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章

第 94 章

沈丹熹轉生入世之日, 焦眉山冷卻的火山口內響起了一些轟隆隆的動靜。

煊烺神識潛入地?底,看?到蛋殼燒得通紅急于破殼而出之人,哪裏還能不懂他的心思,怒道:“你現在只有一副妖骨, 血肉都還沒成型呢, 急着破殼幹什麽?給老子消停點。”

聽他教訓漆飲光這熟稔的語氣, 分明知道他的意識尚在,蛋殼裏孵化出來的人只會是漆飲光,不會是什麽所謂的新的人格。

煊烺倒是希望漆飲光能忘卻前塵往事, 重頭再來, 偏偏這小子記得比誰都深。

蛋殼裏的人全然沒把他的話聽進去, “篤篤”的啄殼聲一直都沒停過?,煊烺想了想, 陰陽怪氣道:“行吧, 你要急着出來也?行,太早破殼的鳥沒有發育完全, 通常都體弱多病, 還不長毛,你見?過?人間被宰殺時拔過?毛的雞麽?就是那模樣。”

這句話無異于一盆冷水潑到漆飲光頭上,鳳凰蛋裏沉悶的啄殼聲一頓, 蛋殼表面的溫度有了下?降的趨勢。

煊烺瞧着它的模樣,幸災樂禍地?笑道:“怎麽不急了?你再用?用?力, 啄開了殼你就自由了, 為父也?不攔着你,到時你就頂着一身的禿毛去給你的殿下?跳求偶舞, 仙神不比咱們羽族講究,說?不準她也?會喜歡。”

蛋殼裏的動靜徹底沒了, 消停得像一枚死蛋。

煊烺神識從地?底抽離出來,被他上趕着倒貼的死模樣氣得險些吐火星子,瞧漆飲光那沒出息的樣子,還真應了什?麽叫做“孔雀開屏,自作多情”。

自離開了焦眉山,那位神女殿下?可一次都沒有回來看?過?他。

地?底蛋殼內,漆飲光的神魂漂浮在胎元內,周圍昏黃,如?未分之混沌,隐約可見?遍布的血管,他閉眼感覺了一遍自己的身軀,實在醜陋得還不如?拔了毛的雞。

就算啄開了殼,頂着這麽一副醜陋的模樣,他也?不敢出現在沈丹熹面前。

他第一次嫌棄他的肉身成長得如?此緩慢,孵化的過?程竟是如?此的漫長。

漆飲光仰頭,看?向懸于身前的屬于沈丹熹的靈印,不知何時才能再一次從靈印中聽到對面的聲響。

當初他的身軀在神火中一寸寸化為灰燼,為了保住這一枚靈印,他幹脆舍棄了身軀,将?元神附着于最後這一根标記了靈印的尾羽上,強烈的求生意志讓他的神魂不散,意識一直都是清醒着的。

是以,到最後一刻時,他從這一枚靈印中感應到了強烈的來自于靈印主人的心念。

她要他活着,無論如?何。

心念滾燙,順着靈印,流淌進他的魂魄當中,最終生出了一簇新的生機無限的涅槃火。漆飲光浴火而生,珍而重之地?将?靈印納入了蛋殼內。

靈印靜靜地?懸浮在前方?,也?不知又過?去了多久,靈印銘文?忽然一閃,一聲嬰孩的啼哭聲從靈印裏傳出來,緊接着便是許多人或歡喜或緊張的嘈雜聲。

“生出來了,生出來了!”

“快,拿剪子來,換盆幹淨的熱水來。”

“哎呀,是個女孩,她懷裏好像抱着什?麽東西?”

“我來看?看?,好像是玉簪?我前幾天聽夫子給那幫小子講書?,還說?起過?什?麽銜玉而生的故事,沒想到他家閨女還真抱着玉出生了,這是吉兆啊。”

“快去報給咱們寨主——”

靈印裏各色聲音紛紛雜雜,嬰兒的啼哭聲夾在其中,十分洪亮。

漆飲光在靈印這一頭聽到了一場新生,元神貼上靈印,還想聽得更多更真切些,但靈印的光芒微弱下?去,對面的聲響也?逐漸消失。

這麽看?來,沈丹熹已經投生入了凡塵,且她還帶着靈印一同轉生,如?此他豈不是能通過?靈印得知她的消息?這麽一來等待孵化的過?程便也?不再那麽枯燥無味了。

在這地?底之中,蛋殼之內,實難分辨歲月,待下?一次靈印閃動時,漆飲光從靈印當中聽到聲響時,已不知又過?去多久。

靈印中傳出喜樂之聲,許多人說?說?笑笑,其中嗓門最大的是一個粗犷的男人聲音,喊道:“來來來,小玉兒,到大舅這邊來,抓這個!”

