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章

第 53 章

“公子不信我也無妨。”男子心平氣和地說道, 話語卻有?一種蠱惑人心的說服力,“神女的魂魄還?能回來,這的确令人意外。但公子可仔細想想,這短短時日?以來, 神女性?情變化如此之大, 昆侖君又怎會沒有絲毫察覺?”

“曾經, 薇薇愛你,敬你,願意為你付出一切。但現在的神女厭你, 憎你, 只會重新剝奪你得到的一切。公子以為, 當?你和神女決裂之時,沈瑱是會選擇自己真正的女兒, 還?是選擇你?”

“誠然?, 公子身邊還?有?一些忠誠之人,但公子進入昆侖的時日?到底不久, 真?正只忠于?你的勢力實?在單薄, 羽翼未豐。光是神女一個诏令,就能撤走你身邊所有?玉昭衛,令你舉步維艱。”

“這一次, 又在成婚不久便與你解契,鬧得天下皆知, 讓你淪為三界笑柄。神女這般厭憎你, 方?一解契便?迫不及待與你宣戰,若有?她在, 公子又如何能安然地繼續呆在昆侖?”

“公子往後?的路,難矣。”

那人的聲音娓娓地傳遞入沈薇靈臺, 每一句話都直擊殷無覓的要害。

殷無覓聽完他所說,需要用極大的意志力才能克制住自己?的神識波動,不讓對方?察覺他的心念。他并未表露出信與不信,只沉聲問道:“你究竟是誰?”

男子的語氣始終笑意盈盈,謙和有?禮,“我非昆侖之人,公子也不必費心猜測,到了合适的時候,你會知道我是誰的。”

非昆侖之人,卻對昆侖之事了如指掌,可?見此人能耐。

“我知公子不會輕易信我,公子大可?觀望看看,事實?是否如我所說。不過,無論何時,還?請公子記住一點,你我二人是友非敵,一直以來,我和薇薇都是站在公子這一邊的。”

殷無覓的神識從相思鈴退出,睜開眼睛,他對着鈴铛獨坐許久,直到聽見門外?越衡禀報,“山主,主君請你去懸星殿一趟。”

他知道昆侖君會召見他,他一直都在等?着。

懸星殿後?方?,沈瑱依然?坐在那一座八仙亭中?,宋獻将殷無覓引至竹海,便?在竹海之外?止步了,殷無覓獨自進了竹林掩映的深處。

他也并非是第一次來這裏,沈瑱接見自己?親近之人,都會在這一片靜谧的竹林仙亭中?,而非懸星殿內。

不多時,殷無覓便?看見了端坐于?亭中?的身影,桌上烹煮的茶水飄出缭繞煙霧,将昆侖的面目洇染得模糊不清,讓人看不透他的神情,也辨不出他的喜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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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無覓不敢細看,他踏入亭中?的第一件事,便?是斂衣下拜,雙手俯地,将額頭深深地貼在手背上,做出一副請罪之姿,慚愧道:“拜見父君……”

他頓了頓,又立即改口道,“主君,是我辜負了主君的期待,未能化解殿下心中?怨氣,也未能同殿下維續姻緣,甘受主君責罰。”

神威壓來身上,昭示着昆侖君的不滿,殷無覓只覺恍如有?一座大山忽然?壓至肩上,讓他兩股戰戰,五髒六腑都險些被神威壓碎。

只是須臾之間,殷無覓身上便?已浸了一身冷汗。

沈瑱一言不發,靜默良久,直見他身形搖晃,快要承受不住,才眯了眯眼,斂回神威,說道:“起來吧。”

殷無覓從地上起身,額發已被冷汗浸濕,面上更?是無一絲血色,呼吸之間都能感覺到一股血氣從喉嚨口往外?冒。

沈瑱示意他坐,為他推來一杯茶,殷無覓飲下後?,茶中?靈氣流遍全身,才從那般虛脫的境況中?緩解過來少許。

沈瑱沒有?繞彎子,直接道:“本座想知道你們進入契心石後?,都發生了什麽。”

