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章
第 35 章
殷無覓暗暗嘆氣, 對這個深受他親生母親疼愛的表妹,也有些莫可奈何。
沈丹熹領了任務出來,去找帶隊的師長,到了一看?, 好?嘛, 那幾個令她心氣不暢的人都在。
殷無覓見到沈丹熹過來, 面上露出笑意,想要過來與她說話,偏白拂音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邊, 表哥長表哥短地喊, 當?着這麽多人的面, 他也不好拒絕得太明顯,傷了她的臉面。
周圍人若有若無的視線, 都往他們?身上瞟去, 小聲嘀咕道:“看?來林家和殷家當年是真的抱錯了孩子哦。”
“還是殷師兄的命好?啊,一個林家, 一個殷家, 都是排得上名號的玄門世家,另一位大少爺死了,聽說殷林兩家都争着想要他這個長公子呢。”
“還不?止如此, 殷師兄在殷家時,曾和我們?的沈師姐有婚約, 要是認歸林家, 又有一個如花似玉的表妹許配給他,總之?不?管他最後?認什麽身份, 都不?缺美人在懷。”
衆人小聲議論,酸澀的口氣都快将空氣腌入味了。
沈丹熹過來時, 正好?聽到他們?在将她與白拂音進行比較。
“白家世代經商,雖然家裏沒有修為頂尖的大能坐鎮,不?過白家的財富卻?十分?可觀。”
“咱們?沈師姐原本家世和天賦都極好?,可惜沈道君隕落,師姐也一蹶不?振,修為停滞在金丹十年都沒有突破,現下一對比,倒是拂音仙子更勝一籌。”
“感情這種事,哪裏是能用家世來衡量的?殷師兄和沈師姐同在一個師門,朝夕相處,日久生情,肯定比半路來的表妹感情更加深厚。”
“可我看?殷師兄對他表妹不?也挺親近的嘛,反而同沈師姐疏遠了許多。”
殷無覓原本并?不?在意旁人私下的議論,直到聽見他們?越說越離譜,終于冷下神情,警告地瞥去一眼,冷聲道:“這麽愛嚼舌根,來,到我面前來,再說一遍?”
那群人當?即讪讪地閉嘴,拱手致歉,做鳥獸散了。
殷無覓轉頭?再去尋沈丹熹,卻?見她早已領着那只花蝴蝶一樣的柳珩之?,遠遠避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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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覓心頭?苦澀,暗道,哪裏是他疏遠了她,這段時日以來,分?明是她這個師妹在刻意疏遠他。
尤其在她夢魇過後?,沈丹熹對他的态度都冷如冰窟,有些時候,殷無覓甚至能從?她身上感覺到一股掩藏不?住的惡意。
就比如方才,在大殿之?外時,沈丹熹看?向他的那一眼,幾乎激起了他本能的防禦,渾身肌肉緊繃,本命劍在體內嗡鳴。
殷無覓有心想要幫助她一起解決夢魇之?事,可沈丹熹卻?并?不?願意向他敞開靈臺,他們?相伴這麽多年,同生共死過無數回,他以為他們?本該是兩情相悅的,卻?不?曾想,她竟從?來都沒有信任過他。
白拂音瞥了一眼失落的殷無覓,又轉頭?看?向沈丹熹,纖長的睫羽微垂,掩住眸中幾許冷意。
辰時時分?,一行人從?玄陽宗出發。
形如一只巨鳶的飛行法器扇動翅膀,騰空而起。巨鳶的骨架纖細柔韌,由精鐵所鑄,骨架上覆着雪白絹布,絹布上織有密密的銘文。
驅動時,這些銘文漸次亮起,流光如浪潮一般從?鳶首流淌過全身,引動風力,往前疾行。
巨鳶腹部镂空,是一間頗為寬敞的閣子,除卻?沈丹熹四?人外,還有三名來自于玄陽宗的弟子,加上帶隊的師長,此行一共八人。
康緣師叔前往鳶首驅動巨鳶騰空,未在閣中,此時,巨鳶腹部的閣子裏只有七名弟子在。
沈丹熹和柳珩之?坐在左側,她垂眉斂目,借着柳珩之?扇上清風,想要化解魂上那一筆陰霾,以免出任務時受到影響。
殷無覓則與白拂音坐在右側,白拂音坐上位置便沒骨頭?似的往他身上靠來,殷無覓讓了又讓,險些叫她擠到地上去,忍無可忍道:“阿音,好?好?坐着。”
白拂音輕笑了一聲,掩住唇小聲道:“表哥,你?緊張什麽,人家沈師姐有珩之?伺候着,都沒工夫擡眼看?你?呢。”
修士的耳力極佳,她這句話就算再小聲,也飄入了在場修士的耳中,玄陽宗的弟子左右看?了看?自己的兩位師兄、師姐,低垂下頭?,眼觀鼻鼻觀心,卻?把耳朵豎得老高。
柳珩之?眨了下眼,挑眉笑道:“能為阿熹姑娘服務,是我的榮幸。”
殷無覓轉眸看?向沈丹熹,後?者始終垂着眼,吝啬地不?曾分?給他一個眼神。
