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五章
有那麽幾秒鐘,克勞奇一動不動地站着,仿佛凝固了一般,蒼白的臉上那雙噴火的眼睛狠狠盯着地上的閃閃。然後,他似乎又回過神。
“這——不可能——不可能,”他一頓一頓地說,“不可能——”
他飛快地繞過迪戈裏先生,大步朝閃閃被發現的地方走去。大家聽見他在那裏走來走去,還撥開灌木,弄得樹葉沙沙作響。
正如迪戈裏先生所說,現在的場面有點令人尴尬,雖然韋斯萊先生不認為是家養小精靈幹的,他們卻發現閃閃手裏有一根魔杖。
他們說話的檔口,巴格曼幻影顯形在韋斯萊先生身邊。他暈頭轉向地轉着圈,瞪眼望着天上的骷髅。
克勞奇先生空着手回來了,他的臉慘白得可怕,雙手和牙刷般的小胡子都在抽搐。
“你上哪兒去了,巴蒂?”巴格曼問,“你為什麽沒來觀看比賽?你的家養小精靈還給你占了個座位呢——我的天哪!”他這才發現閃閃就躺在他腳邊。“她怎麽啦?”
但羅塞塔并不相信克勞奇說自己“忙得要命”,這個男人的神情冷峻到了塑像的程度。
迪戈裏先生指着閃閃說:“快快複蘇!”
閃閃有氣無力地動了起來。那雙銅鈴般的棕色眼睛睜開了,神情一片茫然。她看見了迪戈裏先生的腳,然後她慢慢地、哆嗦着擡起目光,望着他的臉,接着,又更緩慢地把目光投向上面的夜空。她倒吸了一口冷氣,目光迷亂地看着周圍的人們,然後突然害怕的哭了起來。她在地上前後搖晃,不停抽泣。
迪戈裏先生嚴厲地大聲逼問她,手裏揮舞着那根從閃閃伸手發現的魔杖。
“哦——那是我的!”哈利說。空地上的人都轉過臉來望着他。
“對不起,你說什麽?”迪戈裏先生不敢相信地問。
“那是我的魔杖!”哈利說,“我把它弄丢了!我們剛進樹林,就發現它不見了。”
迪戈裏嚴酷的目光又投向閃閃,家養小精靈瑟縮着。他的态度咄咄逼人,閃閃簡直要哭得背過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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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她!”赫敏說——她在這麽些魔法部官員面前說話,顯得非常緊張,但毫不退縮——“閃閃說話尖聲細氣,我們剛剛聽到的那個念咒語的聲音要低沉得多!”她轉臉看着另外三個人,請求得到他們的贊同,“根本不像閃閃的聲音,對嗎?”
“對,”哈利點了點頭,說,“那聲音絕對不是一個小精靈的。”
“是啊,那是人的聲音。”羅恩說。
羅塞塔十分認真地盯着克勞奇先生,附和說:“沒錯……再說了,巴蒂·克勞奇的家養小精靈怎麽可能和黑魔标記有關系?”
迪戈裏先生仍然懷疑地咆哮着。他用魔杖接着哈利魔杖的杖尖,大吼一聲:“閃回前咒!”
赫敏倒抽一口涼氣。一個十分恐怖的、吐着蛇信子的骷髅從兩根魔杖的連接處冒了出來。
“消隐無蹤!”迪戈裏先生大喊一聲,煙霧構成的骷髅化作一縷青煙消散了。
“這怎麽說?”迪戈裏先生擺出一種很殘酷的得意神情,望着腳下的閃閃。閃閃仍在劇烈地顫抖着。
“迪戈裏,她要從哪兒學會這個咒語呢?”伯尼斯帶着一種暗暗的不耐煩問道,“暫且不說她是家養小精靈……這可不是随便就能得到的咒語。”
現在克勞奇的眼睛又暴突起來,只不過被恐吓的是迪戈裏了。
迪戈裏先生最後結結巴巴地說:“她也許是偶然從別處學會的——”
“說的對啊,阿莫斯,”韋斯萊先生說,“她也許是偶然從別處學會的……閃閃?”他和氣地轉向小精靈,可是她畏懼地退縮着,“你到底是在哪兒撿到的這根魔杖?”
