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七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七天
這好像僅僅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又好像過了一整個世紀。
她的發絲撓在頸側,掀起一陣細細的癢,橫沖直撞地順着血液湧向大腦,再像煙花般漫天炸開。他怔着,呆呆望着前方,捏着沒剩幾顆果凍的包裝袋的手指不斷收緊,半晌才想起來,應該後退兩步。
他就這麽渾渾噩噩地後退了兩步,目光慢慢吞吞地從走廊盡頭挪到她的臉上。
季煙汀很漂亮,是那種精致的、明媚的漂亮,可她很少笑,平着唇角,情緒全壓在眉眼之下,就像現在這樣,那麽近的距離下,他差點來不及捕捉她眼底一閃而過的錯愕。
……他還看清她的眉稍有一顆痣,顏色很淺,藏在眉梢的毛流之間。
【他怎麽盯着我看?我臉上有東西嗎?】她不動聲色,【不應該吧,前面從洗手間出來時照過鏡子啊,一切都很完美。】
周予酌睫毛顫了顫,終于自她臉上收回目光,下意識擡起手揉了揉耳垂,視線随意一瞟,這才注意到她掌心托着個杯子,應該也是準備去直飲機那兒倒水。
“抱歉。”他低聲道。
“沒事。”季煙汀揉了揉額角,搖搖頭,錯開點身子,剛要邁開步子,校服衣角倏地被人輕輕拉了一下。
周予酌側着身子,伸出手,在她的瓶蓋上倒蓋了個果凍。
捏着她衣角的手松開了,他道:“道歉禮。”
季煙汀眨了下眼睛,垂着睫毛盯着果凍半晌,沒拒絕,手一攏,将果凍掌在手心:“謝謝。”
“不客氣。”周予酌道,他想起昨晚沒有回音的那句晚安,舔了舔幹澀的唇,在她臨走之際,又喊了她一聲,“季煙汀。”
她回頭。
“早安。”他笑了一下,好似要顯得這一句不那麽突兀又生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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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早安。”
她平平淡淡地說完那句早安,轉身踏入人流,早晨相撞的插曲好似在這個轉身中徹底過去。但周予酌望着她的背影,卻在耳畔聽到了一道熟悉的聲線——
【季煙汀,你看吧,“他”可不會這麽做。】
他怔了怔,還未來得及深究,劉啓莫終于追上來,手撐着膝蓋喘着粗氣,一兩個字一兩個字都吐:“周……予酌……你……真的……混蛋……”
劉啓莫攤開手:“還我。”
周予酌回過神,彎下腰,将灑落在地上的那幾個果凍撿起來,塞進袋子裏遞給他,“抱歉。”
劉啓莫一邊把它塞進另一個空空如也的口袋,罵:“借花獻佛,我剛看得清清楚楚。”
周予酌沒回答,垂下眼,瞧了眼他兩個鼓鼓囊囊的口袋:“……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麽嗎?”
“什麽?”劉啓莫茫然。
“像兩個不對稱的犄角長在了腿上。”
“……”
有的時候跟周予酌做好朋友真的挺無助的。
劉啓莫道:“我覺得你一點都不珍惜我這個朋友。”
“沒有,我分明挺珍惜的。”
“你管這個叫珍惜嗎?”劉啓莫伸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憤憤,“哥這才叫珍惜的态度!每天陪你去食堂吃飯的是誰?每天陪你打球的是誰?哥看你老是孤苦伶仃一個人,放棄了自己的一大群兄弟們來陪你,你就這個态度……”
說着說着,他突然意識到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腦袋一歪,仔細打量了會兒周予酌的臉,“嘶”了聲,嘀咕:“不應該啊,通常來說,你這種外形特別出衆的人,不是應該特別受歡迎嗎?怎麽你在班上的存在感那麽低……”
“行了。”周予酌伸手推開他,“你一天天自稱自己哥哥哥,你生日幾號?”
“我七月的。”
周予酌聞言笑了:“我五月二十二生的,比你大,弟弟。”
劉啓莫短促地“啊”了聲,驚訝:“你和季煙汀同一天生日哎!”
他微一愣,垂在身側的手指也跟着顫了下。
幾秒之後,他反應過來,是真的。
他記得,季煙汀的生日是五月二十二,他和她真的是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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飲水機旁沿着走廊排着長長的隊,季煙汀抱着水杯站在隊伍的末端,倏地感覺肩膀處被人拍了下,很輕一下。她轉過頭,蔣落正站在身後,見她望過來,垂了視線小聲道:“季煙汀,老師讓你去趟辦公室。”
她疑惑:“老師?哪個?”
“Emily。”蔣落忙道,“好像是英語演講比賽的事。”
她瞥見季煙汀手裏的杯子,手指點了點,軟聲提議:“你是要倒水嗎?我……幫你倒?你先去辦公室吧。”
“太麻煩你了。”季煙汀第一次聽這種主動的請求,有點受寵若驚。
蔣落狂搖頭:“不麻煩不麻煩。”
“那……”季煙汀突然想到口袋裏還有顆牛奶糖,手伸進口袋,剛要取出來遞給她權當感謝,指尖卻觸碰到方才周予酌遞給她的果凍,包裝冰涼的觸感抵達皮膚,她一頓。
與他擦肩而出之際,無意間瞥見的他耳畔的那抹紅色驀地在這個瞬間閃過腦海。
他大抵是跑熱了,那麽熱的天氣。
當時只是一眼就過,卻在這一秒突然重新浮現,在她看見蔣落臉上的紅暈之後的這一秒,就好像被賦予了全新的不可名狀的含義。
……雖然用腳指頭想想可能性都不大,他長了張會嚯嚯人的臉,仔細想想,讓她撿球、給她買小零食、給她寫便簽加好友……都像是養成了的随意到處撥一下的舉動,哪裏還會因為這麽突如其來的碰撞害羞呢?
