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六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六天
周予酌忘記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季煙汀的了。
他喜歡她每次站在領獎臺上那副清冷的、仿佛不在意獎項的模樣,喜歡每次路過她教室窗前,見着她低頭認真寫作業,或者耐心給同學講題,或者站在臺上管理秩序,拿着平緩的語調淡淡一句“安靜”,就像一陣溫柔的涼風,只疏離地撫摸過發梢,卻留下一片令人發麻的心悸。
可是,她和他以為的她完全不一樣。
她愛天馬行空地胡思亂想,想一些不着邊際亂七八糟的事情,喜歡吃不健康的垃圾食品,看一些令人春心萌動的少女漫,在角落裏偷偷豎着耳朵聽八卦,為了漂亮甚至會往頭上貼假發片。
他以為她是一彎不在乎也不需要任何色彩裝飾的白色月亮,可她是一朵被晚霞着墨、鮮豔跳脫的雲。
但是他發現自己好像并不在乎,不在乎她究竟是白月還是雲彩。這似乎很奇怪,可他确确實實是這樣。當她還是白月時,他看着她感到開心,當她是雲彩時,他看着她,依舊快樂。
就好像,不管她是什麽模樣,只要她是季煙汀,他就一定會喜歡她。
這簡直太奇怪了。
那季煙汀呢?
她為什麽如此執着于扮成其他模樣呢?
這個問題只在周予酌腦海中劃過短暫的一道痕跡,下一秒,他就想,管它呢。或許是因為她慢熱,又或許是因為中二期的新學期人設裏“高冷”總是占據排首,她不免俗地也加入其中。
但這些都沒有關系,因為無論是什麽原因,她依舊是她。
如果能再靠近一點就好了,如果能……
周予酌捏着筆的手指逐漸收緊,他聽見自己的心跳在忐忑與期待交織之間逐漸加快,有道聲音像發芽的樹苗悄悄冒出頭——
他會有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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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晚自習下課後,季煙汀照例踩着濃重的夜色回了家。
高二的第二周,作業量明顯開始增多,課餘時間緊趕慢趕,放了學她仍還差了兩大重頭戲科目沒寫完——一個英語,一個數學。寫完了回家作業,她又背了會兒英語單詞,緊接着針對自己薄弱的數學又多做了份練習,這才停下來。
她拆下頭上那三片假發片,頓感頭上輕松了很多,去浴室沖了把熱水澡,水霧彌漫開,模糊鏡面。
季煙汀抽了兩張紙巾,擦了擦鏡子,仔細端詳了會兒自己,而後嘆了口氣。
開學短短幾天,她已經感覺自己的發量在減少了。
真是令人惆悵。
拉開衛生間的門,夏阿姨不知什麽時候已經走了,整個家又空蕩蕩只剩下她一個人。季煙汀把自己摔進床上,翻滾一圈,這才仿佛活了過來,神清氣爽。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她還能在睡前看半個小時的漫畫。
季煙汀樂呵呵地躺在床上,整個人癱成一個大字,一把撈過床頭櫃上的手機,手指劃過屏幕,正欲打開漫畫app時,微信班級群裏驀地彈出了一則最新消息。
數學-王老師:“照片.jpg”
數學-王老師:“大家買一下這個卷子,我們後續做題要用哈。”
數學-王老師:“看到的同學,請回複‘收到’。”
季煙汀的臉一下就垮了。
又買卷子!英語買完地理買,地理買完政治買……桌肚都快塞不下了還買!
她怨氣沖天地點開淘寶,搜圖識別後下了單,再退回到微信回複完“收到”,有意無意點開了通訊錄裏新的朋友。
一條新消息也沒有。
她想起了那張字條。
某個人說着放學後加個微信好友,現在放學了都不知道幾個小時了,連條申請都沒有發過來。
幹嘛?等着她主動加他嗎?