無論是誰,現在都逃之夭夭,至少隐藏起來了。羅塞塔對這一半惡心一半驚險的夜晚感到很厭倦,她的困意上湧——也可能只是覺得無聊的對話太多了。她悄悄靠到赫敏旁邊,後者還在關注場中一來一回的對話,沒有注意她,方便她得到一個隐蔽的人形樹樁。
“不!”閃閃失聲尖叫,羅塞塔已經迷迷糊糊的神智被狠狠刺痛了,“不,主人!不要衣服,不要衣服!”
“她當時是吓壞了!”赫敏狠狠瞪着克勞奇先生,憤慨地說,“你的家養小精靈有恐高症,而那些蒙面的巫師把人弄到空中懸着!她想逃脫他們也是情有可原的,你不能責怪她!”
克勞奇往後一步,擺脫了小精靈的糾纏。他看她的方式就像看什麽腐爛肮髒的東西。
“我不需要違抗我命令的家養小精靈,”他望着赫敏,冷冷地說,“我不需要一個忘記聽從主人意旨、維護主人名譽的仆人。”
閃閃哭得傷心極了,她的哭聲在空地上回蕩。又是一陣難挨的沉默,羅塞塔被吵醒了,但她不想徒生事端,只是在赫敏耳邊哼笑兩聲,嘲諷克勞奇。最後韋斯萊先生輕聲地說:“好吧,如果沒有人反對的話,我就把我的人帶回帳篷去了。阿莫斯,魔杖已經把它所知道的都告訴我們了——如果你能把它還給哈利,就請——”
迪戈裏先生把魔杖遞給哈利,哈利把它裝進了口袋。
韋斯萊先生和伯尼斯一前一後地圍住幾個小巫師,他小聲地說:“我們走吧。”可是赫敏似乎不願動彈,她的目光仍然落在哭泣的小精靈身上。“赫敏!”韋斯萊先生說,口氣更急迫了。赫敏轉過身,跟着他們走出空地,在樹林裏穿行。
“閃閃會怎麽樣呢?”他們一離開空地,赫敏就問道。
“不知道。”韋斯萊先生說。
“他們怎麽能那樣對待她!”赫敏氣憤地說,“迪戈裏先生一直管她叫“小妖精”……還有克勞奇先生!他明明知道不是她幹的,還要把她開除!他根本不管她是多麽害怕,多麽難過——他根本就不把她當人!”
“咳,她本來就不是人嘛。”羅恩說。
赫敏立刻轉過來攻擊他。
“那不意味着她就沒有感情,羅恩。他們那樣真令人惡心,竟然——”
“親愛的,咱們邊走邊說。”伯尼斯從後面拍了拍赫敏的肩膀,“這當中有個很顯而易見的道理,看過家養小精靈如何施展魔力的人理論上應該意識到他們有多強大。真是罪過。”她掃過其他人的臉孔,羅塞塔猜測她把對巫師的貶低忍回去了。
“嗯……是啊。知道嗎,我非常強大。”羅塞塔說,“考慮到家養小精靈打個響指就能做的事我只需要兩個小時就能做完,我也算是強力巫師了。”
“你一定會越來越強的,”伯尼斯揉着羅塞塔本來就散亂的頭發,直到那個腦袋看起來像鳥窩,“因為你遲早也會打響指。哦,你現在就會,打一個看看會怎麽樣呗?”