季煙汀收回思緒,微笑了下,将手中的水杯和牛奶糖一起遞給蔣落,“謝謝。”
“不客氣。”蔣落接過水杯,聲音還是輕輕的。
到辦公室後,Emily給了她一張報名表,用筆尖敲着表叮囑了幾句便讓她走了。
季煙汀低頭瞧了瞧,英語ppt演講競賽,主題不限。她将報名表對折,夾在了英語書之中。
回到教室,她便瞧見沉甸甸的水杯擱在桌角,下面壓着一張字條,上頭畫着一個可愛的笑臉。
她扭過頭,蔣落正反坐在椅上,撐着臉跟後桌咯咯聊着天,察覺到她的目光,擡起頭,對上她的視線,眨了眨眼,小幅度地揮了揮手。
季煙汀指尖擡了擡,随後也舉起手,輕輕揮了揮,以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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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拿到報名表之後,季煙汀每日要做的事便多了一樣——準備比賽。
開學後的學習生活逐漸駛上正軌,被日複一日堆砌起來的卷子厚厚一疊,比高一的時間更緊張。季煙汀痛心疾首地發現,她每晚的睡前讀物時間要被舍棄了。
洗完澡,往床上一躺,她兩眼望天。
生而為人,日子怎麽就能過得那麽令人疲倦?
這幾日天氣逐步降溫,夏秋換季,涼風一卷,絡州正式向枯黃的色彩邁進。街邊小店賣的衣服厚度也在遞增。
這是季煙汀在絡州度過的第二個秋天。她發現絡州人是典型的要溫度不要風度,倘若是在京湘,秋季的大街上總會有精致的女生穿着吊帶短裙,化着漂亮的妝光鮮亮麗地走在馬路上。
但絡州則不然,無論男女老少,這個季節就見不到露腿或者露胳膊的,長袖或外套一搭,慢悠悠在煙霧飄渺的小攤邊買個早飯,晃去上班。
學生是這座城市裏最忙碌的一個群體,起得總是最早,睡得總是最晚。
季煙汀昨晚備賽睡晚了,在鬧鐘孜孜不倦地響了第四遍鈴聲中終于悠悠轉醒,摸到手機眯着眼一瞧……
吓得從床上彈起來再定睛一瞧——
啊啊啊完蛋了,她要遲到了。
夏阿姨這兩天家裏辦喪事,請了假,因此沒做早飯。她匆匆洗漱完,假發片都少夾了一片,踩着運動鞋拎着包和鑰匙就往外沖,随手在路邊買了個包子一邊疾步走一邊旋風式啃早飯。
昨晚下過雨,天空放晴,地面卻還是濕漉漉的,偶爾凹凸不平處積了一圈水窪。雲絲切割陽光,帶點迷霧的清晨将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朦胧之間,車鳴聲劃破半空,早飯攤的油煙與香味蔓延開。
最後一口包子塞進嘴裏,她很不幸被噎到了,一陣捶胸咳嗽,腳下仍不停趕着路。
驀地,她毫無防備一腳踏入松垮的石磚,石磚往左一晃,腳腕跟着一扭,一陣劇烈的疼痛驀地襲擊大腦,促使她停下步子。
季煙汀低頭望去,還未顯示出紅腫的皮膚覆在骨頭之上,她試着輕輕動了動腳踝,下意識皺眉“嘶”了聲。
禍不單行。
——她的腦子裏彈出這麽四個字來。
季煙汀扭曲着一張臉,輕輕地拿腳尖點着地,擡起手腕一看時間,肩膀垮了。
這下真的要遲到了。
這個早晨可真夠糟糕的,她腦袋一垂,煩躁與郁氣堆積在心口,深深呼出一口氣。
如果此刻她有瞬移功能就好了。
她想。
如果能有一架直升飛機莫名其妙載着她把她放到教室走廊上就好了。
【如果……】
身上的自行車鈴聲由遠及近,在充滿車鳴聲和商店音樂聲的世界裏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她慢吞吞伸手扶住旁邊的樹,單腿往前跳了一步,再跳一步。
同樣的校服在餘光裏慢悠悠晃過去,她擡起頭,視野裏闖入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周予酌。
他背着包騎着自行車,從她身側慢慢駛過,面不改色,目不轉睛,好像沒有關注到她這個過路人。
季煙汀欲言又止,眼睜睜看着自行車後座越來越遠,錯過了最佳開口求助時機,最後張了張口還是決定放棄在街上大喊他的名字,叫他留個步幫個忙。
【如果我喊他,照這個距離,周圍人肯定都會望過來,況且我跟周予酌好像也沒那麽熟……算了,好尴尬。】
她收回視線,又費勁地跳了兩步。
陽光投射,地面上的影子在晃動,樹蔭之間,摻雜了第二道人影。
季煙汀停住了,再次仰起臉。
周予酌單腳踩着地,手還握着車把手,倒退回她的身側,側過臉,垂眼望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