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二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二天
季煙汀和周予酌交完作業回到教室時,嚴老師還在講班級秩序,瞥見二人過來,下巴一擡,示意兩個人趕緊進來。
“周予酌。”嚴老師叫住他,指了指最後排的空位,“因為你是臨時調到我們班的,沒來得及在座位表上排你,你就坐最後面,行嗎?能看清黑板吧?”
他點點頭。
“好。”嚴老師收回目光,“我剛才講到哪裏來着……哦對,因為時間有點緊,所以每個人的自我介紹就講一下自己的名字,簡單用一句話來描述一下自己。主要就是開學第一天,大家彼此之間混個臉熟,剩下的興趣愛好啊之類的可以在後面的相處中慢慢摸索。按學號來吧,一號是誰?”
非常無聊的環節。還沒介紹的人苦思冥想,介紹完的人也只是坐在那裏走馬觀花般望着講臺,實際能記住的名字沒兩個。
季煙汀想不出什麽所謂的“一句話”,上了臺也不過是俗套的一句“請大家多多指教”,下了臺後坐得倒是筆直,仿佛聽得認真,實際早開始神游天外,從課表到今天午飯吃什麽好,再到昨晚追的最新一集動漫,最後回到這個悶熱的夏季。
市一中的教室裏沒有空調,老舊的電風扇在頭頂吱呀響,轉出來的風都是溫熱的,吹不散空氣裏蔓延開的悶與躁。
絡州靠海,到了夏季,是那種滲透進骨髓的潮濕感,黏膩的熱最為惱人,季煙汀來到這座城市整整一年都還沒習慣。
她胳膊貼在硬涼的課桌上,在心裏罵了會兒絡州的天氣,又罵了會兒死鬼學校,這個暑假寧願拿着錢在校園裏裝兩千個攝像頭,也不願意在教室裏裝個空調。
最後她緩緩吐出一口氣。
心靜自然涼。
後排有道目光若有似無在她後脖子繞,那種被注視的感覺久久不散,季煙汀的視線順着自我介紹完的同學下臺的動作,無意般往後一掠。
那道目光倏地消失了。
通往後排的視線被某道身影擋住,她下意識仰起臉,望着周予酌從她身側經過,目不斜視地跨上講臺。
她的思緒被他突然出現的身影驟然拉回到二十分鐘前的走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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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回到她甚至還未看清他長什麽樣子,就已為他心跳錯拍的那一秒。
微妙的一秒。
【我當時是被下蠱了嗎?】
季煙汀百思不得其解,她前十七年的人生都未曾有過這種奇怪的感受。
最後,她只将此歸因于昨晚做夢沒睡好,神志不清醒,加上恰好響起的鈴聲,這才導致心跳失衡。而他不過是湊巧闖入的某個因子,在這場無關心動的怔神中扮演着紮眼卻不重要的角色。
季煙汀收回紛亂的頭緒,終于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自我介紹上。
“大家好,我叫周予酌。給予的予,斟酌的酌。”
【該死,再聽一遍這個名字還是感覺好奇妙。怎麽就這麽巧,他也叫這個名字不說,居然連字都一模一樣?】
他稍一頓,視線幽幽在底下晃蕩了圈,最終定定落在她身上,咬字清晰。
“我的名字比較大衆化,希望大家不會認錯我和別人。”
對上他視線的那一瞬,季煙汀一愣,下意識揉了揉左手手背,錯開視線,恍惚中騰起一種莫名的錯覺。
【……看我幹什麽?他這句不會是在針對我吧?】
随即,這個想法立馬被槍斃。
【笑死,人家又聽不見我心裏在想什麽,針對我做什麽?】
她挺直了脊背,面上不動聲色地将目光移回來,卻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盯着他的鼻尖,兇巴巴地在心底哼:【看我?再看我?再看我……我就去買旺仔牛奶了,嘶,想喝。】
下一刻臺上人唇角微微一動,慢悠悠挪開視線,就仿佛剛才不過随機盯了個人進行眼神互動。
她繃緊的神經一松。
無聊的自我介紹環節結束,嚴老師直接抱着語文書上了臺,目光望了圈,點了點季煙汀,似是想到什麽,囑咐:“季煙汀,你待會兒下了課來趟辦公室,上個學期你參加的那個作文競賽,拿了一等獎,獎狀剛發過來了。”
周圍的目光立即聚過來,帶着驚羨的,好奇的,緊接着不知道是誰開始帶頭鼓掌,掌聲充斥着整間教室。
這種目光的聚焦對她來說幾乎習以為常了,但她還是不自覺下巴微揚,端坐在那兒,從容地點點頭。
嚴老師收回目光:“好,那我們開始上課。”
費非度在底下揚聲道:“老師,第一節課上課鈴還沒響呢!”
