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三十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三十天

這部漫畫是季煙汀看過的第一部漫畫, 白月光級別。小學時追連載,當時覆水還不火,沒幾個人追更, 更新時間不定,她每天都抱着手機巴巴地等着有沒有更新,甚至為此特地注冊了微博號,私信覆水,催促她快畫。

季煙汀永遠記得,這部漫畫完結的那天, 覆水發了一條微博。

她說她今年二十六歲了,去年工作出現了巨大的變動,天翻地覆,她無法承受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于是辭職了,人生正式跌入谷底的時候,她迷上了畫畫, 迷上了那種用筆觸摸畫紙, 描繪出任何她想要描繪的畫面的感覺。

“畫是有記憶的, 每一筆都帶着你當時的情緒。”

“不過……我不會是它的主宰者。”

季煙汀愛上漫畫,便從這一秒開始。

沒有什麽特別的原因,她想把一半的情感注入進畫裏, 它會成為她的寄托, 聆聽她無論開心與否的每一秒鐘。

季煙汀對漫改一直持一種下意識的抗拒态度,擔心選角,擔心劇本, 忐忑着擔心有個人頂着她喜歡的名字出現在屏幕上,行為舉止、外貌長相卻截然不像她愛的主角。在聽說這部戲的男主是投資方硬加的之後, 她抱着手機癱倒在床上,發出一聲哀嚎,感覺要完了。

來看這部電影半是帶着對覆水的支持,半是想知道它究竟會變成什麽個鬼模樣。

……然後她真香了,爆米花還剩了大半桶,在電影院哭得稀裏嘩啦。

主人公路陳陳長得不漂亮,家庭也不富裕,是再平凡不過的存在,不過她人緣很好,朋友總是一大堆,跟誰都能聊上幾句。高中時成績平平,考了個普通一本。

大學時,她談了戀愛,和一個學長。後來她畢業了,開了一家花店,再後來她和自己喜歡的人結婚了,日子平平淡淡地過,沒有猛烈的歡喜,也沒有窒息的悲痛。

她這輩子經歷的最大的波動是,在經營花店的第二年出了場車禍,公交車為了閃避沖上來的轎車,猛撞上了欄杆,整個側翻過來。車廂裏的乘客大半都受了重傷,甚至還有一名乘客死亡。但她很幸運,沒什麽大問題,只是有點腦震蕩,只是……忘了一個人。

忘了一個高中時每天上下學騎着車從她身側穿過,在她趴在課桌上睡覺時悄悄拉上窗簾,借着聖誕的名義給全班同學送了她喜歡的餅幹,畢業後每天下了班都會來花店買一束花的普通朋友。

其實哪怕記得也沒什麽變化,只不過是在那位朋友來花店時笑着說“啊,你又來了呀”,随口寒暄兩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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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麽天天過來買花?”

“因為喜歡花。”

“這樣……一共50,難得看你買玫瑰,今天情人節,是送給女朋友嗎?”

“沒,送給我自己。”

“啊,這也好浪漫。”

然後揮手說再見。

其實哪怕記得也沒什麽變化,因為他已經死了,就在那場車禍裏,擋在她的身前,迎着她通紅又不可置信的眼睛,唇瓣蠕動,無聲地說出了人生中最後的四個字。

不是“我喜歡你”,而是“忘記我吧”。

忘記他吧,忘記這場糟糕的悲劇。

他是孤兒,是小透明,沒有人記得他,除了播報的新聞,他在這個世界裏消失得幹幹淨淨。

季煙汀哼着鼻涕,出門前在口袋裏随手塞的兩包紙巾見了底,被揉成一團又一團丢進喝完的奶茶袋裏。

電影的結局,某一年夏天,路陳陳在列表翻到了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的微信,備注上寫着“馮淇奕”三個字。

她歪了歪頭,戳了戳身側的丈夫,問:“這個人你認識嗎?”

丈夫掃了眼她的手機屏幕,仔仔細細回想片刻,搖搖頭:“不認識。”

路陳陳心中一動,點開馮淇奕的朋友圈,他最新一條發布在四年前,沒有文字,只有一張玫瑰的照片,鮮豔的紅色熱烈地綻放在朦胧的黑夜中。

可能這個號已經被主人廢棄了。

她聳了下肩,沒太在意,合上了手機,偏過頭望向窗外。

景色在飛速後退,天下起了一場大雨,垂落在玻璃上的雨珠模糊了整個世界,越來越暗……

第二天她照例背着包去花店上班,穿着她最喜歡的小裙子,坐在櫃臺前,認認真真地包着花束。門口挂的風鈴聲清脆作響,她下意識微笑:“啊,你又來了呀。”

她擡起頭,映入眼簾的卻只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疑惑地左右張望片刻,猶疑地伸手點點自己:“……又?”