羅塞塔把她的手拍開了。走到樹林邊緣時,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問着發生了什麽,韋斯萊先生把他們打發走,領着大家回到了營地。
赫敏和珀西吵起來了,令人震驚。
起因是他們回到營地之後,韋斯萊先生結合四個人的補充,把事情複述給了大家聽。結果珀西氣得夠嗆,他認為那是對克勞奇的侮辱。
“她什麽也沒幹——她只是不該在那個時候出現在那個地點!”赫敏厲聲反擊珀西,令珀西大吃一驚。赫敏和珀西的關系一向是很好的。
“赫敏,處在克勞奇先生那個位置的巫師,如果她的家養小精靈拿着一根魔杖到處胡作非為,這個責任他可擔當不起!”珀西恢複常态,自負地說。
“珀西,處在克勞奇那個位置的巫師,也可能不必擁有家養小精靈。”伯尼斯微微笑道,“不過他丢臉的事有一件已經足夠了。”珀西被這位“不只是克勞奇位置”的女巫反駁,讷讷地不說話了。
“我還是對誰召喚出黑魔标記比較感興趣,”羅塞塔說,“我們是不是遺漏了什麽信息。”
“我不明白,”羅恩皺着眉頭說,“我的意思是……說到底,那只是半空中的一個影子……”
“羅恩,神秘人和他的信徒每次殺了人,都要在空中顯示黑魔标記。”韋斯萊顯示說,“它帶來的恐懼……你不知道,你還太小。想象一下,你回到家裏,發現黑魔标記就在你家房子上空盤旋,你知道你進去後會看見什麽……”韋斯萊先生打了個哆嗦,“這是每個人最恐懼的……最最恐懼的……”
“總之,有人變出了标記。還不知道這和食死徒今晚的行為有沒有關系。”羅塞塔思索道。
“食死徒?食死徒是什麽?”哈利問,他似乎早就想問了。
“這是神秘人的信徒對他們自己的稱呼。”比爾說,“我認為我們今晚看見了他們的殘餘——不知怎的,他們逃脫了去阿茲卡班的命運。”
“我們沒法證明,比爾。”韋斯萊先生說。“不過很有可能。”他又無奈地補充道。
“對,我猜肯定是這樣!”羅恩突然說道,“爸爸,我們在樹林裏遇見了德拉科·馬爾福,他實際上差不多告訴了我們,他爸爸就是那些蒙面瘋子當中的一個!我們都知道馬爾福一家以前和神秘人很有交情!”
赫敏的臉色有一瞬間不自然,但很快恢複了。
“可是伏地魔的信徒——”哈利說,注意到大家都打了個寒噤,趕忙改口,“對不起,神秘人的信徒想幹什麽,把麻瓜弄到半空懸着?我的意思是,這有什麽意義呢?”
“他們的腦袋瓜要是想得出意義就不會當蒙着臉的暴徒。”伯尼斯輕蔑地說, “手指頭大小的腦子只知道找樂子——用虐待別人的方式,證明自己多高貴。今晚有這麽多巫師,有這麽盛大的比賽,一群老鼠想跳起來告訴我們食死徒還逍遙在外。”
“可如果他們是食死徒,為什麽一看見黑魔标記就跑了呢?”羅恩問,“他們應該很高興看見它呀,對不對?”
“你動腦子好好想想吧。羅恩,”比爾說,“如果他們真的是食死徒,神秘人失勢後他們就千方百計地和他撇清關系,又過上了正常人的生活……我認為神秘人對他們不會很滿意,你說呢?”
“那麽……變出黑魔标記的人……”赫敏慢慢地說,“這麽做到底是為了表示支持食死徒,還是要把他們吓跑呢?”
“我們也在這樣猜想,赫敏,”韋斯萊先生說,“不過我要告訴你們一點……只有食死徒才知道怎樣變出那個标記。我可以肯定,變出标記的人準是個食死徒,盡管現在未必是了……聽着,時間已經很晚了,如果你們的媽媽聽說了這些事情,肯定會擔心得要命。我們抓緊時間睡幾個小時,然後早早地弄到門鑰匙,離開這裏。”
伯尼斯招呼赫敏一起回去。
她們一進帳篷,羅塞塔就東倒西歪地蹭着所有家具往上走,口齒不清地向她們道晚安。伯尼斯在她身後喊:“反正你也沒意識了,我要邀請格蘭傑小姐和我喝杯飲料,請你注意安全!”
