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許柏夏定在原地。
賀随直接進了衣帽間,再出來時手裏多了套黑色棉質睡衣,遞給了她。
“新的。”
許柏夏遲疑地接過,“謝謝。”
賀随随行地點了點頭,溫聲道,“房間有浴室,你先用。我去趟書房。”
“好、好的。”
許柏夏抱着衣服目送他出了房間,門合上時,她長舒了一口氣,他不在,感覺空氣都裹滿了輕松。她找到浴室,看到洗漱臺上剃須刀和男士用品時,躊躇不前,怎麽說也是賀随用過的浴室,她用不太方便吧。
嗡。
手機這時響起,許柏夏看清是沈容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沈容糊塗。
“我今天不是陪賀随回家見他奶奶嗎?”許柏夏提前和沈容說過,沈容點頭道,“知道啊,我就是打電話來問問你見得如何,有沒有結束。”
“結束不了了。”
許柏夏苦了俏臉,“下雨了,沈老夫人讓我留宿,還和賀随同一間屋。”
“……”
沈容愣了幾秒,忽然大笑。
那笑聲刺耳地很,許柏夏将手機拿遠,“什麽時候了,你還笑得出來。”
“不是,你和賀随也太快了吧!”沈容音量低了點;“從領證到見家長,現在同住一屋,同睡一床,該不會今晚你們就要全壘打大和諧吧。”
越說越離譜了。
許柏夏捏了捏眉心,說,“你能不能別幸災樂禍了,我現在真的很苦惱。”
沈容問:“賀随呢?”
許柏夏放下手裏的黑色睡衣,對着鏡子看了看,“他有事,去書房了。”
“都什麽時候還去書房!”
許柏夏知道她又要開始跑火車了,不雅地翻了個白眼,低頭時看到暗黑色的水龍頭,她計上心頭,“如果我把床的一半弄濕,是不是就能以這為借口單獨睡啊。反正賀家這麽多房間,總不能讓我睡濕床上吧。”
“我們阿至真聰明,但是——”沈容話音一轉,“還有另外一種可能。”
許柏夏:“?”
“你們一起換房間。”
許柏夏就是開個玩笑,她還蠢到用這拙劣的方法,沈容今晚是約不到她了,臨挂電話還祝她有個美好的夜晚。許柏夏呵呵冷笑,在浴室磨蹭了許久,才洗好了澡,賀随的衣服對她來說,大了很多,很不方便。
她先将袖口卷了兩道,褲腳也卷起。
推門出來時,冷不丁地看到坐在灰色沙發上的賀随,吓得臉色都白了。
賀随側靠着沙發,雙腿自然交疊,膝上架着一個平板。平板亮着,他修長指尖握着一直白色的電容筆。他已經洗過澡了,半長的短發微微潮濕,身上的白襯衫西褲換成了黑色睡衣,乍看,和許柏夏的是同款。
許柏夏腦子裏忽然冒出情侶睡衣四個字,本就被熱氣熏紅的臉,更紅了。
賀随聞聲擡頭,入眼的是纖細的腳踝。
許柏夏褲腳卷了至少三道,腳踝若隐若現的,骨節清晰,如玉的質感。
賀随視線極快地略過,“吓到你了。”
許柏夏拍了拍狂跳的心口,穩了穩心神,“有點,以為你還在書房。”
“本來是在書房處理事務,水姨敲門,說奶奶讓我把事放放,多陪陪你。”賀随也很無奈,他去書房就是給許柏夏單獨的空間,緩解她的緊張,結果坐了沒幾分鐘,水姨就來敲門了,開口就是沈老夫人的話。
沈老夫人看得真緊啊。
許柏夏沒說話,賀随在沙發,她就走向床,可能是沈容的話太過刺激,她看到眼前這張兩米的大床,想法也不正經起來。輕晃了晃腦袋,許柏夏悄然去看賀随,他低頭,電容筆在平板上來回劃拉,沒有注意她。
入睡前,房間只留了地燈。
許柏夏毫無睡意,借着微光,她頻頻望向沙發,賀随睡得實在是委屈。
他側睡着,長腿蜷縮。
許柏夏不确定他有沒有睡着,她翻身,背對着沙發,靜谧裏,彼此的呼吸不遠不近。她今晚屬于鸠占鵲巢的人,心裏十分過意不去,思來想起睡不着,許柏夏想再次翻身時,忽然聽到賀随那邊傳來的動靜。
耳邊響起放緩的聲,“睡不着?”