季煙汀在床上翻了個身,将被子抱進懷裏,咬着指甲盯着手機屏幕思索。
可以是可以,但是好像也沒太必要。
她又翻了個身。
她承認,周予酌确實有幾分姿色,但是再有姿色也和她無關,說不定畢業後就各奔東西悄無聲息了。每天在班裏看看養養眼也就夠了,她的朋友圈裏也不差就這麽一個人。
驀地,掌心的手機嗡的一聲震動響,吓了她一跳,險些沒拿穩摔床上。
定睛一瞧,通訊錄爛多了個小紅點——
某個空白頭像的人通過“8班8班非同一般”申請添加她為好友。
說曹操曹操到。
季煙汀矜持了幾秒,慢慢按下了同意。
頁面最上方顯示着“對方正在輸入中……”,她看着空白的聊天頁面耐心地等了一會兒,“對方正在輸入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發來的第一條消息。
周予酌:“你好,我是周予酌。”
季煙汀抱緊了被子,慢慢吞吞打字:“你好,我是季煙汀。”
“周予酌”的備注跳動了幾下,最後又從“對方正在輸入中……”跳回“周予酌”這三個字,聊天頁面毫無動靜。
她随意下滑了下屏幕,心念一動,點開了他的朋友圈。
不出意外,真的是一片空白。
季煙汀盯着那一片空白,毫無色彩的一片空白,存在感低到就好像這個人不存在一樣。
說不清什麽感覺,她只感覺自己的情緒一下子淡下來,憑着一個相同的名字而牽動的好奇心在這一刻突然間就斷掉了。
周予酌跟那個他不一樣,一個學文,一個學理,從剛開始就不一樣。
她從來都知道,也沒為此感到過慰藉或慶幸,只是會為一些奇妙的相似而對她身邊的這個周予酌産生好奇心。
……算了。
季煙汀望着那片空白發了會兒呆,倏地想起自己本來是要看漫畫的,趕忙切回了漫畫app。
一直追更的太太今晚更新,她磕的cp今晚确定關系。
男主角紅着臉問:“所以我們現在算是在一起了嗎?”
女主角主動牽住他的手,眉眼彎彎:“你說呢?”
季煙汀直接滿床打滾,無聲尖叫。
看慣了霸道瘋批腹黑,偶爾的純愛磕到她滿床撿嘴角。
十一點半,季煙汀準時關燈睡覺。
“啪”的一聲,整個房間陷入一片安靜的黑暗,她閉上眼,裹上被子,抱着抱枕,美美入睡。
擱在床頭櫃上已靜音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一下,彈出一則微信消息。
周予酌:“那……晚安,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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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的季煙汀走的依舊是怨婦風。
【學校真是個無恥之徒。】她邊收作業邊恨恨地想,【終于知道為什麽漫畫裏的女主那麽讨厭強制愛了,殺千刀的學校,硬生生把我和我的愛床分開,如此惡毒,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它!】
周予酌剛将包卸下來,拉開椅子,有意無意擡眼望過去,季煙汀紮着高馬尾,身形單薄,脊背挺直,清瘦的手指數着上交的語文作業本,一張素淨漂亮的臉蛋上沒什麽表情。
抱着水杯的劉啓莫慢吞吞路過,瞥他一眼,兩眼,最後定睛一瞧,哆嗦了下:“殺水哥,為什麽一大清早笑這麽燦爛?”
【不對,起碼漫畫裏強制愛的男主長得賞心悅目,這整個小破學校只有兩千個攝像頭是嶄新的。】
他抿唇收斂下唇角,目光越過劉啓莫的肩頭,用餘光虛虛在那位還在心裏碎碎念的語文課代表身上一點,又收回,不答反問:“為什麽叫我殺水哥?”
“water killer,你是在問我嗎?”
“好冷的梗。請問是過不去了嗎?”
劉啓莫看着他:“但你現在看上去挺高興的,似乎對這個稱呼感到滿意。”
【又醜又舊又強制,一切的不愛都是有理由的,學校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吧。】
周予酌摸摸自己的臉,心不在焉似的:“是嗎?”
