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章
第 77 章
漆飲光在九幽時?的表白的确是一個“膽小鬼”的行為, 他以為那?一段泡影只會成為自?己?珍藏的記憶,所以他可以不用顧慮那?麽多,将自己抱持的感情攤開在她面前?,因為他從未想過會得到回應。
她受了太多的痛苦和委屈, 而?他卻什麽都沒能做到, 某種程度來說, 他也是造成她痛苦的其中之一,他一直覺得自己是不配在她面前說愛的。
可偏偏她聽見了?。
偏偏,她還讓他知道, 她聽見了?。
“你說的從始至終, 是從什麽時?候始?”這一句問話, 就是一個超出他意料之外的回應了?,以他對沈丹熹的了?解, 她若是真的無動于?衷, 便不會讓他知道她聽見了。
這就像是一個信號,一個他可以“得寸進尺”的信號, 哪怕他覺得自?己?不配, 卻也卑劣地想要索取她更多的回應。
于?是,漆飲光今日便觑見機會,見縫插針地“得寸進尺”了?。
只可惜他的妖身不夠完美, 無法像往日那?樣為她開屏,但這一具精心煉就的人身還算是勉強拿得出手?。
漆飲光腰間系帶已經完全松脫了?, 裏?衣的料子是絲滑的綢緞, 被沈丹熹拉起了?這頭,另一頭又從肩上?滑下去, 将他半個胸膛都露在外面。
左心口上?殘留着一些緋紅的痕跡,不像之前?那?麽猙獰了?, 紅痕像一朵盛開的彼岸花。
他的身體非常白,和白玉雕成一般,心口那?一朵花便尤其地豔。
沈丹熹目光落在他身上?,無意識抿了?下唇,“寄魂花還在麽?”
漆飲光搖了?搖頭,遺憾道:“殿下重生的同時?,這株寄魂花最後一片花瓣就凋零了?,只不過它的根系還未完全從我的血肉裏?抽離幹淨,所以還留了?一些痕跡。”
抛開那?些匆匆加在身上?的拙劣的染料,這算是他身上?唯一的色澤了?,而?且還是因沈丹熹留下的。
現在她會留下更多的顏色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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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飲光想到此處,呼吸微微重了?幾分,越發難以忍受身上?拙劣的染料,他克制着心底展露本貌的不适,把自?己?在她面前?袒露開,閉上?眼,流瀉出的妖氣從頭滌洗而?下,一剎将頭發和臉上?拙劣的染料都清洗了?幹淨,露出他蒼白的底色。
他記得那?日沈丹熹撫摸他眉眼時?的神情,從她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自?己?寡淡的眉眼和發色,她一直都在說他的原身是好看的。
她并未嫌棄。
“殿下,為我畫像吧。”漆飲光說道,倒了?一點清水入硯臺,拿起墨條研墨。
驺吾飛馳在雲端之上?,璀璨的夕陽從窗棂照進來,霞光籠罩在他身上?,漆飲光垂着眼,并不知道當那?些顏色從他身上?褪下去時?,他潔白的底色在霞光中有多驚豔。
沈丹熹一時?間倒不太?想将顏料附加到他身上?了?,如果?這只孔雀是想用身體勾引她,不得不說,他做到了?。
方才一瞬,她的确心亂了?些。
研墨的聲音在車廂內規律地響動,但兩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夕陽的光漸漸隐沒,車廂內的明珠光芒亮起,瑩白的光和霞光在他身上?一寸寸過渡,沈丹熹潤飽了?毛筆,筆尖懸在紙上?良久,卻沒有下筆。
漆飲光疑惑地傾身靠過去,“這麽難以起筆?殿下,還要再仔細看看麽?”
沈丹熹擡眸看向他那?張放大的臉,認真道:“你去屏風後面呆着。”
漆飲光一愣,“為什麽?畫師畫像一般不都是要看着人畫的嗎?”