随即便又有一個女聲斥責道:“阿兄,抓周要讓她自己抓的才算數,你這樣引導的可不算。”

“抓周?”漆飲光呢喃道,想起來人間似乎确有這樣的習俗,孩子出生滿周歲時,會在地?上擺滿各種各樣的物品,讓孩子憑自己的心意抓取,以抓到的第一個物件來預測孩子的興趣志向和未來。

當然這種凡間風俗并非蔔卦推衍之術,當不得準,只是對孩子未來的一種祈願罷了。

原來已經一年了。

漆飲光想象着神女殿下?趴在地?上抓周的樣子,不由露出笑意,此時,又聽另有一文?弱些許的男聲疑惑道:“這怎麽還有這麽多的男童畫像?把這種東西擺上作甚?”

最先那粗犷的男子便哈哈大笑道:“當然是來給我們小玉兒抓的啊,不止有我們寨子裏的男兒,但凡是我聽過?名兒的,跟咱們玉兒年齡差不離的,我都叫人寫紙上了,小玉兒盡管抓,不管你抓着誰,抓着幾個,大舅都能把人給你擄回來。”

那文?弱的男聲便急了,“阿兄這說?的是什?麽話,懷玉才滿一歲,你怎麽能給她抓這個?”

“這有什?麽不能的?早點抓過?來,好早點照着咱們小玉兒的喜好調丨教。”那位大舅渾不在意道,“小玉兒別聽你爹這個書?呆子的,快抓,給自己多抓幾個童養夫。”

靈印裏傳出窸窸窣窣爬行的聲音,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重複道:“抓,抓幾個夫……”

天殺的,沈丹熹到底是投生到了什?麽土匪窩子裏了?這麽小就讓她抓童養夫了,還要抓好幾個!

靈印這頭的漆飲光急得跳腳,他自然是跳不起來的,他的身子還沒有發育完全,小小的雞爪子只能在蛋殼裏徒勞地?踢蹬。

漆飲光無能狂怒,元神緊貼靈印,恨不能穿透靈印鑽到另一頭去。

許是他的這個念想過?于強大,神識竟當真融入進了靈印當中,循着兩處靈印之間的聯系,穿越到了另一頭。

漆飲光耳畔的聲響越發清晰,眼前也?出現畫面來。

只見?一個粉雕玉琢的娃娃正向他爬來,她穿着一身大紅棉服,梳着雙丫髻,兩邊發髻上垂着珠玉流蘇,領上雪白?的棉絨将?她下?半張臉都埋了進去,只剩一雙烏黑而明亮的眼睛,骨碌碌地?轉動,好奇地?打?量地?上擺着的物品。