待巨鳶飛翔平穩後?,康緣師叔從?鳶首走入閣中,并?未在意弟子之?間的暗流湧動,說道:“你?們?想必也已了解了此次任務詳情。”
沈丹熹這才擡了眼,跟随衆人一起點頭?。
他們?此行的任務地在驚鵲嶺,一座分?隔青、沅兩州的雄偉山脈,距離玄陽宗約摸七百裏,禦空半日便可到達。
驚鵲嶺一帶本沒傳出有妖魔作?祟,但前幾日任務堂的師兄在核查未有結果?反饋的任務時,發現這半年來,前後?竟有三隊修士在追擊妖魔時進了驚鵲嶺後?,便斷了消息。
他覺出有異,立即上報,這才有了今日這一行。
康緣坐在上首,揮袖鋪展開一張驚鵲嶺的地圖,擡手在地圖上圈下一個光點,說道:“這三隊修士在進入驚鵲嶺前,都曾在這個驚十村裏停留過,進入驚鵲嶺後?,他們?的消息便斷了,人也一直未歸,所以,對于驚鵲嶺內是什麽情況,我們?全然不?知。”
驚鵲嶺外村落零散得分?布在山脈兩側,村落名稱直接以山名為頭?,按照數字來編碼,這個驚十村在驚鵲嶺一帶,算是一個不?大不?小的中型村寨,屋舍約摸三十來戶,百餘人口。
“在進入驚鵲嶺前,我們?須得先前往驚十村裏,看?看?能否探聽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殷無覓思索道:“若是這個村寨裏存在什麽貓膩,我們?此番大張旗鼓地進去,怕是會打草驚蛇,是否要進行一些僞裝?”
康緣師叔颔首道:“我也有此意。”
他說着,目光掃過衆人,繼續道:“驚十村位于驚鵲嶺南側,與穿行驚鵲嶺的主道距離不?算太遠,隔上十天半月,倒是會有些外人進入村寨。我打算兵分?三路,一隊扮做普通人進入村寨,從?暗中先探探村中情形,之?後?再一隊以修士身份進去,看?看?村民對修士的反應。”
“還有一隊,去驚鵲嶺周遭的其他村子裏也轉一轉,看?看?能否收集到一些別的消息。”
康緣師叔的安排合理細致,衆人無有反對,開始分?隊。
因驚鵲嶺的情形不?明,危險不?知,所以此行前來的八人,最低的修為都在金丹初階,算得是一個精英團隊了。
康緣師叔是化神修士,在他之?下便是殷無覓和白拂音兩位元嬰修士,再之?後?便是卡在金丹大圓滿境界的沈丹熹,剩下的弟子也皆在金丹期。
若是要做分?配,兩個元嬰修士勢必要拆分?開來。
白拂音此時倒有些懊惱起自己修為突破得太快了,她心知自己絕無可能和表哥分?到一處,眼見康緣的目光在殷無覓和沈丹熹身上停留,欲要他們?二人扮做一對人間走貨的小夫妻,進入驚十村。
沈丹熹沒什麽反應,殷無覓的雙眼亮了起來,難得能與她獨處,這正是他想要的機會。
正要點頭?答應時,白拂音插嘴道:“康師叔,我從?小受家裏耳濡目染,對于人間經商走貨一事,知道得多一些,據我所知,人間的貨郎每日裏在各個村鎮之?間來回奔波,風裏來雨裏去,一兩天就得磨破一雙鞋,可辛苦得很,常都是兄弟之?間結伴而行,哪裏會舍得帶自己妻子一起奔波的。”
既然是要僞裝,自然不?能留有破綻,康緣想了想,颔首道:“如此,便由殷無覓與柳珩之?扮做一對兄弟,先行進村,停留在村子裏打探情況。”
殷無覓皺起眉,回頭?看?了白拂音一眼,眼神中多有不?悅,卻?也找不?出理由反對,只得接受。
柳珩之?在那邊搖着扇子,笑眯眯地點頭?,“弟子聽從?師叔安排。”
雖然他私心裏并?不?願意同殷無覓同行,但能拆分?開殷無覓和沈丹熹,他亦很高興。
柳珩之?與白拂音對視一眼,雖未明說,卻?都明白了對方心裏的打算,他們?一個想要沈丹熹,一個想要殷無覓,合該互相幫助才是。
巨鳶在距離驚鵲嶺還有一段距離時,便從?天降落,康緣收回飛行法器,從?袖中掏出八枚圓形玉珏分?發給諸人。
“這是傳音令,母令在我手中,子令由你?們?各自随身攜帶,若有情況可直接傳音入內,傳音會彙集到我手中的母令,只要手持子令,你?們?皆可看?到內裏消息。”
比起單對單的聯系,這樣的消息交換倒是全面許多。
衆人領了傳音子令,便按照先前的安排,各自分?開行動。
殷無覓和柳珩之?特意先去了附近的一座城池,備好?了貨郎的一應物什,兩人用易容丹照着當?地人的形貌特征,進行改頭?換面,換上貨郎行走鄉間的麻衣,朝着驚十村而去。
沈丹熹和白拂音分?到了一起,負責去周邊的村子查探消息。
康緣師叔帶着剩餘弟子在驚鵲嶺山脈四?周查探看?是否有妖氣魔息等?痕跡。
沈丹熹和白拂音兩人從?小便不?對付,兩人按照地圖,一路無話地到了一個村莊外。
白拂音這才開口喊住她,說道:“喂,沈丹熹,你?該不?會就想直接頂着你?那張臉,就這麽進村子吧?”
