擁有以前的力量嗎?”鐘淵又問道。
顧禾默遲疑了一下,點了點頭。
“那最後一個問題,他對現在的生活滿意嗎?”
“滿意啊,滿意的不得了,”顧禾默說道,“就是因為很滿意,所以才不想現在的生活被打亂。”
“那他為什麽還要擔心?”鐘淵放下了筷子,沉聲道,“力量掌握在他自己的手裏,不用怕受到別人的牽制,現在的生活又很不錯,這有什麽接受不了的?”
“不管過去發生了什麽,再多的事情都已經消失在歷史之中了,只要現在生活得不錯,不就足夠了嗎?”
顧禾默陷入了沉默當中,誰都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麽,只是看上去似乎輕松了很多,像是卸下了什麽重擔一樣,又或者幹脆不把煩人的事情放在心上了。
吃完晚飯,他窩在沙發裏看着電視,看着看着眼皮就開始打架,昏昏欲睡。
一杯牛奶被遞了過來,顧禾默轉頭一看,鐘淵端着杯牛奶坐在他旁邊,輕聲道:“安神助睡眠,喝了之後就去睡覺吧。”
顧禾默接過牛奶,小口小口的喝完了,然後撲到了床上,一裹被子,神志不清的陷入了昏睡之中。
鐘淵拉好窗簾,關上了卧室的燈,輕手輕腳的合上卧室門,跑到客廳點了盞小燈,在燈下翻看着今天這次突然襲擊的報告。
這次事件似乎和上次鯨鬼與鯉鬼的幕後指使相同,只是尚且不知道他們襲擊中心圖書館的目的是什麽。
那只魔異常的狡猾,情報部門沒能得到任何有關的消息,派出的偵查人員反倒是失蹤了不少。
還有幾份報告提到十層那些妖鬼的死狀,當時後三層的看守人暈倒在一旁,等到善後人員趕到的時候,現場那些妖鬼已經是一片血肉模糊,幾乎看不出完整的形體。
雖說死的是妖鬼,但是屍體上的傷口卻令人生疑,目前的證據表明,言靈界中沒有任何一種武器會造成那樣可怖的傷口。
所以情報部猜測,當時現場還存在另外一種東西,但是他們沒有發現更多的蹤跡了。
鐘淵揉了揉眉心,拿出手機打了一個電話,電話接通後,道:“今天下午的事情,壓下來,讓那些人別去調查了。”
電話對面的人沒有發出任何的疑問,便應了下來。
打完電話,鐘淵将那些報告收了起來,此刻已經是半夜十一點多,外面夜色沉沉,宛如深淵。
他去浴室沖了個澡,換上一身睡衣,開門進了卧室。
顧禾默抱着他的兔子抱枕,側着身,被子被他踢到了一邊,而本人卻毫無察覺,睡得正香。
鐘淵輕輕的把被子拉了上來,給他蓋好,然後緩緩的在他的眉心落下一個吻。
“晚安。”
作者有話說:
沒有顧禾默在邊上看着,鐘淵就抛棄了他可憐的只圍下面·浴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