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獻舞

第八十一章、獻舞

夜闌人靜, 隴西的夜清明如洗,皓月當空,照耀庭院古樹在青磚落下斑駁剪影。

檐廊下有個女子從皇帝屋裏出來後疾步而過, 路過巡查的侍衛定睛一看是從宮裏一同出來的沈女君, 經過這幾日觀察也知曉她與皇帝和太子關系匪淺,故而不敢攔下多加細問。

沈元慈頭也不回地跑進房間,就如身後有人追着似的, 靠在門背後還心跳未定。

沈元慈啊沈元慈,你過去這一趟不就是為了和周景燊獨處多呆一會兒嗎?他不吃別的女子呈上去的東西, 只吃你的, 對你的特殊還看不出來嗎?

怎麽就落荒而逃了呢?

指尖停留的溫度還在, 只要再稍稍注意便能感受到,她輕擡起來,仿佛那個畫面猶然出現在眼前。

他方才會是故意的嗎?

沈元慈眼睫垂下,其實她能看得出來,就算過去了兩年, 周景燊依然對她和別的女子不同。但會不會因為當年她執意要走傷了周景燊,所以兩人的關系才遲遲沒有進展。

沈元慈心裏突然湧起一陣酸澀的滋味,如果真是這樣, 那層窗戶紙就由她來捅破一次好了。

可按照她這動不動就害羞的性子, 究竟該如何捅破,沈元慈又犯難了。

果真在研究感情一事上比讀書還難, 若書裏能指點一二, 她也不用如此絞盡腦汁了。

周景燊此次巡視各路軍營已悉數完畢, 故而第二日沒有外出, 只是與一衆官員呆在官署裏商讨議事,說的也正是隴西農業編戶短缺一事。

隴西地處西北, 本就雨水少,周景燊早前在軍營中詢問過這裏的士兵,往年也有一季未曾降雨的情況,但他較為好奇的是為何獨獨今年居民流失如此嚴重?便在商議時一道問了出來。

其中以杜承平為首率先禀告:“陛下有所不知,這些居民遷徙到別處也确實并非只因春季幹旱,還有別的。”

還有別的?周景燊自來這裏已有時日,卻一直未聽人提起過,于是示意杜承平:“卿直說便是。”

Advertisement

“因這裏地形氣候牽制,收成向來不能與關中其他地區相比,可供一家幾口的囤糧還是夠的,臣也時常體察民情,但凡有些能利耕種的或以私己貼補的事都做了。”

“但終究人心不足、欲壑難填,早前些時候便有幾個民衆鬧事要求減輕賦稅,否則便要劫糧倉。可隴西這裏一向是大梁賦稅最少的地方了,哪裏還能任由他們胡來,臣雖派兵壓制了下去,但由刁民教唆,這裏的人才又走了不少。”

杜承平說這話時面容皺攏,一副有苦難言的樣子,而此處其餘官員也一同附和。

周景燊聽罷後眼底起了波動,朝底下官員一個個看去,最終将視線落在杜承平上,薄唇微啓:“竟有這樣的事,卿為何不早早禀告上來?”

杜承平再次開口:“陛下近日皆在軍中巡視已是辛勞,臣也只敢在今日說出來,這裏附近遺留下來的居民都可作證刁民鬧事一事,臣不敢虛報。”

周景燊思忖後頓收了目光,笑道:“卿為民分憂也替朕着想,為官者當如卿這般,此事朕已知曉,待朕再找人盤問後再下定論。”

“時候不早了,衆卿也先都退下吧。”

“諾。”

待衆人走後,周景燊方才吃了一口茶便又回想起杜承平那番言論,于是喚來一路随駕的魏旭。

“陛下可是想讓卑職調查杜郡守所言一事?”魏旭扶手行禮。

周景燊斂眸道:“不錯,朕只是覺得衆人口徑如此一致有些蹊跷,但又說不上來,你便替朕仔細找人詢問此事,順道再趁這裏守衛松懈時看看自朕來後可有異常之處,切記不可打草驚蛇。”

“卑職明白。”

