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二十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二十天
籃球賽的時間定在周五下午的晚自習前,體委早操時去主席臺下抽簽,眼一閉,手一伸,打開紙條。皺巴巴的紙上赤然寫着兩個字——九班。
“我們要跟原來你應該被分到的那個班比。”中午,劉啓莫跟周予酌讨論,“九班應該是整個年級裏男生最多的一個班,籃球不知道,但我看有好幾個高一運動會拿獎的都在他們班,體育肯定不差,能被挑出來比賽的估計都是有點實力的。”
他嘆了口氣,将熱切的目光投向了對面埋頭吃飯的周予酌:“怎麽樣?你和體委能行嗎?”
“行什麽?”
“以二敵五。”
“……”周予酌擡起臉,一下感覺自己的肩膀上壓着天,“我努力一下盡量不讓我們輸得太難看。”
前兩天體育課,幾個人有圍在一起練習過。劉啓莫的實力他清楚,比賽規則都懂,籃球賽事也看,至于球技……一個字,爛。
費非度和另一位都是平日裏籃球碰都不碰一下的類型,解釋規則都費勁。只剩□□委和周予酌兩個人,勉強算得上可以。
“哎?”劉啓莫的目光掠過他,定格在背後窗口前的兩道人影上,“她們兩個怎麽老來這麽晚?現在這個點了,還打得到飯嗎?”
周予酌随口問:“誰啊?”
“蔣落。”
“哦。”
“……還有季煙汀。”
周予酌回過了頭,視線快速橫掃過去,終于捕捉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站在三號窗口前,彎着腰透過窗往裏瞧今天的夥食,只留下一道纖長的背影。
他下意識彎了下唇,這才慢慢将視線收回來,便扭回腦袋便道:“季煙汀腳還沒好全,走得慢點很正常……你看着我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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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啓莫手肘撐着桌子,手指抵着下巴,盯着他樂個沒完,聞言,直起身子,捏着嗓子搖頭晃腦:“誰啊?”
“蔣落。”劉啓莫故作冷漠,“哦。”
周予酌看着他,頓時有個不好的預感。
“還有季煙汀。”
劉啓莫學着唰一下扭過頭,像看見了骨頭的小狗,随後緩緩回頭,語調刻意起伏:“季煙汀腳還沒好全,走得慢點很正常的呢。”
周予酌盯向他,低聲辯解:“我剛才哪有這樣?”
“你就有!”
“我沒有!”
“我看你是惱羞成怒!”
“你添油加醋!”
“你氣急敗壞!”劉啓莫笑得前仰後翻,啧啧道,“你也就長了這麽張挺海的臉,唉。”
“你快點吃吧。”周予酌塞完了最後一口飯,拉開椅子站起了身,“我吃完了,去倒飯了。”
“喂——”身後,劉啓莫歪着腦袋喊,“你不管我啦?周磨叽——周殺水——”
他端着盤子,目不斜視,餘光處,兩道同樣端着盛得滿滿當當的盤子的兩道身影逐步靠近,聊天聲擦入耳膜。
“季煙汀,今天下午我們班有籃球賽哎,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呀?”
她偏着頭,聲音平淡:“待會兒貌似要下雨。”
“沒關系,比賽在室內體育館。你要來嗎?”
他的步子頓了頓。
她猶豫片刻,還是道:“你去吧,我得學習。”
【下午作業再不多寫點,姐今晚就得熬大夜了,再熬晚點臉上會長痘痘的。】
周予酌肩膀微微一塌,從鼻間輕輕嘆出一息,不知是失望還是慶幸,畢竟今天他們大概率會輸得很慘。
想了想,他又覺得有點咬牙切齒的好笑。
她在白天還真是争分奪秒地學習呢。
這個點的食堂座位稀少,大多數人都還沒有吃完飯,筷碗勺碰撞發出的丁零當啷聲與聊天聲夾雜在一起,季煙汀正尋找着空座,身後的劉啓莫招呼:“哎!蔣落!這兒!空桌!我跟周予酌吃完了!”
