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章
第 96 章
這一座山寨名為桃源寨, 是沈丹熹的那個書生父親為之命名的,寓意寨子能成為一方?隐世桃源之地,民衆能夠隐居一隅,不受戰火波及。
可寓意雖佳, 想要真的成就其名卻是千難萬難。
桃源寨分為前後兩寨, 後寨為寨民們的主要安居之所, 倚靠周圍險峻的群山地勢所建,是易守難攻的地形,前寨則把控着通往後寨的唯一路徑, 距後寨三十餘裏左右。
沈丹熹爬上高處, 看着大舅一行人?舉着的火把光芒漸漸隐沒在蜿蜒的山道?中?。
許多人?都看到了他們出寨, 輕松的氛圍自也很快散去了,花朝節的活動落幕, 聚集的人?群各自回了家, 寨中?燈火一盞盞熄滅下來,夜色合圍, 籠罩住山寨。
沈丹熹一回頭便看到那白?日送過她花的少年站在不遠處, 目光盯着她頭上的簪花,一副難以釋懷的表情,在他身後不遠處還有一群探頭探腦的小子。
少年走上前來, 說道?:“懷玉,花朝節散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沈丹熹搖頭拒絕, 提高了一點聲量對?他身後那群人?道?,“都早點回去休息, 明?日一早還照往常的時辰早起操練。”
那方?頓時傳來此起彼伏的哀嘆聲,嘆過之後卻也聽話地各自散去回了家。
只剩眼前這一人?固執地站在原地, 躊躇半晌,才鼓起勇氣問道?:“我能知道?給懷玉簪花的那個人?是誰麽?”
沈丹熹靜靜地看着他,眼尾流露出淺淺笑意,“能為我簪花之人?,自是我的心上人?。”
她此話說得直白?,想徹底打消他的心思。
對?方?的臉色霎時白?了一度,肩膀頹喪地垮下去,還想繼續追問究竟是誰,沈丹熹不答,他便只得放棄,垂頭喪氣地轉身離開。
熱鬧散去後,山間的風便帶上了夜裏的涼意,樹下的燈籠被風吹得搖來晃去,那昏黃的光便也晃蕩不休。
搖蕩的光影中?漸漸顯出一道?颀長的身影,漆飲光穩住元神,凝結神識再一次穿越靈印而來,恰好将沈丹熹那句話聽入耳中?。
他的殿下轉世之後,确實?坦率了很多,嘴也甜了很多,很會說情話。
漆飲光好不容易穩住的神識又在她的這一句甜言蜜語中?,抑制不住地漾起漣漪,沈丹熹回頭看見他,從?鼻子裏哼出一聲,“膽小鬼,這麽快就?出來了,怎麽不躲了?”
漆飲光辯解道?:“我沒想躲。”
他走過去,定了定神,俯身靠近她,“現在還能繼續麽?”
沈丹熹裝傻,“繼續什麽?”
漆飲光沒說話,垂下纖長的睫,眼眸半阖,更低地垂下頭來,他腦後高束的長發從?發冠裏滑落下來,一縷發絲随風拂動,輕輕掃過沈丹熹的臉頰。
在他的唇即将貼上她時,沈丹熹擡手推開他的臉,哼道?:“晚了,我沒興致了。”
漆飲光被拒絕,委屈巴巴地盯着她,沈丹熹對?他可憐的眼神視若無睹,轉身走到樹下墊腳取下挂在樹枝上的燈籠,沿着階梯往高處的院子走,
“我先前并非想躲,只是太?過突然,我被吓了一跳,沒控制住妖力。”漆飲光解釋道?,懊惱地嘆一口氣,追上她的腳步,兩人?一同?往山上行去。
沈丹熹笑話他道?:“這麽經不起吓啊,那我現在親你,你就?能控制住了?”