赫敏第一次單獨和她待在一起。她和羅塞塔拌嘴時會讓人忘記她是一個強大的、神秘的女巫。在那些時候,她尖刻但是親近,另一些時候則正式而遙遠。譬如現在。
“我注意到,羅恩說起德拉科時你不太自在,”伯尼斯俯身從碗櫥取了兩瓶牛奶,将其中之一遞給赫敏,“羅塞塔一定做了什麽吧。”
她的語氣之篤定,就像羅塞塔和馬爾福曾經有過節似的——即便不是,赫敏也沒有任何念頭對她說謊,仿佛心底裏認為不可能騙過面前的女巫。
“她……她——”赫敏徒勞地思考着,“呃——她似乎想對馬爾福念個什麽咒——”
伯尼斯用手裏的瓶子輕輕碰了她的,制止她繼續說下去:“我明白了。你一定吓壞了吧?因為只有你聰明到聽懂她要念什麽咒。”她清了清嗓子。
“在……她四歲,或者五歲的時候,我們剛剛回到英國,沒有定居,只是聽說英國變得穩定了。”伯尼斯說,赫敏想起曾經在校醫院聽到的對話,“那時候馬爾福有心和我交往。不是我胡說八道,我們家真挺搶手的。盧修斯或許是伏地魔所有附庸當中少數有自己想法的人,于是我赴約了,帶着羅塞塔。因為他們家有一個同齡的小孩兒。
“德拉科和他父親不太一樣,他是個有點兒跋扈的小孩。而羅塞塔呢……她小時候比現在還要讓人擔心。我推測你理解我擔心什麽。”赫敏下意識點點頭。她繼續說道,“那段時間她過得不太順心。德拉科撞到槍口上了——哦,幸虧你懂這是什麽意思——我到現在也沒确定她究竟在哪裏得到這個咒語。總之,她對德拉科念出來了,念對了,萬幸她沒有真的希望……也沒有魔杖引導她。
“她沒有意圖,但魔力也沒有意圖。德拉科流了鼻血。我想盧修斯那時候意識到了一點兒我們家的秘密。我們兩家之後相敬如賓,考慮到羅塞塔八歲時我們才重回英國準備讓她進入霍格沃茲,這是很正常的。不過後來在學校和魔法部,我們兩代人的矛盾愈演愈烈。”伯尼斯把牛奶瓶湊近嘴邊,沒有喝,又放在碗櫥臺面上,“你是一個聰明而且大有可為的巫師,格蘭傑小姐。如果我沒有向你說清其中的一些細節,因為我認為那可能令你徒增煩惱。而我向你唠叨這麽一個模糊的,還有點吓人的故事,是因為相信其中很多謎團會由羅塞塔解釋給你。她有時候很幼稚,請你相信我,那是最好的情況了。我不是要求你或者請求你包容她,控制狂才幹這種事,只是……格蘭傑小姐,她向你狡辯自己要施的是什麽咒語呢?”
“艾維斯。是飛鳥咒。伊拉斯谟女士。”
“好吧,我們就把它當成飛鳥咒,僅此一次,可以嗎?”伯尼斯溫和地低聲說,“如果你認為這個朋友有點兒太危險了,或者違背了你的原則,下一秒就可以和她絕交。但是,她絕無惡意傷害別人的念頭,即使在經歷許多事以後。所以我可以對你保證,你們都很安全。”
赫敏的腦袋昏昏沉沉的,雖然她很清醒,也很困惑,不可避免地有一絲恐懼,但她的嘴巴動了起來:“嗯……我認為……我們不會絕交的,這次不會。”她控制不住地接着問道,“伊拉斯谟女士……為什麽你們選擇了霍格沃茲呢?”
“我寄望于回到問題發生的地方就能找到解決辦法。”伯尼斯說,“這恐怕是奢望。請叫我伯尼斯,我們剛剛分享了一個秘密,拜托不要這樣生疏,因為我會不顧你的反對叫你赫敏了。”
“好啊……伯尼斯。謝謝你的牛奶。”赫敏輕輕地笑了一下,“我恐怕得把它帶走了。”
“我已經耽誤你太久了,姑娘,”女巫終于喝下牛奶,“希望你睡個好覺。”
赫敏順着樓梯走回房間,她踏上最後一階時回頭看向廚房,伯尼斯還站在那兒,手指捏着牛奶瓶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