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09

許柏夏下午去了新雅居。

新雅居是她外婆居住和工作的地方,在一條青石板的巷子裏,牌匾有些年頭了,院門也深。一樓制瓷燒瓷,二樓是起居室,後院有座茶室。

“阿至來了。”

許柏夏踏入院門,就看到院內海棠樹下的外婆蔣勝柔,年過古稀,頭發尚不至全白,笑起來時皺紋深深。海棠樹過了開花的季節,只長了翠綠的葉子,風吹,斑駁的樹影悠然的踩在青石板上,暈開無數光影。

“外婆。”許柏夏走近,将蔣勝柔身上滑落的毛毯往上提,“我吵到您了。”

“沒睡着。”

蔣勝柔撐着搖椅的扶手坐起,“你舅舅說你今天回來,我就在這等着。”

“我去拿個凳子。”許柏夏去裏屋拿了小凳子出來,放在搖椅的右側,依偎着蔣勝柔坐。她從小就喜歡來這,覺得很安靜,讓她有歸屬感。

“你和俞青發生什麽事了?”蔣勝柔握住她的手,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覺得手有點涼,握緊了些,“好好的怎麽突然不結了。”

“舅舅看人真準。”許柏夏說。

蔣勝柔一聽,明白了大概,“你舅舅幹刑偵的,看人,總會有些準頭。”

許柏夏贊同的點頭。

她陪着蔣勝柔說了會話,便自己進去制瓷,從練泥到拉胚再到出成品,許柏夏已經很熟練了。周海耀今天提前下班,不到五點就推門進了小院,手裏拿着現買的蔬菜魚肉,看到屋裏頭的許柏夏擡了擡手。

許柏夏迎了過去,“舅舅。”

周海耀道:“你外婆知道你今天回來,特意叮囑我買魚回來炖給你吃。”

許柏夏接過他手裏的購物袋,直接上了二樓進廚房,周海耀從儲物櫃裏拿出圍裙,往身上一套,二話不說開始搗鼓。許柏夏幫不上大忙,擇菜還是可以的,她把蔥拿出來,剪須清理,蔣勝柔自卧室出來,見周海耀魚處理的差不多了,也系上圍裙,手握勺,開火倒油一氣呵成。

不大的廚房裏站着三個人,擁擠有,但溫馨更多,許柏夏難得的放松。

周海耀問,“晚上回去嗎?”

許柏夏脫口而出的不回及時穩住,想到明天上午的事,改口,“要回。”

“行,吃完舅舅送你。”

許柏夏嗯嗯點頭,口袋裏收集震動,她擦幹淨手,從廚房裏去了客廳。

倪琳給她發消息:[姐妹的苦日子到頭了,下周三,我帶豆豆去南城。]

豆豆是她女兒楊靈月的小名。

許柏夏由衷的替她高興,[恭喜!我來接你和豆豆。]

倪琳:[好。]

倪琳:[你和賀随怎麽樣了?]

突然轉變的話題,許柏夏愣了愣,覺得目前她和賀随的事,不宜多說。

許柏夏:[見面說。]

倪琳沒及時回,許柏夏進廚房沒事,刷起手機,她看着賀随的頭像,忽然想起,可以進他的朋友圈。念頭起,許柏夏手點進了兩人的聊天框。

賀随的朋友圈很幹淨,他沒有設置任何期限限制,向下滑幾秒就結束了。

許柏夏的視線定格在最下面一條動态,時間線是八年前的夏天,日期很熟悉,是他們高中畢業同學聚會那天。發布時間是晚九點三十八分。

[将心事交給夏天,夏天結束了。]

七月應該是夏天的開始,而他卻說結束,許柏夏沒想明白內裏的深意。

“阿至。”

周海耀的聲音拉回她的神思。

許柏夏無意識地應了聲,慌忙的退出賀随的朋友圈。

晚飯時分,許柏夏胃口古怪的好,添了第二碗飯,蔣勝柔樂呵呵的,周海耀跟着誇她做得飯好吃。許柏夏順勢應,飯後,周海耀煙瘾犯了,去走廊上抽煙,許柏夏攬了洗碗的活,蔣勝柔指了指關了門的走廊方向。

“最近不知道出了什麽案子,你舅舅也就今天得空回家。”蔣勝柔說。

這個許柏夏倒是知道一點。

周海耀警校畢業後就幹起了刑偵,在他手上破了幾個重案,令許柏夏映像深刻的是一起綁架案。當時被綁架的人解救出來時,許柏夏在警局等周海耀時見過,他的頭發很長,低垂着頭,坐在昏暗處的長椅上。

時間太久了,許柏夏想不起對方的長相,自那件事之後,周海耀的級別又升了。近期,他在整理南城的陳年舊案,很多都是十幾二十年前,甚至更久之前,信息不全,花費的精力也更多,加班成了家常便飯。

回去路上,周還要問起趙俞青。

許柏夏一五一十的說了,周海耀沉吟片刻,“下次直接給掃黃辦打電話。”

“……”