許柏夏也不裝了,抱着被子坐了起來,憑着光,她看到賀随也起來了。
他雙腳踩地,“我出去睡。”
“不用不用!”許柏夏也不知怎麽想的,慌亂拒絕:“你出去睡,被奶奶知道了又要懷疑,那我們今天所做的都白費了。我只是覺得,讓你睡沙發不太好,要不這床,我們一人一半吧?先渡過今晚的危機。”
賀随眼眸眯起,“你确定?”
雖然是很冒險的舉動,但好像也沒有其他辦法,許柏夏挪到床的邊緣,留了很大的位置給他。賀随坐在沙發上,難得發愣,地燈的光罩着床上的攏起,許柏夏背對他而睡,烏發淩亂的散于枕旁,毫無防備。
賀随起身,單手擰着身上的薄毯。
許柏夏過了許久才聽到動靜,她清楚聽到他靠近的腳步聲,一步、兩步……直到床的另一側落了重量。許柏夏高考時都沒此時清醒,她聞到了賀随身上沐浴過後的淡香味,還有他微沉的呼吸,一切都太近了。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許柏夏閉上了眼。
早點睡,睡着了就什麽都不知道,一夜到天亮,然後離開這各自回家。
許柏夏盡量忽略賀随的存在感,她默然數着羊,分分秒秒走過的時間裏,總算是有了困意。賀随一直閉眼假寐,身側的呼吸從紊亂到均勻。
他睜開眼,适應了光亮。
許柏夏用着他的沐浴露,穿着他的睡衣,乖巧躺在他身邊,睡得香甜。
任何一個單拿出來。
賀随今夜都無眠,他平躺的身體略顯僵硬,小心翼翼地翻身,面向背對他着的許柏夏。微弱的燈光裏,許柏夏蓋在身上的薄被下滑了些,露出了肩,鋪陳開的黑發間沾了抹潤白,賀随把玩起她散開的一縷烏發。
-
許柏夏這一夜睡得還挺安穩。
她醒來時,屋子裏透了些窗外的光,而她身側,賀随早就不在床上了。
許柏夏摸索出手機。
剛過七點,賀随起得挺早。
許柏夏也沒繼續睡,她起身去浴室換下了身上的睡衣,出來時水姨恰好來敲門,門開,見她氣色不錯,也樂呵的,“少夫人,下樓用餐了。”
水姨的視線總往裏面看,床上沒有收拾,她蓋得薄毯和賀随的毯子搭在一起,被褥微微淩亂。許柏夏輕咳了聲,将門合上,“走,下去吧。”
樓梯下來,聽到了說話聲。
沒多久,許柏夏看到了沈老夫人和一位坐着輪椅的中年男人,對方也看到了他,精瘦的臉上露出笑容,溫和道,“她就是您說得柏夏吧。”
仔細看,賀随的眉眼像他。
沈老夫人經過昨夜,心裏的疑惑打消了大半,“嗯。柏夏醒了,過來。”
許柏夏依言走近,“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對這稱呼十分不滿,執起她的手腕,“禮物都收了,還叫沈老夫人。”
“……”忘了這茬,許柏夏改口:“奶奶。”
沈老夫人喜笑顏開,“這才乖。來,奶奶給你介紹,這是賀随的三叔。”
許柏夏跟着喊,“三叔好。”
賀文臨推着輪椅靠近他,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封厚厚的紅包,“見面禮。”
“謝謝三叔。”
有了玉镯在前,許柏夏沒推辭。
紅包到手上還沒有焐熱,賀随從外進來,他穿着灰色運動套裝,肩上搭着白色毛巾,額前碎發半潮。許柏夏被他的出現吸引,低頭間,看到他的灰色上衣透着潮,隐約可見結實的腹肌,若隐若現的十分性感。
賀随視線在她身上停留一瞬,轉而看到賀文臨,眼底的溫和消失殆盡。
賀文臨見到他更高興,“阿随。”
“我上樓換身衣服。”話是對許柏夏說得,她眨了眨眼,嗯了聲,賀随越過她徑直上樓,沒有理會賀文臨。沈老夫人似乎對這場景司空見慣,拉着許柏夏的手前往西圖瀾娅餐廳,“不用等阿随了,柏夏陪奶奶吃飯。”