殷無覓不敢欺瞞,将在契心石內的歷劫經歷一一道出,他現下一邊重述契心石內歷劫,一邊愈發感覺出來沈薇與現在的神女,是兩個截然?不同的靈魂。

但他并未直說,在與那神秘人對話之前,殷無覓的确是想向沈瑱直接揭露神女被奪舍的懷疑,但對話之後?,他改變了主意。

他來這裏的一路上,便?已細思過沈瑱的前後?态度。

以前的沈瑱待薇薇絕對稱得上真?心,從未見他懷疑過自己?女兒軀殼裏的魂魄有?什麽問題,因?此,殷無覓對于?那暗中?之人所說的話并不如何相信。

畢竟身為堂堂的昆侖之主,怎麽會連自己?的女兒被人奪舍都察覺不出絲毫異常來,這說起來,也太過無能了些。

然?而,沈瑱對現在這個神女,同樣沒有?表露出絲毫懷疑的跡象,殷無覓不敢貿然?去賭,如若現在的神女當?真?才是那個真?正的神女,薇薇才是那一個奪舍之人,叫他們知曉了薇薇的存在,才叫危險,而他在昆侖,也再難有?立足之地。

殷無覓就當?自己?全然?不知曉此事,打算先觀望之後?再做打算,只道:“契心石中?姻緣解契應當?輪回九世而解,可?我與殿下之契,只經歷四世,便?被強行?斬斷了,姻緣線斷之時,我分明還?能從其中?感覺到殿下對我的心意,我們結契之心,并不曾消磨半分。”

沈瑱在外?時,也見到了契心石內姻緣線斷得異常,殷無覓敘述之時,又提起了屢次介入他們之間的第三人。

這個第三人是誰,幾乎不言而喻,只是卻不知他是以何種手段一同進入契心石的。

沈瑱默然?聽着,心中?有?所思量。

殷無覓小心地觀察着沈瑱的臉色,眼中?露出一點憤然?之色,繼續道:“薇薇被怨氣影響,難以做出正确判斷,又有?那羽山少主,在我們當?中?攪弄風雲,試圖離間我們。他二十七年便?險些害薇薇喪命,如今不知又是抱着什麽樣的禍心摻和進來的。”

他說的這些,沈瑱心中?也正有?思量,羽山孔雀剛孵化之時便?險些闖下大禍,被他帶回昆侖教化,三百年間,沈瑱對他亦用了心,兩人雖無師徒之名,但有?師徒之實?。

漆飲光重回羽山後?,想來昆侖亦是随時可?至,無有?絲毫阻攔。就是這份信任和縱容,才讓他犯下那等?禍事,沒想如今他還?是不思悔改。

沈瑱沉默良久,他的确想要将漆飲光驅逐出昆侖,但這個時候,他又不想與沈丹熹再生出什麽直接沖突,他并未說如何處置羽山那只孔雀,只問道:“如此說來,你還?願意相信薇薇對你的真?心仍在?”

殷無覓堅定點頭,說道:“我與薇薇經歷頗多,才能走到一起,我信她,亦信我們之間的感情。”

沈瑱私心裏,他并不想見到沈丹熹與殷無覓二人相鬥,偏沈丹熹意甚決絕,方?才與她在這亭中?短暫交談,沈瑱便?已感覺出來,這怨氣不止是對殷無覓,還?有?對他。

他嘆了一口氣,欣慰道:“你能如此想便?好。”

殷無覓察言觀色,說道:“羽山少主不願離開,幾乎日?日?和薇薇形影不離,我很難找到機會能和薇薇敞開心扉好好交談一次。”

沈瑱思量道:“我會去信羽山。”

