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章
第 32 章
“你以為你這麽做就能夠……”殷無覓咬了?咬牙, 咽下未盡的話?語,不想因此給?沈丹熹招受非議。
他早就察覺了他的心思,但在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中,除了?被他發現?的那一本寫滿了?名字的書本, 漆飲光從無任何出格的行為和舉止, 他以為漆飲光應該是知道分寸的, 他那點?不為天地所?容的心思,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暴露出來的!
漆飲光一臉無辜道:“什麽是我?姐夫想說什麽?”他說完,擡手?輕輕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笑道, “是我嘴快了?, 儀式未完,我還不該稱呼你為姐夫, 覓公子終究還是個外人。”
殷無覓腹中騰起一股怒火, 壓也壓不住,氣急敗壞道:“是你喚來這群鳥妖, 想要打斷儀式。”
其他人見他氣勢洶洶地走向漆飲光, 立即上前,将他攔下。
對他嘴裏所?說的話?,更?是覺得荒謬無比, 有人當即駁斥道:“我們一族守護聖地,被妖魔鬼怪襲擊的日子多了?去了?, 這一次說不定也只是一場尋常的妖襲。”
此次襲擊的鳥妖知曉他們族中法陣的弱點?, 是個?不争的事實。
“如果真有人與妖物?勾結,那最有嫌疑的人也不可?能是小公子。”周圍人本來對殷無覓只是有點?懷疑, 見他現?下的表現?懷疑更?深,質問道, “覓公子這麽急着攀咬,難道是心虛?”
殷無覓有口難辯,眼中爬上紅血絲,他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可?腹中之火燃燒着他的理智,讓他難以壓制身體裏的沖動?。
是誰最先動?手?的,殷無覓不記得了?,等他回過神來時,守在祭司殿中的幾人全都橫七豎八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明,唯一還站着的,只剩下那位體弱多病的小公子。
殷無覓驚駭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強迫自己往後退,即使他現?在對漆飲光充滿怒火,卻不想真的出?手?傷了?他。
“是因為我阿姐?你害怕傷了?我惹她生氣?”漆飲光看出?他避讓的意圖,笑起來,“這個?弟弟的身份當真不錯,難怪你們人族常會将‘血濃于水’挂在嘴邊。”
殷無覓聽着他話?中的意思,震驚地問道:“你是妖?”他如果是妖,又怎麽能潛伏在這處遍地都是克妖銘文的地方這麽久?難道是奪舍?
漆飲光攤開手?心,一支鴉羽自他掌中浮出?來,“覓公子不是一直不知道那些鳥妖為何會追殺你麽?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它們都聽從于我的命令。”
只一眼,殷無覓便認出?了?那根鴉羽,屬于追殺他的鳥妖所?有。他與鴉妖也已交手?過數回,對它的妖氣極為敏銳,絕不可?能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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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妖對自己的羽毛十分看重,不會輕易送與旁人,他必定與那鴉妖關系匪淺。
殷無覓盯着那一支鴉羽,心中更?加困惑,“為什麽?七年前我們并不相識。”
即便他是因為沈丹熹而嫉恨自己,那也完全說不通,七年前,他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有一天會遇到沈丹熹,愛上她,與她成親。
如果不是被鳥妖追殺,他或許會永遠呆在那一座小門派裏,修習劍法,奉養土地廟的老人,根本不會來到淩溪,也不會遇到沈丹熹。
“七年前不相識,但你與我阿姐天定姻緣,終究會走到一起,那我們也終究會相識,不是麽?”
漆飲光望了?一眼聖地的方向,那一方法光閃耀,靈力和妖力不斷碰撞,戰況很是激烈。
“我一直試圖殺了?你,斷絕你們相遇的可?能,但偏偏覓公子深受命運眷顧,不論如何都能死裏逃生,我就只能想些別的辦法來拆散你們了?。”
殷無覓一想到自己這麽多年的颠沛流離,皆是拜眼前之人所?賜,心中便越發憤怒。
他手?背上青筋直突,五指緊握成拳,仍試圖克制心中殺意,閉了?閉眼,忍耐道:“阿微不是糊塗之人,我相信她不會随便懷疑我。”
“你說得對。”漆飲光笑道,慢慢轉動?指尖鴉羽,“所?以,我們來賭一把。”
殷無覓心下頓覺不安,恰在此時,從聖地方向響起一聲尖鳴,以妖力加持的聲浪倏地傳蕩過來,大喝道:“殷無覓,你還在等什麽,快點?動?手?!”