許柏夏笑出聲,“還是舅舅聰明。”

周海耀得意的翹了翹嘴角,“那是。舅舅看人還是很準的,趙俞青這家夥就是表面君子,你單純,才被騙了。有機會,舅舅給你介紹對象。”

許柏夏順着話接,“好啊。”

她舅舅忙得都回不了家,壓根沒閑工夫給她介紹對象。

嗡。

手機響了。

許柏夏從包裏拿出,跳躍出的是那只明黃色的鹦鹉,是賀随發出來的。

Hs:[別忘了。]

這是提醒她別忘了明天的領證。

許柏夏松弛的情緒一下緊張起來,第一次領證,應該做些什麽準備啊。

她想問周海耀。

啓唇,又閉上了,她舅舅自小情路不順,四十多了,還是個光杆司令。

問他,是白問。

許柏夏找到百度,身份證戶口本都沒問題,照片的話,得去現場拍了。

沒什麽特殊的。

她立刻回了賀随:[嗯。]

-

許柏夏又失眠了。

睜開眼時天還未亮,她決定起床。

賀随依舊提前十分鐘到的,許柏夏提着包,懷着忐忑的心上了他的車。

路上,許柏夏垂在腿上的手微微出汗,嗓子繃着,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她視線從窗外的樹到前方的紅綠燈,餘光看見賀随握住方向盤的修長手指,指尖輕點着。他今天穿着清爽的白襯衫,袖口處別着金屬袖扣。

細碎的光映入她眼底。

賀随的領口不似昨日那般随意,扣到最頂端,領帶結輕抵着,吞咽間喉結滾動的軌跡一清二楚。許柏夏眸光倏而避開,落在了他的眼睫。

“別看我。”

突兀的聲音驟然響起。

意識到是賀随在說話,許柏夏恍惚發覺自己剛才的動作有點肆無忌憚。

本來只是瞄着,然後頭轉了過去。

難怪賀随會察覺,只是,許柏夏憶起他昨天的話,“你說想看直接看。”

賀随偏了眸光,“是嗎?”

許柏夏觸不及防地對上他的視線,以及他的反問,暗杵自己記錯了嗎?

她不确定地嗯了聲。

賀随轉而看向正前方,随着導航目的地已到達,将車停進了地下停車場。

許柏夏瞬間繃直了腰。

怎麽這麽快就到了!她還沒準備好啊啊啊啊!

随着電梯上升,一樓大廳到了,許柏夏看到排隊領證的情侶,或甜笑或依偎,只有她和賀随,疏離的像來離婚的。賀随去取號,來得早就是好,號靠前還很吉利,6號,許柏夏檢查自己的身份證和戶口本。

之前許柏夏打算和趙俞青結婚後領證,所以許成軍提前把戶口本給她了。

所以她拿才方便。

民政局工作人員辦事利索,許柏夏沒特意算時間,很快,就聽到了他們的號。為了拍攝照片,她穿着白色連衣裙,和賀随的白襯衫很搭。

不至于畫面跳脫。

許柏夏拍照時僵的像法棍,特別是賀随挨得近,她能感覺到衣料的輕微摩擦。賀随身上的香水味,她在車裏就聞到了,沒辨認出,此時,兩人靠得很近,這香味似一張網帶着極強的侵略性攻擊了她的嗅覺神經。

咔嚓。

畫面定格。

許柏夏拿着屬于自己的那本結婚照出來時,腦袋發懵,她打開紅本本,攝像大哥的拍攝手法不錯。紅底的,她和賀随肩抵着肩,看正前方。

她……領證了。

許柏夏瞬間覺得紅本本沉甸甸的,餘光裏,賀随立在她身側,手裏同樣是紅本本。初夏的日光少了些灼人溫度,她的耳朵卻無故的生熱。

“這樣就可以了吧?”許柏夏問。

“嗯。”

賀随指骨攥緊了手裏的東西,“我送你去工作室。”

他的認同讓許柏夏舒氣,但下一句,許柏夏幾乎瞬間朝他擺了擺雙手。

“我自己回。”

來得時候已經足夠尴尬了,更別提現在,雖然是假的,但結婚證是真的,她和賀随是法律上認定的夫妻關系,那坐在同一空間只會更尴尬。

“順路。”賀随對她的抗拒不悅。

許柏夏的話卡在嗓子眼,在他不容拒絕的眼神裏,接受了他的順路邀請。地下車庫的溫度有股燥熱,上車後,冷氣出現,許柏夏緩了緩氣息,她把結婚證和戶口本疊在一起放進包裏,眼前驀然晃過一抹棕。

是一只憨态可掬的水豚玩偶。

賀随像變魔術似的,不知從哪拿出來的,許柏夏繃緊的唇角溢出淡笑。

她反手指了指自己,“送我的嗎?”

賀随修長冷白的指尖輕易掌控這只胖嘟嘟的水豚,點了點頭,許柏夏遲疑接過,微熱的耳邊響起他低沉地聲音,“新婚快樂,賀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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