漆飲光去拉她的手,軟聲相求,“再試一試就?知道?了。”
沈丹熹鐵石心腸道?:“不想試。”
她說完之後,身旁人?許久都沒有再說話,沈丹熹疑惑地眨了眨眼,轉頭看過去。漆飲光落後了她一步,站在下一個石階上,在她轉過身來時,指尖勾動晚風,在她身後推了一把。
沈丹熹猝不及防,朝他跌倒下去,被他張開雙手緊緊擁住。
唇上貼來柔軟的觸感?,先是輕輕地試探了一下,見她沒有抵抗,蜻蜓點水的試探立即變為熱烈的索取,沈丹熹輕輕哼聲,齒關剛松開一道?縫隙,濕熱的唇舌便趁隙而入,攻城略地。
她手上的燈籠落到地上,咕嚕嚕地翻滾下幾個臺階,在拐角處停下來,內裏的燈油灑落,火光呼啦一下燒起來,将外罩的油紙點燃,熾烈的火光在眼前晃動出绮麗的光暈。
沈丹熹喘不過氣來,忍不住擡手抵在他的脖頸上,帶着點懲罰性質地按壓他的喉結。
最是脆弱而致命的地方?被她按在指尖下,漆飲光後脊上竄過本能的戰栗,從?她指尖的輕撫或按壓下漸漸明?了如何做會讓她覺得舒服,如何做又會讓她感?覺不快。
他很聰明?,很懂得該如何服侍她,沈丹熹便也放任了他的得寸進尺。
火焰将燈籠燃燒殆盡,便只剩清亮的月色潑灑在山階上。
山寨大當家和她爹一夜未歸,第二日白?日也沒收到前寨傳來任何消息,前寨沒有動靜,便說明?沒有發生戰事,這本來是好事,沈丹熹卻沒來由地心生不安。
她按照往日習慣,随母親巡查完寨子的安保,到了下午便有些?坐不住,想要?牽了馬去前寨看看情況。
還沒走到馬廄,便聽人?急急地跑過來禀報,說鴿籠裏的信鴿出了問題,但要?問他究竟出了什麽問題,他又一時說不上來,只猶疑不定道?:“鴿子有些?古怪。”
沈丹熹回眸看了一眼漆飲光,後者乖巧地跟在她身側,一起去了鴿舍。
這些?鴿子都是信鴿,有專門的養鴿人?,平日裏将它們侍弄得很好,信鴿是千挑萬選,經過訓練的,比起一般的鳥來說,要?秩序許多。
但今日的鴿舍卻很紛亂,還沒走進鴿舍便能聽見裏面尖利的咕咕叫聲,院子裏羽毛亂飛,樹下的鴿籠門大開着,籠底躺了好幾只帶血的鴿子。
沈丹熹在亂飛的羽毛中?,都能看見它們腦袋上被啄開的血洞。
養鴿人?心疼地跑過去,哎哎叫道?:“怎麽回事,怎麽一下死了這麽多只。”他去禀報前,只覺得鴿子行為有些?古怪,沒想到就?這麽一炷香的工夫,鴿舍裏就?全然亂了套。
這些?信鴿經過訓練,雖逃離了籠子,卻也沒有飛散出去,還圍繞着鴿舍飛飛停停,咕咕咕的叫聲一直不停,像在躲着什麽東西。
饒是沈丹熹聽不懂鳥語,也從?它們的叫聲中?聽出一點古怪來,她見漆飲光正?側耳傾聽四面鴿叫,擡手将食指壓在唇上,朝養鴿人?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漆飲光聽了片刻,仰頭視線追尋着院子裏亂飛的鴿子,終于似鎖定了其中?一只,他的身形倏地化作流光射去,須臾後,擒住一只鴿子飛落下來。
那養鴿人?看不見漆飲光,只見到一只鴿子突然從?半空栽下來,下意識要?伸手去接住它,被沈丹熹眼疾手快地擋了一擋。
漆飲光擒住鴿子動作迅速地将它關進一個單獨的小籠裏鎖住,沈丹熹快步走到那鴿籠前,視線打量籠中?的鴿子。
籠裏的鴿子被捉了以後,便安靜地站在籠中?的橫架上,來回轉動腦袋,看上去和其他鴿子沒有什麽區別。
“它有什麽問題?”沈丹熹低聲問完之後,目光一凝,看到了它鳥喙後面靠近羽毛的地方?沾染的血跡。
漆飲光道?:“其他的鴿子都很怕它。”
确如他所說,這只鴿子被關住後,院子裏亂飛的鴿群一下安定了許多,陸陸續續降落到院中?各處。
養鴿人?看見四面落下的鴿子松了口氣,也走上前來,湊近了看籠中?鴿腳上的編碼,說道?:“少當家,這只鴿子是昨晚從?前寨來送信的鴿子。”
沈丹熹聞言眉頭頓時一蹙,她伸手進鴿籠,想要?将那信鴿捉住仔細看個究竟,被漆飲光擡手截住,“等等,讓我來吧。”
漆飲光分出一縷妖氣探入籠中?,幽藍色的光芒裹住信鴿,如一層輕薄的煙塵滲透入它的羽毛底下,籠中?的鴿子張開嘴,突然發出痛苦至極的鳴叫,這種?叫聲尖利得幾乎難以想象是從?一只鴿子嘴裏發出來的。
它從?橫架上滾落至籠底,劇烈地撲騰掙紮,片刻後,一個豆大的血影突然從?鴿子嘴裏飛竄出來,只撲向?籠子外探頭查看的養鴿人?。
“當心!”沈丹熹喊道?,一把推開那養鴿人?,另一手從?頭上拔下發簪,朝着半空中?迅疾如電的血影直刺過去。
托從?小習武的福,她的動作穩準狠,血影極快,她的動作更快,軟而柔韌的手腕在半空幾乎留滞出殘影,漆飲光還什麽話都來不及說,只聽得刮耳的嗚一聲風響,那豆大的血影已被洞穿在簪尖上。
那東西身上惡臭的血腥濁氣霎時直沖上天靈蓋,漆飲光一聲幹嘔在喉嚨裏翻滾,險些?憋不住。
——因為沈丹熹拿的是他的雀翎簪。
沈丹熹沒注意到他的反應,捏着簪子收回手,看着被釘穿在簪尖上的東西,疑惑道?:“是只蟲子。”
蟲子指甲蓋大小,渾身血紅,背上有一對?透明?的蟬翅。
沈丹熹隐約覺得這蟲子似曾相識,她叫養鴿人?去取來一碗水,将蟲子放入清水中?攪了攪,洗幹淨它身上的血水,從?那蟲子一節節的腹部上看到半截殘留的詭異字符。
她驀地想起了曾在何處見過這串字符,心口重重一跳,如大石沉入深淵,喃喃道?:“是活屍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