這一聲大喝撞入殷無覓耳中,讓他腦中嗡然一聲,與此同時,漆飲光手?中鴉羽化為黑霧,一瞬間沒入了?殷無覓體內。
殷無覓只覺體內似有一道封印破開,緊接着一股強悍的力量瞬間膨脹開,流轉向他的奇經八脈,裹挾住他的身體四?肢。
漆飲光慢條斯理道:“我可?是切割了?烏墨的大半妖丹,煉化在藥裏,送覓公子喝了?一個?多月。”
烏墨,是那一只鴉妖。
殷無覓殘存的理智被體內翻湧的妖氣撕扯得四?分五裂,在妖丹之主的召喚下,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聽從命令,沖過去一把鉗住了?漆飲光的脖子,提着他沖天而起,朝着聖地飛馳而去。
……
沈氏一族守護的聖地在一個?兩山相夾的幽深裂谷當中,這座裂谷是千年前因地動?而形成,崎岖幽深,是地動?的中心地帶。
扶桑神木龐大的枝蔓生長在裂谷中,根系深入地底,神力鎮壓着地脈,才得以使淩溪千裏之境安然無虞。
這一座裂谷上覆蓋有昆侖神君當年親自布下的法陣,雖經過千年歲月,法陣力量有所?削弱,不過沈氏族人又在此法陣上增添了?幾座結界,倒也将神木護得滴水不漏。
裂谷前有一座巍峨的門樓,唯有通過這座門樓,才能進入谷中。
此時,鳥妖已經擊毀了?布于族中的誅妖陣,攻入了?這一座門樓前。鴉妖烏墨是這一群鳥妖的首領,它雖被剖走了?半顆妖丹,卻并非白給?,漆飲光用了?三簇雀火相換,這三簇雀火中蘊含的妖力足以彌補它損耗的半枚妖丹。
說是損耗,卻也不夠準确,因那妖丹是它所?有,即便剖離出?去,它與妖丹之間亦有感應。
在雙方激烈交戰中,烏墨化為原形,額上三簇雀火,體內妖力渾厚,妖身膨脹得堪比一座漆黑的小山頭,光是張開雙翼扇動?的罡風,就将四?面扇動?得飛沙走石,讓人連近身都難。
祭在半空的伏妖法器都被它掀起的罡風打落,法器的主人一個?接一個?倒飛出?去,砸落地上,口吐鮮血。
沈丹熹擡手?在眼前抹過,瞳中亮起奇異幽光,視線飛快掃過鴉妖身周,罡風因它狂湧的妖力而生,妖力交錯,總會留有間隙。
在看清它妖力交錯的空隙後,沈丹熹五指翻飛,手?中結印,無數銘文從袖中飛出?,迎着罡風而上,鑽入妖力間隙,猛然鑿入鴉妖腳下。
銘文深入地底,固定在地下扶桑木蔓延至此的根須上,威力大漲,入地後立即射出?數道發着光的靈線,穿入鴉妖龐大的身軀裏。
烏墨被被靈線捆束住一只爪子,這才發現?身下的這些靈線,它猛地跺腳試圖震斷,可?那惱人的靈線看着纖細,卻堅韌無比,就連它鋒利的爪子都難以扯破。
掙紮間,它另一只爪子也被縛住,烏墨扇動?翅膀,騰空而起,與捆束住雙腳的靈線拉扯,整個?地底都跟着震顫起來,發出?轟隆隆的悶響。
啪——
沈丹熹聽到一根靈線斷裂的聲音,她面色雪白,額上滲了?一層薄汗,手?中動?作并未停歇,又一連鑿入數個?銘文,銘文靈線纏入鴉妖的翅羽,将它轟然一聲拉拽回地上,結成一個?束縛之陣,将鴉妖緊縛在地。
鴉妖在靈網中劇烈掙紮,黑羽被靈線刮落,妖氣翻湧如同濃煙,它猛地仰頭發出?尖嘯,“殷無覓,你還在等什麽,快點?動?手?!”
這一聲尖嘯震得所?有人耳鳴陣陣,沈丹熹震驚地擡眸,“你說什麽?”
她心中生出?不祥的預感,回頭看往祭司殿的方向。
便正好看見一團黑色妖氣從祭司殿中沖天而起,極快地朝這裏奔襲而來,片刻後,那團同鴉妖系出?同源的妖氣落到了?裂谷外的門樓之上。
妖氣散開後,露出?兩道身影。
漆飲光被殷無覓抓着頭發,狼狽地按跪在門樓頂上,殷無覓站在他身後,一手?抓着他的頭發迫使他揚起頭來,一手?持着靈劍,劍鋒橫在他頸項上。
漆飲光脖子上已見了?血,鮮血染紅了?胸前衣襟。
族長家的小公子體弱多病,從小就被族人當作易碎的琉璃人偶般小心翼翼地護着,就連最為頑劣的孩童,在他面前,都得小心收斂着手?腳。
從小到大,他何時受過這樣重的傷,身上何時染過這樣多的血?