皇帝自巡視軍營結束後銮駕歸期已定,也趁今日尚有時間,與衆位官員再擺宴席,人員也包括周珲和沈元慈在內。

但沈元慈不懂他們君臣之間那些話,便自顧吃食,也顧着身邊的周珲。

周景燊此時舉杯同邀:“朕此番過來視察隴西,也多虧有衆卿相待,尤其是杜郡守為此置辦無一不周,着實辛苦。”

杜承平也忙起身端上酒盞,俯首垂面,“陛下這番話真是折煞老臣了,老臣愧不敢當,承蒙陛下巡幸此處乃是隴西的榮耀,臣自當盡心盡力,豈敢怠慢。”

周景燊颔首一笑,悉數将盞中的酒飲下。

沈元慈雖自幼喝酒,可喝的大多是會稽的黃酒,西北一帶的白酒性烈喝不慣,故滴酒未沾。

但看衆人酒過三巡後已有了些醉意,其中也包括周景燊在內,他的眼睑耷拉,神情混沌卻還帶着淡淡的笑意與底下衆官員有一搭沒一搭地談話。

沈元慈還是頭一回看到他喝得這樣醉,這西北的酒烈,那些官員竟也不稍加勸阻嗎?

正當她想着,杜承平不勝酒力有些晃悠着起身,語氣已不如原來拘謹,“臣府上有一舞姬極善西域舞,想必陛下飲酒也有些乏了,不如由臣喚來歌舞助興?”

“既是杜郡守府上的舞姬,定然不會差到哪裏去,朕豈有推卻之理。”周景燊臉色薄紅,現下已暈開到脖頸。

他話音剛落,便有一女子從門外緩緩而來,她的腳腕上系有小巧鈴铛,以至于微步走來時叮鈴作響,單是這一聲音便能輕叩人心,将在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

沈元慈也不自覺地朝場中央看去,只見她身着豔麗紅色衣裳又有金飾點綴,身下是曳地長裙。雖不似西域舞服露臍赤足,這身衣裳更是包容得當,可在她的曼妙舉止間已将身形勾勒得清晰妩媚,也充滿無限遐想。

最是那一副纖纖柳腰柔若無骨,輕步曼舞時便已風情萬種。

她又以輕紗覆面,讓人看得如夢似幻,瞧不清容貌,只能見明眸流轉,總是有意無意地朝正上方的男子看去。

明明只是個舞姬,歌舞助興府上宮裏歷來有之,可沈元慈總覺得似乎沒那麽簡單,那女子看周景燊的眼神分明毫不掩飾情愫與欲望,像是在勾人一般……

她再看向周景燊,他的手裏輕撚酒盞時不時地送至嘴裏抿一口,目光也停留在那舞姬上,不知是在看人還是在看舞,這讓沈元慈心裏突然不痛快起來。

就在這時,舞姬跳着跳着就往周景燊跟前去了,她的身材輕盈又從身前跳轉至身側,那一雙眸子滿含春水注視周景燊。

誰知她腳底步子突然走錯,跌在周景燊身邊,與此同時,她臉上的面紗也驟然滑落。

沈元慈震驚之下才發現這女子就是他們初來隴西那一日給周景燊呈果盤的那一個。

而同樣面前顯露驚慌之色的便是杜承平,“青兒,這……怎麽是你啊?”

杜夏青跌在地上一會兒,也不見周景燊有扶她的趨勢,遂索性跪拜在周景燊面前,“妾為杜郡守長女杜夏青,仰慕陛下已久,知曉陛下來後喜不自勝,才頂了舞姬前來獻舞,望陛下恕罪。”

她說話時就連聲音都十分嬌柔,加上這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兒,根本讓人無法怪罪下去。

此間衆人面面相觑,屏息不敢再有動作,目光皆停留在上方等候皇帝的反應。

周景燊眼底劃過一絲不明的情緒,轉瞬即逝,他低下頭看着她,慢悠悠地拖着笑聲:“你既是一番心意,朕自然不會怪罪,杜女君快些請起。”

杜承平見狀忙斥責于她,“還不快給皇上敬酒賠罪。”

杜夏青動作倒是快,忙起身給周景燊斟酒,“妾伺候陛下飲酒。”