“那三叔——”
賀文臨道,“三叔吃過了。”
許柏夏聞言不在過問,她覺得賀随和賀文臨之間不對勁,而且,從昨晚到現在,她沒有見到他的父母。賀随再次下來時,白襯衫黑西褲。
半潮的短發捋高,露出光潔的額頭。
襯衫領口的扣子未系,敞向兩側,修長的頸一覽無餘,依稀可見鎖骨。
許柏夏只看了一眼便收回。
她記憶裏的賀随還是少年的模樣,這樣的他雖然成熟,還是有點陌生。
“昨晚睡得怎麽樣?”沈老夫人問。
許柏夏正喝着粥,被她這突擊一問,差點嗆到,淡然的神情頓顯慌亂。
“她第一次住在這,難免認生,翻來覆去睡不着。”賀随解了她的急,他說什麽,許柏夏就應什麽,左右都是真話。沈老夫人沒再多問。
許柏夏下午約了姚禹州,不敢在賀家多待,賀随也要去公司,兩人一拍即合,沈老夫人不再留他們。臨走,賀文臨微笑的和她打了招呼。
從電梯出來,上車。
許柏夏第一時間把賀文臨給得紅包遞給了賀随,接着去摘手腕上的玉镯。
奇怪地是,昨天輕松戴進去的,褪下卻很艱難,難道她一夜之間胖了?
許柏夏想使勁,又怕傷了玉镯。
賀随靜靜的看着她和玉镯較勁,見她腕骨都褪紅了,接了她手裏的活。
玉镯上皆是她的溫度。
賀随左手握住她纖細的小臂,右手捏住玉镯,不急着褪,而是一寸一寸往下褪。許柏夏感知到小臂上的溫度,垂眸,賀随低垂眼,睫毛在燈光下拓下一小片橢圓的陰影,遮了眼底的光。
“好了。”
賀随取得比她耐心,擡眸問,“疼嗎?”
開始有點,慢慢就沒感覺,許柏夏搖了搖頭,小臂上的溫度随之消失。
賀随将玉镯給她。
許柏夏向門的方向靠,忙擺手,“褪下了你就收着吧,禮物太貴重。”
“奶奶已經送給你了。”
“那是因為她把我當成孫媳婦了,可是我不是,當着她的面我不得不收,現在奶奶也見了我,東西你就拿回去吧。”許柏夏把裝玉镯的盒子拿出來,打開,示意賀随把玉镯放進去,誰料,他的手猛地擡高。
許柏夏看到玉镯都磕到車頂了。
這稀罕且嬌貴的玩意可輕易碰不得,許柏夏着急起來,忙擡起手去護。
“你既然不要,留着也沒用,不如——”賀随避開她擡高的手,左手去摁下開窗的按鈕,窗戶緩緩打開,他的語氣像是在說今天天氣真好。
“扔了。”
輕飄飄地一句話,拉響了許柏夏心裏的警報。
他覺得賀随能幹出這樣的事,記得,高中那會,他的限量版籃球不小心被人碰了,被人用來收藏的籃球,他說扔就扔了,單浩文都說可惜。
以免玉镯慘遭四分五裂,許柏夏探長了手臂攀上他的手,“我、我收。”
賀随漆黑的雙眸直勾勾看着她,許柏夏後背沁出冷意,勾下了他的手臂,将玉镯拯救回來。扣好鎖扣的瞬間,許柏夏鼻尖聞到了檀香味,她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和賀随靠得如此近,近到她半邊身子都要越過中控臺。
許柏夏趕緊退回,坐好。
過了會,紅包也回到了她手上。
這說明她從上車到現在,一直在做無用功,賀随真的太會拿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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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柏夏手裏的玉镯像燙手山芋。
她輕嘆聲,看着車窗外穿梭而過的景,鄒春景的電話急急打來,家裏有事要請周一假。許柏夏準了,接着是沈容的電話,“阿至,有空嗎?”