他悄悄轉頭瞥了眼後面,那兩個人果不其然擡腳往劉啓莫那兒走過去。她卻突然側過臉,如同心靈感應般,目光與他的視線在半空中短暫交彙後錯開。
他回過頭,低頭極輕笑了聲。
緊接着,那道心聲再度響起——
【不能看周予酌打球,好像還有點遺憾呢。】
“……”
突如其來的話語輕如點水,卻砸得他一怔。
玻璃門外的秋季陽光落滿身,他還托着餐盤,止住了腳步。
她……能希望能看他比賽嗎?
-
下午最後一節課結束,蔣落再一次向季煙汀發出了邀約:“你真不去呀?”
她手指掀開一頁草稿紙,“嗯。”
“可是高三我們應該就沒有籃球賽了,這估計是最後一次了。”蔣落趴在前桌的椅背邊緣,擡着眼睛看她,語氣裏滿是遺憾,“雖然我也知道,我們班男生打球大概率不行,但是去看看也好,畢竟一個班的男生都參加了。”
她說着說着,想到一個班也就五個男生,莫名樂了,掰着手指跟季煙汀數:“劉啓莫、費非度、周予酌……”
在“周予酌”那三個字出來的那一秒,季煙汀正握筆在稿紙上計算的手短暫頓了一秒,看着稿紙上一行接一行的計算步驟,心底的天平再一次朝相反的方向傾斜。
“季煙汀。”面前的蔣落說着說着突然嘆了口氣,語調落了下去,小聲問,“你是從小到大都這樣嗎?”
“嗯?”她回過神。
“感覺你的情緒總是很穩定,也很冷淡……”蔣落直起身子,低着眉毛,小心又期待地看向季煙汀,“我們是朋友對吧?”
“……”季煙汀的指尖微微一顫,像是被突然的靜電燙了一下。
“季煙汀!”門口,英語課代表探出腦袋,“Emily叫我們倆過去幫忙批改一下今天的默寫。”
蔣落腦袋一垂,失落:“你去吧,我也去看比賽了。”
“是的。”她突然開了口,手中的筆捏得很緊。
蔣落一下沒反應過來:“啊?”
她飛快地眨了幾下眼,解釋:“就……我們是朋友。”
如果你願意的話……
她這樣想。
-
劉啓莫口中“以二敵五”的盛景并沒能出現。
賽場上被對面三個人同時圍剿的周予酌破防了。他掃過場上的局勢,體委距離太遠,被防死死的,劉啓莫撅着屁股張開雙臂虎視眈眈地盯着對面的其中一位位,費非度與08號緊張地站在後排,不知該進該退。
周予酌深呼了一口氣,向費非度使了個眼神,随即迅速運球側身,假動作晃住對面後,輕輕一躍,球自指尖投擲,劃過半空。費非度繃緊了唇瓣,舉其雙臂縱身一躍——
籃球觸及指尖,下一秒脫手而出,飛出場外。而費非度仍維持着高舉雙手的動作落了地,在腳尖點地180度旋轉後,腳腕一扭,臉朝地“咚”的一聲筆直摔了下去。
周予酌:?
全場寂靜。
-
季煙汀先後被叫去辦公室兩次,一次是幫Emily改默寫,另一次是幫歷史老師拿卷子。
她步子踏進教室後門時剛好對上費非度的目光。他正站在班長身側,鼻子裏塞着張餐巾紙,撞上她的目光時整個人一僵,慌忙低下了頭。
籃球賽……結束了?
季煙汀下意識用餘光瞥了眼後座,那個熟悉的位置上沒人。
她緩緩收回餘光。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失落個什麽勁,分明是她自己做出的選擇。她在他面前丢臉了那麽多次,本該讨厭和他碰面的才是。
“季煙汀。”課代表示意她,“你從門口那排開始發吧,我從窗口那排開始。”
季煙汀回過神,收回目光,嗯了聲。
班長坐在第二列的第二排,她站在排頭數着卷子,在教室的一片吵鬧中隐隐約約捕捉到她的聲音。
“這個是有點難。”班長停了停,聲音稍大了些,故意似的,“你今天怎麽不去問季學霸啊?”
似是有道目光投過來,她将數完的卷子輕輕擱在排頭桌子上,仿佛沒有察覺到。
“你小聲點……”
班長手虛虛捂住嘴,傳出來的聲音卻是清晰的:“哎呀,不會是籃球賽上摔了,嫌丢人吧?”