她怔住,呆呆在原地站了半晌,茫然地擡起手,碰了碰自己的臉頰,緩緩垂眼去望——

指尖濕潤。

片尾曲緩慢響起,充斥滿整個影廳,白色介紹小字在熒幕上播送,燈光重新亮起。

季煙汀哭完了全身上下的最後一張餐巾紙,身後的按摩椅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工作。她猜測自己哭了那麽久,現在一定很不好看,但她完全顧不上這個,上半身陷在座椅裏,低着頭,摸摸已經空了的衣服口袋。

早知道就多帶幾包紙了。

【如果我會魔法就好了。】她攤開手心,集中精力,想,【巴啦啦小魔仙!餐巾紙!變!】

可惜正如所料,什麽也沒有出現。

畢竟她不是真的小魔仙。

但季煙汀就是這樣的人,在沒有人關注她的日子裏,她可以幻想自己是任何身份,撕心裂肺的苦情戲女主角,拯救世界的超級英雄,能力一絕的秘密特工……以及巴啦啦小魔仙。

正要收回手之際,倏地有一只指節分明的手捏着包紙巾,探入視野之中,輕輕地将紙擱在了她的掌心。

季煙汀:“?”

她盯着那包憑空出現的紙巾,一愣,糟糕的預感油然而生。

如同沒上潤滑油的鏈條,她一卡一卡慢吞吞擡起了臉,視線劃過那件略微有些眼熟的黑色大衣,最後定格在面前人的臉上。

周予酌不知什麽時候站到了她的面前,手揣回了口袋裏,正垂着眼望着她,額前的碎發擋住眉梢,燈光投下的陰影讓他的眼神不甚清晰,好似帶了淺淺的笑意。

季煙汀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渾身僵硬,維持着仰頭的動作一動不動。

很久很久之後,他聽見她的腦中緩緩卡出兩個不知所措的字——

【完、了!】

他對上她通紅的眼睛,突然反應過來,短促地“啊”了聲,轉過了身,背對着她,道:“我沒看到。”

季煙汀:“……”

她飛快地舉起手機,借着明亮的燈光照了照自己的臉。兩個紅腫的眼睛像悲傷蛙一樣橫在臉上,鼻頭通紅,淚痕扒在臉上,幹巴巴的難受。

狼狽至極。

她在心底發出了尖銳的爆鳴聲:【亡羊補牢!他分明就是看到了!啊——】

鼻涕快要流出來了,季煙汀尴尬又屈辱地抽出了一張餐巾紙,側過身子用手掩着哼完鼻涕,丢進垃圾袋裏,垂着頭繞到他身前,将剩下的紙巾塞進他的手裏,悶聲佯裝無事發生:“謝謝。”

“季煙汀。”他突然喊了她一聲。

“嗯?”她習慣性擡起頭,撞進他帶着明顯笑意的眼底,亮晶晶的燈光綴進瞳孔裏。他忍不住般,撇開臉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笑。

“……”季煙汀重新低下了頭。

不知道為什麽,她每次出糗都能偏偏被他遇見,就像是老天提前設定好的一樣。

這絕不是一件好事。

那日英語競賽的成績就像一陣微風一樣,從身側刮走之後,再無人提及,就這麽被埋在了土壤裏,她仍是人們口中輕描淡寫又充滿敬佩的第一名。畢竟人都會有發揮失常的情況,誰不知道她厲害呢?

但對于季煙汀而言,那絕不是一場微風,那是一場飓風。而教室裏同周予酌的那一眼四目相對,則是一場徹徹底底的暴風雨。

那一眼,那一瞬間,他們之間的回憶走馬觀花地淌過腦海,季煙汀恍然間驚覺,她在他面前居然總是下意識地放松,說她不該說的話,做她不該做的動作,不合時宜地展現她的狼狽。

就像那天崴了腳,就像甜品店當着他的面從椅子上狠狠摔下,就像她在沒有拿到第一名被人談笑時,與身處喝彩中的他打了照面……

就像現在。

“我現在很好笑嗎?”季煙汀語氣平緩地問。

【我很狼狽嗎?我很難堪嗎?我很……好笑嗎?】

餘光裏,他看見她交疊在一起的雙手。

周予酌唇角的笑意淡去,認認真真地向她解釋:“不是好笑,是很生動。”

她脫口而出:“你的意思是我以前很死板嗎?”

不不不……

他下意識要否認,但話到嘴邊卻頓住了。

……以前?

在能聽見她的心聲之前,她在他眼底是一座漂亮的雪山,沒有四季之分,一年到頭都是一個樣子,他要遠遠觀望她的榮耀,遠遠觀望她的孤傲,日複一日地觀望她日複一日的平淡模樣。

可是在這個世界上,就連每一天每一秒鐘的晚霞都是不一樣的,她合該鮮活又美麗,盡情地綻放,熱烈地歡笑。

……不對。

恍惚之間,周予酌的眼前一晃而過一層白色薄膜,隔在他和季煙汀中間,将視線阻攔得模糊,他的心跳極快極重地撞了一下,像是要把他撞出薄膜之外,去和她相擁。

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呼吸急促。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他覺得過去那個令他傾慕心動的季煙汀太過平淡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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