就算她們?互相看?不?順眼,白拂音也不?得不?承認,沈丹熹那張臉實?在有點太惹眼了些,不?管是在什麽場合,即便是不?缺少美貌之?人的玄門當?中,她那張臉也招搖得過分?。
白拂音最讨厭的就是她這張招蜂引蝶的臉,她并?不?覺得自己就比沈丹熹差多少,可只要她們?站在一起,沈丹熹總是那個招惹更多目光的人。
在玄門就罷了,在這種窮鄉僻壤的人間村落裏,她就這麽走進去,還不?得像是将肉包子丢進了狗群裏。
沈丹熹停下腳步,擡手往眉心按去,落下一個銘文,哼聲道:“不?用你?提醒,我又不?蠢。”
她說着,靈光在身上流轉,将她的肩背拓寬,身形拔高,轉眼便變作?一副男子體型,身上的淺青色衣裙也變為青衣道袍,頭?上簪一根木簪子,碎發散在脖頸上。
她轉頭?面向白拂音時,已變成了一個胡子拉碴的中年道士。
沈丹熹伸手從?路旁折下一截樹枝,化為一根木杖,腳下的道鞋沾滿泥灰,道袍下擺也破破爛爛,俨然便是一個跋涉多時的雲游道士形象,杵着木杖一搖一擺地朝着村裏走去,準備入村化齋。
白拂音愣了愣,快走幾步跟上她,皺眉道:“你?裝成雲游道士,那我裝成什麽?”
沈丹熹掀起耷拉的眼皮瞥她一眼,“随便你?啊,實?在不?行,你?可以變成一條流浪小狗跟着我,我會順便為你?讨幾根骨頭?,餓不?着你?。”
“你?!”白拂音氣惱地跺腳,“你?嘴巴怎麽這麽毒,難怪表哥總說你?變了,都不?怎麽喜歡你?了。”
沈丹熹腳步頓了一頓,又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
她好?像确實?變了,心裏面的那點女兒家的情感,在夢魇之?中反反複複的生死悲痛磨砺下,似乎不?再那麽容易撥動她的心弦了。
沈丹熹仰起頭?,看?了一眼浩瀚晴空中的烈日,又想起夢境最後?,在那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她撥開厚重的黑灰,看?到的那一張絕望麻木的臉,那一刻湧入心間的情緒還未完全從?她心裏消去。
現是初夏,日頭?還不?算毒辣,午後?的陽光有一種惬意的溫暖。
殷無覓于她而言,還比不?上頭?頂的陽光更令她渴望。
當?着她的面,說了這樣一句話,她竟然沒有反應,白拂音忍不?住蹙眉,快步走到她身側,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臉上,想要從?她神情裏挖掘出不?甘心,惱怒,或是別的什麽情緒。
沈丹熹擡了下眼,提醒道:“有人過來了。”
白拂音一驚,回頭?果?然看?見有幾個村夫正扛着鋤頭?從?村口走出來。她的外形并?不?比沈丹熹遜色幾分?,同樣十分?招眼。
沈丹熹腳步一晃,被幻形術拔高的身量,将她整個掩在身後?,催促道:“快點。”
白拂音從?袖中掏出化形符,符光包裹住她的身形落到地上。
下一刻,那幾個扛鋤頭?的村夫就走到了近前來,将這一個落魄的道人上下打量一眼,其中一人問道:“你?哪裏的道士,來我們?村做什麽?”
沈丹熹在嗓音上亦做了僞裝,此時再開口,已是一副低沉喑啞的嗓子,說道:“老道雲游四?方,走到這裏實?在是餓了,想進村裏換點吃食。”
“現在飯點都過了,也就只有點剩菜剩飯了。”
沈丹熹忙不?疊點頭?,“剩菜剩飯也行,老道不?挑嘴,有口米粥,有口青菜。”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沒看?見人,視線往下垂去,才看?到趴在地上懊惱地摳地的小土狗。
沈丹熹微微一怔,旋即勾起唇角,接着道:“再為我這小土狗讨兩根吃過的肉骨頭?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