季煙汀突然豎起耳朵。
【我猜她會說,‘那我們先上課,你在外面站會兒,等鈴響了再進來’。】
嚴老師瞥了眼費非度,問:“那我們先上課,你在外面站會兒,等鈴響了再進來?”
“……”周予酌翻書的動作一頓,擡起眼,目光隔着幾排座位,遙遙落在那道脊背挺直俨然一副高冷好學生模樣的身影上。
那道身影沒有察覺出絲毫,在心底爆發出一陣喝彩。
【靠,一字不差,不愧是我。】
“……”
他低頭,揉了揉太陽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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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節語文課過後,窗外的陽光被雲遮擋,黯淡許多。
周予酌聽了季煙汀整整一節課的心底碎碎念,太陽穴突突直跳,他拿了水杯,拉開椅子發出刺啦一聲,在喧鬧的教室下微無其微。
走廊盡頭有一臺直飲機,已有不少人舉着杯子排隊等待,他等在隊伍末尾,排在前面的女生手挽着手聊着天,周予酌餘光瞟過,有些眼熟,應該是八班的。
“我感覺嚴老師好嚴厲啊。”
“對啊,剛那節課我大氣都不敢喘,更別提開小差了。”
“不過我看她對季煙汀還挺和善的。”
“人家成績好,家裏有錢,聽說她媽在國外做大生意,長得還漂亮……話說她頭發真的好多,好想知道她是怎麽保養的。”
貼的假發片,剛還在吐槽假發片好熱好重。
周予酌目不斜視。
“我聽說她下課從來不閑聊,除了吃飯倒水上廁所,就是在座位上學習,剛還看到她跑去問嚴老師作業是什麽,怪不得成績好,意志力好強。”
學校裏寫完了,回家就可以看美美漫畫了,真冰雪聰明。
她的原話是這樣的。
“費非度不是之前跟她一個班的嗎?跟我說她人巨好,幫忙講題從來都不會不耐煩,哇,真的,白月光級別。”
“真的假的?但是我感覺她脾氣好冷的,話好少。”
周予酌繼續目不斜視。
今天之前,他也是這麽看季煙汀的。
溫柔、清冷、話少且不會爆粗口的淑女。
前方的隊伍越來越短,女生突然壓低了音量:“哎,暗戀她的男生應該不少吧。”
他手指驀地一顫,目光下落在女生的後腦勺上。
“我聽說……”她湊近了另一個女生的耳朵,神秘兮兮的八卦笑容綻在唇角,“……喜歡季煙汀。”
掌心微熱,他挪開視線,抹去掌心的汗,換了只手拿水杯。
什麽也沒聽清。
幾秒之間,前面的女生已切換了話題,變成了安喜廣場新開的那家網紅奶茶店。
周予酌徹底收回注意。
接完水後,他轉身瞥了眼今天的天。
早讀時還晴空萬裏,如今已暗沉下來,陰涼的潮感,風一刮,厚重的雲翻湧着滾向天際。
臺風好像快要來了。
“……臺風預計後天正式從麗市登陸,從衛星傳來的圖片可以看到,此次臺風風眼清晰,來勢洶洶,請大家出門做好準備……”
第一節晚自習結束已經是晚上七點鐘了,季煙汀回到家,打開門,裏頭溫暖的燈光随着新聞主持人的聲音傾瀉出來,她換了鞋,進屋聞到一股濃郁的飯菜香。
夏阿姨正坐在沙發上,聽見動靜,關了手機聲音,轉過身:“回來啦?”
“嗯。”
她放下書包,洗了洗手,拉開餐桌前的椅子,随意掃了眼,烤魚鮮美,用刀刃在魚肚上切開幾道,汁水沁入魚肉,上頭灑了些蔥花,還有一道番茄湯,一道絲瓜炒蛋,都是家常菜,色澤鮮豔,香味撲鼻。
夏阿姨的聲音遠遠從客廳傳過來:“臺風又要來了,今年臺風好像格外多……麗市是不是離絡州還挺近的?”
“還行。”
正好在一個省的兩端。
季煙汀道:“阿姨,你這周末不用過來。”
“那你吃飯呢?”