她的目光在瞥過周景燊時嬌怯可人,令沈元慈心裏沉沉悶得透不過氣來,見到周景燊接過她手中的酒盞時,已經不想再待下去。

和周珲說有些勞累後便先回房歇息,至于後來這裏發生了什麽,她也無從得知。

但這附近都是寂靜漆黑一片,獨她的屋子裏燈火通明,所有人都還在席間,大概也是在看着大梁的皇帝今晚會不會納妃,唯有她在這裏悵然若失。

那個杜女君分明就是沖着周景燊來的,從她開始呈果盤到後來獻舞,看周景燊的眼神一直都不清白。

沈元慈坐在床榻前不停地用手指絞着衣擺,嘴唇緊繃,瞳孔也因生氣而變得澄明透亮。

怎麽一開始說果盤是酸的還讓撤下去,到現如今看了一段西域舞之後就連酒盞都不舍得放下了。

沈元慈心裏啐了一口,還說什麽後宮虛設兩年不曾納妃,依她看就是沒碰着合眼緣的罷了,若是有的,以他原來的性子早就眼巴巴貼上去了。

天底下有哪個男子不好美色?只要美色足夠,便是神明都難以自持。也就是她自己蠢,會傻到以為周景燊待她不同,總是心裏有情的。

虧她原來還傻傻地以為破鏡能重圓,這圓了的也早就不是先前那一面了。

心裏正嘀咕了一大通,仿佛聽到附近有一陣動靜,有那女子的聲音,也有周景燊的聲音,像是被送回了房裏歇息。

沈元慈随即吹滅了燈盞躺下,于是從坐着暗諷變成了躺着暗諷。從前綠薇那事是假的,她誤會了他,那今日這事總是真的了吧?

她早就該看清男子了,可為何喉嚨壓抑又苦澀,就連眼睛都開始氤氲起來……

恰在這時,門外的動靜又大了起來,随後變成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是我。”

這是周景燊的聲音,沈元慈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周景燊方才不是已經回房了嗎?但門外的人還在不停地敲,沈元慈索性将身上的衣物整理好,起身去開,“來了。”

她才剛将門打開了一條縫,周景燊便很快擠了進來,驚得沈元慈連聲音都大了幾分,“陛下,你這是……”

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聲音輕點,朕住不慣那屋,來你這借宿一晚。”

他的聲音磁性又溫柔,酒氣撲面而來散發濃濃的熱氣,仿佛也能讓人沉醉其中。

沈元慈對他這話和行為不解,腦子裏卻都只記着周景燊和那女子眉來眼去,當下就不太爽快,連帶身上的酒氣都覺得惹人厭煩,也顧不上他是皇帝的身份。

蹙眉轉過身背對他,語氣酸溜溜:“陛下好好的有美人作陪,來妾這裏做什麽?這樣好的夜晚竟也舍得獨自出來。”

周景燊剛開始還愣在原地,不知她為何是這反應,但明白過來後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下令沈元慈愈發怒意橫聲,語氣已然帶上了情緒,“陛下笑什麽。”

周景燊走至她面前,黑暗中他的眼睛微眯看向她,“我是在笑你吃醋,是在吃朕的醋。”

許是被窺見秘密,沈元慈頓時心虛,目光慌忙瞥向別處,“妾沒有,妾哪裏敢吃陛下的醋,陛下終于得了美人,後宮也不用再虛設了,妾高興還來不及。”

“你有,沈元慈你喜歡朕,為何不敢承認你在吃醋。”周景燊低下了頭,就連聲音都低沉了下去,目光注視她就如同在看待獵物,企圖捕捉她臉上所有被點破心事後的情緒。

沈元慈原來的怒意還未消減,又被他這樣緊緊逼迫來一遭,心裏早就哄亂一團,急得就要開出門去,“陛下想睡這裏便睡這裏吧,妾今晚去別處。”

誰知還未走出門便又被拉了回來,她的肩膀被周景燊以兩掌箍住按在門背後,貼着她身體的不僅是門,還有周景燊起伏的胸腔。

借着月光,她終于看到了周景燊眼底的熾熱,混着清冽的酒氣,他的聲音啞得不像話,“不肯承認,那你便受着。”

沈元慈的瞳孔微縮,嘴裏的一聲嘤咛被眼前的男子吞沒入喉,最後以吻封緘。

同類推薦