這一幕讓門樓下的沈氏族人都忌憚地停了?手?,憤恨道:
“小公子,他抓住了?小公子!”
“殷無覓,果然是他!我就說這些妖物?怎麽對我們族中的法陣布置如此清楚!”
“什麽被鳥妖追殺,他根本就是給?我們演了?一場苦肉計,好騙取我們的信任。”
族長身負重傷,撐着劍從地上站起來,氣怒攻心之下,又噴出?一口血來。
沈丹熹在族人的叫罵聲中,隔着鴉妖龐大的身軀,死死盯着門樓上的人,眼尾透紅,結印的手?指有細微的顫抖,一字一頓厲聲呵道:“殷無覓,你敢!”
門樓之上,殷無覓聽到了?沈丹熹幾乎撕裂的喊聲,在廣場上翻湧的妖氣當中,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一身赤紅嫁衣的身影,他握劍的手?指收緊,骨頭咯咯作響,拼命抵抗着妖丹對自己的控制。
不是他,他不想這樣做。
但體內的妖丹掌控着他的身軀,讓他身不由己。
到了?此刻,殷無覓已經完全明白了?漆飲光的意圖,他才是真真正正想要上演一場苦肉計。
漆飲光低眸,感覺到了?那一點?點?撤離自己脖頸的劍鋒,低聲道:“沒想到,你的意志力如此堅定,我倒對你有些刮目相看了?。”
殷無覓說不出?話?來,經脈裏膨脹的妖氣侵蝕着他身骨。他當初心脈遭受重創,是漆飲光用藥治好了?他,因為他是沈丹熹的弟弟,他對他毫無懷疑。
煉入藥內的妖力随着藥效早已深入他的心脈髒腑,如今想要逼出?來,幾乎不可?能。
漆飲光感覺到他的抵抗和掙紮,橫在頸項前的長劍已經快要完全撤離開,他眼中的笑意冷卻下去,通過雀火神識傳音,向烏墨發號施令,“命令他,殺了?我。”
鴉妖被沈丹熹的束縛陣壓在地上,周身纏滿了?靈線,用力揚起脖子,聽從吩咐地大聲說道:“殷無覓,動?手?!用沈家人的鮮血祭陣,打開聖地結界!”
“閉嘴!”沈丹熹喝道,伸手?往虛空一抓,憑空握住幾縷靈線,用力收緊。随着她的舉動?,束縛在鴉妖身上的靈線亦同時收緊。
鴉妖發出?凄慘的嚎叫,勃頸上立刻又環上一圈靈線,硬生生将它的慘叫束縛在喉嚨中,鴉妖龐大的妖身在靈線交纏中猛烈地翻滾掙紮,宛如一只被蛛網纏住的蟲蟻。
纖細鋒銳的靈線絞斷了?它的翅膀,漆黑的鴉羽和鮮血噴濺到半空。
鴉妖流瀉而出?的妖氣蔓延向四?面八方,一時将所?有人的視線都遮蔽住了?。沈丹熹的身影穿入妖氣黑霧當中,往門樓疾沖而上。
漆飲光皺了?下眉,催動?雀火,妖力灌入烏墨身上,已然匍匐在地的鴉妖嘶吼着撐起身來,冒着被靈線切割得鮮血淋漓的劇痛,将沈丹熹擋了?一擋。
鴉妖身上被剮落的鴉羽越來越多,鋪天蓋地一般,遮蔽住了?沈丹熹的視線。
漆飲光最後看了?一眼那黑羽中的紅影,轉過身握住殷無覓的靈劍,用力往上撞去。
靈劍刺破他的心口,殷無覓瞳孔震顫,幾乎目眦欲裂,顫抖着手?松開了?劍柄,“不,不是我殺你——”
漆飲光握住劍刃旋轉了?一圈,确保劍氣絞碎自己的心髒,他痛得額上都是青筋,口中滴落鮮血,卻還對着他揚眉笑道:“我們來賭一把,看看她還會不會和殺了?自己親弟弟的人在一起。”
今日,他當着沈丹熹的面,在沈氏族人的面前,親手?殺了?她的親弟弟,不論真相如何,他都和沈丹熹沒有可?能了?。
殷無覓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喪心病狂的瘋子,他實在難以理解,怎麽會有人為了?阻止別人在一起,寧願搭上自己的一條命。
他以為的苦肉計,竟是他用命來成就,這當真值得嗎?
“你瘋了?,你真的瘋了?。”殷無覓喃喃道。
漆飲光瞳孔已經開始渙散,看不清殷無覓的表情了?,他嘴角含着笑,搖搖晃晃往後退了?兩步,從門樓頂上墜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