周邊圍了一大圈人,将?這一間還算得寬敞的堂屋都擠得滿滿當當,全都充滿期待地?看?着她,看?她第一個會抓到什?麽東西。

有了那位大舅在前面的撺掇,漆飲光見?她當真朝着那一疊繪着人像和名字的紙張爬去,伸出了手想要大抓上一把。

“不行,不許抓。”漆飲光脫口而出道,悶頭沖過?去想要阻止她。

滿屋子的人,無人能看?見?他,亦無人能聽見?他,但爬在地?毯上的小娃娃卻聽見?了,她烏黑的眼珠偏轉過?來,清澈的眼中照出了他的投影。

漆飲光在她眼中看?到了自己當下?的模樣,是妖身之貌,體型比長尾山雀還要嬌小,努力地?撲騰着翅膀,想要飛過?去阻攔她,但他腳上卻栓着一條細細的金線。

他低下?頭,順着金線看?過?去,金線的另一頭纏繞在地?上的發簪上。

是他的一支尾羽所?化的雀翎簪。

鎖在羽上的妖氣為他凝聚出了具象的身軀,但沈丹熹封鎖妖氣的靈印,又使他無法飛離簪子太遠,只能在簪子周遭方?寸之地?徒勞地?撲扇翅膀。

沈丹熹歪了歪腦袋,被他的動靜吸引注意力,在周圍吵吵嚷嚷叫着“小玉兒,快抓,想抓什?麽就抓什?麽”的起哄聲中,伸出肉乎乎的小手,一把朝他抓過?去。

漆飲光穿越而來的神識,當即就被小孩子不知輕重的手勁兒給捏散了。

他的神識退回到自己的蛋殼內,眼前的靈印沉寂下?去,再聽不見?另一邊的動靜。

漆飲光又開始了枯燥的等待,受他急迫的心态所?影響,蛋殼裏面的身軀生長得很迅速,可即便再如?何快速生長,他想要發育完全,破殼而出,還是需要一定的時間。

煊烺和青瑤隔三岔五地?會下?來地?底看?一看?他,煊烺每每檢查完鳳凰蛋的發育情況,都要唠叨上一句,“頭一回時,你要也?長得這麽着急,就不用?勞動我和你娘辛辛苦苦地?輪流孵化你五十年了。”

凰主在一旁失笑道:“行了,長得慢你也?嫌,長得快你也?嫌,事怎麽這麽多。”

煊烺:“……”

漆飲光被他爹陰陽怪氣地?奚落慣了,完全将?他的話當做耳旁風,他的元神一直守在靈印旁邊,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直到靈印再次閃動,這回沒等對面傳來聲響,他的神識便順着靈印飛快遁去了另一頭。

沈丹熹正抱着一本書?,焦頭爛額地?罰抄,紙上的字跡從工整到潦草,顯然是越寫越沒有耐心,恰在這時,一團發着光的影子從她頭上掉下?來,砸到了她潦草的字跡上。

漆飲光仰起頭來,近距離和沈丹熹大眼瞪小眼。

她又長大了許多,約摸七八歲的模樣,看?上去已經是個小姑娘了,烏黑的頭發束在頭頂,簪着他的雀翎簪子,眉毛緊蹙,一臉的煩躁和不耐。

看?到他時,她整個人都吓了一跳,往後躲開一大步,“什?麽東西,麻雀?你從哪裏冒出來的?”

漆飲光抖了抖羽毛上沾染的墨漬,猶豫着他如?果張口說?話會不會吓到她,沒想到沈丹熹從最初的驚訝過?後,很快便想起來什?麽,又道:“我似乎見?過?你?我記得你是不是會說?話?”

她的記憶力竟意外地?不錯,就連一歲時他們短暫的照面,都還記得。

沈丹熹擡手取下?頭上的發簪,果然見?着一縷金線從她的發簪裏延伸出去,另一頭系在那突然出現的小鳥腳上。

她眼中亮起奇異的光,靠過?去左右圍着他打?量,一疊聲道:“你果然是我的簪子成了精,這玉簪是我從娘胎裏帶出來的,這麽說?,你就是我的伴生靈?就像話本裏說?的那樣。”

她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經道:“這麽說?來,我肯定是個很不平凡的大人物,将?來會幹出一番大事業。”

屋外傳來話音,“玉兒,你一個人在房間裏嘀咕什?麽?你爹罰你抄的書?,你抄完了嗎?抄完了就出來吃飯。”

沈丹熹飛揚的眉梢落下?去,撇了撇嘴,“還沒有。”

很不平凡的大人物當下?正為了一篇罰抄的課文?而愁眉苦臉,沈丹熹将?細毫筆往漆飲光面前一送,蠻不講理道:“要當本姑娘的伴生靈,一定要很有能耐才行,你來幫我抄,要是連這點小事都做不了,我可不要你。”

漆飲光連一句話都沒插上的工夫,神女殿下?已經自顧自地?走完了全程,輕而易舉地?接受了他。

榮升為“伴生靈”的漆飲光盯着遞來面前的毛筆,妖力從翅膀下?流瀉出去,纏上筆杆,毛筆從沈丹熹手上飛起,懸于紙上,竟真的模仿着她的字跡,抄起書?來。

沈丹熹大為震驚,“你真這麽厲害。”

漆飲光抖了抖毛,在神女殿下?的誇贊中驕傲地?仰起腦袋。

這一回,漆飲光在這裏停留了很長的時間,也?大致弄清楚了殿下?在凡間的身世,凡間的戰亂并未平息,各方?勢力割據,依然是一盤散沙,尚無能攏合各方?勢力的能者冒頭。

沈丹熹投生之處,乃是一個頗具規模的山寨,這山寨隐在山林之中,各項設施齊備,在亂世之中,算得是一個還算安穩的地?界。

寨子的大當家就是沈丹熹那要給她抓童養夫的大舅,原就是山野出身、打?打?殺殺的粗魯漢子,後來收留了一個落魄書?生,才開始改邪歸正,收留四方?流民,寨子因?此壯大起來。