沈丹熹要留漆飲光,沈瑱便?也不好直接下令驅逐他,免得又傷了父女和氣,唯有?讓羽山鳳凰來将他們的好兒子請回去了。

殷無覓雖心有?不滿,不過也沒有?多說什麽,從懸星殿出來後?,他一路沉默回到居住的殿宇,令越衡把守在外?,獨自坐在房中?,閉上眼睛,再次循着神識烙印而去。

既想合作,他們雙方?都該拿出點誠意來。

殷無覓想殺漆飲光已久,但他不能動用自己?的人手,正好也試探一番那暗中?之人的實?力。

……

熹微宮的宮娥侍從被清退一空,司宮臺那邊一時半會兒還?沒辦法遴選出新的仙侍送來,熹微宮內一下子冷清了許多。

宮內四處只見燈火,不見人影,守宮神獸狻猊趴在宮門兩側,憨憨大睡。

九公主雲渺來訪,才将這兩頭神獸敲醒,熹微宮中?還?沒有?新的女官,只能由玉昭衛出來接待,曲霧将九公主迎入主殿花廳,為她奉上茶盞。

雲渺曾與沈丹熹交好,與她身邊人也算熟識,只不過她久未與沈丹熹打交道了,便?也許久沒見過曲霧。

“沈丹熹變了許多,你倒是和從前一點沒變。”雲渺頗為感慨道,左右看了看,問道,“曲霧,你們家殿下呢?怎麽宮裏這麽冷清?”

曲霧一板一眼地回道:“殿下昨日?為了解契,有?些過度勞神疲倦,從晟雲臺上下來後?,便?去了澧泉殿中?靜修,恐怕無法前來相陪,望九公主見諒。”

雲渺面上的興致便?漸漸落了下去,她指尖點在茶盞邊緣,百無聊賴地劃了兩圈,轉念想了想,契心石解契的确不易,要在裏面輾轉經歷幾生幾世,還?得與自己?曾經的心意相抗,單只是想想,便?覺得心累,合該好生靜修一些時日?才是。

只是她留下專是為了與沈丹熹敘舊,想與她找回一起“為非作歹”的舊日?情誼,沈丹熹靜修,她獨個兒留在昆侖倒有?些無趣了。

曲霧剛送走九公主不久,便?又迎來新的訪客,且是同樣不能直接拒之門外?的人。

……

在九公主造訪熹微宮的時候,沈丹熹早已不在昆侖神域內。

漆飲光一直未醒,沈丹熹也沒有?一直在旁守着他,她還?有?許多事要去做。

這一次從契心石裏走過一遭,竟意外?地讓她知曉了一些額外?的信息,但這些信息實?在太零碎了,很難串聯起一條明晰的線索來,她需要更?多的線頭才能理清。

調查之事固然?交予旁人去做要省事一些,可?沈丹熹每每閉眼想到那山魈向系統奉獻身軀之時,口中?念念不忘的神君,心底便?不由生出一絲陰霾,她心有?預感,但需要查實?,且不想假手于?他人。

她入澧泉殿,并非是想靜修,澧泉中?心那一座蓮臺雖為她誕生之地,澧泉又有?自淨之力,可?沈丹熹為山魂水魄之身,對水之氣息何其敏銳。

即便?殿中?早已是一塵不染,蓮臺明淨,靈泉清透,金霧彌漫,但沈丹熹踏入此殿中?,依然?能從中?感覺到一絲殘留的血氣。她纖眉微蹙,忍着厭惡,撚指結印。

金色的靈霧在澧泉上方?湧動,片刻之後?,霧中?有?一點紅光隐現,繼而凝結為實?,從金霧當?中?析出一滴米粒大小的血珠。

沈丹熹從袖中?取出一個瓷瓶,将血珠收入瓶中?,片刻也不想在此停留,轉身出了澧泉殿。

百年過去,舊日?在昆侖山門上留下的小道,還?有?一處實?在隐秘,還?沒有?被陸吾神将發現,沈丹熹斂了氣息,悄然?離開了昆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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