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三十四天
他覺得季煙汀可愛的第三十四天
考前第五天, 體育老師正式生病,将體育課全權委托給了語文,全天唯一可摸魚的時間也被正課占據, 季煙汀覺得自己真是在廁所裏打地鋪——離死不遠了。
熬到上午最後一節課結束,她像脫了水的魚,脖子險些支撐不起沉重的、被大塊知識塞滿的腦袋。在椅子上休息了約莫三分鐘,她從桌肚裏撈出一包菠蘿包,撕開包裝袋,決定以此填飽自己餓空了的肚子。
課桌上還攤着英語卷子, 她打算一邊閱讀文章一邊吃面包,兩不誤。
期末将至,班主任管得嚴,這兩天真正的午休時間被縮短到了二十分鐘,剩下的時間用來補課,可光是來回食堂就得花去七八分鐘,再加上排隊、吃飯, 除非能搶在人群前抵達食堂避開長隊, 不然時間壓根來不及。
所以教室內很多人幹脆中午都不去食堂了, 泡面面包随便應付一下。
不知是誰的泡面味如此濃厚,從後方飄過來,撲了她滿鼻腔。季煙汀忍住回頭的沖動, 仔細嗅了嗅, 番茄味的。
蔣落像幽魂一樣飄過來,氣若游絲:“季煙汀你還有吃的嗎?我剛發現我的泡面過期了。”
“還有一塊面包。”她翻了翻桌肚,“你要嗎?”
“好啊。”蔣落接過面包, 吐槽,“臨近期末, 人活得簡直像乞丐。明明我上學期還不是這個樣子,也不知道是因為進重點班的緣故,還是因為升高二的緣故。”
說完深吸了一大口氣,眼睛猛地一亮:“你這什麽味,這麽香?”
她上上下下尋找,終于将目光鎖定在了費非度桌子上的那桶泡面上,視線上挪,跟正大口呲溜泡面的費非度對上了眼。
在蔣落亮晶晶的目光注視下,費非度慢慢吞吞直了點身子,遲疑地含糊不清道:“白象的粉面菜蛋,你要嗎?”
“好吃嗎?”
“還行,但确實很香。”
蔣落咽咽口水:“你還有多的嗎?”
Advertisement
費非度默默從桌腳邊搬出一個紙箱,打開給她看,裏頭還有五桶。
蔣落立即麻溜又快樂地放下了季煙汀給的面包,語氣甜蜜:“謝謝。感恩的心,感謝有你。”
“不客氣。”費非度彎腰又拿起一桶,想了想,又在泡面桶上加了包泡椒鳳爪,戳戳季煙汀的肩,小聲問,“哎,季學霸,你要嗎?”
季煙汀瞥過他手裏的吃的,搖搖頭,“不用,謝謝。”
“好吧。”費非度讪讪收回了手。
午飯還沒吃完,政治老師已經進了教室,讓課代表下發了新的卷子,随後從講臺邊上搬了個椅子坐下,手裏捏着根紅筆,道:“吃完的同學可以開始做試卷了,題不難,下午第一節課響鈴前交上來,做完卷子可以自習,不要打擾其他人。”
季煙汀啃完了最後一口面包,将包裝紙揉成一團丢進貼在桌沿的小垃圾袋裏,從前桌手上接過卷子,掃了眼卷子标題——必修四(哲學與文化)大題精練。
她盯着“哲學”那兩個字,沉重地嘆氣。
她既不是天才,也寫不出多有啓發性的經典文字,但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和哲學家尼采有一個相似之處——
尼采瘋了,她也快了。
季煙汀呼氣,打起精神,執起筆,筆尖下滑,落到第一題,迅速掃過題幹,圈畫出關鍵詞後答題思路在腦中清晰展現,随着筆中墨水落在卷面,化為清秀端正的文字。
卷子确實沒多難,重在知識點考法新穎。她一路思維順暢,将正面填得滿滿當當,揉了揉微酸的手腕,剛要翻面,便聽見教室前門有人咚咚扣響門。
“哎,政治老師,打擾一下啊,找兩個學生。”嚴老師站在門旁,笑着打完招呼,随後才将眼轉過來,掃視過教室,在她身上微微一定,“季煙汀,周予酌,你們兩個,出來下。”
她和周予酌?
季煙汀下意識扭頭,跟斜後方的目光一碰,又立即不自然地錯開。略有些茫然地拉開椅子站起身,低頭從桌椅間跨出一步。
餘光處人影晃入,她驀地撞上他的肩,額前一痛。
“不好意思。”周予酌讓開些,低聲道歉,“你先走。”
她用冰涼的指節在吃痛的額間輕輕一貼又放下,淡淡應了聲,邁步至他身前,交給他一個背影。
背後,周予酌搭在她椅背上的手指曲起。
今天是他聽不見季煙汀心聲的第十二天。
她對他的态度依舊這般淡漠。那晚在樓梯口,她分明盯了他這麽久,結果每日聊的天來不如以往來得多,每天不過固定一句“交一下語文作業”,還是他靠磨蹭得來的。
他們之間,仿佛就停留在了看電影的那天。
待到了走廊,嚴老師才開口說明來意:“是這樣,今天有記者來咱們學校,要挑兩個代表學生去做采訪,校長的意思是你們兩個成績啊形象啊都比較合适,就打算讓你倆去。問題都是比較常規的,不用緊張,好好答就行,像什麽平時老師留的作業多不多、課餘生活豐不豐富、學習壓力大不大之類的……”
她暗示:“我們學校最近在評市裏的優秀學校,很重視這次采訪,懂我意思吧?”