這憑一己之力,改變了山寨的落魄書?生,就是沈丹熹的父親,母親則是大當家的親妹子。

沈丹熹在凡塵這一世的名字,叫越懷玉,因?懷玉而生得此名,沈丹熹之父入贅山寨,她随母姓越。

“越懷玉。”漆飲光操縱着毛筆,在罰抄的課文?最後落下?殿下?的名字,他現在俨然已成了代替殿下?罰抄的工具鳥。

沈丹熹為了保護好他這個能幫自己罰抄的工具鳥,硬是在外人面前裝得滴水不漏,就連在父母面前都沒有透露出他的存在半分。

只在一人一鳥獨處之時,才會伸手捧住他,撫摸着他的羽毛同他講話,抱着他一起睡覺。

沈丹熹厭煩抄寫那些之乎者也?的文?章,但卻很愛閱讀兵書?,兵書?是她爹給她大舅的功課,畢竟現在山寨的規模已是一方?不小的勢力,在這亂世之中已難以獨善其身,若還照着以往山匪的模式來管理,實難生存。

但那位寨主大舅更不耐煩認這些蠅頭小字,還不如?沈丹熹照着兵書?給他畫的小人畫冊看?得明白?,大當家為了感謝他的小外甥女,将?寨子裏年少的兒郎編制成兵,交到了她手裏。

沈丹熹十歲時,便開始有模有樣地?帶起自己的兵來。

漆飲光明白?沈丹熹轉生入世,必是有天命在身,他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在不在她的命數當中,是以,他并不敢随意幹擾她的人生,單是以這種方?式陪伴在她身邊,他就已滿足。

但是,有些時候,在一些事上,他覺得他或許有必要幹擾一下?。

比如?一歲時,阻止她抓童養夫,比如?自她十二歲開始,陸陸續續啄碎了好幾個心猿意馬試圖靠近她的少男的心,以至于,那些男的一看?見?沈丹熹,首先感覺到的不是心動,而是渾身痛。

然他沒想到,他都這麽努力地?啄了,依然有人锲而不舍。

這一日,天氣晴好,沈丹熹操練回來,沐浴之後散了長發躺在院中的搖椅上晾曬濕發,春日的陽光催人入眠,她迷迷糊糊睡過?去,手裏捏着那一根發簪。

漆飲光蹲在她的手腕上,聽到腳步聲響,從翅膀裏抽出腦袋,仰頭看?去。

滿面通紅的少年站在院門,局促不安的徘徊片刻,終于鼓足勇氣踏入門來,他停在距離沈丹熹幾步遠處,因?為太過?緊張,眼神飄忽不定,沒有注意到梨花樹下?的人閉着眼。

他手裏握着一把花,各種各樣的花都有,是才從山上扯來的,喊道:“老大……”

喊完,他頓了頓,似乎意識到這個稱呼實在不适合表白?,于是改口道,“懷玉,今天是花朝節,晚上寨子裏會舉辦些活動,兄弟們都給喜歡的姑娘采了些花來簪,我、我也?給你采了一些來。”

花朝節?

這又是什?麽民間節日?難怪今日的操練結束得這樣早。

漆飲光豎起脖子,回頭看?了一眼倚靠在躺椅上的沈丹熹,她已到了及笄之年,出落得越發美豔動人,烏黑的長發披散開,在梨花投下?的斑駁光影中,讓人移不開眼睛。

少年說?完後,好半晌都沒有下?一句,漆飲光轉頭看?去,才看?到他怔怔的,定在沈丹熹臉上的目光。

漆飲光知道自己嫉妒的樣子一定很難看?,但他控制不住,他張開翅膀飛過?去,仗着除了沈丹熹無人能看?見?他,想像以前一樣,将?他啄走,恐吓走他。

但這個少年來這裏之前,早就已聽說?過?她身上的怪聞,就算表白?出口之後,身上無緣無故地?疼起來,就算皮膚上滲出了血,他也?沒有後退半步。

沈丹熹終于睜開了眼睛,在他踏進院子的時候,她就醒了,她很不擅長應付這些事,以往都是睜只眼閉只眼任由漆飲光去幫她打?發走他們,就算因?此,她的身上多了些詭異的傳聞。