“你這張臉我已經閉着眼睛都能描出來了?,不需要你在我面前?晃,你晃來晃去只會打擾我。”沈丹熹心煩地擡手?,将他的臉往一側推開。
漆飲光聽她說閉着眼睛都能描出他的臉來,高興地恨不能當場開屏,又不死?心地轉回來,“可是我想在這裏?看着你畫。”
“別磨蹭了?,再不走我就把你畫成丹頂鶴那?樣子。”沈丹熹威脅道,她記得以前?聽漆飲光說起過,他覺得丹頂鶴就是最醜的鳥,頭頂那?唯一色澤豔麗處卻是個禿頂。
偏偏昆侖最多的仙禽便是丹頂鶴,漆飲光年少猖狂之時?,鳥嫌人憎,看見羽毛豔麗的,他就想薅毛,看見丹頂鶴這般素雅一點的,他便又蹬鼻子上?臉。
因為嘲諷丹頂鶴嘲諷得太?過分,害得丹頂鶴禿頭一事廣為流傳,那?段時?間乘坐仙鶴的神官們,見了?丹頂鶴都忍不住想要去摸一摸确認。
漆飲光被昆侖的丹頂鶴們聯合報複,很長一段時?間,他居住的殿宇天天都會下鳥屎雨,直到他被逼無奈躲進熹微宮裏?來,才躲過了?一場“屎到淋頭”。
能叫仙氣飄飄的仙禽丹頂鶴,憋出一肚子屎去報複他,可見他有多招恨。
沈丹熹說着作勢比劃了?一下,要照着丹頂鶴的樣子,給他在頭上?也圈出一圈禿頂的範圍來染成紅色,漆飲光吓得立即雙手?托住她的手?腕,求饒道:“別別別,殿下手?下留情,我這就走。”
他這一番媚眼全抛給了?瞎子看,拉起衣裳,一步三嘆息地去了?屏風後。
沈丹熹透過屏風看了?一眼他垂頭喪氣的身影,唇角微微上?挑,重新潤了?筆尖,思索片刻,在紙上?落下流暢的一筆。
車辇在高空一刻不停地行了?三日,終于?能望見那?一座熟悉的山巒,密陰山上?的怨氣消弭之後,這裏?的天氣難得地清朗了?許久,但人間戰亂不休,總會有新的怨氣凝集。
車辇從高空平穩落下,沈丹熹和漆飲光先後從車廂裏?出來,跟随在車旁的侍衛見了?羽山少主,總覺得他似乎變了?一些,但又說不上?來哪裏?變了?。
可能是眉眼更加精致了?一點,那?發冠中垂下的發絲濃黑如墨,柔亮光滑,每一根頭發絲都帶着靈韻一般。
沈丹熹這一副人像畫了?三日,連發絲都是一筆一筆勾勒出來,在眉眼上?更是下了?工夫,當丹青之術賦加到漆飲光身上?時?,效果?自?然?比他自?己?拙劣的塗染卓越太?多。
興許是因為他現在的模樣出自?她手?,沈丹熹如今看他也越發順眼起來。
他們先進了?山腳下的密陰城,這座城同上?次來時?,已截然?不同。城裏?荒敗到了?極點,城牆塌了?大半,城中屋舍大多垮塌,到處都是焚燒的痕跡。
漆飲光曾經坐在那?裏?吃過的馄饨攤子,篷布垮塌在地,遮掩着垮塌了?一半的竈臺,從殘留的痕跡看,顯然?是已經荒廢許久了?。
被岑婆禁锢在城中的生魂也不見蹤跡,城中空無一人,恢複到了?最初蠻夷破城之時?的慘狀。
沈丹熹快速進了?山中,只見到一座塌裂的墳墓,岑婆墓上?的石頭散得到處都是,墓穴露在外面,裏?面只剩下一個空蕩蕩的石床。
漆飲光看向那?一張石床,他甚至能夠推測出當初沈丹熹是将雀燈放置在石床的哪一個角上?。