許柏夏問:“怎麽了?”
沈容:“我們科的宣主任你認識吧,她有個親戚,收藏了一副古畫,說是乾隆年間的,畫經過多次搬家,破損嚴重。她親戚想找人修複,宣主任知道你是這行的行家,托我給你打電話,問你近期有沒有時間。”
許柏夏手裏還有兩幅古畫修複,外加姚禹州的那檔記錄片,說得比較保守,“不急的話,可以和我聯系。我先看看畫在不在我的能力範圍。”
“行,那我把你聯系方式給宣主任。”沈容回她,許柏夏嗯了聲,本以為話題會到此結束,誰料她突然話題一轉,“對了,昨晚你和賀随?”
許柏夏捂了捂話筒。
賀随視線微偏,許柏夏不确定他有沒有聽到,“嗯嗯,就這樣,再見!”
說完,果斷挂斷。
半小時後,春勝大廈就在眼前,許柏夏前所未有的輕松,她前後觀察,推門下車。久未說話的賀随忽而開口,“我可以參觀你的工作室嗎?”
“……可以。”
許柏夏去茵陳咖啡館買了兩杯冰美式。
她和賀随一道乘坐電梯上樓,抵達後,卻在走廊裏看見了不速之客。
許柏夏臉色一沉。
趙俞青看到許柏夏後,焦急不耐的神色褪去,激動的上前道,“夏夏!”
許柏夏瞬間後退。
只是,她的動作被驀然堵住,微涼的指尖觸感觸及到後腰,五指收攏。
賀随攬住了她的腰。
極其親昵的動作讓許柏夏渾身僵硬,她腰肢緊繃着,感覺到那微涼的指腹輕輕蹭過,耳側浮過清冷的氣息,全身頓時如過電,“放輕松。”
許柏夏咽了咽嗓。
賀随的演戲她實在佩服,許柏夏穩住心神,盡量忽略後腰處的酥麻感。
“夏夏!他是誰!”趙俞青上次就是被賀随打擾了好事,今天來又碰上了,這人還對許柏夏動手動腳,态度和動作都十分親昵,像相戀很久的情侶,而許柏夏也未見反抗。趙俞青看了他們好幾眼,突然了悟。
“難怪急着和我撇清關系,原來早就有新歡了。”趙俞青本來對于自己出軌還感到愧疚,現在見到她如此,頓覺揚眉吐氣,笑得不懷好意。
“趙俞青!”許柏夏沒被激到。
賀随挑眉,“新歡?”
許柏夏後腰處的微涼似染了她的溫度,泛着熱,她不知道的是,自己的耳尖在悄悄變紅,只有賀随捕捉到了。趙俞青氣焰嚣張,“你早就找了新歡,還好意思說我不忠,許柏夏,許成軍怎麽有臉來我家退婚!”
簡直是扭轉事實。
許柏夏氣鼓鼓地,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賀随淩厲的目光沉到他身上,“趙俞青,趙士博的兒子。很好,到時我會給你父親送上一份大禮。”
趙俞青被他震住,嚣張的氣焰弱了幾分,打量賀随,他沒見過這號人物,估計是不起眼的。許家為了他而抛棄自己,許成軍也是老糊塗了,他暗自想着許柏夏還會回來找他,不急于這一時,匆匆忙忙走了。
礙眼的人終于走了,許柏夏嘀咕,“有什麽好送禮的。”
賀随的眼神冷得吓人,語氣卻讓人聽不出任何不妥,“感謝他的不忠。”
“……”
這也值得感謝?!
許柏夏想不明白,掏出鑰匙開門時,沈容的電話打了進來,她點接通。
“我把你微信推給宣主任了,宣主任說對方加你了,你記得同意。”
微信确實有一條好友申請。
許柏夏應聲好,沈容偏偏打破砂鍋問到底,“昨晚和賀随睡得怎麽樣!”
安靜的走廊裏。
她的聲音清晰可聞,許柏夏紅唇微張,耳邊響起賀随低低地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