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章

第 72 章

昆侖中的?光點飄逸了?許久, 白日裏瞧着不明顯,到?了?夜裏,便像是整條銀河都流淌在了昆侖神域中。

銀河彙聚的?中心處,沈丹熹三魂七魄一點點地重塑成型, 有魂魄之後, 她的?意識便有所依存, 不用?再散亂地漂浮在涅槃火中。

但相對?應的?,随着神魂和身軀的?重塑,她的五感六識也開始變強, 神識貼附那種微末的?刺激, 開始漸漸變得強烈。

——沈丹熹凝煉出神識後, 才?感覺出這種刺激。

之前?溫溫吞吞的?,她并未當回事, 現在才?知道漆飲光跟她說話時, 有些?時候為何總是說到?半途便突然中斷,火光外只能聽到?他?竭力壓制的?呼吸。

如此, 過了?良久, 他?才?又重新開口,續上之前?未說完的?話。

也虧得他?還能記得自己先?前?斷話在何處。

沈丹熹當然知道神交,在九幽之時, 她看到?過無數次沈薇和殷無覓通過這種方式獲得極樂,他?們十分沉溺于這種方式的?交丨歡, 情到?深處, 甚至日夜都不舍得從對?方靈臺上抽離。

她想起這種事,只覺惡心和排斥, 但聽到?火光外漆飲光克制的?呼吸,這種排斥又會因為對?象是他?, 而一點點消融。

實際上,她與?漆飲光現在的?狀态,遠遠算不上神交,只是單純的?神識貼合而已,她需要通過漆飲光的?神識感悟到?涅槃火中的?生機,再将這些?蓬勃的?生機收為己用?,重塑身魂。

漆飲光就是她與?這一簇涅槃火的?橋梁,比起平等?的?神魂相交,他?現在更?像是被她予取予求的?爐鼎。

神魂重塑,虛散的?意識一點點收攏入靈臺,在這個過程中,過往的?記憶便像是走馬燈一樣在她意識裏閃回。

有些?時候會生出一些?錯亂。

比如一些?微不足道的?,應該被丢棄入塵埃的?記憶,忽然就像是拂開塵埃的?明珠,陡然變得引人注目了?起來。

而一些?刻骨銘心的?記憶反而在它的?光輝下變得黯淡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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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契心石裏,那一段存在于泡影中的?記憶,本來不該那麽明顯的?。

但現在,在她重塑魂魄的?錯亂中,這一段記憶變得越來越明晰,越來越難忘,快要蓋住她原本的?經歷,就好像在那一段晦暗的?時期裏,他?真的?曾經來過九幽,陪伴過她一段時間。

這段記憶在重塑中被加強,最?後那一刻,存在泡影中的?那一個她心中所生的?波瀾,再一次輕輕蕩進了?她心裏。

沈丹熹不由自主地問道:“你說的?從始至終,是從什麽時候始?”

當這一道意念通過他?們相貼的?神識傳入漆飲光腦海時,他?略微睜大了?眼睛,瞳孔中映照着前?方燃燒的?烈火,睫毛輕輕地顫了?顫。

他?短暫地瞥見了?一瞬沈丹熹的?記憶,在她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漆飲光從她意識中浮出的?畫面裏,看到?了?自己的?臉。

他?看到?自己略微低垂着頭,俯身過去,低聲說道:“沈丹熹,我喜歡的?是你,從始至終,都只是你。”

她說:“你在這裏告訴我,我是不會知道的?。”

但是她現在知道了?,她其實是知道的?。

漆飲光聽到?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整個身體都發起熱來,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克制住沒有失态,說道:“養花的?時候,我曾讓殿下陪我坐小船去過昆侖墟西面的?清川,因為那裏對?我來說便對?你情感萌芽的?時候。”

“我剛來昆侖時,曾在水澤裏迷路,當時是殿下将我捧在手裏,從水澤裏帶出來的?。”

“從你将我帶出水澤開始。”

漆飲光雖然極力地克制了?,但他?的?情丨潮還是随着神識傳遞給了?沈丹熹,她第一次深刻體會到?他?是一只火性鳥,簡直能将人燙傷。

沈丹熹暗自猜測過,但絕沒想到?會是從這裏開始,偏偏他?的?神識波動又十分誠實,并無欺瞞的?跡象。

她沉默良久,難以置信道:“可你那時候才?剛破殼不久,靈智都不見得有幾?分,行事都全憑本性。”

又哪裏會懂得這樣複雜的?情感?

那個時候,沈丹熹就沒把他?當人看。

漆飲光抿了?抿唇,“嗯,所以本性也是很難更?改的?。”

只是,他?憑着本性丨愛了?她,卻不懂得如何表達,以至于到?最?後都讓她以為他?讨厭她。

漆飲光道:“沈丹熹,在羽族的?本性裏,只有求偶之時,才?會送上自身最?漂亮的?羽毛。”

火光中靜默了?好久,一縷微瀾才?順着神識傳遞過來,“那不是送,是我從你那裏贏的?。”

漆飲光無聲地笑了?笑,“嗯,是殿下贏的?。”

在沈丹熹身魂重塑的?這一段時期,于她而言,有種難得的?平靜和安寧,涅槃火的?火光充滿生機,源源不絕,溫暖且光明,漆飲光的?神識亦是如此。

這種溫暖和光明伴随在她身魂重塑的?整個過程中,像星星一樣散布在她的?記憶裏,讓被困九幽的?過往似乎都不再那麽晦暗了?,而那些?令她怨恨和憎惡的?人也都被埋在了?過去。

沈丹熹的?身魂愈漸完整,這一簇涅槃火的?焰光便愈是微弱下去。

飄來熹微宮的?光點也漸漸稀疏。

圍守在外的?玉昭衛靠近曲霧,低聲道:“大人,羽山少主的?五色神光衰弱了?許多?,我們要趁機進去探一探情況嗎?”