她就是在這裏?織魂的。
生受二?百零七針。
他轉過頭,目光去尋沈丹熹,見她蹙眉站立在一旁的石壁前?,漆飲光收斂了?心裏?的情緒,走過去,與她一起打量壁上?殘留着幾許打鬥的痕跡,看上?去像是刀痕。
漆飲光撫摸過壁上?刀痕,仔細感受了?片刻,說道:“被清理幹淨了?,沒有留下絲毫氣息。”
“岑婆身負神器織魂針,想要殺她可不容易。”除非連神器一起毀滅掉,但若是織魂針被毀,冥府必定?會有所反應。
沈丹熹命曲霧拿了?自?己?令牌,親自?冥府一趟,她仰頭看了?一眼天色,掐算着時?辰。
當初為了?織魂,她曾與岑婆做過一個交易,以回春之術讓她每天能有一個時?辰恢複生機,能像活人一般感受到春暖冬寒,只要回春術生效,她便能追蹤到岑婆的所在。
沈丹熹就着岑婆墓中的石床布了?一個法陣,等待着時?辰的到來。
“這刀痕有些熟悉。”漆飲光還站在牆壁邊,細致地一一查看留在壁上?幾道刀痕,這些刀痕裏?的氣息雖然?被清理幹淨了?,但刀痕的寬度和深度以及走勢,卻也能推測出一點當時?打鬥的情況。
他看了?好一會兒,一撫掌道:“殿下,是屠維的偃月刀痕跡。”
漆飲光曾追在沈薇身後進過棄神谷,當時?和屠維交過手?,了?解一些他用刀的習慣,這刀痕上?雖不見屠維殘留的魔氣,但從刀痕的走勢來看,倒是很像是出自?他手?。
“屠維?”沈丹熹蹙眉道,提及他便不免想到清漪,她從契心石中出來後,曾令玉昭衛去查詢過洈河水神的情況。
因沈瑱當初踏碎虛空出現在棄神谷內,将妖魔的注意力都引去了?魔宮,讓魔君也一時?顧及不上?清漪,清漪最後終于?是得償所願,回到了?洈河之中。
只是她的仙元被散在魔宮湖中,她并不像沈薇,剖離了?仙元後,有那?麽多的天材地寶養着,每隔上?三月,還有天庭老君親煉的丹藥送來。
清漪沒有這些補養,失去仙元後,很快便散盡身魂,消失于?洈河水中。
岑婆有固魂之術,屠維會來擄走岑婆,會不會和清漪有關?
沈丹熹正想着,石床上?的法陣也有了?反應,回春術與法陣生出共鳴,沈丹熹确認了?方位,将石床上?法陣往袖中一收,說道:“走。”
顯示出的方位的确是洈河所在的方向,只是洈河在南境,與北地相距甚遠,驺吾急速而?行,也在途中又耗費了?兩日。
因昆侖水源不足,洈河的水量也大幅減少,從曾經的滔滔奔流之勢,到如今好些河段都幾近幹涸,他們在沿河而?上?的同時?,還要另一行人在沿着洈河水段搜尋。
洈河水長三千裏?,即便是些河段枯竭了?,可想要搜索這麽長的河段,找到躲藏在水下的人還是一項費時?費力之事,尤其那?屠維離開棄神谷後,倒收斂了?性子成了?縮頭烏龜,很懂得躲藏。
魔君派出不少妖魔出谷,将洈河的主河段,乃至分流都搜尋了?遍,才找到一些蛛絲馬跡,不過還沒切實找到人。
手?邊的傳音咫書微亮,魔君伸手?點開,慢條斯理地對傳音咫書對面之人說道:“神君是東海的龍神,什麽時?候如此關心起陰官的安危來了??”