費非度偷偷瞥了眼她,急得跺腳:“都說了,你小聲點!”
季煙汀發完卷子,面色淡淡,徑直回了座位,翻開英語詞彙本。她好似毫不在意,在一如既往一片喧鬧的教室裏坐得筆直,脖子微壓,修長的手指掀過一頁,眉宇之間浸透着那股清冷與認真,卻悄悄往班長側了側耳朵。
哦?怎麽個丢人的摔法?說來聽聽。
“姐,我唯一的姐,求你閉嘴。”
“我閉嘴沒用啊。”班長一攤手,笑,“我看見有好幾個人在你們比賽的時候悄悄錄視頻,估計等放學,你就能在校園論壇上看見衆多個剪輯視頻。”
“?”
“費費。”班長拍拍他的肩,感慨,“我覺得你要出名了。”
費非度:“……”
他哀嚎一聲,彎腰,腦袋徑直磕在了桌上。
-
當晚,季煙汀寫完作業後的娛樂項目從看漫畫變成了刷校園論壇,內容并不難找,在搜索了關鍵詞“籃球賽”後,第一條彈出來的标題旁帶着“爆”字。
她很好奇費非度究竟是怎麽樣丢人的一個摔法。
點開标題之前,她閉上眼這麽輕聲告訴自己。
“爆笑!大家應該都知道今天某場籃球賽吧?”
1L:“指路視頻10分20秒,經典摔跤名場面。”
2L:“有沒有人知道摔跤哥是誰?腳腕是有點靈活性在身上的,這麽扭完還能利落地起身跑下場擦鼻血,太牛了。”
3L:“這個是八班嗎哈哈哈哈哈,個個都是人才!那個防人的全程撅屁股也好好笑,老鷹抓小雞既視感。”
4L:“你們沒有人誇三分哥嗎?哪裏來的帥哥感覺從沒有見過,被防那麽死還能投出三個三分球,絕了!”
5L:“三分鐘,我要知道三分哥的所有信息,包括他的微信號。”
6L:“說起來有些丢人,本人就是高二八班的,沒錯,那個集摔跤哥、母雞哥、三分哥還有一位看上去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麽的哥們為一個班的高二八班。回樓上姐妹,三分哥名叫周予酌,說實話感覺他有點不上鏡,現實裏是那種看上去很海的帥。不過我手機好像壞掉了,他的微信號顯示出來是一團亂碼。”
季煙汀手指一頓,盯着“周予酌”這三個字看了一會兒,躺在床上翻了個身,這才回到帖子最上方,點開原視頻。
視頻從第一個三分球開始錄制,鏡頭很晃,明顯是偷錄的,像素卻是難得的清晰,隔了好一會兒,才像是找到了一個好的拍攝點,鏡頭穩定下來。
周予酌太顯眼,季煙汀幾乎一眼就認了出來。
他個子很高,穿着身白色長袖,袖口被卷起至手肘處,外頭套了件藍色球服,身前白色數字标着02號,劇烈喘息着,繃緊的手臂線條,被汗沾濕的額前碎發,還有清晰的下颌線。整個人沐浴在體育館內明亮的燈光下,光線在發頂鍍上一抹毛茸茸的金色光暈。
場邊的裁判喊着上半場倒計時:“……八,七,六……”
場外有人撕心裂肺喊着他的名字:“加油!周予酌!加油!八班!”
他被兩個人攔着去路,上半身前傾着,漆黑的眼眸緊盯着對方,籃球在指尖輕盈晃過,假動作後,驀地發力躍起——
被投擲出去的籃球如同一道流星,穿過風的捕獵網,掠過多雙企圖攔截的手,迎着吶喊聲,擊中籃筐,自籃網之間滾落。
口哨聲響起。
三分。
“啊——”
助威的喊叫聲透過耳機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之上,她看見小小的畫面裏,他呼出一口氣,退後一步,似是熱了,細長的手指搭在領口輕輕扇動着外頭那件球衣,笑着轉過頭——
目光與屏幕外的季煙汀相撞,仿佛時空交錯,她怔住,捏着手機的手倏地一松,手機跌進柔軟的被褥間。
這一秒,她是被他視線捕捉的鹿,被錯射中的心髒在這場寧靜的秋季夜晚悄然複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