曲霧仰頭望向熹微宮的?殿頂,孔雀的?法身一直籠罩着整個殿宇,五色神光彌漫,從最?初的?濃郁華彩,如煙如霧,但現在确實已稀薄的?近乎于無,就連法身本體那一身翠羽,都褪色了?不少。

從蜿蜒鋪開的?尾羽上,甚至能看到?大片斑駁的?白羽。

曲霧不了?解鳳凰一族的?妖神,不知道這種現象代表着什麽。她看了?眼不遠處侍立的?神羽衛,搖了?搖頭,言簡意赅道:“不要徒生事端。”

黑夜将盡,晨光熹微,朝陽從天邊斜射而來,匍匐在熹微宮頂上的?孔雀法身終于動了?動,它纖長柔軟的?尾羽往中心收攏,就像昆侖中的?晨霧一樣,被朝陽蒸發隐沒了?。

朝陽終于毫無阻擋地照入主殿之內,殿中涅槃火最?後的?一點餘焰在第一縷陽光照入的?瞬間,噗地一聲輕響,徹底熄滅。

金色的?陽光勾勒出一道纖細的?身影。

漆飲光目不轉睛地看着那道身影,下意識往她走了?兩步,即将觸碰到?她時,他?的?餘光忽而掃見自己正縮回入下擺的?尾羽。

那上面絢麗的?顏色已經褪去幹淨。

漆飲光倏地偏頭,視線精準地找到?窗下黃花梨木案上的?一面銀鏡,隔空扭轉過鏡面照向自己,在看清裏面的?投影後,他?瞳中微縮,走向沈丹熹的?腳步頓住。

甚至往後退了?一步。

晨光中的?人已經越發清晰了?,纖肩細腰,烏發如瀑,雲霧輕盈地籠罩在她身周,化作一重重羽衣輕裳,翩然垂下,朝陽的?金光落在衣上,化作穿引的?金線,在袖擺和裙裾處繡紋出錦繡繁花。

漆飲光看到?她鍍着金粉的?長睫顫了?顫,即将睜眼,他?心跳一滞,轉過身化作小鳥往窗外疾沖而出。

沈丹熹只聽見一陣急促的?振翅聲,睜眼時便只看到?一抹影子從視線裏急速掠過,消失在窗外。

她明顯呆怔了?一下,想也沒想地擡手從空中劃過,一枚玉簡憑空而出,被她屈指彈出窗外。

玉簡化作一束流光急追而出,當空散出一張大網,将快要飛出熹微宮的?小鳥罩住拉拽了?回去。

守在熹微宮外的?昆侖侍衛和羽山神羽衛,皆因為熹微宮中不同?以往的?動靜而打起了?精神,嚴陣以待。

羽族的?視力極佳,即便他?們少主化身的?小鳥只在牆頭上飛快地露了?一面,就被靈網抓回去了?,但那一群神羽衛還是看見了?。

“少主!”神羽衛首領大喝道,打了?個手勢,要往熹微宮中沖。

昆侖的?侍衛見狀,為了?保護神女安危,自然不能允許他?們亂來。

喧嘩的?聲音從外傳來,熹微宮上的?宮禁被激活,蕩起陣陣漣漪。

漆飲光被靈網捕獲,重新變回了?人身,砸到?窗前?的?軟榻上,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一只手伸來捉住他?的?下颌,将他?的?臉轉過去。

沈丹熹疑惑的?面容在他?的?瞳孔中放大,湊近了?他?面前?,問道:“你跑什麽?”

漆飲光四肢都被靈網束縛着,動彈不得,他?從沈丹熹湊近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投影,臉上頓時露出無比窘迫的?表情,惱羞成?怒道:“你先?放開我!”

自她從九幽回來後,漆飲光的?性情便變了?許多?,他?從來沒在她面前?這樣疾言厲色過,這個樣子倒有了?點他?從前?的?模樣。

沈丹熹越是盯着他?瞧,漆飲光便越是難堪,扭頭避開她的?視線,臉色漲得通紅,就像是白瓷上塗染了?朱砂,連耳根都紅透了?。

她忽然明白過來他?為何如此了?。

沈丹熹勾起他?耳畔的?一縷發絲握進手心裏,“是因為這個麽?”

原本烏黑的?發絲如今已化為了?純白色,只在發尾處還殘留着一點淺淡的?金紅。

不僅是發絲,連他?的?眉和睫都褪成?了?白色,他?現在整個人看上去,就像是一尊白瓷塑成?,和先?前?那般濃墨重彩的?外形截然不同?。

漆飲光動作一頓,安靜下來,聽着身上之人繼續道:“我們第一次打賭,我從你那裏贏來第一支尾羽,我把它從你身上取下,插在了?花瓶裏,每隔上一個月,你總會找些?借口來我的?宮中。”

“你每次來過後,那支尾羽上快要散去的?妖氣就會被重新聚攏回來,我那時經常把玩它,怎麽可能察覺不到??”沈丹熹說着,回想到?了?當時的?畫面,眸中露出些?許笑意,“所以,我想辦法清洗了?那支尾羽上的?妖氣,看着它在我手裏褪成?了?白色。”

他?很介意他?的?羽毛褪色,所以,再之後的?賭局,沈丹熹便不取他?的?尾羽了?,只是在羽毛上做标記,繼續養在他?身上。

即便取下來,她落在尾羽上的?靈印标記也會将妖氣牢牢封鎖在羽毛上。

沈丹熹道:“漆飲光,我知道的?,你是一只白孔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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