浮璋神君道:“非是關心,只是現在她的存在會壞事罷了?。”
“既會壞事,為何還要留她到現在?”魔君嗤笑一聲,“現在倒來給本君添麻煩了?。”
比起魔君,浮璋的态度要謙和許多,即便被如此嘲諷,也溫潤有理,解釋道:“岑婆畢竟是冥府鬼仙,她體內又負有陰間神器,輕易動她反而?打草驚蛇。”
但現在局勢卻不同了?,昆侖神女動了?藏在死?地的匕首,必定?會從匕首上?追查到岑婆這裏?來,他最好能在沈丹熹追查過來之前?,将線索斬斷在岑婆這裏?。
偏生中途冒出了?屠維這麽一個變數,在他們前?往密陰山之前?,就将岑婆擄走,到現在都還沒找到他的蹤跡。
“屠維叛出棄神谷這麽多年,魔君竟還留着他一命,也屬實令在下不解。”浮璋道。
魔君面上?一沉,兀自?斷開了?通訊,當日若非有沈瑱突然?出現攪局,他定?是要廢了?屠維的,後來屠維出了?棄神谷,他也沒少派出人追殺,想要斬草除根,只不過他很會躲藏,久而?久之便銷匿了?聲息,魔君便也沒再将他放在心上?。
這一回是他主動出現在密陰山,擄走一個鬼仙,才暴露了?蹤跡。
因魔将大肆搜尋,洈河水段彌漫不少魔氣,沈丹熹還未靠近洈河,單從上?空行過,便察覺到了?其中殘留魔氣,洈河流域幾乎都有妖魔的蹤跡。
她将玉昭衛派出去,從不同河段襲擊,擾亂他們的搜尋,趁着妖魔無暇顧及的間隙,進了?洈河一段隐蔽的地下暗流之中。
這條暗流在山腹之中,是洈河水數百條支流中極不起眼的一條,也極為隐蔽。
沈丹熹和漆飲光沿水流走了?許久,找到那?一座窄小的溶洞時?,方一露面,虎虎生威的刀風便迎面刮了?過來,漆飲光的雀翎劍出鞘,刀劍激烈碰撞到一起,兩人一擊而?退。
刀劍相撞的金石之音在溶洞內回旋不散,屠維只一交手?,便察覺到了?對方的身份,渾身的敵意收斂了?些許,出聲道:“羽山少主?”
頭頂一線裂縫,陽光從這道山體裂縫中灑落進來,在水中投出明晃晃的一條光帶,使得溶洞裏?并不昏暗。
漆飲光的雀翎劍折射着水中光,挽了?一個劍花,“屠将軍,好久不見。”
屠維從鼻中噴出一聲笑,“我早不是魔君身邊将領。”
沈丹熹從漆飲光身後走出來,踩入清澈的水流中,從潺潺流動的水中能看到一捧青綠色的水藻,那?水藻所生之處正在一線陽光投下的地方,明亮的陽光将它搖蕩的藻葉照得猶如碧玉一樣清透。
屠維見她靠近綠藻,偃月刀唰地橫自?半空,擋住她的去路。
他偏轉刀刃,雪亮的刀面折射出刺眼的白光,從沈丹熹面上?晃過,屠維看清她的面容,攥在刀柄的手?指收緊,唇角勾起一縷冷森森的笑意,“不知道神女殿下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沈丹熹問道:“那?是清漪的原身?”
洈河水神是洈河中一株金魚藻,修煉得道。
屠維橫着偃月刀,冷淡道:“是與不是,都與殿下無關。”
屠維常年躲于?暗流之中,并不知道昆侖發生的事,他對于?當初神女棄下清漪不顧,還有些耿耿于?懷。
漆飲光皺起眉頭,對他輕慢的态度十?分不滿,但沈丹熹卻并未多說什麽,只是隔着一段距離仔細打量那?一蓬翠綠的水藻,說道:“清漪散于?水中,你能重新找到她的原身想來十?分不容易,現下洈河水量銳減,靈氣不足,恐怕無力再重新誕生出一位水神。”
屠維隐忍多年,性子收斂不少,但還是被她這一句話激怒,偃月刀橫刀掃去,怒道:“水量銳減,靈氣不足,這難道不是你昆侖失職?昆侖神女,你看看這天下有多少山枯水斷!”