這個傳聞替她擋了不少桃花,讓她省了許多心,所?以,當她的寨主大舅捶胸頓足地?想要抓住這些傳謠的人打?板子封口時,她反而想法子攔住了他。

但眼前這個少年,顯然是個犟種,不會輕易被吓走。

沈丹熹暗嘆口氣,問道:“喜歡?你沒聽見?寨子裏的傳言麽?跟我在一起的話,你會像這樣莫名其妙地?受傷,流血,會一直痛的。”

漆飲光聽到身後的話音,身形一僵,落到了梨花枝頭上。

少年雙眸明亮,眼神堅毅,“男子漢大丈夫,我是要跟着你打?仗殺敵,守衛寨子的人,這點痛算什?麽,我不在乎。”

沈丹熹沉默下?去,她沉默的時間太長,長到少年的眼神中生出了無限忐忑的期望,長到頭頂的梨花枝不停地?顫。

細碎的花瓣飄落下?來,沈丹熹攤開手心,接住了幾片握進手裏,笑了笑,說?道:“謝謝你,花你拿回去吧,希望你能找到一個你喜歡她,她也?喜歡你的姑娘,為她簪花。”

少年眼中的期望黯淡下?去,握着花的手緊了松,松了緊,最終垂頭喪氣地?出了門。

待人消失在院門外,沈丹熹重新倚靠回躺椅上,視線便順勢落在梨花枝頭,說?道:“生氣了?”

漆飲光蹲在枝頭上,悶聲道:“沒有。”

他以前覺得,能以這種方?式陪在她身邊,他便覺滿足,但現在他發現,他的心就是個無底洞,這種方?式怎麽可能滿足?

沈丹熹擡手,撚着簪子上延伸出去的金線往下?拉扯,金線在虛空繃直,拉扯着漆飲光往下?墜,将?梨花細軟的枝丫都壓得低垂下?來。

“阿琢,你這段時間總這麽容易生氣,難道是也?想要別的鳥了?”

漆飲光驚得從枝頭上跌下?來,梨花枝彈回去,簌簌抖落一大片梨花。

他立即辯解道:“我才沒有!”

“你最好沒有,我可不會去給你捉鳥。”沈丹熹不知何時折了一小簇梨花,插在他頭頂的羽毛裏,“話本子裏的山精妖怪都會化人,你怎麽就不會呢?”

她撫了撫尚未幹透的長發,重新眯上眼睛,嘀咕道:“可惜了,不然……”

漆飲光靜默地?站在簪子上,半晌沒有等來她的後文?,他轉頭看?向房檐上落着的一排麻雀,麻雀飛落來他們身周的地?上,片刻後振翅起飛,朝着院子外四散而去。

漆飲光複又低頭看?向發簪上的靈印,爪子伸過?去,勾住銘文?線條,用?力地?拉扯。

在他哼哧哼哧的努力下?,靈印的銘文?松動,對翎羽上妖力的封鎖力量開始減弱。

沈丹熹小憩了一會兒,半夢半醒間,似乎聽到扇動翅膀的聲響,持續不絕,有什?麽東西一個接一個地?落進她的懷裏,重量很輕。

沈丹熹終于驚醒過?來,睜眼便看?到天空中烏泱泱的鳥群,每一只鳥嘴裏都叼着一枝花,五顏六色,各式各樣,有開得極盛的,也?有含苞待放的。

鳥兒從她上方?飛過?,将?花枝投入她的懷裏。

沈丹熹懷裏已經落了一大堆花,已堆不下?,掉落到躺椅兩側的地?上,但飛來院子裏的鳥還有很多,有的鳥比較笨拙,俯沖過?來将?花投入她懷裏後,來不及扇動翅膀重新拔高,就翻滾着栽到地?上,摔得暈頭轉向。

漆飲光:“……”有些鳥,真的蠢死算了。

沈丹熹驚愕地?坐起身來,從花堆裏摸出發簪,問道:“阿琢,你又在搞什?麽?”

發簪上的靈印松動,妖力源源不斷流瀉出來,沈丹熹沿着簪子上的金線回頭,金線隐沒在一襲印染金紋的靛藍色衣擺之下?。

沈丹熹心跳一滞,緩緩擡眼,看?到了站在梨花樹下?的身影。

“誰說?我不會化人?”漆飲光手裏捏着一枝桃花,低頭朝她看?去,束在腦後的青絲垂落,發中夾着五色絲縧,耳鬓還有一小簇梨花,問道,“你之前說?的,不然如?何?”

沈丹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腦子遲緩地?運轉起來,她當時想說?的,不然如?何?

不然,我就喜歡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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