“……”季煙汀,“懂。”
“都是好孩子,老師相信你們。”嚴老師欣慰地拍了拍兩個人的肩,“其他的如實答就行了。”
她領着兩個人下了樓,左拐右拐。這個時間段的校園很安靜,教室與辦公室之外幾乎空無一人。
連下了一周雨,此刻的天空終于放晴,冬日暖陽如烘爐,絲絲纏在皮膚上,水窪還未完全幹,泛着光。
市一中的校園建得早,建築早已有些破舊了,唯一可看的就是教學樓通往食堂路上經過的那片小花園,一年四季常綠的雪松和麥冬草間用鵝卵石鋪出一條蜿蜒的路。
穿過鵝卵石路,嚴老師把他們領到了學校唯二的兩棵梅樹旁,那兒已圍了幾個人。
攝像機對準記者與手握話筒滔滔不絕抑揚頓挫的校長:“梅花香自苦寒來,高中三年是人生中極重要也是極辛苦的三年,我作為校長,殷切地希望我們市一中的學子能夠堅守寒梅的品質,積極向上,令未來的自己不會追悔……”
季煙汀瞅了瞅那兩棵還未完全開花就被拉出來當背景的梅樹,一時之間有些許頭疼。
偏生嚴老師仿佛很滿意似的,歪過頭同她低語道:“這個角度是學校找了很久才找到的,能拍到花園裏的梅花,體現學校的冬季特色,遠遠也能看見教學樓上的學校校徽,視野好。”
季煙汀:“……”
太勁爆了,梅花都能成市一中土特産了。
身側的周予酌沒忍住,笑出了聲。
嚴老師奇怪:“你笑什麽?”
“沒什麽。”他搖搖頭。
嚴老師剛要追問,便聽不遠處記者道:“代表學生來了嗎?”
她收了問,推了推兩個人,揚聲:“來了。”
開拍前,記者将手機遞給二人,屏幕上顯示着備忘錄頁面,“這是待會兒會提問的幾個問題,你們可以先組織一下語言,要是覺得沒問題了告訴我,然後我們開拍,OK?”
“好。”
周予酌握着手機舉在中間,礙于屏幕小,季煙汀只得靠近他,肩膀處的校服衣料緊緊挨在一塊。
他個子高,靠得近,低頭時溫熱氣息仿佛近在耳畔,輕聲念着問題:“……高中以來有什麽非常難忘的記憶嗎……”
她不動聲色地偏開一點頭,耳朵處密密麻麻的癢意開始泛濫,像那天貓咖他用羽毛點過她的手背,像那天甜品店她觸到他柔軟的毛衣,像那天……
季煙汀出了聲:“你別念了。”
他側過臉去望她:“是打擾到你了嗎?”
“是的。”
她根本看不進一個字。
許是她的嗓音聽上去過于冷淡,又攜着一絲煩躁,周予酌稍一停頓,道:“抱歉。”
他不說話了,但呼吸時的氣流仍若有若無拂過。心純的人毫不在意,心不純的人只會敏感又無聲将此感放大百倍。
而她心似林中過風,火苗高燃,即将燎原。
草草幾眼掠過備忘錄後,季煙汀幹脆扭頭對記者說:“我準備好了。”
“好。”記者問周予酌,“你呢?”
他睫毛低垂,視線劃過她的側顏,将手機遞還,“我也準備好了。”
兩個人站位到先前校長站的位置上,記者比了個手勢,攝像機正式開始運作。
“兩位同學中午好,先來自我介紹一下吧。”
季煙汀對着鏡頭微微颔首:“我是來自高一八班的季煙汀。”
“我是和她同班的周予酌。”
“兩位平時最擅長什麽科目呢?”
“語文,英語。”她頓了下,補充,“歷史。”
周予酌:“除了歷史,都還行。”
“兩位同學可以談談對市一中老師的感受嗎?”
“市一中的老師非常認真負責。”她頂着嚴老師與校長的雙重目光,現編,“平時對學生也都很和藹。”
“我贊同季煙汀同學說的話,市一中的老師都很優秀,答疑也很耐心。”
“季煙汀”那三個字一出來,她不由自主想去看他的神色,卻強忍着沒有回頭,虛焦的餘光處,他仿佛唇角帶笑,又一本正經。
“那自上高中以來有什麽非常難忘的記憶嗎?”
難忘……
季煙汀卡殼了。
那一瞬間,她的腦中走馬觀花般彈跳出許多畫面,自行車後座、寫着“放學之後,我們加個微信吧”的紙條、早餐店噴射出來的黏膩汽水與那身明顯不合身的校服外套、杯蓋上倒扣的那顆葡萄味果凍……
【我怎麽就偏偏會想起那麽多和他有關的記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