沈丹熹未動,只聽得耳畔嗚一聲劍鳴,雪亮的雀翎劍從她耳畔掠過,揚起一縷青絲,劍尖刺向揮來的偃月刀。
他這一劍極輕,但卻穩穩地抵住了?屠維那?柄沉重的偃月刀。
漆飲光警告他道:“屠維,昆侖如何,神女如何,還輪不到你來指責。”
兩人針鋒相對,激蕩的刀劍鳴音被一道禁制壓制在溶洞之內,沒有傳蕩出去。
屠維看一眼上?方不知何時?布下的法陣,他知道外面魔君派了?人大肆搜查他的蹤跡,他們若是繼續對峙下去,動靜傳出去,只會引來更多的麻煩。
清漪離不開洈水,洈水河段大片幹涸斷流,已極難再找到一處适宜隐蔽的地方安置她了?。
沈丹熹隔着刀劍望向他,清冷的眼眸映照在偃月刀上?,“我會讓山河複原,洈水重回往日奔流之勢。”
屠維與她對視良久,撤回偃月刀,“希望殿下說到做到。”
經過這麽一段時?間,頭頂的陽光偏移,投射入河道中的光線也随之偏移,那?水中的一蓬金魚藻便也追着陽光飄過去,柔軟而?翠綠的葉蔓在水中飄游,煞是好看。
“你們也是為岑婆而?來?”屠維一瞬不離地看着水中那?一蓬綠藻,問道,“你如何找到我們的。”
他從棄神谷中出來後,被魔君派人追殺許久,随着時?日過去,對方大約也終于?對他失去興致,漸漸不再搜捕他。
屠維在洈河水段這麽久,有時?為清漪尋找合适的河道,也外出現身過,只有這次他見洈河水持續幹涸,着急之下捉了?一個沒用的老婆子,結果?招來魔君再一次對他的大肆搜捕。
沒想到,竟把昆侖神女也招來了?。
“我曾為岑婆施過一個術法,術法有共鳴,可判斷大致方位。”沈丹熹說道,“我有事要詢問岑婆。”
屠維反身走到溶洞一角,偃月刀在半空劃過,将空氣割開一道口子,露出掩藏在下方的一口棺材。
他一刀撬開棺蓋,毫不客氣地吼道:“老太?婆,起來了?。”
隔了?好一會兒,岑婆才慢吞吞從棺材裏?坐起來,一邊扒拉着頭發,一邊嘀嘀咕咕道:“老婆子已經同你說過很多遍了?,我不是醫官,只是冥府一名普通的刑差,我就只會織魂,你連魂都沒聚攏,你讓老婆子給你織什麽?你就算把我關個千八百年,老婆子也沒法子。”
她說完之後,昏花的視野裏?遞來一柄匕首,身旁回應她的卻是一道清亮的女聲,問道:“岑婆,這把匕首上?的魂,是你織的吧?”
岑婆詫異地擡起眼來,這才發現溶洞中多了?兩個年輕的男女。
眼前?的這張臉有些熟悉,但她一時?想不起來曾在哪裏?見過她,聽到旁邊屠維叫她昆侖神女,才恍然?想起,她來人間暫留,大約是去往昆侖遞上?名帖時?,曾見過她吧。
岑婆從棺材裏?翻身出來,沈丹熹伸手?扶了?她一把,兩人走到裂縫的光亮處,岑婆接過匕首細看,“老婆子織了?這麽多魂,你忽然?這麽問,我也一時?想不起……”
沈丹熹審視着她的表情,說道:“打的是死?結。”
岑婆話音一頓,愕然?地睜大那?雙蒼老的眼睛,神識探入匕首之內,的确從匕首內看到被死?結織入鋒刃上?的一縷微弱的魂,且是殘魂,三魂七魄只有一魂爽靈。
她織了?很多的魂,但結死?結的卻少之又少,是以很快想起來,“這是冥府無間地獄中罰入刀山裏?的罪魂,怎麽會在你手?裏??”
沈丹熹沉吟道:“這麽說,這個魂是曾經過冥府流程的?”