“是的。”劉啓莫肯定地點頭。
“并沒有,這個稱呼很中二。”
“殺水哥和周磨叽,你自己選一個?”
耳邊季煙汀還在念叨。
【語文作業怎麽還差三本?費非度肯定沒交。另外兩個誰啊?那麽能磨叽!】
一邊聊天一邊抽神出來聽心聲的周予酌驀地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的語文作業也還沒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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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操結束後,人群盡散,三三兩兩往教學樓方向走。而周予酌再一次被劉啓莫拉去了小賣部。這個時間段大家都在往教室趕,小賣部的人流量最小,剛補完貨的貨架被塞得滿滿當當,收銀員套着綠色工作裝懶洋洋靠在一邊刷手機。
周予酌彎腰,從貨架中挑了瓶礦泉水,扭頭一看,劉啓莫抱了兩大包果凍,拿手肘拱了他一下,催促:“挑完沒?快點,再晚點要上課了。”
“知道了。”他遞過校園卡,觸碰到機器,付款時發出“滴”的一聲響,周予酌看了眼劉啓莫,随口問,“怎麽買那麽多果凍?”
“我前兩天剛發現的,這個牌子的果凍巨好吃,而且還便宜。”付完錢,劉啓莫将其中一大包硬生生塞進褲子口袋裏,随着滋滋啦啦一陣塑料袋響,褲兜處登時鼓起一大塊,他拆了另一包,遞給周予酌一個。
“不了,我不吃。”
“真的好吃,絡州人不騙絡州人,你吃。”
周予酌解釋:“我不太喜歡吃這種甜的東西,容易膩。”
“吃果凍還膩?多清爽啊。”劉啓莫覺得不行,非得給他證明這個牌子的果凍的好吃程度,小心翼翼撕開封口,“哥給你剝,吃!”
周予酌只好接過。
一口軟滑入口,清甜的汁水在舌尖跳躍,輕盈清涼的口感,像在初秋輕輕卷起的一絲帶着甜味的微風。
“怎麽樣?”劉啓莫期待。
周予酌點點頭,朝他伸出手:“再來幾個。”
“我就說好吃,你還不信。”劉啓莫嘀咕,在包裏撈出兩個擱在他掌心。
周予酌颠了颠掌心的兩個果凍,又斜着眼睛瞥了眼劉啓莫,驀地伸手,“嘩啦”一下奪走了他懷裏那一大包。
“拿來吧你。”周予酌擡腳就跑。
劉啓莫在原地愣了下,“靠”了聲,捂着口袋邊追邊罵:“你搶劫啊你!給我停下!周予酌——”
他充耳不聞,擺出一副要把無恥之徒這幾個字貫穿到底的架勢,繼續向前奔跑。
周予酌承認,這确實帶了一點報複的心理,誰讓劉啓莫給他取外號的呢?
九月份中旬,夏季仍在延續,陽光滾燙地澆在教學樓的走廊上,像往地上丢了一個火把,未見火影,但溫度卻持續灼熱。
剛結束完早操不久,直飲機邊的隊伍依然很長,長廊之上充斥着各種吵鬧聲。
他縱身躍入這片吵鬧之中,穿過人群,見後頭沒影了,還特地停下來等了等。
幾秒鐘後,劉啓莫氣喘籲籲從樓梯間深一腳淺一腳走出來,擡頭看了他一眼,咬牙切齒地罵:“混蛋!”
“哦。”他點點頭,晃了晃手裏的果凍,“那你來拿。”
見劉啓莫擡腳再次要追,周予酌立馬轉過身,眼前花了一瞬,季煙汀的臉從視野中一閃而過,一抹淡香從鼻尖輕輕拂過,下一秒下巴猝不及防撞上什麽,悶哼近在耳畔,可他還來不及鈍痛,懷裏就已滿滿當當。
果凍灑了一地,他如同定格般頓住,連同呼吸一起停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