“點外賣。”
夏阿姨不贊同:“外賣多不健康呀,還有垃圾要倒呢。”
“我出門的時候順便倒一下就行。”
“你要出去呀?臺風天的,還是少出門比較好。”
“我出去有點事,麗市離絡州也沒有很近。”
夏阿姨突然意識到什麽,停住了念叨,讪讪笑了笑:“抱歉啊,我女兒也和你差不多大,就忍不住多啰嗦了兩句。”
季煙汀的手一下頓住了,片刻後,她低下頭喝了一口番茄湯,道:“沒事。”
提及女兒,夏阿姨又忍不住多講了幾句:“不過她可沒小季你那麽懂事,初三了還不好好學習,整天打游戲,哦還看什麽言情小說啊漫畫啊,哎呦,弄得我頭疼啊……小季你那麽優秀,你爸媽該有多省心,多為你驕傲啊。”
她微笑了下,沒再吭聲,安靜地低頭喝着湯。
夏阿姨是晚上八點鐘離開的,臨走時還順走了家裏的垃圾。
季煙汀今天晚上難得沒有看漫畫,洗了個澡,從書包裏翻出今天領的那張獎狀,撫平了小心翼翼放在櫃子裏——那一大疊獎狀的最上方。
邊上還有兩三個獎杯,每一個、每一張的來歷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接着,她定了個淩晨四點鐘的鬧鐘,最後撈出自己壓箱底的畫本,翻開一頁,裏頭是彩筆勾勒的漫畫人物,人物邊上是黑色水筆一筆一劃寫的各種設定,一行接一行将白紙列得滿滿當當。
她指尖輕輕觸了下他的左手,語氣輕快:“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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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淩晨四點,季煙汀被鬧鈴聲吵醒,困倦地翻了個身,最後嘆息一聲,抱着被子坐起來,外頭狂亂的風在呼嘯,拍擊着窗戶,發出一陣陣喧嚣,拉開簾子,天是霧蒙蒙的一片黑。
季煙汀眯着眼睛點開天氣預報。
多雲轉陰,20到29攝氏度,降雨概率為15%。
她丢開手機,趴在床上又眯了會兒。
還好今天不下雨。
季煙汀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刷牙時險些把洗面奶當作牙膏擠出來,她拉開水龍頭,用冷水沖了把臉,深吐出一口氣,拍拍自己的臉,用手指将眼睛撐撐大,警告自己最好清醒一點,今天還有重要任務要做。
淩晨的溫度較低,她在衣櫃裏翻了半天,撈出一件粉色的外套,胡亂紮了個低馬尾,再戴個口罩,抱着她的絕版漫畫書氣勢洶洶出了門。
簽售會離她家兩百多公裏,打車過去兩個多小時。高速上一路昏昏欲睡,腦袋敲到玻璃,“咚”的一聲,悶痛襲來,人便一下子醒了。
季煙汀點開手機瞧了眼,現在是淩晨六點,百度地圖還在持續工作中,顯示着方向正确,距離目的地還有二十公裏。
屏幕上方,微信彈送了一條消息,是班級群。
蔣落:“我跟你說,我真的被我媽氣死了。”
季煙汀八卦之心崛起,徹底醒了。
蔣落:“我衣服怎麽了?不就露了個腰嗎?什麽叫作不文明?”
蔣落:“什麽年代了?老古董!!!”
[蔣落撤回了一條消息]
[蔣落撤回了一條消息]
[蔣落撤回了一條消息]
蔣落:“不好意思啊各位,不小心發錯消息了,打擾到大家啦~(比心)”
季煙汀觀摩完了她發錯消息的整個過程,憋了半天才沒笑出聲。
班群是昨晚才建立的,嚴老師把所有人都拉了進來,除了班上二十六名同學,還有六位學科老師。
季煙汀無聊地拿手指戳了戳屏幕,餘光裏瞥見右上角三個點,心念一動,點開來,下拉屏幕。
片刻後,她的指尖停在了群昵稱為“周予酌”的頭像上方。
他的頭像是一片空白。
她盯着那一片空白,忽而起了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好奇心,像被貓爪子輕輕撓了下。
可能是因為他的姓名,又可能是因為他的長相,此刻,她很想知道他的朋友圈長什麽樣。
季煙汀手指懸在那片頭像上方,無聲舔了下唇,斟酌着要不要點開他的主頁,要不要按下那個加好友鍵。
但她沒有合适的理由,她沒有的同班同學的微信多了去了,基本上都是別人加她。
毫無理由地主動加一個人的好友……她從來沒有這麽做過。
季煙汀神差鬼使地落下手指,想要點開他的個人主頁,無意間多觸碰了一下屏幕,她沒多在意,疑惑着主頁怎麽沒點開來,便再按了下屏幕。
頁面跳轉,看清他主頁的那一刻,季煙汀怔了下——
什麽都沒有。
群昵稱是周予酌,性別為男,地區未顯示,個性簽名沒有,朋友圈不顯示,就連性別旁邊的微信名也是空白。
微信名居然能修改成空格麽?
季煙汀大受震撼。
盯着那句“添加到通訊錄”半晌,她洩了口氣,最後還是退出了主頁。
算了,主頁這麽幹淨的人,朋友圈估計也真的就是一片空白,或者是僅三天可見,什麽都看不出來。
季煙汀剛要退出微信,目光往下一掃,驀地僵住。
班群的聊天記錄裏多出一行小字——
“你拍了拍‘周予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