“當然?。”岑婆篤定?道。
“那?就有勞岑婆跟我回一趟冥府。”沈丹熹說道,靈線化成刀鞘重新将匕首封入,轉頭又看向屠維,“魔君的人已經搜尋到這一帶來,這個暗河已不隐蔽了?。”
屠維從懷裏?取出巴掌大小的琉璃盞放入水中,流淌的河道中頓時?出現一個漩渦,往琉璃盞中灌入,片刻後,那?一蓬翠綠的金魚藻也順着水流進入琉璃盞中。
屠維彎腰将琉璃盞捧起來,水藻進入後,琉璃盞透出綠意,像一塊翡翠,他說道:“這個地方确實也不能呆了?。”
一行四?人從地下暗河裏?出來,沒走出多遠便遭遇到了?魔君,魔君本就已發現屠維的蹤跡,搜索圈朝着這一處暗河收攏,浮璋神君多番相托,魔君便親自?從棄神谷中出來了?。
濃重的魔氣在半空翻湧,一只貌似黑豹的魔獸從魔氣中躍出,魔君曲腿坐在黑豹背上?,笑意盈盈地朝他們望來,說道:“昆侖君剛隕,聽說昆侖神域內諸事繁多,沒想到神女殿下竟還有閑心來人間游玩。”
沈丹熹擡眸,回以一笑,“不過是代母神前?來巡視水系河流,要不是來看了?一看,還不知道魔君譴這麽多妖魔在洈河水系徘徊,污濁河道。”
玉昭衛從林中急速奔來,護在沈丹熹左右,與此同時?,山林中一陣簌簌聲響,一群鳥影忽然?從山上?撲下,落地化出道道身影。
漆飲光失去涅槃火後,這群神羽衛走哪都要追在自?家少主後面,這回也不例外。
最後一只彩色的小鳥拼命扇動着翅膀,焦急地發出“啾啾”鳴叫,由遠而?近,長尾山雀翅膀都快撲騰冒煙了?,飛到近前?才發現這劍拔弩張的氣氛。
它的小鳥心髒快要爆炸,原本是朝着漆飲光去的,一見這吓鳥的陣勢,當即鳥頭一轉,沖進了?它認為更安全的人懷裏?。
沈丹熹倉促地擡手?捧住它,不愧是昆侖的小鳥,還挺自?覺,她還以為它會去找漆飲光。
漆飲光:“……”他轉眸看一眼神羽衛首領,那?首領眨了?下眼,這小東西非要跟着來,他們也沒辦法。
衆人的目光從那?五彩缤紛的小鳥身上?移開,魔君掃一眼這番陣勢,攤了?攤雙手?,嘴角噙笑,道:“本君只是來捉拿昔日座下叛将,無意與二?位為難。”
看在屠維這麽多年護佑清漪的份上?,沈丹熹也不可能坐視不管,她手?指垂于?袖中,映千春的玉骨扇滑入手?心,說道:“既是叛将,就是早已脫離了?棄神谷,由不得魔君管了?。”
“殿下這話便說得有些沒有道理了?。”魔君無奈搖頭,四?面魔氣暴起,隐隐約約露出無數妖魔影,“我倒不知,殿下何時?與棄神谷魔将有這麽深厚的交情,若殿下執意要插手?我棄神谷之事,本君也只有得罪了??”
今日的昆侖早已非昔日之昆侖,魔君并無太?多忌憚,他不等沈丹熹應答,擡手?一揮,周圍群魔湧動,合圍而?來。
魔君目光轉向沈丹熹身後的岑婆,擡手?一道枯爪影子急速穿過人群,朝那?鬼仙抓去。
沈丹熹察覺魔君意圖,抖開玉簡,恰在這時?,一股陰寒之氣從地下急速蔓延而?出,速度之快,只一眨眼就将周遭覆上?一層寒霜。
地面下陡然?裂開一條幽深的縫隙,正開在沈丹熹一行人腳下,陰寒之氣将所有人裹住,猛地往下拉拽。
魔君的枯爪抓空,魔氣撲湧過去時?,地裂合攏,早已不見一個人影。
昆侖和羽山之人全都擠在一條狹窄的陰路上?,周圍寒氣森森,閃動着幽幽鬼火,迎面一人搖着折扇,與衆人拱手?道:“神女殿下,羽山少主,希望在下來得不遲。”
岑婆看見來人,越衆而?出,畢恭畢敬道:“右殿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